第72章 天殞神鐵

　　“五重峰。”

　　重巒疊嶂，一重比一重險峻。中央盆地被隔成一方小世界，湖泊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最高的第五重山，有一座獨峰巍峨高聳，直入雲霄，站在第四重內圍的高山上眺望，依舊看不到盡頭。

　　山峰一角像被削掉了一塊，光禿禿地雕刻著“五重峰”三個大字。

　　正氣凜然，鋒芒內斂。被雲霧遮擋，看不真切。

　　身披白袍的長髮青年掀開兜帽，任由狂風掀起漆黑的長髮，面容退去青澀，棱角分明，冷峻的目光注視著“五重峰”三個大字，心性已經趨於淡漠，處變不驚。

　　“我來雪靈之地已經三年了，總算走完了雪靈之地，來到了盡頭。”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橫跨雪靈之地，又何止萬里。

　　漫長的三年來，吳駭一刻不停地前行，途中遭遇暴風雪，雪妖，各城守衛圍追堵截，人魔無所不用其極，他碰到的誘惑一次比一次大，但很少有過動搖。

　　回想起來，印象最深刻的那個還是長得像楊欽的少年苦苦哀求的那一幕。

　　只有那次特別想回頭看看那人之後的遭遇，被吳駭按捺住了，至今還有些不能釋懷。

　　但是最終，吳駭還是按照弟子令的指引，來到了這裏。

　　弟子令清晰地共鳴，波動強烈到無以復加，似乎只要心念一動就能被接引。

　　吳駭伸手觸及空氣，向前邁出一大步，從懸崖跳下，進入無形屏障內。

　　下一秒，他的腳就觸地了。

　　寒風隱退，鳥語花香，有竹林，山泉，草地，石亭。

　　雜草叢生，石桌上積滿灰塵，已經很多年沒人居住了。只是自由生長的鮮花傳來馥鬱芳香，沁人心脾。

　　這裏還是在五重峰內，自成一方小世界，氣候適宜，和外界不同。而且石桌上留有殘圖，亭子四根柱子上刻著亂七八糟的紋路，已經年久失修，老化腐敗，卻又扎扎實實地立在那裏。

　　弟子令的共鳴還在繼續。

　　“這是哪兒？”吳駭剛有疑惑。

　　謝宇策就出現在他旁邊，靈魂實體化，地上還有影子。

　　“你終於捨得出來了，”吳駭居然還很淡定，“都說了隨便晃，就算被發現了，有人問你是誰，大不了你就說你是我另一半……魂魄。”

　　吳駭在橫穿雪靈之地時，看到過一些記載前人感悟的石碑，也從打劫他的人手中得到過部分地圖，更從謝宇策知道了不少古怪的修煉方法。

　　這世上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靈魂撕裂成兩半了，裝成兩個人分開修煉，這也是可能存在的。

　　不過這個提議被謝宇策否決了。在地球無所謂冒名頂替，出了地球，不到萬不得已，都沒必要扯上關係。

　　“這裏有陣法，隱匿氣機。”謝宇策走到石桌邊，看那副殘圖。

　　畫的是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古怪的是人都跟雞爪似的，手指都才三根。

　　“有人在這裏生活過。”

　　“能在這地方生活的都應該是武神宮的先輩，我便宜師父多半也來過，但這畫怎麼跟三歲小孩畫的一樣。”

　　從這裏的原住民口中，吳駭聽到了不少有關他師父的光輝事蹟，比如橫掃三大城池，搬空城中至寶，人魔聞風喪膽……相比而言，吳駭就低調多了，他或許是歷屆闖雪靈之地的人中修為最差的。

