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姜哲回到姜家的時候，程玉書就在大宅大廳等他。

　　她穿了條藏青色的長旗袍，淺淡妝容，精美髮簪束於腦後，雍容又貴氣。她含笑，略略提高了聲音，說道：“我以為你這幾日在外面玩野了，不回來了呢！”

　　姜哲脫下外套遞給傭人，“母親這是什麼話？母親在這裡，我怎麼會不回來？”

　　程玉書擺擺手：“得了，可別給我灌迷魂湯。我就想問問你，你和齊悅是怎麼回事？你們在百樂門鬧得那樣大，連員警都出動了，昨天，齊悅就登門拜訪說是為自己的魯莽道歉，希望你能原諒她。還說親自做東，讓你一定賞光過去。”

　　姜哲冷冷笑了一下，“母親不必在意。”

　　“怎麼能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子有多喜歡她！”

　　“也是，這確實有點麻煩。”

　　“那如果她告到老爺子面前，又該如何？”

　　“不會，聰明人不會幹蠢事。齊悅那樣聰明，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來。”

　　程玉書也明白，姜老爺子喜歡聰明人，他看人從不看你是善良還是惡毒，他只喜歡聰明的，所以他當然不會因為齊悅使心機而疏遠她。反而是齊悅，她這次的事情辦得並不好，她使了心機，卻聰明反被聰明誤，反惹了一身騷，如果被老爺子知曉了，只怕她在老爺子眼裡的位置會大打折扣。

　　她歎息：“阿哲，你也收收心吧，別玩兒了，以前的那些事兒我不管，如今你老大不小了，老爺子一直在操心你的婚事，如果你還像以前那樣胡來，只怕老爺子也有話說了。”程玉書勸說道。

　　姜哲：“母親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程玉書：“我知道你有主見，也知道你不喜歡齊悅，可你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我們家想娶她的人大有人在！”

　　姜哲沒有立刻應下，卻也沒有拒絕，他沉吟：“母親，我想要姜家，更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我不會成為滿足爺爺期望的傀儡。所以母親，以後我的事情，請您體諒。”

　　程玉書一直都知道她的兒子是個有主見也有野心的男人，但是如今親耳聽到他說這些，也依然心驚，“你準備怎麼做？你要知道，你上面幾個哥哥可都在虎視眈眈的看著，就希望你踏錯一步，他們能把你踩進泥濘裡！”

　　他眉目冷凝，眸光銳利，“我明白。”

　　程玉書道：“你明白？如果你真的明白，就和你那位小朋友，趁早斷了。”

　　姜哲冷凝的面色突然緩和了，他笑了笑，道：“這不行，我現在還很喜歡她。”

　　程玉書有些氣惱：“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看那姑娘也是個好孩子，你別過分了！”

　　姜哲頷首：“母親，我累了，先上樓休息一下。”

　　他抬步上樓，程玉書自詡修煉得當，從不輕易動氣，就算丈夫花心又沒什麼本事，她也依然能活得有滋有味，不會受半點影響，此刻也不免因為姜哲冷淡的態度而有些動氣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性情涼薄，他的野心更是和那涼薄成了一體，如今已經養成了一條猛虎，隨時會竄出來咬你一口！

　　這個時候，她卻是不知道自小把姜哲交給老爺子撫養長大，到底是好是壞了，姜哲的性格處事，和老爺子是越來越像了！

　　*

　　而同一時刻的小餐館，整個店都因為林珊和林成風的問與反問而安靜，蘇櫻更是低著頭，不看林成風，更不好去看林珊。

　　林珊終於忍不住了，她含在眼中的淚水撲撲落下，卻倔強又驕傲的揚著頭，不肯示弱一點兒。

　　林成風依然是冷漠的，不曾有絲毫動容，“算了吧。別再追著我了。”

　　林珊抹了把淚，上前兩步，一屁股坐在林成風對面，她瞪大眼睛，氣勢十足的說：“好啊！算了就算了！我們先把散夥飯吃了！”

　　林成風：“……”

　　蘇櫻：“……”

　　林珊：“怎麼？不敢吃啊！”

　　蘇櫻提著菜籃起身，“那你們吃飯吧，我的菜還沒買呢，我就先走了，再見。”

　　“等等，你別走！”林珊整個人都氣勢洶洶的，指著蘇櫻說，“你，你就是我和成風哥哥散夥飯的見證人！”

　　蘇櫻：“……”

　　她看了眼林成風，林成風揉著眉心，無奈點了下頭，她又坐下。

　　林珊叫來老闆，又點了一桌子的菜。

　　她大概是被林成風的話刺激是真的要吃這散夥飯的，可她的決心裡又偏偏有更多的不舍。她吃了一碗米飯，兩碗米飯，如今又添了第三碗……

　　林成風雙手抱胸，他有些冷漠，又有些不忍，整個人都冷冰冰的，蘇櫻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林成風。

　　林珊端著飯碗，看著林成風說：“不是要吃散夥飯的嗎，怎麼不吃？”又對蘇櫻道，“還有你，你怎麼也不吃？”

　　蘇櫻抿唇笑笑，“好的，在吃了。”

　　林珊看起來和強勢，很高傲，卻又讓人覺得可憐。求而不得，那種心情是很難受的。

　　林成風也抓起碗筷刨飯。

　　倆人像是在較勁一樣。

　　林珊開始添第四碗米飯了，蘇櫻看得出來，她已經很撐很撐，每吞一口會很難受的模樣。

　　蘇櫻：“……要不我們今天就先吃到這兒？下次再來？”

