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等、等等。」

　　祁水一手撐地另一隻手微微向前伸著，極度卑微的挽留姿態。

　　「咳咳……」祁水滿口血沫，只是說兩個字便猛咳了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咳出來一樣，到最後聲音都發不出。

　　祁水倒在地上，慢慢闔上眼皮：阿溯，你為什麼不能聽我說完……我真的，撐不住了……

　　……我只是想拿回屬於我的魂魄而已。

　　祁水上次獨自處理石油洩漏事件，神力耗光，已是強弩之末，今天記憶回籠，神魂受到巨大衝擊，又強行降雨，體內的外來中子越發活躍，不斷攻擊他的核結構，心臟有了紊亂爆裂的傾向。

　　視線裡的最後一抹色彩是刺眼的紅色。

　　是他吐的血。

　　按理說，他是水的凝聚體，如果不是故意偽裝，祁水不可能吐出人類意義上的血。

　　那抹紅色充斥著視網膜，隨著霍談溯帶著他的魂魄越離越遠，祁水陷入黑暗之前想：原來傷心的時候，心真的會流血。

　　霍談溯一上車就閉上眼睛，抓著扶手的五指青筋畢現，額上暴起猙獰的弧度。

　　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回去找他。

　　他怕自己一個不慎，就背叛了愛人。

　　那個人跟他那麼像，心臟傳來的疼痛和壓抑那麼真實，他一次比一次更加分不清兩人的差別。

　　霍談溯一遍遍警告自己，那只是對方的手段和偽裝，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霍總，那位先生……」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祁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心提醒，但礙於霍談溯的威嚴，支支吾吾的。

　　「開車。」

　　「是。」司機一下子激靈，能讓霍談溯下兩遍同樣的命令，他這多嘴一句，可能就葬送了這份高薪工作。

　　霍談溯煩躁地擰了擰眉心，他接到消息，在上次小祁失蹤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跟小祁有九分像的人。

　　儘管過去他無數次陷入騙局，他依然次次徒勞地去接受殘忍的真相。

　　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沒有保護好祁水的懲罰。

　　但這次不一樣。

　　霍談溯心驚肉跳，直覺這次是真的。

　　他從未這樣擔心受怕，越是靠近目的地，越是心慌難掩，如果不是最近頻繁的地殼活動消耗了他的神力，他怎麼也不會選擇人類慢得要死的交通工具。

　　他想馬上飛到那片荒漠，見到他的分別十年的愛人。

　　霍談溯冷靜下來，通知霍氏珠寶將所有庫存鑽石全部清點，運到指定地點會合。

　　半小時後，霍談溯面前列著數箱未經打磨的金剛石，是地球上最純正的碳元素。

　　下一秒，霍談溯抬起手，那些金剛石化作一束束白光，眨眼間飛進霍談溯的身體裡，光芒持續了一陣，歸於平靜。

　　霍談溯握住拳，臉上閃過一抹堅定，消失在原地。

　　*****

　　大荒漠。

　　一個與祁水面容相似的青年被綁在戈壁上，偶爾發出痛苦的呻、吟。

　　混血高壯的男子負手站在他右邊，看見霍談溯出現，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來了？」

　　霍談溯看清伏在地上的人，眼裡飛快閃過一絲慌張。

　　男子看見他的反應，左移一步，把人擋住：「看見你的小情人了嗎？十年前被核爆，如今可是弱不禁風我見猶憐，他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

