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這無疑是特別的一天， 連外婆也特意從國外趕來， 在富麗堂皇而又佈置的別出心裁的大廳裡， 所有人都舉起酒杯為她祝福。

　那是在菀菀致辭之後，她低頭看著臺下的所有人，視線由遠至近， 滑過陌生人，滑過陌生的熟悉人，一路向前， 到她親近的人身上。

　那裡有她最愛的爺爺奶孃，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還有兒時一起長大的同伴， 白甯越、白寧宸、林雲帆、康俊皓，也有隻屬於她的朋友——陸子瑤。

　陸子瑤可能是出現在這裡的人裡家世最不顯赫的，但對她而言卻意義特別， 是那個可以傾聽她不方便說給爸爸媽媽聽的心裡話的人。

　在這樣華裝麗服、酒光燈色中慶賀生日，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即使她不想承認， 但她親愛的奶奶確實給了她一個難忘的生日晚宴，在這裡，她就像公主一樣。

　她在上面， 眾人在下面， 所有的目光灑向她， 她是焦點。

　就像舞臺一樣， 就像又回到了舞臺，那已經被遺忘的感覺又席捲而來，她需要極力的剋制住靈魂的顫動，才不至於在大家面前表現出她失態般的快感。

　奶奶是對的，感謝她的堅持，否則可能就會錯失掉這一珍貴的體驗了。

　然而這時她唯一的親哥哥顧在還沒有到達，不過沒關係，只要在凌晨的鐘聲響起前他能趕回來，否則菀菀想她可能要遺憾了。

　哥哥陪她走過整個童年，也陪她走過她的叛逆期，他在自己的生命中錯過三年已經讓自己難過，希望在這個少年和成年的分界線上，他不錯過。

　陪自己一起走過，一定要陪自己一起走過啊。

　“我要感謝我的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年前的今天也是她忍受痛苦賦予我生命的日子，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我想送給她一首曲子。”

　菀菀和她叔叔一樣多才多藝，各種樂器都手到擒來，但最開始學習的是鋼琴，在她的生日宴上，獻上的自然也是鋼琴曲。

　蘇酥聽她說那句話，臉上是柔和的笑意，心裡卻有些尷尬。

　十八年前的今天……並不是她生下的菀菀。她到來時，菀菀已經滿月，所以她並沒有像菀菀說的，承受了生下她的痛苦。

　這個感謝是給那個提前離開了的女人的。

　蘇酥突然覺得心裡某處被戳了一下，有點疼，疼過之後還有酸澀，她雙手相合捂在自己的嘴巴處，企圖掩飾自己的失態。

　站在她身邊的顧劭察覺到她的失態，轉頭去看她，卻見她雙眼透著水汽。

　顧劭一怔，擡起胳膊懷住她的肩膀，把她帶到自己懷裡。

　一般那麼人在的情況下，蘇酥不好意思和顧劭太親密，可現在她有些忍不住，把臉埋進顧劭懷裡。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才漸漸寧靜下來。

　“對不起，因為菀菀長大了，我有點控制不住。”聲音有些暗啞。

　顧劭的下頜蹭蹭她的頭頂，手在她背上撫慰，“沒事，沒事，她長大了就長大了吧，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他的聲音又低又輕，即使說的不是情話，這麼柔軟的語調，也能融化到人心裡去。

　這下蘇酥徹底控制不住了，不住的在他懷裡點頭，帶著哭腔道：“嗯嗯。”

　他們本身就在醒目的位置，蘇酥這麼做，幾乎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到顧劭身上去了，蘇酥頭埋在顧劭懷裡沒發現，顧劭卻不可能不發現。

　但他沒有打斷蘇酥，只是略帶歉意的朝大家笑笑。

　有孩子的人都能理解他們，只當蘇酥是因為孩子長大了，還體諒她給她獻歌感動的，也給顧劭回笑。

　等蘇酥情緒完全平復下來，想從顧劭懷裡擡起頭來，才突然意識到不妥，不說妝會變成什麼樣，剛哭過的眼睛就不適合見人。

　顧劭察覺到她身體一僵，低頭對她道：“我們先離開？”

　蘇酥點頭。

　離開是不可能離開酒店回家的，他們怎麼著也要待到最後陪菀菀過完整個生日。

　這個酒店本就是菀菀爺爺旗下的產業，今天為給菀菀慶生，停下了全部業務，樓上空房間多的是，他們只需要暫時去個房間整理下儀容。

　這個插曲很快過去，菀菀彈玩整首曲子，再想給她媽媽說兩句感謝的話，結果環視一圈，發現沒人了……

　好吧，她無奈的笑了笑，下去。

　晚宴正式開始。

　白甯越腦子裡卻全都是剛剛那一幕。

　菀菀去彈琴前那一幕，他看見她眼中的亮光。

　白甯越自然明白表面溫和了很多但內心依然無比驕傲的她為什麼高興，她確實沉寂太久，這對一個渴望展示自己的人而言，是難熬的。

　他喜歡她，就喜歡她所有的樣子，但那一刻他的心裡還是好想被擊中了一樣，除開悸動，還有點澀，因為從他們再見面以來，他還沒見過她那樣過。

　直到那一刻，他才突然發現，他該讓她快樂的，卻一直都沒做到。

　這不能歸結為很久沒見，他清楚，這是因為他，還有那個他依然會時不時做的夢。

　只是如果以前他還以為做那個夢是自己對範思雨別有用心，那麼現在不得不以玄學的角度看它，那個夢應該是一段硬被塞過來的人生，可能真實存在過，本該發生在他身上，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為什麼這麼篤定？

