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夜半營盤大霧遮天天明城下空無一人
魏寶山三人尾隨著袁崇煥的大軍一直跟到了薊州。
薊州在天津北面,燕山腳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城。春秋時期稱無終於國,隋代為漁陽郡,唐代改稱薊州。明朝,薊州為「九邊」之一,戰略地位非常重要,是當仁不讓的軍事要塞。
魏寶山三人等到皇太極大軍趕到時,趕緊到賬中稟明情況。聽聞袁崇煥在遼東的一系列的遭遇後,皇太極終於笑了,連誇魏寶山幾個人是功不可沒,要重重封賞。
帳內除了皇太極和魏寶山三人,還有範文程,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皇太極還在路上時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袁崇煥已經先自己一步趕到了薊州城。皇太極心裡感歎,不愧是袁崇煥,真是兵貴神速,來得可真快,路途遙遠,竟然還跑到我們前面去了。
大家坐在帳中商議下一步的軍事行動計劃。
莽古爾泰拍著胸脯說:「汗王,袁蠻子大病未癒,那些人又千里奔波,人困馬乏,我十萬大軍一走一過就把他幹掉得了!」
皇太極搖了搖頭:「你以為袁蠻子的頭說取就能取嗎?就算能取,我們也不能去齲」
莽古爾泰一聽,瞪了瞪眼睛,粗聲大氣道:「那是為何?」
範文程一旁讚道:「汗王用兵如神,比之諸葛孔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太極看了看範文程,微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文程先生。」
莽古爾泰左右看了看,有些不解,便問範文程:「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到底是怎麼回事?」
範文程笑道:「三貝勒,《孫子兵法》中講,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正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皇太極點了點頭:「我們殺了袁崇煥並不難,但是一旦他死在我們手裡,他就是忠臣,便會激起明軍的瘋狂報復,到頭來所有的怨氣都會發洩到我們頭上。 本王一定要讓崇禎親自殺了他,讓他們自相殘殺,窩裡鬥,這樣,軍心渙散,亂成一鍋粥,我們自然可以不戰而勝!」
在場之人無不讚賞地點了點頭。
代善道:「汗王高見,只是如何讓崇禎殺了袁蠻子呢?那個小皇帝對袁蠻子可是信任有加啊!」
皇太極看了看魏寶山三人,笑道:「那是以前!現在,崇禎已將刀架到了袁蠻子的脖子上,可以說是一觸即發。先是我們廣造和談言論,又借袁蠻子之手斬殺了毛文龍,接著我們主動退讓了三十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遼西,把這些事情放在一起,本王就不相信,那個小皇帝還能沉住氣!」
莽古爾泰哈哈大笑:「這袁蠻子估計死了都不會瞑目了!要說寶山他們真是好樣的,不愧為大金第一風水師,幹得真漂亮!」
皇太極也讚賞地點了點頭:「現在,我們還得再幫崇禎一把,把袁蠻子的腦袋再往刀裡推一步。我們不打薊州,不和袁崇煥交火,再繞過去,只是有件事還得聽聽寶山他們的意見。」
魏寶山一聽,趕緊跪倒:「小人不敢,有事請汗王吩咐!」
皇太極擺了擺手,讓魏寶山趕緊起來,用不著這麼客氣,他只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袁崇煥眼皮子底下溜走,又不讓對方發現的妙計。
魏寶山聽後,皺了皺眉頭,要說是一個人悄悄地溜走還有可能,這十萬大軍要是悄無聲息地循走,確實有些困難。想來想去,看了一眼杜拉爾·果果,然後衝著皇太極說道:「回汗王,眼下這裡是為荒野,要想迷惑住對方,以風水之術來看,實在有些為難,畢竟這裡不同於屋宅,氣場廣闊,不好控制。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只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擔心萬一被對方識破,恐壞了汗王大計。」
皇太極擺了擺手:「寶山,但說無妨,大家一起商議。」
「回汗王,風水術中有一種陣法,稱為『黃泉井』。此法可以把無形的陰氣或是陽氣圈在固定的範圍內,使氣場衡穩不變,就像是用牆把水圍住一樣,一般用於孤寒之穴或是獨居之所。只不過現在這裡是荒郊野外,十萬大軍的營盤實在是太大了,沒有把握能成功,所以我還要請教果果薩滿,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一下這裡的氣象,盡量影響城中觀望之人的視線,或許可以瞞天過海。」
