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同病相憐

　　一句話把吳駭給孤立了。

　　按規矩磕頭拜師的大弟子，自然和他們不一樣，從珞華大護法等武神宮領導層對吳駭的重視態度就能輕易看出差距。

　　而珞華的態度就代表了武神宮宮主的態度……可想而知，這個賭，他們打不起。

　　整個武神宮就是師尊的一言堂。宗椽如此有底氣，又相當瞭解師尊，他們這些打從心底裏崇拜並尊重師尊，竭力想要得到師尊認可，卻連本人都沒見過幾面的人，揣摩不出師尊的心思，從來不敢有任何不滿，更不敢當面吱半句。

　　而且不只是他們，武神宮宮主性情火爆，說一不二，武神宮之外也少有人敢冒犯他。至強武尊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

　　吳駭才剛見識到，北山執法長老一聽宗椽跟武神宮宮主關係非一般，頓時發悚，對宗椽屬下楚胴的審訊都有點猶豫。

　　他的那位便宜師父，聲望之高，實力可怕，超出他的預估。

　　宗椽肯定了吳駭，卻絲毫不把他們這麼多人放在眼裏，讓他們憤怒、不甘、又無地自容。

　　但見周圍收起怒氣，備受打擊的師弟們接二連三地望向自己，珞華一時語塞。

　　宗椽的身份，她大致猜到，但宗椽和宮主之間究竟好到什麼程度，她卻一無所知。但明顯宗椽知道宮主並不在乎這些弟子的死活……

　　“少聽他胡言亂語，把他抓起來，押進死牢，等宮主回來處置。”珞華儘量不往壞處想，想辦法堵住宗椽的嘴，又能穩住了眾弟子的心，但想到宮主說的話，連她都覺得有愧，很是為難。

　　“我看誰敢動我！”宗椽有恃無恐。

　　“我敢！”

　　一句話打破僵局。說話的正是吳駭。

　　“賭就賭！”

　　“既然都會被逐出師門，你還費心一個一個殺是做什麼，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吳駭安靜聽到現在，終於忍不住開口，“我跟你賭。”

　　“從今日起，你不許再對任何一位師弟師妹下手，我們就賭賭看，師父回來究竟會怎麼做。”吳駭勾起嘴角，“我怎麼覺得他會廢了你，再把你趕下山。”

　　“大師兄……”譚末柔等人動容。

　　“我拒絕。”宗椽不想跟吳駭賭，沒意思。他不想等了，這些有名無實的徒弟，他都看不順眼，很想全部殺光。

　　“把他抓起來，就說是少宮主的命令，”但見宗椽正要動手，吳駭目光一凜，脫口而出，“這桌椅是宮主親手打造，這柱子浮雕也是宮主最喜歡的，你敢毀試試！”

　　頭一次上武神宮的宗椽果然一頓，珞華等正派人士差點噴了，有才，正殿內的裝潢都有數十萬年歷史，年代久遠……

　　“你沒得選擇，武神宮輪不到你放肆，”吳駭說，“你說我若是把你關進死牢，折磨死你，師父會不會為了已故的你，來對付我呢。”

　　宗椽微微眯了下眼睛，這個大弟子是個人物，讓他難得有種棋逢敵手的興奮感，這種感覺在他扳倒上一任萬年樓宗主和敵手的時候才有過。

　　宗椽問：“怎麼個賭法？”

　　本該地位最穩固的吳駭偏要強出頭，出乎他的意料，轉念一想，扳倒一個吳駭，比扳倒剩餘那五十多個廢物要難得多。

　　吳駭根本不瞭解宮主的為人。

　　就好比他耗費無數年九死一生才翻過的五重峰，吳駭從堪稱絕境的空間風暴盡頭拿到的弟子令，可見武神宮宮主收徒很慎重，考驗也相當變態。

　　沒有考驗就隨便收的這些，不算真正的弟子，宮主怎麼可能重視他們的死活。所以珞華等人就算再厭惡他，也得掂量一下。

　　**

　　“大師兄。你這樣跟他賭，真的不會有事嗎？”

