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衛君言與北冥淵守在靈柩前,北冥淵吃了東西就發呆,發完呆就坐著睡覺,守得一點不誠心,比起在外面東奔西走忙進忙出的陳清等人,是輕鬆多了。
幾人要在靈柩前守上十幾天,為避免中途生出什麼事端,就算有送葬守靈的諸侯子們過來,兩人也得全程陪同,幾人成天在靈堂裡呆著,守靈的日子就過得十分無聊。
外面冰雪紛飛,天寒地凍,暗無風送了兩件銀狐裘抵禦風寒,衛君言想了想,便把領子上最好的毛皮剪下來,拿了針線,打算給秦見深也做一身,這麼一塊布料也足夠了。
北冥淵見年輕的相國盤腿坐在對面動作熟稔的穿針引線,嚇得包子都掉在了地上,張大嘴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麼?北冥淵看了無數眼,心裡翻江倒海,倒是當事人半點不自在也無,走線飛針做得十分認真投入,北冥淵眉眼抽搐的挪了過去,措辭了半天,才問,“君言你這是做什麼……沒想到你這麼……這麼的多才多藝。”
衛君言能做熟練這件事,一開始主要是為了縫合傷口用的,聽北冥淵恭維恭得這麼勉強,心裡也覺得自己有些老媽子脾性,秦見深的吃穿住行什麼都要管一管,估計也跟帶兒子沒什麼分別了。
北冥淵拿過衛君言做好的小衣服翻來翻去,見這銀色的小狐裘做得精緻,看樣式分明與衛君言穿得一模一樣,只是實在是有失體統,堂堂一國之相,說出去簡直要驚掉人下巴了。
北冥淵忍了又忍,還是勸道,“阿言你別整這個了,女人才做針線活,你整這些,成什麼樣子……”
北冥淵四周看了看,確認四周沒人,忍不住小聲道,“還是皇上逼你整的?這倒是有可能,以皇上那性子,什麼變態的事做不出來……”
北冥淵說著說著就順溜起來了,抓了把松子,一邊咯吱咯吱的磕,一邊心懷天下的嘆息,憂國憂民,“要我說你也夠辛苦的,皇上性子暴虐,心眼多喜歡折騰,醋勁還大,以後還有得你受的……”
衛君言瞥了眼跟前放在團蒲上的盒子,頗為同情的看了眼還在那兀自八卦的好兄弟一眼,十分明智的沒有回話。
秦見深本是好好的躺在衛君言袖子裡閉目養神,聽了自己這臣子語重心長的話,心裡磨牙,一個縱躍就翻身跳了起來,聽出自己這傻缺臣子還打算挪到衛老三身邊,就從袖子裡鑽出來,跑去衛君言給他雕的那三個小人旁邊靠邊站好,憋著呼吸一動不動,就打算等著北冥淵湊上來,找機會嚇他一下,跟阿言說這些,不是敗壞他在阿言心目中的好形象麼?!
那四個小人惟妙惟肖,嬉笑怒罵栩栩如生,粉嫩可愛,簡直跟真人一模一樣,就算北冥淵自認為鐵血男兒,看了這麼可愛的小東西,也有些手癢,就忍不住想拿起來玩,衛君言知道自己這兄弟要倒霉,見秦見深這臭小子在那裝得有模有樣,心裡憋著笑,擋了北冥淵的手,笑勸道,“看看就行,子淵別碰了,當心咬到手。”
秦見深心裡呸了一聲,心說他又不是狗狗,誰會咬這該死的二缺,沒得蹦掉牙。
這小人刻得皇帝的模樣,北冥淵心裡有點發■,也覺拿在手裡把玩不太妥當,就收了手,回頭看了衛君言一眼,咂咂舌道,“阿言你真是好耐心,這一盒子的東西,該不會都是你做的罷,如果是,那你寵他可都寵上天了……”
這廝總算說了句人話,秦見深心裡深以為然,飛快的往上瞟了一眼,對上衛君言戲謔的視線,臉紅了紅,別開眼垂了眼瞼脣角卻忍不住彎起來了,心說他就是要阿言把他寵上天,而且是一輩子,要是阿言肯一輩子都這麼寵他,那就更好啦!
