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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湯川默默吃完備妥的早餐,九點做好出發的準備便來到大廳。藤村雖說不收費,湯川卻笑著掏出了皮夾。
「好久沒這麼悠閒,還讓你招待一頓美味大餐,我可是心滿意足掏錢,希望你收下。當然,是以一般公定價。」
藤村聳聳肩。他從學生時代就知道這人有多固執。
和來時一樣,藤村開休旅車送湯川到車站。
「這次真的很抱歉。」在湯川下車前,藤村這麼說道。
「不用道歉啊,過陣子再讓我過來住吧。」
「隨時歡迎。」
湯川下車,走向車站。藤村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才發動車子。
就在當晚。
藤村夫妻吃晚餐時,祐介來電。
「有個湯川先生昨天在你們那裡住宿吧!」祐介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
「你怎麼知道?」
「那個湯川先生今天來我們事務所。起先我嚇了一大跳,帝都大學的老師找我有甚麼事,後來聽他說是姊夫的同學,我才瞭解狀況。」
「那傢伙跑去找你呀?」
「應該是他想知道美術館的事啦,所以找我說明一下。我解釋得亂七八糟,但他好像還聽得懂,真不愧是物理學老師。」
「他還說了甚麼?」
「沒說甚麼啊,就鼓勵我繼續加油。」
「這樣啊!」
「他說過一陣子還會去找你。到時候可以告訴我一聲嗎,我想再跟他談談。」
「好,一定跟你聯絡。」
藤村掛斷電話後,對一旁不安的久仁子重述了剛才與祐介的對話。他想,就算一時含糊帶過,久仁子遲早也會知道。
「湯川先生為甚麼去找祐介?」她的表情又更陰鬱了。
「大概是因為等電車時太無聊了吧,祐介也表示沒談甚麼。」
「是哦!」久仁子點點頭,但臉上的悶悶不樂絲毫未減。
吃過飯後,正在收拾的久仁子明顯變得沉默,似乎若有所思,不時停下手邊的動作。藤村雖察覺妻子的異狀,卻也裝作沒看見。
整理過後,他從櫃子裡拿出威士忌酒瓶。
「要不要來杯睡前酒?」他刻意以開朗的語氣問道。
「嗯……,今天不喝了。」久仁子輕輕搖頭。
「真難得,妳不是老說沒喝酒就睡不好嗎?」
「今天特別累,大概一倒下就睡著了。你慢慢喝吧。」
「好,那妳先睡吧。」
「晚安。」
久仁子走出大廳後,藤村從廚房拿了酒杯和冰塊,調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小酌。他搖晃酒杯,響起一陣喀啦喀啦的冰塊撞擊聲,這讓藤村的心思瞬間回到了三年前,也就是他初識久仁子的那一刻。
她在那個俱樂部並非特別顯眼,藤村與她交談時覺得她雖對應得體,但似乎不擅於主動炒熱氣氛。相對地,對於一些無法融入的客人卻會特別關照。原本除了招待客戶從不涉足這類場所的藤村,之所以私下前往也是因為她。
兩人在俱樂部之外的地方碰面,感情也急速加溫,發生了三次親密關係後,藤村向她求婚。
當初,藤村心想不可能被拒,沒想到久仁子的答覆卻不如預期,她的理由聽起來完全不像出自於這年頭的年輕女孩口中。
她說,門不當戶不對。
「求婚的事呢,不能對我這種女人說喔。我和藤村先生的身分太懸殊,我只希望維持現狀,偶爾見見面就好。」
此時,她第一次講到自己的際遇。先前她只是輕描淡寫地提過「生長在一個平凡家庭,父母最近相繼雙亡。」
當然,藤村無法接受她的回絕。生長環境根本無需計較,再說,他也強調人生來就沒有所謂的身分差異。
然而,久仁子的意志堅決,甚至還說萬一結婚會造成藤村不幸。
最後改變她心意的,是藤村的一項提議──「跟我一起離開東京,到山上經營民宿!」先前對於婚事毫無興趣的她,終於首次表達「聽起來真棒」的意願。
於是,藤村無視周遭人的反對,開始經營民宿。他本身一直以來就喜愛戶外運動,也累積了不少人脈,整個計劃進展得很順利。
最初對婚事態度躊躇的久仁子,到此總算點了頭。在深山裡生活了近兩年,她從來沒有半句怨言,還說希望一輩子都住在這裡。
藤村心想,把祐介找來也是正確的決定。祐介很崇拜藤村,把他當作親哥哥,每次幾杯黃湯下肚後,動不動就說,「姊夫是我恩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一切明明那麼順遂的──藤村將酒杯放在桌上,融化的冰塊咔啷一聲,輕敲著杯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