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帝王落魄番外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李承嗣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轉身看向來人,果然,是許文景。
“這些日子在京城待的可還習慣?”李承嗣關心了一句,不過也沒有太刻意,他抬腳往前走,下意識的,他不想讓人在表妹長眠的地方多待,許文景微微笑了一下,心中了然,恭敬的跟在李承嗣的身後。
“陛下忘了,臣本就在京城長大,又哪裏來的習慣不習慣呢。”
李承嗣是真忘了,許文景這些年的功勛不小,他暗地裏得了兵權之後也沒有太信任的心腹,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推他上位,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完美的不可思議。
李承嗣不再多想,隨意的說道:“亭子裏溫了酒,陪朕喝幾杯。”
許文景連忙應了。
李承嗣原本是不怎麼喝酒的,他討厭喝醉時那種不在控制內的感覺,然而現在他才體會到,什麼叫人生難得一場醉。
畢竟君臣有別,許文景很有分寸的沒有放任自己,等到李承嗣酒意上湧,他也才不過喝了兩三杯。
“你見過她嗎?”李承嗣端著酒杯,目光微微的有些散亂,手倒是很穩。
“她是朕見過生的最好看的女子,人說聰明面孔呆肚腸,說的就是她,生的美,人卻傻乎乎的。”
李承嗣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面上露出嘲弄的笑容來。
“傻也就罷了,那麼烈做什麼,朕活到現在,就沒見過像她一樣的人。”
許文景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想,他大概是見過皇后娘娘的,那確實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李承嗣說完,自己笑出了聲,酒杯斟滿,他一口飲盡,長出一口氣。
“今年的選秀,你妹妹不必來了,找個好人家,嫁了吧。”李承嗣輕聲的說道。
許文景愣了愣,面上難得的露出一絲喜色來,連忙跪下謝恩,李承嗣嘆了一口氣,不去管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她大約是見不得我納妃的,她那個小性子哪裏做得了皇后呢,只怕沒當幾天,就會氣的哭出來,鬧著要回家……”
李承嗣的目光有些飄遠,黑亮的眸子閃著不明的光亮,他喃喃自語般的說道:“她要回家了,朕只能跪著求她別走啊,她那麼心軟的人,也許打幾下就消氣了。”
“不會,如果是她,朕怎麼會納妃呢?朕做夢都想著疼她愛她啊……”
李承嗣的話裏居然帶上了一絲哽咽,許文景只能垂下頭,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目光一低,他就看到了李承嗣腰間的墜子,很奇怪,這墜子是個淺色的鈴鐺形狀的玉墜,旁邊竟然還綁了一個白玉平安扣,一串下來,不倫不類。
李承嗣喝醉了,許文景送他回宮的時候半路上正巧遇見了那位很有福氣的王貴人,他多看了一眼,除了眉眼間有些輕浮的驕矜,五官和那年文華詩會上遇到的小公子果然有五分相似。
他的目光落到了閉目安睡的李承嗣身上,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襄陽王和主子,誰更可憐一些。
過了年關,就到了選秀的時候,宮裏陸陸續續進了一批新人,兜兜轉轉,許文景還是把妹妹送進了後宮,她中間蹉跎了幾年,性子又太古怪,除了一些急於攀附他權勢的人願意娶她為妻,竟是找不出一個周正人,好在他妹妹早對情愛死了心,入宮也不過是換個地方過活。
一晃三年,又是春。
重重錦帳,香熏裊裊,內殿裏面彌漫著的卻是一股肅殺氣氛,精緻的毯子上,散碎的玉四分五裂,到處都是。
李承嗣整個人都僵直在了原地,目光死死的看著毯子上的碎玉,幾乎要瞪出血來。
清靈秀美的少女原本還在攀著他的胳膊,露出嬌蠻笑意,一抬頭,下一刻就被李承嗣的表情嚇住了。
她疑惑的問道:“夫君,怎麼了?”
李承嗣看著她,俊美的容顔彷彿蒙上了一層冰似的,他道:“你摔了它?”
少女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一個隨意打鬧撒嬌的動作怎麼惹到他了,她歪了歪頭,故作不滿道:“這莫非是貴妃姐姐送給夫君的嗎?芊兒不依,夫……”
少女清甜的音色再也沒有辦法發出來,李承嗣兩個眸子瞪的通紅,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嚨,殿中侍候的宮人全都驚呆了,沒人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兩個月幾乎是寵冠六宮的新貴人竟然被陛下扼著脖子,一副要掐死的架勢。
只有一直跟在李承嗣身邊的內侍總管才明白,他恭敬的垂著頭,心裏記下一筆,知道他在這新貴人身上花的工夫討的巧是白費了。
在這宮裏,想得寵簡單,只要生得像先皇后,再不濟性子學的像一些也成,保管能讓陛下多看幾眼,但想要長長久久的,還得靠腦子,這新貴人十有八九是被算計了。
少女的臉色漲紅,青筋從她的額角一根根暴露出來,妝容精緻的臉上表情開始扭曲,然而李承嗣的表情比她更扭曲,他恨不得掐死這個毀了他和表妹定情信物的女人!
只是,看著那張和表妹相似八分的面容,李承嗣忽然一滯,他想起了表妹,表妹自盡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用這麼絕望的眼神看過他?只是那時他從宅邸落荒而逃,竟然連回頭都不曾。
李承嗣鬆開了手,看著倒在地上抽抽噎噎還在哭泣的女子,李承嗣輕聲道:“打入冷宮吧,再讓朕看到你,立斬無赦。”
內侍總管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卻毫不猶豫的吩咐人上前拉走了還在掙扎哭叫的少女。
人都走乾淨了,李承嗣無力了坐在了地上,碎玉紮進了他的手心,很疼,卻再也沒人會心疼了。
真的會心疼他的人,這世上只有一個,被他弄丟了。
年輕的帝王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忽然眼圈一紅,他啞聲說道:“表妹,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