“嘖嘖……”北冥淵湊近了一個挨一個的細細打量,秦見深回過神來,心裡陰笑了一聲,整理出一幅面無表情的表情,屏息閉上了眼睛。
北冥淵一個一個挨個看過去,一邊看一邊評頭論足,等看到最後一個,就頻頻點頭,“最後這個做得最真,衛相國,說真的,你有這麼個手藝,出了宮,以後不做相國也餓不死了,說不定還能得個什麼大師的稱號,哈哈…——啊啊啊啊——”
北冥淵這樣,是被嚇的。
秦見深猛然睜開了眼睛,並且十分陰森可怖的一格一格慢慢咧開嘴,並且還咯吱咯吱笑起來,他這副□□的模樣,在安靜又陰森冰冷的靈堂裡,就生出了奇效來,北冥淵被嚇得啊啊啊尖叫了起來,蹬著腿飛快的往後縮,連滾帶爬,爬起來直接往門邊跑去,被門檻絆了了一下,直接摔出門外啃了一嘴的泥漿,嘴裡還不住叫道,“有鬼——有鬼,君言快跑!”
這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秦見深目的達到,捂著肚子樂不可支的在盒子裡竄上竄下,心說看你這小子以後還敢不敢在阿言面前編排我的不是了。
秦見深笑得歡實,衛君言見他做得過份,失笑道,“現在怎麼辦,等子淵回過神來,要怎麼圓回去。”
秦見深嘿嘿笑了兩聲,站在小案幾上任憑衛君言給他穿上小狐裘,見自己的款式和衛君言的款式一模一樣,心裡愛得不行,忙著欣賞自己跟阿言站在一起配不配,十分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阿言使個妖術讓他忘記這件事不就好啦……”
這是真當他是妖怪了?衛君言低頭看他,失笑道,“妖怪也不是萬能的,夫君我沒有這功能。”
秦見深呆了一下,撓了撓頭,他是沒想過阿言不能解決這件事,畢竟讀心術,枯木逢春這等高端的妖術都能使……
不過阿言說的對,他是不太了解,但妖怪定然也不是萬能的,“那怎麼辦?”
衛君言看了眼門口已經徹底昏過去的北冥淵,趕在秦見深提議直接弄死前開口道,“你快藏起來,這兩天都別出來了,過兩天就好了。”
秦見深哦了一聲,聽話的爬到衛君言袖子裡,丟開不管了,衛君言把北冥淵扶進來躺好,給他吃了兩顆安神靜氣的藥,心說這世上估計也就秦見深,能坦然接受這些光怪陸離的事了。
北冥淵醒來也懷疑自己是太累生了幻覺了,畢竟他不小心說了點皇帝的壞話,心虛後悔之下晃了神也不無可能,要真有鬼,衛君言早發現了。
幻覺一場,他還是早點忘了罷,北冥淵好歹是將自己安撫住了,等淡定了一些,又忍不住想往衛君言面前那盒子瞄,典型的生活平淡缺乏刺激感,“阿言,盒子裡原來不是有四個麼?還有一個呢,去哪裡了?”
衛君言見他這好兄弟兩眼青黑,一副睡不夠的模樣,心裡說了聲抱歉,佯裝詫異的回道,“一直只有三個,哪裡來的四個。”
果然是幻覺,北冥淵徹底放心了。
衛君言松了一口氣,心說好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否則以他懷裡這臭小子的性子,再待上一段時間,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來。
一群人渾渾噩噩的,終是挨到了入皇陵這一天。
皇陵這地方也不是外臣能進的,衛君言站在皇陵對面的山坡上,待遠遠看著皇陵裡的人都出來,厚重的陵寢大門緩緩合上,這才與北冥淵告別道,“子淵,後會有期了。”
北冥淵知道此一別,往後再難相見,七尺男兒也忍不住紅眼眶,使力拍了拍衛君言的肩膀,鄭重道,“阿言,此去冀州山高水遠,保重。”
衛君言點頭,北冥淵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勾住衛君言的肩膀,重重抱了一下,朗聲道,“告訴皇上,他要是有天想回來了,我一樣追隨他,讓他往後好好的,自由自在的吃喝玩樂,把以前沒過過的好日子,全部都補回來,好好保重!”
