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裡南宮乘風與南宮夜軒在一起暢敘別情,說了半天的話,忽聽南宮夜軒話鋒一轉道:「對了堂哥,你不是最喜歡馬匹嗎?前日我見了一匹高頭大馬,真真是神駿無比,堂哥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呢?」
南宮乘風平日裡最聽不得「駿馬」二字,更何況是神駿的高頭大馬,若不是因為嫩草的事讓他魂斷神傷,此時早已跳起來了。
但此時他心系嫩草,暗道也不知那小妖精跑到哪裡去了,他那麼笨,又那麼老實,還害怕人類,萬一遇到那奸詐狡猾心狠手辣之輩,可怎麼辦啊?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這樣想著,臉上便沒了笑容,只低頭唉聲歎氣,南宮夜軒深以為異,忙道:「堂哥,你這是怎麼了?我聽說你愛馬如癡,何況你還是全國最大的馬商,連皇上哥哥都稱讚你說,你這輩子也就做了這麼一件正經事,還算不錯,我以為我說出這消息,你會高興的跳起來,怎的卻更加垂頭喪氣了呢?」
南宮乘風心說皇上哥哥那叫什麼誇獎啊,明明就是貶低好不好?看著自己的弟弟半晌,忽然握了他的手,卻不妨被南宮夜軒一把甩開,還吐了幾口口水,大聲道:「喂喂喂,我知道我們兩個都是男女通吃,但是我對兄弟戀可不感興趣,你不要看我俊美,就想著打我的主意啊。」
南宮乘風做了個嘔吐的動作,道:「你做夢去吧,和你在一起滾床單還不如和我們家的月牙兒,連他我都沒碰過,何況是你。」
南宮夜軒就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道:「哇,堂哥,你轉性子了?那麼可愛的小美人兒你竟然放過了?你不是被柳下惠那老小子給附體了吧?」
南宮乘風又好氣又好笑:「什麼叫柳下惠那老小子?我倒是沒變,不過對這個月牙兒,唉,一開始他進到我府裡的時候,瘦的像一根大蔥,狼看了都要掉眼淚,我本想著等到養肥了再吃掉,誰知後來養肥了,卻也和他有了一種主僕感情,怎麼也提不起興趣來了,所以到現在也沒把他吃掉。」他忽然看見南宮夜軒轉來轉去的眼珠子,心裡一驚:「喂,你不會是要打他的主意了吧?別人都行,月牙兒好歹是從小跟著我的,他就像我弟弟一樣,你不許打他的主意。」
南宮夜軒連忙坐近了他,拽住他的袖子道:「堂哥,我的好堂哥,你把他給了我吧,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他開始囂張後來慌張的那個小樣兒,就覺得愛的心裡癢癢的,原以為他是你的相好,才不好意思和你要,既然你和他清白,你也不必捨不得,送到我這裡來,必定不虧了他,成不成?」
南宮乘風瞪了他弟弟一眼,斬釘截鐵道:「不行,月牙兒是我的左右手,你那濫情的性子我還不知道,作為他的主子,怎也要對他負點責任,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他送給你這只色狼了。」
他說完,看見南宮夜軒失望的臉色,不由得心裡詫異,暗道這小子難道對月牙兒真的動情了?不可能吧。但怎麼著也是自己的堂弟,見他這樣又怪不忍心的,再想起自己對嫩草的情愫,南宮乘風的心就軟了,思索了一下道:「這樣吧夜軒,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候,你能不對別人動情,還是一心想著月牙兒,那麼你就到我的府上去吧,我把月牙兒送給你做偏房,當然,如果你真的喜歡了他,想娶他做王妃,那麼姑姑那裡你千萬別說月牙兒是我給你的,到時候你得自己一力承擔,不能連累於我,明白了嗎?」
南宮夜軒一聽這事兒還有門兒,喜得不住口的答應。
那副樣子讓南宮乘風也不覺心有戚戚,想起自己,格外覺得難過,忽又想起自己剛剛是要和南宮夜軒說正事兒的,結果被他一打岔,正事兒倒沒有說,卻為月牙兒討論了半天,於是連忙又握了他弟弟的手正色問道:「夜軒,如果在將來的某一天,我娶了一個妖精,你會不會嚇得從此不敢上我的門?你……你會不會為我不齒,甚至乾脆帶著和尚道士來我府上傷害你的妖精嫂子,你會不會……」
