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 成親,共結連理
本著對唐御全心全意的信任,溫欣每天都過得很悠然愜意,絲毫不為外頭的謠言所苦,更不曾為遠在桃林鎮的李家人可能的陷害而擔憂,整個就是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輕鬆模樣。
這樣的她讓暗中密切注意她一舉一動的羅氏愈來愈忐忑不安,因為不確定溫欣如此氣定神閒到底是胸有成竹,抑或者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嚇唬人的,而她偏又無從求證。
那天之後,老夫人親自下令嚴格管制侯府人員進出,每一個下人進出府都要登記,要稟明出府的目的,甚至偶爾還會派人跟隨確認有無撒謊後,府中下人便再不敢撒謊,沒事也盡量待在府中不隨意外出。
待她發現這事時,她已整個被困在侯府之中,再也無法與娘家那邊互通消息,更不知外頭現在是什麼情況,羅家派往梅良鎮的那些人是否真遭遇到鎮國公世子人馬的追擊?那些人該不會愚蠢得將他們此去的目的給供出來吧?
日升日落,羅氏每天都有度日如年的感受,感覺時間既難熬又希望它能過慢一點,走慢一些,不想太快面對即將而來的結果。
她下意識已開始在害怕,在恐懼東窗事發的那一刻,對於自己與娘家定能平安度過這一劫,她竟沒有絲毫的自信甚至是期望。
她的預感沒錯,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因為一個月後,羅家現任家主,也就是羅氏的父親,帶著妻子親自前來侯府負荊請罪。
他不僅當眾認錯,承認妻子對女兒過度溺愛,有求必應的做了不該做的事,也承認自己教女無方,最後還當著眾人的面前狠狠地掮了自己那都快要做外祖母的女兒一巴掌之後,大義滅親的說出一切全憑勤孝侯府處置,就當他羅孝天從沒生過這個女兒的狠話。
羅氏家主也算是個當機立斷的狠人,在衡量過一切利弊之後,毫不猶豫就能捨棄女兒,捨棄與勤孝侯府的姻親關係,因為比起得罪鎮國公府,失去末代侯爵府這個姻親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何會豬油蒙心,輕易就讓女兒與妻子給說服,作起了外孫女嫁鎮國公世子,未來的鎮國公都得喊他一聲外祖父的美夢,真是悔不當初。
先不管羅家有多後悔,勤孝侯府這邊在得知羅氏竟為一己私心,企圖破壞溫欣與鎮國公世子的婚事後,簡直都快要氣炸了,尤其是老夫人更是氣得臉色煞白,然後硬生生的被氣昏了過去,把大夥給嚇壞了。
侯府因此陷入一片雞飛狗跳的慌亂之中,直到請來大夫,將老夫人從昏厥中救醒過來之後,大家這才稍稍地鬆了口氣。
送走大夫後,老夫人一刻也忍不住,直接將溫長風叫到面前,冷聲質問他在這件事上有無參與?