「改變氣象?」皇太極有些不解。
魏寶山點了點頭:「最好是下霧!」
「哦!」皇太極點了點頭,這才明白魏寶山的意思,畢竟十萬大軍的營盤綿延幾里地,短時間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實在是有些困難,如果有霧,視線受阻,只要在視線範圍內佈陣就可以了,無疑勝算會高出很多。
杜拉爾·果果一愣,想了想,點了點頭:「汗王,我願意試上一試!」
「好!大金有你們二人在,有所恃而不恐,真乃大金的中流砥柱!」
皇太極命八旗兵在薊州南邊紮下營盤,擺出了一副攻城的架勢。
袁崇煥站在城頭,看著幾里長的金兵營帳,抬頭看了看天,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如無意外,明天天一亮,必定就是一場血戰。
當夜,魏寶山和馬伯通帶著十人的小隊悄悄繞出了營房,直奔左右的山岡。
「黃泉井」原本是風水上一種用於扎宅立穴的陣法,如荒山僻野中建所孤宅,四下俱是荒野,煞氣沖宅,宅內自然不會太平,經常會有意外之災。所以,在修建時需要在宅基地的周圍尋到此宅的「八煞黃泉位」,釘以石樁,鎮住宅氣,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使煞氣自動被屏蔽在外。
「八煞黃泉」是風水上的一種術語,又稱「八路黃泉」。講究庚丁坤上是黃泉,乙丙須防巽水見,甲癸向中休見艮,辛壬水路怕當乾。風水之煞,有來龍八煞、座山八煞、克向八煞、水口八煞、擇日八煞、砂峰八煞、凹風八煞、水法八煞、地支八煞等,風水一道,玄之又玄,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暫不多言。
皇太極按魏寶山的意思,把營盤紮成了箭頭形,一方面呈衝鋒之陣勢,一方面也方便魏寶山行事。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也比屋宅的面積大了上百倍。魏寶山不得不把範圍擴展到了兩側五百米左右的山岡之上。
「坎龍坤兔震山猴,巽雞乾馬兌蛇頭,艮虎離豬為曜煞,墓宅逢之立便休。」魏寶山心裡默念著口訣,按著營盤所紮方位,營盤在坎位,而煞位即在辰方,一邊走,一邊校對著方向,這十餘人總算是摸上了山岡。
魏寶山伸頭看了看營盤中心故意點起的火堆,站在山岡上撐開八卦金剛傘看了看方位,確認無疑後,揮手叫過這十個人,讓他們分兩組,趕緊挖土,一個坑深八尺,一個坑深六尺,坑口二尺三左右。如果挖坑時挖到蟻窩、鼠洞、樹根,哪怕是大塊的石頭,都要把坑填平,然後平地後移三尺,重新再挖。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山岡上別的不多,石頭,大樹有的是,免不了挖出些石塊或是樹根來。這十幾個人忙活到大半夜,差不多挖了二十幾個坑,最後總算是找對地方,一挖到底,順利挖成了。
魏寶山看了看,趕緊讓這些人把事先準備好的馬血、豬血全都灌進了這兩個坑,直到血不再往下滲了。這才把削成尖的兩根胳膊粗細的樹幹扎進了坑裡,高出地面一尺後,用土給埋了。
看了看時間,剛好亥時三刻,趕緊悄悄地又返回了營地。
正中央的大帳已經騰出來了,杜拉爾·果果一直在等著魏寶山的消息,見魏寶山回來了,趕緊準備做法。
大帳內只留下一盞燈,帳內昏黃。一張桌子上擺滿了祭祀用的牲畜,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杜拉爾·果果抽出一捆香,點燃後拜了拜,然後插在了面前的香爐上。又端起酒碗,用右手的無名指蘸了蘸,輕輕地朝著空中彈了一下,重複了三次後,伸手抄起那面薩滿鼓,掄起鼓鞭重重地敲了一下。
鼓聲低沉有力,節奏由緩變急,杜拉爾·果果邊敲邊跳,跳著跳著,口中又念起了奇怪的咒語。
魏寶山和馬伯通站在營帳之外,守著帳門,不讓閒人打擾,心裡除了緊張就是擔心。杜拉爾·果果前幾天傷得實在是太重了,已經傷到了命魂,雖說行動如常了,可是魂魄受損,根本不是一天兩天能恢復過來的。當初給她看病的大薩滿再三叮囑過,三個月內,一定要留神注意,盡量不要施術,以免捨文反噬。雖說有那枚戒指可以護住她的命魂,但是這種事,說白了,誰心裡也沒有底。
兩個人心裡正想著事兒的工夫,突然感覺四周靜了下來,很快就開始白氣綽綽,下起霧來。剛開始還不怎麼明顯,很快,空中就像飛起了一團團棉絮一般,霧下得越來越大了。
帳內的銅鈴聲和著鼓聲仍然響個不停,看了看時間,魏寶山和馬伯通點了點頭,看來杜拉爾·果果成功了!
