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甘陳從兜中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正想點上,卻發現沒火。
微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他索性把煙扔到了垃圾桶。
旋即甘陳推開包廂的門走入,歉意道,“彭總,真是對不住了,公司發生了十萬火急的大事,我得先走一步。改天我做東,一定和你喝個盡興。”
他的態度誠懇,不失好感。
彭總只揮了揮手,表示不介意。
甘陳再度歉意地說了兩句場面話,這才拿起一旁的公事包,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心急火燎地向出事的工地趕去。
工地上。
平日裡重型起重機、挖掘機轟鳴、工人忙碌,此刻顯得蕭瑟無比。
甘陳把車停在一邊,連忙向人最多的地方跑去。
一旁正在處理事情的負責人見甘陳來了,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他著實被這些事情攪和的焦頭爛額。
“甘總,工人的情緒實在是壓不住啊,家屬也在鬧事。”
負責人的話說完後,一旁又傳來了吵鬧聲。
“人都死了我要賠償金有什麼用,我家孩子才三歲,就可憐的失去了爸爸。這事情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沒錯,前兩次已經鬧出了人命,就說要停工檢查,結果沒人聽我的,現在又生了事。”
“我看著工地一定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炎炎夏日,甘陳的後背已經濕透,他先是打量了四周一眼,鎮定地開口問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有誰清楚嗎?高空作業的人向來都有安全措施,怎麼會突然遇難呢?”
負責人一愣。
他連忙上前一步開口解釋,“因為夏日高溫,中午到下午三點時間怕工人中暑,是不施工的。開工後,有六個工人被安排到高空作業,那安全措施也不知怎麼的,就斷了。”
“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
甘陳迅速地抓住了重點,“六個?”
遇難的人是五個。
這時一位帶著安全帽的中年工人畏畏縮縮地走上前,低頭道,“我也不知怎麼的,當時心慌極了,想著在底下緩一緩再上去工作,結果還沒等我緩過來,他們就掉下來了。
甘陳再度抬頭看向人群,其中不乏有惡意的、怨恨的眼神。
他的頭隱隱作痛,只覺得這回麻煩大了。
“你們放心,公司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交代,該賠償的絕不會含糊。”
說完這話後,他對著一旁的負責人招了招手,“一定要安撫好家屬的情緒。至於其他的,你就別管了,我來處理。”
負責人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但他仍擔憂地開口問道,“接二連三發生了事故,大家人心慌慌的,甘總,你說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話音剛落,他就捂住了嘴。
其實幹施工建築的人最是迷信,開工當日會挑選黃道吉日祭祀一番,以求平安。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甘陳嘴唇抿緊,好半天沒有開口說話,最後他伸手拍了拍負責人的肩膀,“先去做事吧。”
說完這話後,他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此時此刻,甘陳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好友口中的簡大師。
不管工地上是否有不乾淨的東西,總要找人看看才能安心。
心思轉圜間,他就已經做了決定。
*
任天離開警局後,先把簡攸寧送回了家中休息,而後又片刻不停地向醫院的方向駛去。
這一路上,任天不知忍了多久的火氣才沒有發作。
他不是聖人,自家親戚在背後如此算計,怎麼可能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楊慧欺人太甚,他一定要討個說話。
柳翎一直在楊慧的病房外候著。
自家女兒弄丟了大哥家的孩子,她心裡愧疚極了,又不能傷害自己的女兒賠罪,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突然見到丈夫來了,她連忙從長椅上站起身,迎上前問道,“你不是才剛來過,怎麼又來了?”想到一種可能,她美目中泛起了希冀的光澤,“難道警局那裡有消息了?”
“我進去說幾句話,咱們就回家,以後你大哥一家的事情,咱們就別管了。”
柳翎面色微變,心噗通直跳,伸手握住任天的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任天並沒有回答她。
他徑直推開了病房的門,見柳家的人齊全的很,心裡的邪火怎麼也壓不住,“大家都在,正好省的我同一番話說兩次。”
鬼知道這件事情是楊慧一個人的主意還是大哥家所有人的主意。
不過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麼樣,他也要斷了這門親戚。
任天這麼貿貿然的闖入病房,嚇了眾人一跳。
“任天你怎麼來了,警局有消息了?”
“媽才剛睡著,咱們有什麼事情上外頭說,別把她吵醒了。”
柳翎跟在任天的後面,見娘家人有些不滿,她連忙拽住任天的胳膊低聲道,“有什麼事情非要在這裡說?”
楊慧本就淺眠,聽到動靜後,悠悠轉醒。
任天面上冷淡,銳利的視線落在楊慧面上,譏諷道,“人已經醒了。”
“那你們就把我這些話聽好了。”這話顯然是對著大家說的。
柳家眾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想要開口呵斥之時,就聽到任天更加冷漠的聲音。
“這些年發生了不少事情。起初你們的日子艱難,是我一筆一筆地借錢給你們,從沒有想過讓你們還,甚至還幫你們開了公司;後來,公司經營不利險些破產,我力挽狂瀾保住了公司。還有許多許多的小事,你們想過沒,是我,是我任天無怨無悔地在幫助你們一家,到頭來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的?”
這話說的就嚴重了。
病床上的楊慧一個激靈,總覺得對方像是知道了什麼。
她試圖阻止對方繼續說話,“任天,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
任天以迅雷不急眼耳之勢迅速地抬腳踹了一下病床。
病床當即搖搖晃晃的。
楊慧面色慘白,她直起身子,“你幹什麼?”