溫長風立即對天發誓表清白,老夫人聞言後臉色微霽,接著又問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溫長風只答了一句——「全憑母親做主。」
於是,隔日勤孝侯府的三夫人羅氏便以病重為由,被遣送到鄉下莊子上去養病,從此再也未在京城中露臉。
在羅氏被送走前,溫欣向祖母請了個允準,最後一次去見這位三嬸,因為她太想知道為什麼了,這個問題從上輩子就一直困擾著她,她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為什麼?」她問暫時被關在沁心園耳房內的羅氏。
「因為我討厭你。」羅氏咬牙恨聲道。
「侄女可曾得罪過三嬸?」這是她最想不通的一點。
「我討厭你這張臉。」
「臉?」溫欣楞住。
「和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讓人見了就覺得噁心,就覺得虛偽,就覺得不知廉恥!」
「你與我母親有仇?」溫欣疑惑的問,雖然她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經證實後,她只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這個三嬸當真是心狠手辣,竟將上輩子的恩怨加諸在她這個因失憶全然不知情的無辜侄女身上,真的是夠狠的。
「有仇?她還不配!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連替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敢與我有仇?」她的語氣充滿了鄙視與不屑。
溫欣疑惑的看著她,感覺愈聽愈迷糊。所以母親究竟是怎麼得罪這位心狠手辣的三嬸的?她真的很懷疑。
結果不需要她發問,羅氏就像突然陷入回憶中般咬牙切齒的說了起來。
原來外祖董家與名門羅家在生意上有往來,當年外祖攜妻女上京談生意兼遊歷,曾上羅家做客,在羅家叨擾了數日,而那幾日好巧不巧剛好遇上羅家少爺的生辰宴,勤孝侯世子受邀前來做客,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少男少女卻不知怎麼的就這麼看對眼,產生了情愫。
當然,這在羅氏眼中就成了董家小姐不知廉恥的勾引勤孝侯世子,最後還貪慕虛榮,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辦法嫁給世子,成了勤孝侯世子夫人。
以羅氏的想法,勤孝侯世子上羅家做客,該被他看上的自然應該是她這位羅家的千金小姐,怎知卻讓溫欣的母親、身分低賤的商家女董婉亭壞了這緣分,搶了原本該屬于她的榮華富貴,這才令她恨由心生。
後來她雖也嫁進了勤孝侯府,但卻只是三夫人,而且還得對一個低賤的商家女大嫂恭恭敬敬的,這讓她心底的不平與怨恨愈積愈深,終至釀成今日這結局。
困擾了溫欣兩世的疑惑終於獲得到解答,只是這個答案真的讓她很無言以對。她原以為是什麼深仇大恨,結果竟是自以為是下的嫉妒所引起的莫名恨意。上輩子的她真的很無辜,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不管如何,她終於了卻了這樁延宕兩世,也困擾她兩世的疑惑與心事。接下來就只剩下成親,展開今生今世的全新人生了。
也不知是否因這件事的解決而獲得激勵,她突然全身都充滿了鬥志,不管是對未來的生活,或是對不喜她的準公婆,又或者是那些等著看她笑話與悲慘下場的人,她都充滿一股不服輸要戰勝到底的念頭。
上輩子的遺憾太多,這輩子她不想再遺憾了。
老天既給了她重生一回的機會,這一世她定要好好的過日子,要夫妻和美,兒孫滿堂,白頭到老,不枉重生這一遭。
* * *
十月二十七日,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溫欣天沒亮就被叫起床沐浴,梳妝打扮了起來,一連串的繁複流程下來,她只覺得頭暈腦脹,第一回感受自己上輩子的人生經歷其實也不是真的一無可取,至少在成親這件事上,上輩子的被迫輕率遠嫁確實讓她少了這一大清早的折騰。
當然,成親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忍受一次折騰要比留下一生遺憾要好,所以即使她的頭上身上沉甸甸的被壓戴了許多東西,臉上也被粉撲的連想笑都要費力才扯得動變得厚重的臉皮,她也甘之如飴的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終於一陣劈里啪啦的喧鬧聲,迎親隊伍上門了,房裡也響起一連串女眷們興奮的笑鬧聲,頓時與外頭的熱鬧氣氛連成一氣。