正藏在衛君言衣襟裡的秦見深心裡微微一震,待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從衣襟裡探出身體來,想說點什麼,又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憋了半天總算擠出了幾個字,“登徒子放開些,你擠到朕了。”
秦見深說完,便哼哧哼哧的順著衛君言的肩膀耳朵往上爬,他嫌不夠高,直接爬到衛君言頭頂,在這個他覺得滿意的位置盤腿坐了下來,垂眸看著自己正發怔的臣子,繃著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說道,“北冥愛卿,好好輔佐新帝……保重。”
衛君言到沒想過秦見深會出來,聽著他跟北冥淵說保重,心裡發暖,心說人人都道皇帝冷血得不近人情,其實不是的,這個正坐在他頭頂努力繃著表情的臭小子一點都不冷血,他只是那十五年獨自在泥濘艱難的生活裡掙扎太久了,久得他已經不知道真情是什麼味道,久得已經不知道如何與人敞開心扉,他興許一輩子都不會跟什麼人成為朋友,但縱是如此,他也是知道的,知道誰對他好,對他的好,一點一滴,他都會牢牢記在心裡,譬如當年的胡太妃,賜予他表字的先帝,自小便跟著他的四丁,還有暗無風,乃至於現在的北冥淵……
衛君言伸手碰了碰秦見深,拿出之前準備好的,有秦見深親筆批准、蓋上玉璽的空白聖旨遞給北冥淵,溫聲道,“這是皇上給你準備的,一朝皇帝一朝臣,秦鑲是不錯,但世事難料,有備無患,關鍵時候可用一用,收好了。”
先皇遺旨,鐵血丹書,後繼任的皇帝無論如何也抹不開這個,北冥淵知道手上這張明黃的絹布份量有多重,看著面前一大一小的兩人,心裡滾動的熱意幾乎要衝出喉嚨來,北冥淵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朝秦見深行了禮,千言萬語也就一句萬事珍重,深深看了兩人一眼,翻身上了馬,下山去了。
秦見深從衛君言頭上下來,站在衛君言肩頭上,看著北冥淵離開的的方向,難得安靜了下來。
衛君言知道這小子興許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事,還有些回不了神,便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溫聲問,“舍不得麼?”
那一瞬間,是有那麼一點,但也僅僅是一點,秦見深搖了搖頭,輕聲問,“阿言,你呢,以後會孤獨麼?”
衛君言莞爾,“不會,你呢。”
秦見深搖頭,“不會,阿言不會孤獨,我就不會孤獨。”
衛君言笑了笑,一邊轉身往冀州的方向走,一邊閒聊道,“懷玉,我以前是不是告訴過你,我從京城去冀州,一個來回只需要幾天的時間,你記得麼?”
秦見深自然記得,“記得啊,那時候你要拋下我去冀州,還哄我說會回來看我。”
衛君言看了看神識裡的滿格的能量條,把秦見深拿下來放進固定在衣襟上的口袋裡,笑道,“你還是待在袋子裡安全些,站在肩膀上還真怕風太大把你吹跑了,你乖乖呆著別出來,夫君我這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速度。”
秦見深明白衛君言是真的沒騙過他,心裡又暖又甜,仰頭在衛君言臉上蹭了蹭,乖乖縮進袋子裡,只露出個腦袋來。
踏雪無痕,宛如騰雲駕霧一般,在衛君言的秘技面前,再好的輕功都不夠看的,秦見深興奮的看著外面下面飛馳而過的風景,只覺心裡滿得快溢出來,這真是太好了,天大地大,他們攜手相游,不離不棄,不管去哪裡,都有阿言在身邊。
有阿言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