　　“找找，有沒有珍貴的感悟，兵器之類的。”吳駭魂力外放，仔細搜查各個角落。

　　有了弟子令的指引，吳駭七拐八拐，總算融入山壁，來到新的空間，發現裏面別有洞天。

　　腳下彷彿是雲層，很直觀地看到對面山壁上雕刻著“五重峰”三個大字，鬼斧神工般，極具衝擊力。

　　吳駭頓時出了神，彷彿看到了個背影，淩駕於虛空之上。

　　那人僅僅是一抬手，萬丈巨山平地起，鎮封此地，並以手為刀，寫下這三個大字。

　　“武神。”吳駭腦中突兀地冒出兩個字，繼而一發不可收拾，他牢牢記住這幅畫面，幻象中，周圍風起雲湧，腳下大陸變遷，我自巋然不動。

　　但很快，感悟就消失了，隨之即來的是極光閃耀，彩光落到身上，吳駭有種靈魂出竅般的舒爽感，魂魄得到昇華，感知範圍明顯擴大了。

　　這片雲海上的極光，就是最精純的魂力凝結而成，跟這相比，吳駭之前吸收的那些魂力都不算什麼。

　　“什麼人，膽敢擅闖禁地！”

　　可怖的嘶嘶聲響起，吳駭頭皮發麻，猛地睜開眼睛。

　　只見一個巨大的扁平蛇頭從山壁間分裂出來。

　　豎瞳猙獰可怖，褐黃色的鱗片偏黑，體型大得讓人膽寒，瞬息來到他眼前。

　　“我是武神宮弟子。”吳駭拿出弟子令，老實回答，“現任武神宮宮主的大弟子。”

　　九十階魔蛇壓迫感十足，卻沒有殺氣，只是冷冷地審視著吳駭，口吐人言：“弱小的人類，我是鎮守五重峰的守衛之一。此處禁地，閒雜人等不得久留。”

　　“既然考驗已經通過，你可以在此修煉，也可以留下感悟，但三日後，必須離開這片雲海。”

　　武神真跡和幻象是此地最大的寶藏，能從中感悟新戰法，甚至能走出一條自己的道。

　　“等等！”

　　好地方都不能久留，吳駭極力挽留，跟它商量：“我花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就不能多待幾天？”

　　護山魔蛇頭一次看到敢跟它討價還價的小輩：“不行。”

　　“在我之前的先輩是否也留下過感悟，這我總能看了吧。”

　　吳駭說：“你看我這麼弱，闖到這兒來更不容易，除了吸收這些光，我也悟不出什麼深奧的戰法來。跟別人比，我這叫一無所獲，太不公平。”

　　護山魔蛇不為所動：“不會。你表現得足夠出色，就有可能得到完整的武神傳承。”傳承考驗是正統，全部通過，不出意外確實能拿到最高級的傳承。

　　吳駭說：“傳承之靈說了無論雪靈之地闖不闖得過，都不給我武神傳承。”

　　護山魔蛇說：“那是你還不夠忠心。”

　　“我要是不忠心，我敢跟你這樣說話嗎。”吳駭說，“我底氣足，我才敢提小小的要求。”

　　“也罷，這些全是你的先輩留下的。”

　　“努力修煉吧。”

　　魔蛇吐出一團團黑氣，自白雲各處顯現，霧靄消散，露出大片黑色石林。

　　不少石柱上都記載著東西。

　　最誇張的一塊，只要一靠近就會有禽鳥和獸紋顯現，彷彿能聽到獸吼，禽鳴的聲音。

　　“《裂天九指》，《元禽譜》，《冰封千里》，《刀碎山河》……”

　　“發了，全是高級戰技，”吳駭說，“要是我能學，來到這裏就不虛此行。”

　　“你看不懂，也學不了。不如要點實用的。”謝宇策已經在吳駭找到新空間的時候，就回到黑色匕首中，動用神識記一記是沒問題的。也不用擔心被魔蛇守衛發現，黑色匕首材質特殊，隱藏手段高超，他的神識透過匕首再來感知外界，目前還沒人能發現得了。

　　所以這些珍貴的石碑，謝宇策能看能幫他記，但在目前吳駭的眼裏就是天書。

　　這就是修為低進來的倒楣之處，太過深刻的感悟，吳駭不理解，他目前能學的就只有低級戰技，但這裏低級戰技都在城裏，他不能進城。

　　吳駭在這兒最大的收穫就是魂力有所精進，十八歲的界限在元武大陸這邊並不明顯，成年後，人魔魂魄碎片照常吸收。

　　“守衛大人！守衛魔蛇大人！”吳駭喊道。

　　“又怎麼了？”

