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陌路人何再見
謝莫離跟隨空聞大師左右,在少林寺一干和尚的目光中隨著空聞大師入了他的禪房。服侍空聞大師的小和尚莊慈見掌門方丈回來行了一個佛禮,轉身沏茶去了。
待空聞大師坐定,謝莫離垂首站在空聞大師面前。見空聞大師一手合十一手捻著佛珠,只閉目誦經,便知空聞大師是在無形施壓,讓他自己坦白。
可他又有什麼號坦白的呢?
謝莫離無聲的勾了勾唇角,一片淒然。他拂過衣擺單膝跪下,啞聲道:「黎家二十多年的額是是非非想必掌門方丈清楚。不過是當年小子在襁褓之中時落入海中,恰好為那時被困海上的張五俠夫婦與謝法王所救。到底曾經父子一場,雖說今日已是陌路人,但欠的命到底不能一筆勾銷。求掌門方丈成全。」
空聞大師聞言心中無聲一歎,他大概能猜到當初原由。這世上怕是已經沒有比他更瞭解當初黎墨晨與蘇沁之間的始末了,蘇沁被追殺之事也被江湖上不少好事者拿來說道。圓同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弟子,縱然年歲最小悟性卻最高,難得的是性情也是萬一挑一,更莫論眼界只長遠心思之敏捷,便是空聞至今想起也不得不讚一句天妒英才。
如今再見謝莫離,心中也不由升起愛才之心,還有兩分歉疚。當初他渡不了圓同,今日若是可以他希望可以勸謝莫離莫要執著。
「該放下時便放下,莫要害人害己。」猩紅的□□在謝莫離的眼前掠過。空聞大師扶起謝莫離,諄諄教導,循循善誘,「你要做什麼便去吧。但切忌枉顧性命,待欠下的償還了,便該想自己何去何從。你父親九泉之下若知你行事魯莽,定然饒不了你。而身為人父,他也定然希望你能放下手中刀。你可,明白?」
「小子,明白。多謝掌門方丈成全。」謝莫離彎腰又是一禮。
明白啊。他怎麼會不明白呢。空聞大師說的所有話,他都明白。只是,明白了,就做得到麼?不能的。便如同時光沒有辦法倒流回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沒有辦法讓他就在那個時候被一陣海浪打入深海。
......
天色沉沉,秋風蕭索,掃落枯黃樹葉。謝莫離提著三層高的食盒,對著坐禪的渡難渡厄渡劫三位高僧行了一禮,道:「掌門方丈准晚輩前來送飯,晚輩懇請三位前輩行個方便,可否容晚輩下井同謝法王說上兩句話。」
他說的很輕也很淡,秋風席捲,霎時便消失無蹤。三為老僧互相對視一眼,畢竟今日之事他們也是看在眼裡,對面前人的身份也明瞭兩分。他既然來了,想必也又空聞的意思在裡面,如此便行他個方便。畢竟都已經放張無忌進去過兩回了,這黎離不過交談兩句也是情有可原。
三僧憐他為一謝遜不惜性命,也願給空聞大師一個面子,當即便放行了。謝莫離道了聲謝,這才提著吃食下了井。
謝遜在井中打坐唸經,聽聞井蓋打開的聲音只當是又有人送飯來了,便沒有多在意。直到他聽到謝莫離的落地聲,這才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望」了過去。
「你是誰?」開口他便問。若是單純來送飯的三位高僧絕對不會放他下來。若是成昆,謝遜也是不信的,因為三位高僧已然答應絕不會讓成昆迫害了他。所以,不會是成昆與陳友諒。那現在這個時候能讓三僧放人的究竟是誰?下一刻,謝遜便知道了。
「一個送飯的小卒子。」謝莫離淡淡道。他將食盒放到枯井中心的石桌上。一進來他才發現這枯井是口葫蘆井,上窄下寬。但作為居住之地還是太小了,謝莫離在裡面邁不出幾個步子便不是遇到了牆壁就是石桌床鋪。謝遜這個身量高又略微算得上魁梧的漢子來說便愈發狹小了。
「我帶了酒,上好的狀元紅,不嘗嘗麼?當然,你若要長葉酒坊的竹葉青我也帶了。」他的產業夠多也夠分散,收集起東西向來是一等一的麻利。見謝遜只坐在床上不說話,他卻沒有再喝謝遜耗下去。
謝莫離回身到謝遜身邊,伸手握住她的小臂,意料之中的謝遜甩開了他的手自顧自的走到石桌前坐下。口中嚴厲:「少林清淨地,怎可帶酒入內。直說吧,你又要做什麼。」
言語之冷酷,有如十月霜雪。謝莫離指尖冰涼,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走到謝遜身邊,打開食盒的蓋子,剛要端出一疊小菜卻被不耐煩的謝遜一手打落。素白的瓷碗「啪啦」一聲倒在石桌上,天光昏暗透過小小的井口透過的光線根本不足矣看清井下之人的面容。唯有素白的瓷碗邊沿反射出的刺目白光。