溫欣頭蓋著蓋頭,眼前除了紅艷艷的一片,啥也看不見,想瞧熱鬧自是不可能,只能任人牽上牽下,背上背下,或走或站,或跪或拜的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鼓樂和喜炮,還有人群的笑談聲中完成終身大事,被送入洞房。
身穿大紅喜服,滿臉喜色的唐御用一桿紅綢纏的瓖銀秤揭開她的蓋頭,在滿屋子笑嘻嘻的打趣著他們的女眷面前完成一連串的習俗,最後喝下合巹酒後,終於禮成。
禮成後,唐御給了她一個溫暖安撫的微笑,接著離開去了前方待客,房裡的女眷們則客氣的與她交談了幾句之後也相繼離去,屋裡轉眼就剩下她和可柔、可情,以及兩個面生的丫頭。
可柔見她動手想拿下頭頂上的鳳冠,趕緊上前幫她,同時柔聲問道︰「姑娘,您可餓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想先洗臉。」她伸手碰觸感覺有些龜裂的臉頰妝容道。
「你們倆去打些熱水過來,順便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端些過來。」可柔尚未應聲,一旁的可情已轉頭吩咐那兩個丫頭,將兩人遣出房去。
溫欣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總覺得可情此舉似有深意,畢竟要使喚人之前,總得先讓她們自我介紹一下,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才對,結果可情卻連這點時間都不留,就先派了工作。
「可情,你這是做什麼?」可柔也覺得她的舉動有異,開口問道。
「姑娘,那兩個丫頭是夫人身邊的人,奴婢曾在夫人那裡見過她們倆。」可情眉頭輕蹙,一臉凝重的說道。
「以後這些話咱們自個兒心裡有數就好,不必說出來。」溫欣沉默了一下,緩緩地搖頭道。
「姑娘?」可情、可柔兩人皆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在這鎮國公府裡,除了咱們三個人與世子外,有誰是不屬於誰的人?就連我的陪嫁那兩房人,又有誰是真心向著我,而不會向權威或利益低頭的?」溫欣說著輕嘆一聲,道︰「你們倆要記住,只要咱們行得正,坐得直,不做虧心事,不害人,但防人之心絕不可少,自然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哪些人是誰的人,對咱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可是姑娘,俗話說人善被欺,馬善被騎,咱們若是讓人隨意安插眼線在身邊而置之不理的話,只怕會讓人覺得姑娘好欺負而瞧不起姑娘。」可柔擔憂的說。
可情也是一臉的憂慮。
她們倆原先就是鎮國公府的奴婢,在這庭院深深的國公府宅邸內也生活了好幾年,自是明白這後宅就像吃人不吐骨頭般的妖魔,像姑娘這般純善,一心想息事寧人的處事態度是絕對不行的,一不小心恐怕就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溫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認真的看著她們倆,緩聲問道︰「你們覺得在經過外頭那些沸沸揚揚的謠言之後,在這個鎮國公府之中還有幾個人是瞧得起我的?」
「姑娘!」柔、情兩丫鬟頓時只覺得一陣心疼,一陣難過,對於陷害姑娘至此的勤孝侯府那些人簡直是恨之入骨。
見她們倆一副心疼難過又怒不可遏的模樣,溫欣只覺得一陣心暖,失笑的開口問道︰「你們倆這是幹麼?你們應該知道那些謠言傷害不到我。」
「可是它卻已經影響到姑娘的生活,讓姑娘在鎮國公府裡的生活變得艱難。」可柔氣憤道,一頓後又發誓般的咬牙道︰「這些負責服侍姑娘的丫頭婆子們若是膽敢對姑娘不敬,或是背後亂嚼舌根被奴婢看見的話,奴婢鐵定不會輕饒那些人,姑娘到時可別心軟,開口說算了,要奴婢放過那些人。」
可情在一旁用力的點頭,一臉嚴肅的開口道︰「奴婢和可柔的想法一樣,姑娘可以不在乎那些人是誰安插到這裡來的,但是絕對不能放任她們輕視姑娘,或有任何不敬姑娘的言詞或行為。」
「我看起來應該沒有那麼柔弱可欺吧?」溫欣無奈道。
「有!」柔、情兩丫鬟毫不猶豫的異口同聲道。
溫欣頓時無言以對,從沒想過自己在這兩個丫鬟眼中竟有著柔弱可欺的形象,這根本就是個天大的誤會好嗎?「柔弱可欺」四個字和她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因為若是真遇到危害她的性命安全,或是真把她惹火的事的話,她絕對是敢拿刀子與人拚命的人,悍婦也要對她甘拜下風。