趁著大霧掩護,皇太極命大軍迅速開拔,繞過薊州,直接南下,直奔京畿富縣玉田而去。
因為氣場被魏寶山做了手腳,所以這場大霧直到天明仍沒有散去,影影綽綽地只能看出前面不足二百米。
天剛亮,袁崇煥就爬上了城樓,一見滿天的大霧,皺了皺眉,凝神觀瞧,見對面營帳影影綽綽似乎還有火光,心想:老天爺還是有眼啊,這場大霧下得太好了!如今跟著自己先一步到來的只有九千騎兵,餘下的一萬五千步兵還尚在途中未到,大霧多持續一會兒,就會給自己爭取時間。他趕緊傳令下去,讓騎兵抓緊時間修整,城上官兵提高警惕,嚴防金兵偷襲。一旦霧散了,馬上來報。
日上三竿了,陽光耀眼,而城前仍然是大霧繚繞,並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
袁崇煥四周看了看,突然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城東、城北、城西,一望百里,唯有城南大霧遮天,看著十分詭異。袁崇煥想來想去,有些不放心,趕緊派出一支小隊,偷偷出城,騎快馬到金兵陣前打探。
這支小隊出了城,慢慢地接近金兵營盤,越走心裡越奇怪,怎麼營盤內寂靜無聲,實在是有些古怪。有膽大的騎馬到了近前再一看,腦袋當時就大了,只有二十多頂帳篷頂在最前面,裡面空無一人。十萬八旗兵像是鬼魂一般已經神奇地消失了,嚇得哨探趕緊飛馬回城稟告袁崇煥。
袁崇煥聞聽後,大叫了一聲,急火攻心,加上舊傷未癒,嗓眼一鹹,「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兩眼往上一翻,再次昏死過去了。親兵趕緊把袁崇煥抬回了知州衙門,好一番診治,這才甦醒過來。袁崇煥就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裂開一樣,疼得要命,全身骨節酸疼,抬胳膊都吃力。
余明德趕來後,親自給袁崇煥號了號脈,取出銀針,分明在上星、印堂、合谷等穴位下了幾根針,袁崇煥身上的痛感這才減輕一些。皇太極突然撤兵,不戰而退,完全打亂了袁崇煥先前的部署,打破了拒敵於薊州的設想。眼下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入都,二是向敵。前者必須要搶在皇太極之前趕回北京佈防,背靠北京與敵血戰,可以上解君父之憂,下安萬民之心;後者則是尋找後金主力,採用機動靈活的戰術,伺機偷襲,蠶食其有生力量,等待自己的後續部隊到達後,兵合一處,再給金兵以重擊。
袁崇煥經過深思熟慮,最後決定,令祖大壽立即率軍尾隨其後,死死盯住皇太極,不能讓他在京畿橫衝直撞,不過也千萬不能和皇太極硬拚,野戰本是大金的強項,再加上敵眾我寡,勢力懸殊,要保全有限的力量。至於自己,親自帶兵回京佈防。
余明德不無擔心地對袁崇煥說:「督堂,兵部尚書孫承宗事先有令,讓督堂立即帶兵到京郊昌平、三河一帶佈防,以阻擊皇太極,督堂擅自回京,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唉!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皇太極一向狡猾,常常是聲東擊西,而且都是騎兵,來去如風,行進速度極快。他既然能繞過山海關,就不能繞過通州?能在我們眼皮底下跑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萬一他甩開我們,繞道京南或是京西,就更不可收拾了。到時候,我們回援京城,恐怕也來不及了,一樣是死罪。」
按下袁崇煥這邊暫且不表,單說皇太極,率大軍離開薊州後,逕直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先克玉田縣,又克三河縣,再克香河,八旗鐵騎,一路橫掃,風馳電掣,席捲京郊。
袁崇煥手下只有九千騎兵,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自己之長在於倚城固守,雖說自己手下這九千關寧鐵騎,戰力之強,絲毫不遜於八旗騎兵,但是人家是十萬大軍,九千對十萬,實在是無力抗衡,只好一路尾隨,伺機而動。眼見皇太極離京城越來越近了,袁崇煥決定不再尾隨皇太極了,轉而直達京城,終於在十一月十六日,抵達京城左安門,準備據城而守。
袁崇煥的固定戰法一直都是堅守城池,殺傷敵軍,待敵疲 憊時再奮勇出擊,從寧遠到錦州,屢試不爽。所以這一次也一樣,也想把皇太極引到北京城下,誘敵攻堅,待其受挫後,再全力進攻,或許可以大獲全勝。這確實是個很高明,很完美,最有效的計劃,只是袁崇煥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這裡是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