　　「你想要什麼？」霍談溯懶得跟他廢話。

　　「生物令！」男子眼裡湧現瘋狂，「你和祁水統治地球這麼久，是時候該換換了吧！」

　　男子話語裡儘是不甘，他是碳的同位素，明明同出一宗，卻因為體內中子的差別，一個強大如天神，一個卑微如螻蟻。

　　為什麼一定是你們，不能是我！

　　霍談溯一揮手，無數反應式源源不斷從掌心湧出，是萬物生長循環的最終密碼。

　　高階反應式像一張無形大網，將四野籠罩，這還沒有結束，更多的方程式彷彿無窮無盡一般補充，那網越來越密，閃著刺眼的金光，驟然縮緊，像暴風雨前的黑雲一般壓迫下來。

　　男子欣喜若狂地那些反應式納入眼底，他攤開手，急切地想證明他擁有了和霍談溯比肩的秘籍。

　　可是無論他這麼運用那些反應式，都無法得出和霍談溯一樣的效果。就像同樣套公式的題，學霸算出地球質量，學渣還咬著筆桿換算單位。

　　「給你？你行嗎？」

　　男子這才注意到令人窒息的天網越壓越低，他表情瞬間變了：「你瘋了嗎？祁水還在我手上！」

　　「他根本不是祁水。」霍談溯一語道破。他皺了皺眉，對方是真是假他不用探查中子質子的數量便可以確定。至今為止，表面上能矇混過關，要他接觸到身體才能確定的，也只有那個人而已。

　　可是，他今天一整天的心驚肉跳不會出錯，他一定是忽略了什麼！

　　這個人不是祁水，那祁水到底在哪裡！

　　直覺告訴他今天一定能知道祁水的下落。

　　倒在地上的青年掙脫束縛，冷笑著站起來：「你認清祁水消失的事實吧。」

　　青年才是體內真正九個中子的水的凝聚體，名為重水。他和碳十四勾結，設計讓祁水進入快中子反應堆。本想祁水失蹤之後，以霍談溯的深情，不與其他水結合，慢慢就會耗光精力，油盡燈枯。他們神力不能與之匹敵，但有的是時間，一百年一萬年都等得起。

　　等祁水和霍談溯雙雙湮滅，他和碳十四就是統治這個世界的至高主神。

　　但祁水的出現讓他感到巨大的危機，不得不推進了這個計劃。雖然霍談溯認不出來，但重水知道，世間突然多出一個厲害的水主神，不是祁水，還能是誰。

　　「我也是水，和他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天道選他不選我！」重水知道希望已滅，歇斯底里衝著霍談溯吼。

　　「宵小就是宵小，永遠取代不了正統。」霍談溯面無表情，「天道昭昭，他選祁水不選你，你不知道嗎？」

　　他的祁水，有世間最柔軟的心腸，最博大的胸懷，最堅韌的氣度，豈是眼前這無恥逐利之徒所能取代！

　　就算生物令擺在眼前，除了祁水，誰還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

　　……

　　不，還有一個人。

　　霍談溯突然臉色一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重水，探查了他體內的中子數量。

　　九個！

　　他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兩步，張了張口：「你是重水！那他是誰？」

　　那些被霍談溯堅持否認、刻意忽略的細節湧上心頭。

　　除了祁水，誰能獨自治理海灣？

　　誰能趁他昏迷闖進識海？

　　誰能讓他每一次相見都湧起那麼大的波瀾！

　　霍談溯太相信理智的判斷，因而一次次違逆本能發出的靠近信息。

　　他錯了！

　　忽然間，早上祁水的絕望的眼神清晰地浮現。霍談溯以為自己沒有在意。

　　明明祁水臉色見一次差一次，明明知道祁水的心臟出問題，他固執地當作是碰瓷。

　　原來，他什麼都看見了，卻選擇無視。

　　「對不起，小祁……小祁等我……」霍談溯終於知道他來時的心慌來自何處，是因為他離祁水越來越遠，是上天在警告他！

　　天網覆下，直接束縛二人，抽取神力，從此世上少了兩個元素主神，有的只是普通的原子。

　　霍談溯踉蹌地離開時，彷彿聽見了重水臨死前的詛咒。

　　「晚了，晚啦！霍談溯你會後悔的！」

　　不晚！

　　霍談溯眼底猩紅，心不斷往下沉。當他瞬移到祁水最後出現的地方，只看見了一灘幹掉的血跡。

作者有話要說：　　8012年了，霍先生還依靠這麼原始的方式辨別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