在她無言以對時,先前被可情遣出房的兩個丫頭回來了,一個端著臉盆、毛巾等物,一個則端著盛著數碟點心吃食的托盤走進房來。
可情立刻上前接過臉盆、毛巾等物,準備服侍主子洗臉淨手,可柔則是幫忙將主子的頭髮束好,將主子手上的戒指鐲子等首飾取下收好,方便接下來的行事。
柔、情兩人可謂合作無間,讓那兩個丫頭只能呆站在一旁,毫無用武之地。接下來的換衣裳和伺候用餐也一樣,柔、情兩人始終沒讓那兩個丫頭有插手的餘地,硬是將她們晾在一旁,直到最後要收拾一切時,這才叫她們收拾好拿出去,狠狠地給了那兩個丫頭一個下馬威。
溫欣嘴角揚笑的搖了搖頭,隨她們倆去折騰,相信她們倆知道分寸,會適可而止,不會為她惹出什麼麻煩。
話說回來,鎮國公府裡的規矩那兩個丫鬟比她還清楚明白,與其擔心她們倆會闖禍,還不如擔心自己,因為一入侯門深似海啊,步步為營,步步驚心。
兩世為人,溫欣也成親過兩次,但兩次的感覺真的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這是她在隔天醒來,在晨光微熹中看著近在咫尺,仍在熟睡中的俊逸臉龐的第一個想法。
上輩子的成親對她來說是場惡夢,從被綁著塞進花轎開始,接著是讓她痛不欲生的初夜,以及之後每回被強要的夜晚,每每她以為日子不可能會比此刻過得更糟時,下一刻定會有更糟的事冒出來,讓她在死路與活路之間做選擇。她不想死,只好苦苦掙扎的活下去。
當時的她有一個心願,那便是活著回京城,回娘家,問一問那些與她血濃於水的溫家人,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做錯了什麼?
這個執念讓她在地獄裡整整待了七年,也掙扎的活了七年,最終依舊是敵不過身心上的雙重折磨,年僅二十五便已油盡燈枯的撒手人寰。
她唯一慶幸的便是她沒有留下任何一個親生子,因為她的身子在成親來年小產後就徹底壞了,再也無法受孕。而她依稀還記得在她房裡那些人聽見這個消息,有皺眉不悅的,有喜上眉梢的,有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還有迫不及待想出門會新歡卻被叫來而滿臉不耐煩的她的夫婿。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徹底死絕,再也不曾為那個人而跳動,一次或是一下都不曾。
「你,在想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她猛然回神,只見唐御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幽深的目光正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溫欣眨了眨眼,徹底回過神來,原本在她臉上疏離冷絕的神情也有如冬雪般的消融,回溫,然後她對他嫣然一笑,頓時有如百花盛開般美不勝收。
「欣兒。」低喃一聲,唐御情難自禁的傾身去親吻她如花朵盛開般的面容,只覺得觸感溫軟滑膩,令他愛不釋手,身體的某一處也跟著蠢蠢欲動了起來。
「該起床了。」溫欣輕推著他,羞赧的低聲提醒他,她可以感覺到他抵著她的某處正在變化著。
唐御頓時渾身一僵,嘆息一聲,整個人有如脫力般的壓在她身上,讓她不由自主的無聲微笑,然後想起了昨晚。
昨晚他回房時其實已有七八分醉意,但對她的態度卻與清醒時無異,反倒更溫柔一些。
由於上輩子的惡夢,她對洞房花燭夜充滿了恐懼,下意識的瑟縮、掙扎與推拒,但他卻始終耐心的溫柔以對,直到成功刺入她體內之後,還輕聲細語的安撫了她半晌,吻了她好久,直到她終於放鬆下來,這才放縱他的強勢,為她帶來上輩子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期待、緊張與狂喜。
她無法形容那種水乳交融的感受,只知道她很喜歡被他那樣的擁著,喜歡他的溫柔,也喜歡他的強勢,和上輩子惡夢般的記憶感受完全不同。她是真的喜歡他,沒有任何一絲勉強的存在。
唐御,她的夫君,她今後的人生,今後的依靠。
動也不動的壓在她身上許久,唐御終於認命的撐起身子,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之後翻身而起,因為待會兒不只有一堆事要做,還有一場仗要打。想到母親,他便有股想嘆氣的欲望。
「來人。」他出聲喚道。
外頭看準時辰早已備好梳洗用品的丫鬟們應聲魚貫而入,分成兩批人分別服侍他們夫妻倆梳洗著衣綰髮,直到一切都準備妥善後,夫妻倆便一同前往正房堂屋給直系長輩磕頭奉茶,同時認認各路親戚們,之後大夥才會一起吃飯。
這是正常流程,但真會有那麼簡單嗎?