「估計這是我最後一次下廚給你做飯了。」有如歎息的話語響在耳邊,卻還不等謝遜入耳,就聽見刺耳的低笑,「呵,我說笑的。酒,你不要就扔了。少林寺後廚難得的素齋,不吃也就是餓上一夜的小事。」
他的聲音依舊低啞,但足夠謝遜聽清楚。謝遜聽了第一句先是心上一緊,後又鬆了一口氣。他壓下心中悲意,強裝著冷漠模樣。明明想問他傷可是好,白日裡又傷到哪裡沒有,可出口話卻只有一句。「我老頭子一個,就不勞費心了。」
「你的事當然和我沒有關係,但無忌的事我不能不管。你難道就非要逼得他在明日的擂台上搏命嗎?你的仇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在覬覦你的屠龍寶刀你自己不曉得麼?」謝莫離壓低了嗓子,湊近謝遜的耳邊,謝遜欲要躲開,卻聞「今夜是你最後的機會。」也是我的,你若不走,我便只剩下一條路了。
「只要你同我走,欠你的這條命就當是我還了。日後,我好好活我的。」
謝遜閉上了眼睛,其實他閉不閉上都是一樣的黑暗。一樣看不見謝莫離。
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連他們兩個自己都理不清楚。最後一次分別時還是那種難堪的境地,如今兩人再次獨處,謝遜是說不出的膈應。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計較,也盼自己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裡徹底斬斷謝莫離的情絲。
「你本就不欠我。陌路之人自然無所牽扯。」謝遜低沉的聲音迴盪在謝莫離的耳邊。
我之性命,與你,也確實無干。那麼無忌呢?既然我如鴻毛,那就說無忌吧。真是,怎麼到現在還看不清楚,說了傻話。
「你放心,白日裡我站在順風口,晚上我也沒閒著,兩種無色無味的混合藥物可以保持很久。你要走,上面的三位高僧絕對不曉得。明日,無忌就不必去拚命了。他是你唯一的兒子,你難不成還想看他傷了死了?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棄你的。」
「不勞掛心。」謝遜梗了一下,攏在袖中的雙手握緊了拳頭,青筋一根根的暴露出來。不得不說,謝莫離戳中了他心上最擔憂之處。
謝莫離慘白著臉,揚著眉眼笑了,卻因過分蒼白的臉色與猙獰的傷疤沒有辦法凌厲。他將袖中的黑色瓷瓶端端正正的敲在謝遜面前的桌上。
「這是緩解你修習七傷拳導致瘋病的藥,三日一粒。謝遜,我不欠你了。」他僵硬的挪動腿腳,卻差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謝莫離匆匆的轉過頭,不再看一眼縱身離開。
謝遜,欠你的命我還你了。我什麼都不欠你,所以這下才是真真正正毫無關係的人。
半彎月亮掛在頭頂,謝莫離一頭扎進了不知名的密林裡。千萬隻螞蟻鑽過血肉爬過骨頭般的刺痛如影隨形。他脫力般的隨便靠在一顆粗大的樹上,隨手一摸沒有摸到熟悉的酒囊,才突然想起來進少林寺前已經解了下來。
真是的,怎麼明明一直都存在的傷,突然就不能忍受了呢。謝莫離低低的笑出聲來,嘶啞而嘲諷。
枯死的葉簌簌的撲落在漆黑的衣上,謝莫離無力的閉上眼睛,順著粗糙的樹幹滑落在地。他仰起頭,唇角續著一抹笑,僵硬的掛在臉上,細密的薄汗打濕了蒼白的面容。
風氣而又落,滿目儘是凋零蕭瑟。
笑容,有時候無關悲喜。
......
第二日,屠獅英雄會。
午時將屆,寺中知客僧肅請群雄來到山右的一片大廣場上。那本是寺僧種菜的數百畝菜園,這時已然壓平,搭起了數十座大木棚。群豪隨著知客僧引導入座。各門派幫會中人數眾多的自佔一棚,人數較少的則合坐一棚。
眾賓客坐定後,少林群僧分批出來,按著圓、慧、法、相、莊各字輩,與群雄見禮,最後是空智神僧,身後跟著達摩堂九老僧。
謝莫離坐在了張無忌的身後。不知為何住持大會的成了空智大師,還言說掌門方丈突然重病。
謝莫離與張無忌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空聞大師昨日還精神矍鑠,臉上毫無病容。像空跟大師這等內功深厚之人突然病了的可能微之又微。只是謝莫離自昨日離去之後再未見到空聞大師,難不成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大師遭遇暗害?