　　“這些全是高級戰技，幾百年內我都學不了，”吳駭說，“有沒有別的，我能用的，比如兵器什麼的。”

　　半晌沒有動靜。

　　吳駭正準備再喊，就聽到呼呼破空聲。

　　一把鏽跡斑斑的弧刃長刀旋轉著破開雲霧，飛了過來。

　　吳駭動用小刀上前攔截，一下子就廢掉了幾把，那長刀僅憑刀鋒就切斷了吳駭的三把魂器小刀，速度只減慢了一點。

　　吳駭把手伸進胸口，拿出扁平的黑色匕首，雙手握緊上下兩端，抵住那把長刀，此刀巨重無比，恐怖的反衝力作用到匕首上，將吳駭的手指切斷，鮮血淋漓，抹在鏽跡斑斑的長刀上。

　　吳駭魂力外放，延伸到刀面上，頓時一股沖天的戰意直入魂魄，幾乎要將吳駭那點魂力沖潰。

　　靈魂受到攻擊，吳駭臉色煞白，咬緊牙關，死磕到底。

　　眼前出現一則則鮮活的畫面，滿是血腥和殺戮，前仆後繼死亡的人，他彷彿還看到某個偉岸的身影，戰場上所向披靡，橫掃四方，最終慘死在人魔的利爪之下，被剖開胸膛，捏爆了心臟……

　　最終，兇狠霸道的長刀停止顫動，被吳駭握在手中，重量剛剛好，凶煞之氣不在，透著友好。

　　元氣彙聚而來，吳駭手上的傷漸漸癒合。

　　“看來死在你手上的人魔魂魄不少，不然它不會這麼輕易臣服。”魔蛇略驚訝的聲音傳來，顯然吳駭能成功認主，讓它很意外。

　　給他寶刀，順便還下了個套，真夠保險，吳駭決定收回之前的猜測。

　　並非簡單對立，武神宮對人魔一族是深惡痛絕。

　　“這刀有名字嗎？”吳駭問。

　　“無名，”魔蛇的聲音響起，“這把刀的前主人是主上好友，死在人魔之戰中。”

　　“為了打造這把刀，耗費不小心力。它和你那塊弟子令一樣，主要材料都是‘天殞神鐵’，算是有緣。你有本事就別讓它蒙塵。”

　　“我努力。”吳駭記住了‘天殞神鐵’四個字，聽名字就不普通。也許他能被守衛特殊對待，和這塊弟子令的特殊性也有點關係。

　　“主上是誰？”

　　“自是至高無上的武神大人。”魔蛇驕傲地說。

　　“是武神宮的創始人，武神？”吳駭一臉崇拜，這種表情對他來說就是本能，收放自如。

　　能讓強悍的高級魔蛇心甘情願鎮守此地，可見武神的威勢，至今不減，相當可怕。

　　“正是。”

　　“可惜創始人不在了。”

　　“什麼不在，”魔蛇守衛厲聲說，“武神大人踏入神級，就能壽與天齊，長生不死。”

　　“長生不死！”吳駭大開眼界，傳說居然真的存在，也就是說戰鬥力突破100或者魂力達到100，成了神級強者，就能不死。

　　“也就是說以後有可能見到武神本尊。”

　　“那要看你夠不夠強了，至少得比我強。”

　　“難。”

　　“哈哈，的確。”

　　一人一蛇相談甚歡。

　　最後，吳駭說：“我有個疑惑。”

　　“你說。”

　　“既然這把刀都認可了我，我對人魔一族絕對是深惡痛絕，那應該能證明忠心了，武神傳承還是拿不到嗎？”