　　審問和平地結束了，宗椽獨自一人，在長老的帶領下再度被軟禁，而吳駭被四五十人熱情簇擁著，留在正殿內。

　　“沒事，這時候最不必要的就是內鬥。既能保住你們，還能叫他幫我們斬殺人魔，何樂而不為。”吳駭說。

　　“可是，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怎麼辦。”

　　“我還是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這群弟子不像吳駭那麼冷靜，擔心會被逐出師門，“如果師尊不要我們，大師兄真要向他低頭，還要答應他一個要求？”

　　具體是什麼要求，宗椽沒說，但肯定不會是好事。

　　“但如果我贏了，他就得向死去的所有師弟師妹們墓碑前磕頭賠罪。”其他就免了。如果吳駭賭贏了，便宜師父親自抄刀，氣都得把宗椽氣死。

　　譚末柔等人感動得不行。

　　大師兄本來沒必要顧慮這些，卻還是堅決站在他們這邊，為了保住他們，和宗椽打了這個賭，把自己捲進來。

　　這樣一來，他們不用擔心宗椽下毒手，但大師兄就有可能倒楣。

　　“真被逐出師門了也無妨，來我天蒼府，我大哥實力也很強。”吳駭安慰道，“雖然不收徒。”

　　眾師弟高興不起來，好不容易能拜至強武尊為師，大部分人都不想放棄。況且說得輕巧，他們也不希望大師兄被宗椽壓一頭。

　　但不得不說，在宮主回來之前，少宮主吳駭是唯一有“底氣”對付宗椽的人。

　　對吳駭來說，難得碰上個這麼會忽悠的對手，怎麼能讓他靠一張嘴在武神宮為所欲為。

　　吳駭心裏很清楚：“師父生不生氣是師父的事，不生氣不代表就是高興。切了手指頭的斷臂送上山，只要是重視師父的人當然會看不慣。宗椽是有恃無恐，他知道不會惹怒師父，但會激怒武神宮其他人。”

　　最開始看到斷臂，吳駭的第一反應也是生氣，但謝宇策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他只輕描淡寫地說‘好奇宮主的反應’。

　　吳駭後來才想明白，強者無所謂對方的惡語中傷。實力拼不過，就找其他所謂的“缺陷”來調侃嘲笑，相當低級。

　　“都別想了，大局為重。”吳駭說。對吳駭來說，比起跟宗椽這樣的人明爭暗鬥，還是跟人魔戰鬥，進步更快。

　　各種各樣的局，謝宇策就拉攏了群天蒼府的人就給擺平了，吳駭個人覺得，宗椽還達不到謝宇策的高度，他來對付就夠了。

　　“大師兄說得對，不能坐以待斃，接下來人魔大戰，就算是為了大師兄，我也會全力以赴。”看上去最年輕的師弟握緊雙拳，決定跟定吳駭了！

　　“方藤說得對！能和大師兄並肩作戰，死也不怕。”

　　既然大師兄不顧珞華護法反對也要參戰，當著北山眾人的面說了，足以看出他的為人。而今杜絕內鬥，反過來保住他們的性命，比那個為了一己之私，不惜違背原則和人魔聯手的宗椽好多了。

　　無論如何，力挺大師兄！

　　“沒有入門考驗就拜了師，所以才沒底氣。這次大戰能活下來，或許就能讓師尊滿意也不一定……”他們心裏這麼想，但知道希望渺茫。

　　武神宮宮主收徒的考驗，確實很可怕。

　　忙著修煉，忘了練字，吳駭自認為他才是最該被逐出師門的那一個，大家同病相憐，一致對外吧。

　　“你們出去，吳駭留下。”珞華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眾弟子遵命，老實退下。

　　……

　　“你突破了神魄師？”

　　待人走後，珞華得到肯定答復，再度確認吳駭是鐵了心要參戰，就問：“魂力多少？”

　　珞華嚴肅道：“非常時期，魂力沒達到六十五以上，還是得留回武神宮繼續修煉。”