謝莫離四處一打量,耳邊聽張無忌道:「少林如此盛會,卻不見圓真與陳友諒,其中必有隱情。」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贏得大會。空聞大師地位非凡,又武功深厚,成昆要動他怕還不到時候。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但他要成事必然會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以靜制動方是上策。」謝莫離心中焦慮,行事卻依舊鎮靜,條理清晰。
張無忌贊同的點點頭。
這頭謝莫離與張無忌談話妥當,那頭空智大師也說完了客套話。
謝莫離就聽見「金毛獅王謝遜為害武林,罪孽深重,幸好被本寺所擒。本寺不敢自行了斷,所以恭請各位前來,工商處置之策。」空智大師本來生得愁眉苦臉,這時說話更是沒精打采,說畢便即合十退下。
謝莫離心口一悶,就算是父親的師叔,他也覺得不想忍。謝莫離本就不是張無忌這般的正人君子,心胸寬廣的老好人。
然而還不等他氣過去,就見東南角上站起一人,身形魁梧,一把黑白相間的鬍鬚隨風飛舞,四顧群雄,雙目炯炯有神,形相甚是威嚴。彭瑩玉告知張無忌,這人是山東老拳師夏胄。只聽他聲若洪鐘,說道:「謝遜作惡多端,像他這種人,應該一刀殺了算了。」
此言一出,四周便有數百人隨聲附和,有一人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今日是屠獅大會,殺了謝遜,為無辜死在他手下的同門報仇,豈不痛快。」
數不清的人附和,「對。」「對。」「殺了他。」「殺了謝遜。」
悶在胸口的一口氣不知道怎麼突兀的自己來自己又散了。謝莫離冷漠的掃視了一圈,群情激奮?他又何必氣惱呢,這些人或一心盼望這那人死,又或異想天開得到屠龍寶刀稱霸武林。美夢,不就是拿來落空的麼。
後又有兩人起哄,要求一見屠龍寶刀。可屠龍刀早就丟失了,少林寺哪裡拿得出來。於是空智便言,各人於擂台上打擂,直至藝壓全場的最後一位。那最後一個謝遜可歸他處置,屠龍刀也由勝者執掌。
此言一出趙敏立刻明白,對張無忌道:「誒呀,不好了。他們利用謝獅王和屠龍刀來激起在場武林人自相殘殺,成昆坐收漁翁之利。這是他的慣用手法。無忌,不可強出頭,以免自亂陣腳。」
謝莫離垂下眼睫心下已有計較,他湊近張無忌的耳朵道:「等會兒上場,你聽我的,我說上,你再上場。畢竟你那風流債還掛在那兒,面色不善,還有各門各派老資歷的人來的不少。你到底是一個人難免有力竭的時候。」
張無忌已經身為一教之主,謝莫離這一番話被他人聽了去難免有越俎代庖之嫌,明教之人也會看不慣他對自家教主指手畫腳。但張無忌卻是極為信任謝莫離的,他那和軟的性子也不適合做一教之主。如今謝莫離說了,他立時便點頭答應,至於風流債之說他只能尷尬不語。
謝莫離瞥了他一眼,坐回座位之上。眾人見謝莫離與張無忌似乎是在商量,便也沒有開口多問。
這是峨眉派掌門周芷若站起身來,一身羅群,姿容姝麗。但神色言語頗有戾氣,「如果我沒聽錯的話,空智大師,在場的人人有權憑武功來爭取謝遜的人頭。」
「老衲是這麼說過。」空智大師答道。
趙敏玲瓏心干,道:「你相信了吧。」
謝莫離掃了一臉疑惑的問「相信什麼?」的張無忌一眼。
趙敏解釋道:「這個周芷若只要謝獅王,而不提人人覬覦的屠龍刀。由此可見,屠龍刀在他手上。」
「除此之外,那時候島上只有我們這幾個人,蛛兒姑娘去世,你與謝遜絕對不可能。那最後就只剩下我、趙姑娘還有周姑娘。我記得你曾說周姑娘武藝進步很快,或許事實在等會兒就能大白了。」謝莫離收回目光,道。
「各位,起手比武,刀槍拳腳無眼。格殺不論,生死各安天命。武功最強的門派,謝遜喝屠龍刀都歸他所有。」
空智大師話音一落,屠獅英雄會正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兩天各種學騎自行車【啪嘰一聲】不要問介只為啥這麼老了才學,介只可是有基礎的人【嗯,雖然臉疼,但是很認真噠~】},奈何是個見車慫啊【捂臉】估摸著莫離的第一個結局在放假期間就能出來了,快要接近徹底完結的尾聲了。下一章小天使們會明白,我們莫離,他就是拿來心疼的【捂臉】
最後祝小天使們中秋快樂~(*^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