　到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只出於直覺，因為那個夢太細節也太邏輯化了，和他其他的凌亂的夢相比，簡直就是真真正正的生活。

　……

　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打過招呼的菀菀過來說話，林雲帆那個話嘮一下就把她纏住。

　確切的說林雲帆不是話嘮，他在別人面前也就兩句真話兩句鬼扯，並沒有多熱情，也就在他們這些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面前才話嘮。

　況且由於菀菀謝客的緣故，回來後他們就沒見過幾次，這回又是菀菀十八歲生日。

　林雲帆拿過侍者端著的酒杯，一個遞給菀菀，一個自己拿著，和菀菀碰杯，眨下眼睛，將酒杯遞到嘴邊。

　菀菀笑了下，“林雲帆，歡迎你過來，去年你生日的時候我不在，抱歉啊，真遺憾，哎，你有沒有想我啊？”

　林雲帆上前一步擁了她下，拍拍她的肩膀，“你這不是問的廢話嗎？肯定每天都想你啊。”

　“真的？我可不信。”

　“那你可太傷我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康俊皓也插話進來，他們三個很快聊到一起，大概從來沒有過超越朋友界限的親密感情，很容易就能恢復以前的狀態。

　白寧宸撞了下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往那邊看的白甯越。

　白甯越擡頭向他看去，白寧宸挒下頭，示意白甯越過去，白甯越點點頭，兩人一起過去。

　老實說忽略年齡的話，他們兄弟倆已經很像了，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如果說哪裡不一樣，就是白甯越的沉默更趨於從容平靜，白寧宸的沉默更趨於冷淡不屑。

　寧可對他們這樣挺無奈的，別人家生了倆孩子都熱鬧的不行，參考她鄰居，她家生了倆孩子和沒生差不多，家裡永遠都沒什麼人說話，冷冷清清的。

　白甯越走到菀菀身邊時，康俊凱也正伸開胳膊，和菀菀來個久違的擁抱，白甯越沒忍住，皺著眉走到他倆中間，半接著康俊皓的擁抱，半順著勁兒把他推開。

　康俊皓失笑，本想說句玩笑話，但一想白甯越近來和菀菀的關係，還是把話收回去，省的鬧尷尬。

　在今天的場合，一切不合時宜的都不該出現。

　林雲帆也知道這點，只是笑笑，沒說任何打趣的話，以他的性子而言，這已經十分難得。

　被白甯越擋住菀菀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臉轉向背對白甯越的方向，正和白寧宸對上，這是她回來後和白寧宸的第二次見面。

　白寧宸看向她道：“生日快樂。”

　他的招呼和林雲帆、康俊皓比起來，簡單的多的多的多，菀菀瞭解的他的性子，沒在意，只笑笑：“謝謝。”

　之後白寧宸就把視線轉開，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閒散鬆懈，環顧一圈，最後看向他哥。

　正巧白甯越也看向他，白寧宸一下子就明白他哥的想法了，對林雲帆和康俊皓道：“雲帆哥，俊皓哥，去那邊看看？”

　這場聚會裡自然有不少娛樂的項目。

　那倆人也識趣，笑著應下就和他離開。

　菀菀本也想跟去，白甯越伸手拉住她，止住了她的腳步。

　菀菀擡頭看向白甯越，這個在國外時，她還想讓單獨陪著她過十八歲生日的男人。

　白甯越看著她，手試探性牽起她的手，帶她離開人群。

　菀菀抿抿脣，沒有拒絕。

　他們出了大廳，在僻靜的地方停下。

　白甯越回頭，把手鬆開，退開一步，那是個不壓迫也不冒犯的距離。

　“你今天很漂亮。”

　菀菀挑眉，沒想到他把自己拉出來就說這麼一句。

　她理所當然的應了，“謝謝。”

　直男，她每天都很漂亮。

　白甯越看著她被月光映襯出盈盈亮點的雙目，突然想起那枚被他放回床頭的抽屜裡戒指。

　那是一年前就定製好的，一年前他就想好用在今天的，在她剛剛還在臺上時，就該用上的。

　虔誠的跪在他的女孩兒的腳下，珍重的為她戴上，以後他們就屬於彼此。

　她會是什麼表情呢？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把整顆心整個人送給她做禮物，送給她自己的全部，她會很甜蜜的笑吧，那種畫面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大腦裡。

　然而一切的意外到來，剛剛已經不是適合的時機，那麼多隔閡夾雜其中，她根本不會接受。所以幻想始終也成了幻想，成了他一人所知的遺憾。

　他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一把把她摟在懷裡，緊緊的，像要把她整個人都揉進骨子裡般。

　菀菀感到他的身體在輕顫。

　他知道的是他想要的她的十八歲生日宴會，他不知道是菀菀心裡也為他準備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可惜他們誰都不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