　　魂力很難提升，吳駭前不久剛去古凰城，還遠遠不是神魄師，就算有大機遇，修為突破到四級，魂力能達到六十就逆天了，六十以上提升一點都艱難。珞華給他定在六十五，是想讓他在武神宮多準備一段時間，雪靈之地戰場有老輩強者頂著，多一個吳駭，少一個吳駭，沒差別。

　　吳駭說：“魂力六十八。”

　　珞華傻眼。這是什麼怪胎！

　　“我在戰鬥中提升比較快，缺乏戰鬥經驗，當然珞華護法要不介意，我偶爾還是很願意回九天塹閉關修煉功法的。”畢竟外面的元氣遠沒有武神宮九天塹內濃郁。

　　珞華目露讚賞，沒好氣地說：“行。”

　　“是可以下山了，和師弟師妹們一起也好，”珞華目光複雜，全是皇級武者，吳駭的性命有保障，“任務地點會儘快通知你，先下去吧。還是那句話，你的命最重要。”

　　這種話以前聽了沒什麼，現在再聽，吳駭覺得暗示得不要太明顯。

　　吳駭臨走前，忍不住問：“珞華姐姐，以你對宮主的瞭解，你覺得我和宗椽打的那個賭，誰會贏，不，誰的贏面比較大？”

　　珞華反問：“你要聽實話？”

　　吳駭：“額。”

　　“不過你牽制住宗椽，倒是幫了我大忙，”珞華神秘一笑，“不妨告訴你，我跟隨宮主這麼多年，至今沒摸清他的心思。等宮主回來就知道了。”

　　“師父什麼時候回來？”吳駭很糾結，既希望在他走之前，宮主都不要回來了，但現在這個情況，還等著便宜師父回來救場。

　　“已經聯繫上宮主了，”珞華說，“宮主會在百年內趕回來，最多不超過九十年。”

　　吳駭一瞪眼，正好在他離開大陸前後？這太考驗心跳了。

　　幾十年對人魔大戰來說只是個開端，上一次人魔大戰歷時多久？

　　整整一千年五百年！

　　最後一戰到來之前，大大小小戰亂無數。不殺光人魔，不封印全部，就不會結束。

　　吳駭決定回去修煉。

　　身體素質提升不上來，就算有人魔魂魄，他的魂力也上不去。而他這次外出回歸，身上的魂珠和飛行魂器火鳥，珞華並沒有收回的意思，吳駭也就愉快地拋之腦後了。

　　說起來，這次也算是陰差陽錯。

　　人魔一族有本事從守衛最嚴的雪靈之地破出，就有能耐打破其他缺口。而恰好是雪靈之地，掌管雪靈之地的武神宮卻到現在才接到消息，是為失職，傳出去定會被埋怨。

　　但這回事出有因，武神宮被各大勢力折騰得夠嗆，首先是萬年樓，再次藥神谷，最後連北山這邊的人還挑刺，可以說是冤得很。以至於此事一出，問題在自己這邊，其他勢力心虛不敢指責了。

　　珞華稍稍鬆了口氣，但肩上的擔子還是沉得很。

　　天微亮，天邊悶雷聲還在繼續，珞華無法靜神。

　　宮主和宗椽到底有沒有師徒之實，宮主當年又有沒有給過宗椽什麼承諾，宗椽膽敢這般報復，甚至揚言清理門戶……珞華不知道宗椽可不可信。

　　昨日才以雪靈之地被破的名義，很艱難才聯繫上宮主一次，宮主正處在感悟的關鍵時候，現在總不能為了點往事再去打擾一次。

　　“珞華大護法。”突然，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居然是宗椽！

　　“你怎麼出來了。”珞華皺眉，宗椽明明被軟禁中。

　　“別忘了我有界碑，我也有瞬移符，我背後還有一個萬年樓。”

　　珞華冷冷道：“有話直說。”

　　宗椽輕飄飄地說：“想必護法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其實說來也沒什麼，他就是當年宮主在雪靈之地，要收卻沒收的弟子。”

