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幸福 ...
西弗勒斯•斯內普知道自己正在“沉睡”。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明明身處一片黑暗虛無的混沌之中,沒有聲音,沒有形體——卻偏偏依然保有“自我”。
斯內普不知道已經過去多久,跟那個死亡交界處一樣,時光失去了所有的意義,一瞬可永恆,永恆不過一瞬。只不過某一刻,面前的黑暗中突然出現無數亮點,就像是深邃蒼穹突然綴滿星辰。
無數星子在面前閃耀,其中幾顆尤為明亮。斯內普注意到遠處散發著不詳光芒的紅色妖異星子旁邊突然出現一顆一模一樣的暗紅星星,之後,那顆突然出現的星星越發明亮,而原本的紅色星子漸漸黯淡。
“此地非汝應處之所,此景非汝可窺之物。”威嚴的聲音在斯內普耳邊炸響,聲音並不大,卻仿佛直接貫穿了靈魂。眼前的諸般景物突然褪去,一切重歸黑暗,只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在黑暗中停留太久。
“西弗勒斯,你該醒了。”
熟悉的聲音穿越記憶而來,令那個一向驕傲刻薄的巫師也不由一愣,難以置信地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是你嗎……
漆黑中出現點點銀光,最終變成一個女子的模樣,她微笑著,笑容中飽含苦澀和欣慰。她伸出雙手,有什麼在她手中匯聚成形。黑色的髮,黑色的眼,刀削般的輪廓,高聳的鼻子。斯內普終於可以感覺到自己原本的形態,而不是混沌的一團。
“西弗勒斯,回去吧,這裡不是你應該停留的地方。”
魔藥大師急切地想要發出聲音,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但那位女性的身影只是越來越朦朧。
“西弗勒斯,回到珍惜你的人的身邊去。”
“死者知曉很多東西,但那是屬於亡者的秘密,忘了你見到的,忘了這裡,忘了我。”
“謝謝你,救了艾德。謝謝你,原諒沒有勇氣的我。”
“西弗勒斯,請你幸福。”
黑髮的巫師猛然睜開眼,那聲稱呼依然卡在喉間繞了幾圈,才最終化為幾不可聞的嘆息,從唇縫中溢出:“母親……”腦海中有什麼正在遠去,那是不應被窺視之物自心中消失的痕跡。
“你終於醒了。”年長的聲音聽起來鬆了一口氣,轉而又帶上了點戲謔地味道,“如果你再不醒來,恐怕英國魔法界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名為斯萊特林的大災難。”
“格林……德沃?”不再是紐蒙迦德裡形銷骨立的骷髏人形,燦金色的長髮束在身後,在充滿日光的房間裡熠熠生輝,身形輪廓依然能看出曾經的俊美以及沉澱在時光中的優雅痕跡。
“令人傷感的生疏,西弗勒斯。”蓋勒特放下手中的書本,走到斯內普身邊,俯下/身子盯著那雙純黑的眼睛。
“……我不記得——”跟閣下什麼時候親密到能夠以教名稱呼。
魔藥大師直到這時才感到喉間一陣乾涸,身體稍微動彈就酸疼僵硬,像是老舊的玩偶太長時間忘了上發條,甚至能聽到齒輪在其中發出的艱澀聲響。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反駁我的話語,西弗勒斯。”各色探測魔咒在斯內普身上閃爍出不同的光芒,“薩拉查大概又和普林斯吵起來了,他們總是不對盤。”
不知對哪一種情況更加吃驚——薩拉查和艾德里諾能夠“吵”得起來,或是眼前聖芒戈護理一樣的老魔王。魔藥大師擺著一副空白的表情躺回床上,大概就算有人和他說伏地魔開始做慈善事業大概也不會比此刻更加驚訝了。
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長時間的沉睡造成的結果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痊愈,斯內普還是力不從心的再次陷入睡眠。
做完最後一個檢查,蓋勒特輕聲自語:“公主明明已經醒來,國王和騎士卻都不在身邊。”為自己詭異與絕妙並稱的形容勾起嘴角,第一代黑魔王決定去通知“國王陛下”和“騎士大人”這個好消息,順便為自己的死亡聖器的實驗添上一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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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跟斯內普估計到的一樣,兩個斯萊特林永遠不可能吵起來——除非其中一個是變種的格蘭芬多。橫在薩拉查•斯萊特林和艾德里諾•普林斯之間的,只有如同拉滿的弓弦一樣緊繃的氛圍,和近似凝固的空氣。
“我不認為現在對付伏地魔是好時機。”薩拉查單手支著下頜,身子略微傾斜地靠在椅子上,另一隻手的食指敲打著扶手,俊美的面容上已漸漸顯出不耐。
“因為他是你的後裔?”艾德里諾•普林斯依然是一副波瀾不興的萬年死水表情。
“那並不是理由,也無法成為你反對的藉口。”薩拉查臉上飛快地劃過一抹冰冷笑意,言辭間完全展露了對那個理由的不屑。
“我並不需要足夠的理由,相反,需要那個理由的人——是你。”