　　林珊說：“幹嘛啊，我還沒吃飽呢！”

　　話音剛落，林成風啪地一下重重將碗筷放在桌子上，“還沒鬧夠？”

　　林珊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我怎麼了？我沒吃飽，你還不准我吃了嗎？”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已經撐得很辛苦了。

　　林成風：“林珊，你應該知道，無論這飯吃多久，我和你早就不可能了。”

　　……

　　蘇櫻還是第一次見到林珊哭得這樣狼狽，她是很不喜歡在人前示弱的，她驕傲，也習慣了用高傲的姿態保護自己。如今這個趴在簡陋的洗手間，吐了個渾天暗地，哭了個你死我活的林珊，真的挺讓人心疼。

　　她無奈歎息，叫人進來，把快要昏厥的林珊抱去了外面車，直到黑色轎車消失在滾滾車流中。

　　蘇櫻看了看從剛才起就很沉默的林成風，想來他心裡也是不怎麼好受的。

　　“成風，如果你真的沒辦法喜歡林珊，你的做法雖然殘忍了些，卻是對的。等以後……林珊會明白的。”

　　林珊那樣執拗，林成風稍微對她好一點兒，她就真的要萬劫不復了。

　　蘇櫻還記得林珊哭泣著問她，“為什麼你可以和成風哥哥笑得那麼開心了？”

　　她說：“……可能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吧。”

　　因為這話，林珊又哭到失控，“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讓自己不喜歡成風哥哥……”

　　那個小女孩兒，愛得熱烈又執著，傾注了全部身心，讓她不愛了，當真是茫然無措，好像從心裡缺失了一塊，空蕩蕩的。

　　*

　　林成風在林珊離開之後也走了，他和蘇櫻說了一聲，很沉默的樣子。

　　蘇櫻見他那樣，忍不住道：“其實你也不是不在乎林珊的嘛，怎麼這麼絕情？”

　　林成風聳了聳肩，說：“我是真把她當妹妹。”

　　“你們男人拒絕人的藉口，是不是都喜歡說把你當妹妹？”

　　“一邊去！也就林珊，要換別人，我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你還真男人了哦。”

　　他抓了抓頭髮，“真挺煩的，太多人追，可能我太帥太有魅力了。”

　　“……”

　　她翻了個白眼，提著籃子去買菜，“再見。”

　　林成風笑笑，擺了擺手，“小茉莉，你是搬回來了麼？”

　　蘇櫻遠遠嗯了聲。

　　林成風沒有去追，他原地站了會兒，便慢慢悠悠的走了。

　　……

　　晚上，蘇櫻做了一桌子菜款待劉韻一家，雖然說是她做的，但是劉韻在旁幫她洗菜，陳淑芬也由指揮變成了掌舵，這一桌菜，只有前面那個青椒牛柳是她做的，別的全是出自陳淑芬之手。

　　蘇櫻有些不好意思，劉韻和陳淑芬卻一點也沒覺著哪兒不好，就連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劉叔叔也幫忙剝了兩顆蒜，他們對她的關心是她覺得溫暖，又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一桌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劉韻晚上也留下來和她一起睡，又忍不住八卦她和姜哲的事情，“……你們有沒有睡？”

　　“沒有。”蘇櫻覺得劉韻真的好汙，她最關心的居然是這個：“我以為你會關心我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看你這小臉又白又嫩，就知道你肯定吃香喝辣，快活得很！”

　　“……”

　　蘇櫻摸了摸臉頰，好像自從有了植物之心之後，她的皮膚確實變好了不少，有時候她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都忍不住覺得這臉不是她的了……

　　“對了！”劉韻突然道，“你知道嗎，前段時間楊文博來找我道歉！哈哈，給我笑死了，他來找我道歉，說不應該一時衝動就答應分手，他很喜歡我，想要複合，以後不會在對不起我，也肯定會尊重我朋友的意見之類的，”

　　蘇櫻：“你應該沒答應吧。”

　　“當然沒有！我找人打聽後才知道，是因為他到處面試碰壁，一直沒找到工作，所以才來找我呢！說是找我複合，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劉韻是懷疑楊文博想利用她接近蘇櫻，從而接近姜哲那些人，也不看看他是誰，心思還挺多！

　　蘇櫻微微歎息，有的沒的又說了會兒，才終於困倦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見了林珊哭得那樣悲痛，讓她受了影響，以至於她居然又夢到了前世。

　　她夢見了那場車禍。

　　那時她剛度過最漫長孕吐不斷的前三月，肚子還未顯懷，B超照片上的孩子還只是一小團，連性別都無法確認，沉浸在幸福中的她根本就沒意識到危險的到來，在一次外出中，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不僅奪走了她的孩子，還差點要了她的命……

　　因為傷重，她足足在醫院躺了小半年，在出院時，好些事情都物是人非了。

　　畫面一轉，蘇櫻又夢見了自己死去的那個早晨，笑容可愛的女孩兒和她裝扮精美的禮物盒，轟——地爆炸聲響起，她被強烈的氣流彈射，撞進那一簇簇花叢中，在一片火光中，她意識朦朧而模糊……

　　她似乎聽到有個聲音在說話，那個聲音聽來是很難過，又很輕鬆：“我是店主的朋友，剛巧路過，聽到爆炸聲音響起，忍不住擔心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太可憐了，她才剛離婚不久，現在又沒了命……”

　　這樣耳熟，是齊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