「打住。」南宮夜軒做了個停的手勢,然後看向南宮乘風道:「真是好奇怪啊,最近的妖精似乎很多的樣子。我前天才從京城裡出來,關山,就是那個國師的府上,也來了一個妖精僕人,國師說那人是個公雞精,只不過他沒有說破,只把他弄成了貼身僕人,暗地裡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那公雞精挺有意思的,很勤勞,勤勞到讓關山頭都痛了,不到三更他就能起來喔喔叫,然後自己再睡,國師為了隱瞞他的公雞精身份,還不能戳穿,偏偏他的睡眠又淺,哈哈哈,你都沒看見他當時的臉色,笑得我肚子都抽筋了。」
南宮乘風愣住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今年是妖精年,所以眾多妖精都下界來了嗎?忽然又見南宮夜軒輕拍了自己的臉兩下,嘿嘿笑道:「看我,又說走題了,堂哥,你剛剛說什麼?似乎是你也要娶一個妖精對不對?嗯,其實如果這妖精不是來害人的,就像那只公雞精一樣又笨又憨,還很勤勞善良的話,應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吧,我肯定不會像你說的那樣了。開玩笑,咱可是走在百姓意識前端的大好青年,怎會像那些老夫子衛道士一樣的迂腐呢?堂哥,我十分的支持你,對了,你知道嫂子他是什麼妖精嗎?我是說,他是什麼動物變成的妖精嗎?」
南宮乘風被他弟弟這一番論調弄得目瞪口呆,心想什麼時候我竟然落伍到這個地步了嗎?原來國師的身邊也有一隻公雞精啊,就不知道他和嫩草互相認不認識。嘴上卻道:「嫩草,嗯,他應該是一匹馬妖吧,我親眼看見過他變成的大白馬,唉,可惜當時……我沒有心理準備,也沒來得及和他說清楚,所以他就走了,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南宮夜軒愣了一下,然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堂哥,這還真是什麼人什麼命,你一向愛馬如癡,沒想到最後卻真的愛上了一匹馬,哦,不,是愛上了一個由馬變成的人,嗯哈哈哈,絕配,簡直是絕配啊堂哥……哦,等等,你剛剛說他走了?這是怎麼回事?」
南宮乘風無奈地將事情說了一遍,說到後來,心痛的竟然不能自已。
南宮夜軒卻在那裡若有所思道:「是這樣子的啊,嗯,堂哥,你別說,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匹神駿非凡的白馬,和你說的樣子真的很像,只不過唯一不同的是,它沒有你形容的那麼高大啊,而且也不是很精神,我看見它的時候,正臥在地上,連面前的嫩草都不肯吃。」
南宮乘風搖頭道:「這樣說來,應該不是嫩草了,你不知道,由他的話中,我知道他成妖之前攤上了一個很兇惡的主人,經常不給他吃飯,所以一旦嫩草當前,他絕不會不去吃的,想當初,他還在我的府裡偷吃過那些馬的草料呢。」
他說著說著,想起了那一夜嫩草拿著狗毛當作異物歡天喜地來向自己報告的情景,唇邊不由漾開一絲笑容,但漸漸的,那笑容不見了,他只覺眼睛酸澀,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有什麼東西流下來,忙抬起頭使勁兒將那股淚意逼了回去,對南宮夜軒道:「我是要去天山牧場,你準備往哪裡去?回王府嗎?」
南宮夜軒道:「難得出來一趟,那麼早回去幹什麼?我想再四處走走。」他又極力邀請道:「其實堂哥你去天山牧場也無非是看馬,既然如此,為何不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匹神駒呢?說不準就是你的嫩草啊,嗯,就算不是嫩草,那匹馬也很值得你一看的。」
南宮乘風被他這樣說,便有些心動,暗道:的確,白馬,小腿俱是黑毛,這樣的馬十萬匹中也難尋到一匹,不如就去看看吧。雖如此說,但心裡到底不敢相信那是嫩草,唯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人,畢竟嫩草是妖精,可比那匹普通身高的馬大多了。
南宮夜軒見他答應,心裡十分高興。他有自己的盤算,那條去看馬的路正和要去金陵的自己順路,如此一來,還可以和那個可愛的小美人共行幾日。
於是又天花亂墜的把那匹白馬誇獎了一通,讓南宮乘風下定決心。
