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冀一路打聽著來到嚴府。向前略一打量,便由衷升起一股欽羨之意來。那幾處院落緊挨著,俱都是青磚黛瓦,高脊飛檐。圍牆高得望不見牆頭,門旁又有兩個碩大的銅獅子左右蹲著,朱紅大門緊閉,只在門檻外立著兩個武師打扮的漢子。
這房子蓋得這般氣派,得花多少錢啊!左冀啧啧稱奇,想起自家的新屋,雖然在左家莊是數得著的,和這一比那眞就是天上地下了。
這般人家的大戶少爺,想必不會賴賬吧……
左冀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笑著同那兩位武師搭讪:“兩位大哥辛苦,借問一下,此地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嚴家?”
那兩位漢子原本沒打算理會這個探頭探腦的鄉下人,抱胸昂首,專心望向白雲高處。但左邊那位見他話講的客氣,也就分了一眼給他:“正是!除了咱們嚴家,洛陽還有誰家有這般正氣,這般威風?”
左冀跟著點頭稱是,又問道:“那請問‘彈劍公子’唐歌唐少俠……”
右邊聽到此處頗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後門,找嚴二管事就成了,我們大公子日日爲武林大事奔波,豈是你這般閑雜人等想見便見的?”
左冀半句話憋在口中,又有些疑惑,只是這兩位俱頭擡起面孔朝天,再也不理會他。左冀無奈,調轉回身,沿著院牆繞了半晌,找到了嚴府後門。
叩開門,同門房說了找嚴二管事,那人便應著去喚了。
片刻功夫出來一位四十來歲精明幹練的男子,左手尚拿著算盤。見到左冀立在那裏,便上下打量了幾眼,點頭道:“還行,跟我來!”
左冀見這般說話,便知道兩差了。急忙分解:“我是來尋你們府的唐歌公子的。”
那管事眉頭一皺:“大公子忙得很,會期之前是不會回來了。你不是大公子心軟收的家丁?”
左冀一聽,暗叫不妙:若是這位唐公子也不在,那洛陽便無可尋之人了。要等一個月後,這月余的食宿又該如何解決?不如便應了眼前這個差事,一則衣食無憂,二來這畢竟是武林大家,趁機打探些那陸行的消息也好。橫豎自己什麽活計都來得,也不會讓嚴家虧著。
想到此處急忙應聲:“是、是,我原不懂得規矩的!”
二管事一甩算盤:“就曉得如此!進來罷。”
兩人進到院內,二管事猶自念叨不休:“大公子就是這般好心,見個無依無靠的,就想著照料,也不想咱們嚴家用不用得到這些人來,你若是手腳麻利便罷,偷懶耍滑的統統要放到下面莊子裏種地去!”
種地就容易了?偷懶耍滑照樣沒好收成。心中這般嘀咕著,左冀口中只管唯唯稱著是,一步不落的緊跟著管事大人。
經過一處廂房,管事瞥見房前略有些雜亂的花園,便問他是否懂得園藝。左冀在村中時,除了幾畝莊稼,閑暇時候,也愛侍弄些花花草草,他一路經過見並沒什麽奇花異草,應該不難應付,便說懂得。
管事颌首:“正巧咱們還缺個花匠,你既然有這本事,那是最好不過。那也不用去前堂排班了,閑下來的工夫幫後廚房劈劈柴,挑挑水就成,工錢總是少不了你的。”說到這裏話音一轉:“但是也別以爲就此便是嚴家的人了,要簽長年契,你還得做兩個月來看看才成。”
左冀自然是巴不得不提簽契之事,急忙答應了。管事見他還算老實厚道,便帶到廚房認了遍人,匆匆丟下他走了。
左冀猶自在考慮一個問題:前堂跟班似乎比花園花匠更能探聽到江湖消息罷?這買賣,大約是賠了。
不論如何,這也算暫時安頓下來了。平日裏要做的活計並不多麽繁重,就是有些瑣碎,好在左冀耐心足夠,因此倒也沒出什麽差錯。日子過的是平平淡淡。
這幾日裏他倒是一直想去前院轉悠,不想前後兩邊分的甚是清楚,閑逛被抓到,輕則被管事罵一頓,重了便是扣工錢。左冀想想,覺得得不償失,便專心在後院探聽起來。
這後院曆來便是夫人小姐等女眷的地盤,就算是嚴家只有莊主夫人這一個需要侍候的女主人,家中的丫鬟廚娘縫洗婦人也是不少的。因此家長裏短的閑話紛纭,風雲變幻的武林大事卻是一件也無。
左冀湊了幾天人群,曉得了不少諸如廚房的燒火丫頭看上了門房的小厮,夫人的貼身丫鬟爲嚴小公子繡了個扇套之類的事情。只聽得他頭昏腦脹,再也不想紮堆湊熱鬧了。
那便老老實實等到誅魔大會罷。左冀打定了主意,便當起安分守己的花匠來。
這天晚上,天有些悶,黑得也早,左右無事,左冀便早早的歇息了。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被一聲驚雷震醒。他惦記著白日裏放在牆根下曬太陽的幾盆花卉,便趁著大雨未來之際匆匆去收。
披衣出門,趕到院牆根下,剛剛一手抄起一盆花,左冀忽聽得背後有動靜。他急忙回頭,就見一道黑影,從高牆上飄落。左冀尚未發出驚呼,來人已經揪住他的衣衫襟口,一個施力,便按在牆上。然後,一把匕首便架到了脖子上。
電光石火間,左冀唯一的想法便是:江湖人!能上屋的江湖人!
他張口就要詢問,那人匕首緊了緊:“你若敢呼救,馬上就要你性命!”
左冀點點頭,那人便略收了下手,低聲問道:“說!唐歌的臥房在何處?”
左冀見他雖然蒙著面,但是聽聲音卻也不過是二十來歲年紀,看來似乎又是唐公子的仇人,那便是陸行?想到此處大爲興奮:“你可是陸行?”
黑衣人一楞:“那是誰?”旋即醒悟過來,怒道:“是我在問你!”
左冀聽他否認已是大失所望,又被匕首刺得毛發直豎,不敢再東問西問,老老實實答道:“我是新來的花匠,不曉得大公子住處。”
那人眼睛一圓:“你……”
然後左冀只覺得後頸一疼,眼前一黑,就此昏迷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白晝。
嚴二管家帶著幾個人正圍在他身旁,見他醒了,俱都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嚴管家上前一步:“左冀,你可記得昨夜之事?”
左冀摸了摸猶自發疼的後頸:“記得。”
管家便細細詢問了那黑衣人的形容模樣,聽到是打聽大公子的臥室時,面色一繃:“你說了?”
左冀想了想,自己確實沒說,便誠懇道:“沒。”
管家再度審視了他一眼,面上漸漸浮出個笑來:“倒是小看了你,原來你也是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那兩個花盆也是你摔得罷?
左冀一楞,回想起來,當時被挾時候,手裏確實拎著兩個花盆,想來頭一暈便松手了。這次答應的便有些忐忑:“是,不過我也是身不由己,可不能扣我的工錢。”
管家繼續笑:“虧得你砸了那兩個花盆,驚醒了院中的守衛,否則便叫那賊人闖進來了。你此番算是立了一功,這幾日也不用急著上工,好好歇息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