　　“這不歸我管！你跟老頭說去。”魔蛇唰地一下沒影了。接下來兩天裏，再沒出現過。

　　時間一到，吳駭被傳送出了雲海，徑直離開了雪靈之地。

　　歷時三年零三個月，十九歲的吳駭終於離開這片荒原，如願踏進傳承之靈展示給他無數次的光門。

　　“恢復原狀了，最低級別的靈種沒了。”意料之中，吳駭並不覺得惋惜，反而很愉快。

　　明顯感覺到魂力的提升，他的視野比以前更開闊，聽覺敏銳，就算不提那些人魔魂魄，單單沐浴在魂力凝聚的極光下，吸收了三天，他現在的魂力已經不止39了。

　　如果戰鬥力依舊，那他的潛力不降反升，嚴格意義上講他能選擇的功法等級理所當然更高。

　　光門裏的世界，就像新的世外桃源，落英繽紛。

　　“又是瀑布。”吳駭被滔滔水聲吸引，穿過林中小徑，來到湖邊，反而安靜了。

　　一小戳瀑布從天穹墜落，到中段就成了霧狀，落下來就成了濛濛細雨。

　　靠近岸邊立著塊石碑，上有“九天塹”三個字，湖心有個小洲，還有一個挽著髮髻披蓑衣的老者在垂釣。

　　“請問您是……”吳駭剛一開口。

　　“哼。”

　　老頭不耐煩地扔掉了魚竿，從屁股後面抽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古籍，隨手一甩，正好甩到吳駭懷裏：“你走，你走！少來煩我。”

　　“我話還沒說完呢。”吳駭連這老者是誰都不太確定，不過聽聲音倒是很像傳承老爺子。

　　“這個也是你的，”老頭子又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塊潔白的玉石，“最完整的大陸秘辛，包括北山十二宮衰盛史。”

　　那玉石一扔出去就憑空消失，下一秒就出現在吳駭手心上方。

　　這一手露得讓吳駭眼饞不已：“厲害。”

　　“你當老頭願意問你，得看你知道多少，再補給你多少，誰讓你屁都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吳駭知道他是誰了，傳承之靈本尊！

　　居然是這樣一個活靈活現的老者形象。

　　既然這樣，要說謝宇策作為黑色匕首的器靈，光明正大地出來活動，完全不為過。

　　“還有我的傳承……”吳駭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是給你了嗎！”老者憤憤不平地說，“老頭我哪里對你不公平，居然向五重峰守護獸告我的狀。”

　　“額……”吳駭道。

　　老者不滿：“我說了你就算圓滿通過雪靈之地，也不會給你傳承嗎？我說了嗎？”

　　“……你說了。”

　　“胡扯。我沒說！”

　　“好，您沒說，是我聽錯了。”

　　老者更不高興了：“那你還污蔑我！不真誠，看來不該把最高級的傳承給你，還回來。”

　　“……”

　　吳駭不跟他胡攪蠻纏，轉身背對著他，把白色玉石收起來，翻看那本其貌不揚的古籍。

　　翻開的瞬間，破爛的古籍化作一道白光刺入吳駭眉心。

　　有詐！？

　　傳承洗禮就一次機會，就這樣沒了，如果不是他想要的呢……

　　海量信息傳入腦海，吳駭頓住了。

　　傳承開篇就有那個才剛在雲海見過的那個在絕壁上刻字的身影。

　　正背對著自己，盤腿而坐，吐納生息……

　　是武神。

　　毋庸置疑，武神傳承！

　　披著蓑衣的老者緩緩開口：“看在你對人魔殺伐果斷，對人魔一族繁衍的人類子嗣也無動於衷，立場足夠堅定，短短三年多就通過這場考驗的份上，武神傳承給你。”

　　“希望你也別讓老頭子失望。”

　　老頭說話時，目光落在吳駭手中的天殞長刀上。

　　連那魔蛇都給出了表示，他自然不會吝嗇。若真能培養出一個妖孽，何樂而不為。

　　吳駭已經沉溺在武神傳承中，無意識地閉上了眼，周遭元氣湧動，正處在真正突破的邊沿。

　　老者抬手一招，就讓自己和吳駭換了個位置。

　　吳駭盤腿坐在元液凝聚的湖水中央小洲上，而傳承老爺子一手拿著竹竿，一手拎著吳駭的那把刀站在岸上看，關鍵時候會開開尊口，指點吳駭修煉。

　　魂力破40，正常人三十多倍潛力的所謂天才，從頭開始修煉武神傳承，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要知道，武神傳承前三重，就是武神宮的藏典閣也沒有。

　　“得提醒他，千萬要保密，”傳承老頭憂心忡忡，“不然就是仇人不出手，路人都得出手。等級這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