所有人都傻眼了,連柳翎也鬆開了手。
不過柳翎深諳丈夫的脾性,知道他不會無端發脾氣,只默默地退後了一步並不說話。
任天面帶嘲諷,“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那你說說,現在應該說什麼?”
想到佳琪這兩日自責的憔悴的模樣,他氣不打一處來,“說說你是怎麼聯合歹人拐走你的孫子,說說你又是怎麼誣陷到佳琪的頭上,現在人這麼多,說啊。”
這一席話,像是一道巨大的響雷般,劈向所有人。
“你含血噴人。”
楊慧如贅冰窖,完全不敢想像這件事情被家人知道了,她該以何種面目再面對他們,“那是我親手養大的孫子,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狠心的事情。”
任天瞧著她慌張的神情,突然覺得可笑。
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就是說的楊慧這種人?他的情緒恢復了些,“是,你是不是傷害他,只是想著演一齣戲給我看是不是?你以為佳琪做錯了事情,我就會心懷愧疚地來幫你?”
“別做夢了。”
楊慧尖叫一聲,正想要開口,卻再度被任天一句話給打住。
“這些事情是柳眉在警察局裡親口招供的,楊慧,不管你認不認,到時候都有員警親自找上門來,你賴不掉。”
楊慧失了回答的心,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而一旁楊慧的丈夫完全不可置信地看向妻子,險些沒被氣吐血,“這些都是你幹的?”
楊慧的兒媳婦大腦一片空白。
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兒子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拐的,她完全接受無能。
回過身後,她快速地向床上撲去,試圖掐住楊慧的脖子,“你這個老毒婦,你還有沒有良心?”
不止是任天心寒,她的心也寒的很。
這兩天她給了任天和任佳琪多少的白眼,敢情這都是婆婆惹出來的醃臢事。
楊慧捂著頭,看著發狂的兒媳婦怒道,“我也是為了咱家,為了讓任天幫忙才會想到這個主意的。”
她的心裡已經有了悔意。
畢竟那是她的孫子。
她也沒有想到,會發生意外的,她也不想這樣的。
頓時病床裡鬧成一團。
任天沒這個耐心看著他們窩裡反,只繼續道,“這件事情我不會追究。”楊慧的行為已經觸犯了法律,自然會受到處罰,“孩子無辜,我會盡力替你們找,但能不能找回來,我也不能保證。”
“以後咱們兩家就不要來往了,我任天沒有這樣蛇蠍心腸會算計人的親戚。”
說完這話後,他偏頭看向一旁的柳翎,“你和我走嗎?”
柳翎仍處於震驚中。
但震驚過後,就是對娘家人的深深不滿,二話不說,她立刻點了頭。
挽著任天的胳膊就離開了病房。
從頭到尾都沒有聽柳家人半句解釋。
也不想聽。
*
任佳琪幾乎兩天沒闔過眼。
她的精神一直高度緊繃,每每想到丟失的侄子就有些擔驚受怕與自責。
但簡攸寧來了,似乎給她注入了一股強心劑,內心的恐慌褪去了不少,坐在沙發上等候消息時,她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度醒來之時,窗外的天有些昏暗。
任佳琪從沙發上坐起來,這一覺睡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剛偏過頭,她就看到了一旁正安靜看書的簡攸寧。
“攸寧,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嘴唇囁嚅,任佳琪再度小心翼翼地問道,“孩子有消息了嗎?”
任佳琪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書上,是一本歷史人物傳記,《武則天傳奇》。
簡攸寧把書放到一邊。
唇角微微揚起,“我想,有件事情必須先和你說,佳琪,孩子丟失和你並沒有太大的關係,這一切只是你舅媽自導自演罷了。”
“就算那天你把孩子看好了,她們也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出錯,你避無可避,所以無須自責。”
任佳琪眼睛陡然睜大,因為太過於匪夷所思,導致她說話的音調微變,“你說什麼?”
想破腦袋,她都沒有想到這種情況。
她坐正,認真地看向簡攸寧,“那我侄子呢?我侄子又在哪裡?”
簡攸寧微微一頓,只抿唇道,“你舅媽玩火自焚,找的人不靠譜,至於你侄子能不能找回來,只能聽天由命。”
好在錢局已經得知了內幕消息,捕獲那犯罪團夥應該不成問題。
救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
“你也別喪氣,已經知道了大概的位置,員警已經全體出動了,相信今晚肯定會有結果。”
任佳琪垂下頭,眼睛酸澀的厲害。
好半天她才緩緩地伸出手握住簡攸寧,有些哽咽道,“攸寧,謝謝你,沒有你我都不知道這次該怎麼辦?”
“我知道我這次給你打電話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了,謝謝,謝謝。”
晶瑩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落下,很快濕了一片。
簡攸寧反手握住對方,“傻瓜,我都懂的,你是我的朋友,何必那麼客氣。”
上輩子,在她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也是任佳琪陪在她的身邊。
從來不曾嫌棄,不離不棄。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收穫的友誼,彌足珍貴,她會一輩子放在心裡。
任佳琪擦乾眼淚,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得比哭還難看。
“不管怎麼樣,我的侄子都是從我的手裡丟的,我不能推卸責任,希望員警能夠儘快把他找回來。”
她的心裡,已經認定了侄子能夠找回來。
簡攸寧點了點頭,換了一個話題道,“我收到了電視臺面試通過的通知,後天就要參加新人培訓,恐怕明天就得離開,到時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任佳琪面色一緊,“這麼急。”下一秒,她不假思索地開口道,“我和你一起。”
這兩天和爸媽發生了一些摩擦,任佳琪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索性和簡攸寧一起走了。
眼不見為淨。
簡攸寧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只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