　　“我來這兒是想在人魔大戰中為宮主出一分力，不是來蹲地牢，”宗椽說，“我以為我已經顯示出足夠的誠意，也讓你看到了我的本事，你就能明白我的價值比這些遲早會被逐出師門的小徒弟高得多。珞華大護法為了照顧這些人的情緒，盡做些愚昧之事，甚至不惜違背宮主的意圖，但這真的對嗎。”

　　確實，擁有界碑的宗椽，或許能在鎮封雪靈之地缺口上出一份力。這也是珞華沒有對他下狠手的原因之一。

　　“怎麼信你去雪靈之地，不是為了和人魔裏應外合？”珞華冷冷道，“萬年樓宗主可否先解釋一下，既然你還活著，為什麼不趁宮主還在的時侯來報到，卻等宮主走後，做出這麼多禍事。”

　　“可立血誓為證，我對宮主絕對是忠心。”

　　血誓在元武大陸有法則約束。

　　但見熟悉的血光一閃，血誓已成，珞華示意他繼續說。

　　“武神宮威望無匹，強者無數，宮主天人之姿，乃是至強武尊，沒人敢觸其鋒芒，但唯有一點有缺，宮主不擅長管理，也不擅於用人。所以——”

　　宗椽厲聲說完，目露淒色，自嘲道，“我原本就準備憑本事建立一個一流勢力，作為拜師的大禮，贈予當年救我性命，賜我功法，讓我能逃離鬼地方重新做人的恩師，我會讓萬年樓成為附屬于武神宮的情報勢力，來彌補武神宮所有不足……”

　　他拼盡所有才走到今天，他的底氣源自於他自己，並非是對宮主有多瞭解。

　　指責宮主不擅長管理，不擅長用人，不就是說她處事不當嗎，珞華發現他真敢說，也敢做，也很可惜。可惜宮主到現在還不知道有這麼個人還活著。不知道宮主要是知道了，會怎麼處置。

　　“隨便收的徒弟加在一起，比得過一個萬年樓嗎。”宗椽說，“你說宮主是會遵守承諾，收下我，還是要這些不中用的弟子。”

　　珞華說：“你已經答應不對徒弟下手，難道要出爾反爾？”

　　“這倒不會。”宗椽已經達到目的，來到夢寐以求的武神宮，而且還和吳駭打了賭，就不會違背承諾。

　　“可就算我不下手，以這些人的實力去跟人魔對戰，五十年後還活下來的，估計不超過三成，”宗椽說，“我只是希望珞華大護法能公平一點。”

　　宗椽說：“別對吳駭保護過度，畢竟他不是唯一一個通過宮主考驗的人。”

　　同樣也不是唯一的少宮主人選。

　　“他背後有天蒼府，就讓他隨心所欲，看他能有多大本事，是否真比得過我。等宮主回來，希望珞華護法能站在真正有能耐的人這邊。”宗椽認真道。

　　珞華說：“那就看你的表現了。”

　　“多謝。”宗椽點頭，再次動用瞬符，從房間消失了。

　　珞華若有所思。

　　這是不希望偏私呢。

　　先入為主的他們看好吳駭。吳駭有種獨特的個人魅力，相處起來很是討人喜歡。

　　初來乍到，還結著仇，被武神宮眾弟子排擠的宗椽懂得這個道理，於是先說服她在內的高層。至於宮主徒弟，那是徹底不放在眼裏。

　　原本珞華完全不看好宗椽，現在也有點動搖了。

　　或許，是應該公平一點。至少要表面上公平一點。

　　和她想法一致的還有其他長老。宗椽抓住機會，當然不會只見珞華一個。而他確實言出必行，其強悍的實力，投身戰場上的出色表現，都讓他們刮目相看。

　　就在武神宮因為宗椽的到來，氛圍悄悄發生著微妙變化的數個月時間裏，吳駭正全身心投入到修煉功法和戰技中，為接下來與人魔戰鬥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