講到後來,連南宮乘風都聽不下去了,揮手制止他道:「行了行了,你別說了,這馬到了你嘴裡簡直就變成了飛馬,再說下去,他要變成從天庭上下來的天馬了。」
於是,一夜無話,南宮乘風不相信自己的那個風流弟弟真會想著月牙兒三個月,因此也沒把月牙兒三個月後很可能被賣的事情告訴他。只躺在房裡,想著南宮夜軒說的那匹白馬,患得患失了一夜。
第二日就轉道和南宮夜軒一起走,來到了那個牧場中,南宮夜軒興奮道:「就是這裡就是這裡了。」
他雖是和南宮乘風說話,眼睛卻始終看著月牙兒,只把他看的心裡發毛,忙不迭的躲到一個僕人身後去,心想:那殺手王爺的目光真色狼,比我們爺還像色狼,在他的面前,我就好像是沒穿衣服一樣,媽媽呀,這太可怕了。
南宮乘風也不知為何,那心忽然就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所謂近鄉情怯,他現在就充分明白了這句詩所描繪的緊張心情:盼望著那匹白馬就是嫩草,可是又害怕那白馬不是嫩草。因此反而舉步不前了,直到南宮夜軒拉他,這才勉強鎮定了鎮定心神,向那馬群走去。
來到之前南宮夜軒看到的白馬柵欄一看,那柵欄裡空空如也。
南宮夜軒安慰南宮乘風道:「沒關係,也許白馬被牽出去溜溜了。咱們去問問主人就知道。」一邊說著,便帶南宮乘風來到牧場主的帳篷裡,他是驕橫慣了的,因此不等人通報,就闖了進去。
那牧場主滿臉的橫肉,眼露凶光,南宮乘風一看就是一怔,心想這樣的人也能做生意嗎?不先把客人嚇跑就不錯了。
南宮夜軒卻是個急性子,開門見山的問:「老闆,那匹四蹄踏煤的白馬哪兒去了?」
「四蹄踏煤?」南宮乘風一下子怔住了,那老闆也是滿面的不解之色,卻聽南宮夜軒滿不在乎道:「你們的想像力真是貧乏,有一種綿羊,通體黑色,只有四隻蹄子是白的,被稱作四蹄踏雪,如今那白馬正好反其道而行,我給它起個四蹄踏煤不是很貼切嗎?」
南宮乘風險些笑出來,道:「四蹄踏雪是多風雅的名字,這變成了四蹄踏煤,可是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有些……」他不再說下去,頭轉向牧場主人:「老闆,我們想看看那匹白馬,還望你行個方便,如果我看中了,花大價錢買下來也可。」
那牧場主人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忽然嘿嘿笑道:「你們來晚了,那匹白馬原來卻是個妖精,之前到處尋找它的道長昨日尋了來,對我說明了。那匹馬果然是會噴火的,這樣的馬妖我還留著它幹什麼?道長說今日是滅妖日,讓我們今天午時三刻日正當午時宰殺,那妖精便無反抗之力了,兩位若有興趣……啊……」
牧場主人正說的唾沫橫飛,對於他來說,能夠親手殺掉一個妖精,這是多麼讓人熱血沸騰的榮耀之事啊,因此從昨日知道了嫩草的身份開始,只要是一個客人過來,他便一反常態的熱情挽留,一定要大家留在此處觀賞他這曠古爍今的壯舉。
他平日是不願意搭理來買馬的客人的,都由夥計們招呼,也是,如果他出面招呼,他這個牧場只怕早就倒閉了。今日只是因為聽見南宮乘風兄弟問起嫩草,這才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串,只是還沒等說出將由自己親自宰殺那個妖精這句他認為有無限光彩的話,他的領子就被南宮乘風揪住了。
「你……你竟然敢殺掉嫩草……」南宮乘風眼睛在一瞬間就佈滿了血絲,他一拳就砸上牧場主人的肚子,接著雨點般的拳頭紛紛落在對方的胸上臉上和小腹上,這還好在牧場主人有些武藝護身,而南宮乘風心痛欲絕之下狀若瘋虎,又忘了用上內功,否則這誓要殺妖的牧場主人早就先登極樂了。
「你敢殺嫩草,你竟然敢殺掉他。」南宮乘風的悲吼似乎是將整顆心血淋淋地撕開,然後由胸膛裡發出來的,震得那牧場主人兩眼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他只來得及說了一句:「我……我沒有殺什麼嫩草,我是……我是要殺馬妖……哎呀我的媽呀……」鬼哭狼嚎的牧場主人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要做一件為整個人類謀福利的好事,這也是他這輩子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可為什麼還是要挨揍呢?