“艾德里諾……普林斯。”縱長的瞳孔鎖住對方蒼白消瘦的面龐,依稀能看出另一個人的輪廓,但這一點只會讓薩拉查更加厭惡眼前的人。那相似的外形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自己心愛的人為了那份血緣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兩位,如果有空在這裡做口舌之爭,不如去看看被喚醒的睡美人。”蓋勒特慢悠悠地走進大廳,欣賞著兩個男人驟變的表情,搶在他們離席之前說完後半句,“雖然只是短暫的清醒了一會,不過我想應該是回魂石發揮了作用。”
薩拉查渾身僵硬地坐在椅子裡,表情變幻不定,最後定格成一片空白。他猛然站起,快步離開,擦身而過時,蓋勒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帶起的風。
“你不去看看?”蓋勒特衝著艾德里諾挑眉。他從沒見過有人什麼願意冒著挨索命咒的風險天天到地獄門口報到,只為了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外甥。雖然他同樣沒有料到,當年紐蒙迦德裡驕傲倔強冷淡的小巫師,會為了親人冒著撕裂靈魂的危險違逆命運。
——阿不思,如果我們都擁有這樣違逆命運的勇氣,是否就不再需要死聖的傳說,是否就不會走上現在這樣的道路。
走神只是一瞬,甚至不需要眨眼的功夫他又是那個擺足派頭的蓋勒特•格林德沃,半真半假地謀攛著某人去礙薩拉查的眼,可惜窩在椅子裡的蒼白男人並不如他所願。
“沒有必要。”極短的句子和足夠平淡的語氣結束了所有談論下去的可能性。
沒有必要,他等待了兩年,不會比另一個人更心急。在西弗勒斯醒來的瞬間他已知曉,荊棘刻印帶來的溫暖已說明一切。他不會比那個人更心急,因為他跟西弗勒斯,他的血脈至親,已經繁聯在一起。
艾德里諾•普林斯永遠記得在失序的命運下一寸寸變得冰冷的身軀,從內裡開始慢慢掏空,被剝奪魔力、五感、生命……在他以為甚至連靈魂都要消失的時候,一道暖流留住了他、留住了它們。將這個被掏空的人形一點一點重新填滿,用他幾乎已經忘卻的溫度。
艾德里諾實際上並不焦躁,因為他知道西弗勒斯會醒來,因為他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
蓋勒特看著艾德里諾懶散地窩在陰暗的角落裡,出神地望著薩拉查離開的方向,跟某個時刻,留在紐蒙迦德的小鬼的側面重合在一起,驚人的相似。
於是他明白,只要還活著,那個男人就會一直站在小鬼身後,哪怕看似遙遠,永遠半步不離。那就是薩拉查最痛恨的,任何都斬不斷的,血脈相連。
如果是自己……蓋勒特眯了眯眼,想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夏日時光——如果是自己,大抵也是厭惡的吧。不曾感受,不願明白,所以才厭惡,厭惡占據對方部分心神的那份自己無法理解……卻無法斬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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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在接近門口的時候漸漸放輕,薩拉查放在門上的手略微遲疑,然後用力推開。即使知道裡面和過去的兩年間一樣,等待著他的依然是某個靜靜沉睡的身影。
他們總是如此,一人前進,另一人就後退。從千年前他迷失在純白之地開始,那曲華爾茲就一直跳到現在,無數個回環交織,卻永遠無法重合在一起。
“西弗勒斯。”指尖輕撫過因為沉睡略顯柔和的眉眼,薩拉查輕嘆,“兩年的時間,真是……太長了。”
“……令人不敢恭維的愛好,斯萊特林閣下。”簡短的句子驚醒了沉浸在迷惘中的薩拉查,一低頭,正對上那雙黑色的眸子,耳邊再次傳來古怪的語調,“你剛剛說……兩年?”
“你認為你睡了多久,西弗勒斯?”
薩拉查笑了,笑容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和一股隱隱的瘋狂,他俯下/身,黑色的長髮拂過蒼白的皮膚,帶起細微的瘙癢。
“兩年……快兩年了。”
“你再不醒來,我都要瘋了。”
——我看你已經瘋了。尖刻的魔藥大師很想這麼說。同時感到一股危機感,對方那眼神完全是欲擇人而食的野獸,鎖定獵物的巨蟒。
“西弗勒斯,我有沒有說過,不用大腦封閉術的時候,你的眼睛會說話。”一點一點俯下/身,過於接近的距離令氣息在二人一呼一吸間交融流轉。縱長的血瞳凝視著漆黑的曜石,須臾不離。
“我愛你,不要再拒絕我。”
斯內普放棄似的閉上眼,引來對方一聲自嘲地輕笑。
“這是在說‘不’嗎?”
“或許……”低沉沙啞的嗓音依然如上等的醇酒般動人,雖然在場的另一人當下實在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份美妙,他全部的心神都被西弗勒斯堅定的語調所吸引,甚至不由屏住呼吸。
“或許……它是在說‘yes’。”
西弗勒斯•斯內普看著薩拉查•斯萊特林,平靜的好像只是從某個午後小憩中醒來,日光映射在漆黑的眼中,蒙上一層暖色。
——有誰在耳畔低語,請你幸福,西弗勒斯。
“我愛你,薩拉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