「堂哥等等,你沒聽他說嗎?嫩草要等到午時三刻再宰殺,現在嫩草還沒有死呢。」
南宮夜軒急忙趕上來,拼命的阻止南宮乘風,一連吼了幾句,才總算將南宮乘風從瘋狂狀態中給拽了回來。
就見他這位堂哥先是一臉茫然,接著又是一臉驚喜,跳起來道:「你……你說什麼?嫩草沒有死?他沒有死?」
「廢話。」南宮夜軒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你平日裡的聰明才智到哪裡去了,他明明說過要等到午時三刻才殺嫩草嘛。」他說完,南宮乘風就轉身,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那份兇狠勁兒比起牧場主人,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牧場主人不過是讓人心裡害怕,而南宮乘風卻能夠讓人轉身就逃。
「帶我去嫩草那裡。」南宮乘風陰惻惻地道,而牧場主人則是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小聲分辯著:「這位公子爺,我……我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那個嫩草啊,我……我剛剛一直說的都是馬妖,不是嫩草……啊啊啊……別打,別打……」
南宮夜軒歎了口氣,在他頭上砸下一拳,好笑道:「喂,你這人是榆木腦袋嗎?那匹馬妖就是嫩草,你快帶我們去,不然以我堂哥的脾氣,有你難受的。」說完見那牧場主人瞪大了的眼,他不耐煩道:「快點兒,我這人一向沒什麼耐心,那匹馬妖是好妖精,不會傷害你們的,如果你不帶我們去,那我第一個就傷害了你。」
牧場主人的眼睛急速轉了幾圈,最後一想:對了,午時三刻就要到了,客人們可都眾集在斬妖台前等著看我殺妖呢,何不引他們到那裡,請眾人給我評理。想到此處,他又把那張有四處烏青的臉抬了起來,昂然道:「好,我們去就去,先說好了,到時候你們不要後悔。」
「走。」南宮乘風又狠狠踢了他一腳,一邊在心裡轉著狠毒主意,心想:奶奶的,你竟然敢如此對我的嫩草,還要殺妖,我得先想個辦法把你給殺了。
他這樣想著,眼光就在南宮夜軒的身上轉了一下,他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的,這傢伙雖然不像民間傳說中那麼可怕,只要是得罪了他的人就要殺掉,但他的確是不能被人得罪。要是好人得罪他也就罷了,畢竟有精明的皇兄在京城中看著,真殺了的話,皇兄緊接著就把他給大卸八塊了;但若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得罪了他,的確就等著倒楣吧,這個殺手弟弟不把其大卸八塊是不會甘休的,到時候即便報了上去,皇帝派人一調查,哦,原來是個人渣啊,也就能不了了之了。皇族的兄弟們不管怎樣的飛揚跋扈,但在這點上都是極會掌握火候分寸的。
南宮乘風再看一眼牧場主人,心想這個傢伙一臉凶相滿臉的橫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使個計策,讓他得罪一下夜軒,到時候肯定死得很慘。等他死掉了,我就把這個牧場給接收到我名下,然後讓嫩草來認,有哪個敢打他抓他的倒楣傢伙,直接就踢走,哼哼,讓他們知道知道,不但殺手王爺不能得罪,我廣澤王爺也是睚眥必報的。他一時間也忘了睚眥必報可不是什麼褒義詞,還沾沾自喜的用到了自己身上。
牧場主人哪知道自己轉眼間就要大禍臨頭啊,也在心裡轉著狠毒主意,心想:這兩個混蛋,竟然敢不把我鎮關西放在眼裡,哼哼,在我這一畝三分地上,大爺我怕過誰啊,等著,都給我等著,那位道爺不在了,我務必要趁著今天的滅妖日,那妖精恢復不了元氣的時候將他們給殺掉,對了,既然他們要維護那個馬妖,不如就直接將他們也誣陷成妖精,到時候我和那些等著看我殺妖的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倆給淹死。
南宮夜軒卻和他們想的都不同,他正美滋滋的打著好主意:嘿嘿,這一次嫩草能夠找到,都多虧了我,到時候救下嫩草,趁著堂哥心裡高興,不如就把月牙兒給要過來吧,小東西今天一直在躲我,那小模樣兒可真是可愛,看的我心裡癢癢的要命,我可等不得三個月了,三天之內就得把他拐到我床上,盡情大戰三百回合,不然心裡就像是缺了一塊似的,難怪有人都能害相思病而死,如今看來,的確是有這種事的。
三人各懷鬼胎,很快的便來到了斬妖台前,只見四周圍圍滿了人,除了鎮關西邀請的那些客人外,附近的百姓以及那些江湖上好事的俠客們也都來了一大群,紛紛想看看馬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