溫欣一想到不喜她這個媳婦的國公爺和夫人,她便感到一陣頭痛與無奈,也不知道她這對公婆會準備什麼下馬威來招呼她,真是讓人發怵。
「別擔心,有我在。」似乎是感覺到她的擔憂與膽怯,走在她身旁的唐御忽然開口道。
她怔然的抬頭看他,只見他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溫柔又令人心安,讓她忐忑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她驀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堅定的對他點頭道︰「嗯,我不擔心,有你在。」
唐御再度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柔聲道︰「走吧。」
「嗯。」溫欣堅定的點頭,跟上他的腳步,走進正院。
正房堂屋內聚集了好多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都等著認識剛出爐的鎮國公世子夫人,而居中坐著的便是唐御的雙親,鎮國公唐天霖及夫人崔氏。
看見他們之後,溫欣這才突然發現一件事,那便是兩世以來——失憶之前的事不算,這還是她第一回見到鎮國公夫妻,然後發現,唐御的容貌根本就是完全承襲於母親,這才會長得如此美如冠玉、玉樹臨風的。
可是啊可是,如此相似的兩張臉,一張對她溫柔繾綣,一張卻是冷若冰霜。
他母親——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婆婆了——婆婆果然是討厭她的,雖然早有預感,但親眼所見後還是讓她覺得很難過。
「父親、母親,孩兒帶媳婦來給您們敬茶了。」唐御說著率先跪到丫鬟鋪好的跪墊上。
溫欣沒有出聲,只是跟著他做,跟著他跪下,跟著他磕頭,在丫鬟捧茶過來遞給她時,伸手接過,然後捧高到頭頂,先向公公敬茶道︰「父親請喝茶。」
鎮國公接過茶盞,低頭喝了口茶後,簡單扼要的說了一句,「以後要好好的和御兒過日子。」說完便拿了個紅封放於托盤上給她。
敬完公公,接下來換敬婆婆。
丫鬟再度捧茶上來,她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接,怎知唐御卻先她一步將那茶盞接過去,再遞給她時,特地交代道︰「這是敬母親的茶,欣兒,你好好的敬母親。」
溫欣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他一下,只見他臉上滿是鼓勵的微笑,她亦還以微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杯茶,高捧到頭頂,朝婆婆柔聲恭敬道︰「母親請喝茶。」
鎮國公夫人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
溫欣既不著急也不心慌,依舊端莊沉穩,堅定的捧著那杯茶,靜靜地等候著婆婆接受她的敬茶。她的想法很單純,只要她繼續堅持下去,這個僵局總能打破,況且也不可能一直僵持在這裡啊,因為她丟得起臉,鎮國公府可丟不起,一堆人都在看著呢。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打破僵局的不是與她較勁的婆婆,而是她相公唐御。
「母親,孩兒的媳婦請您喝茶呢。」他開口說道,語氣之中有絲懇求。
「讓她多捧一下茶盞你就心疼不捨啦,也不怕娘會吃醋?」國公夫人似笑非笑,似假還真的開口道。
現場笑聲四起。
「母親。」唐御無奈的輕喚,狀似投降,讓周遭的笑聲瞬間又大了些。
「娘這是心有所感啊,就怕我兒有了媳婦忘了娘。」國公夫人開玩笑般的嘆息道,依舊沒有伸手去接茶。
「孩兒不會。」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開口承諾。
他黝黑的瞳眸、平靜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讓國公夫人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避開他的目光道︰「不會娘就放心了。」說著,終於伸手接過兒媳婦敬她的茶,低頭喝了一口之後,拿了紅封和一對金手鐲擱在托盤裡給她,認真而嚴肅的說道︰「以後你就是我鎮國公府的媳婦了,不管到哪兒、做什麼都要守規矩、遵禮儀、知進退,要知道以後你所代表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咱們鎮國公府和你相公的臉面,知道嗎?」
「是。」溫欣一臉恭敬謹慎的點頭道。
「都起來吧。」國公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去認認咱們家的親戚,別自家人都不認得,徒惹笑話。」
「母親,您這是在說孩兒嗎?雖然孩兒也覺得自己認不出自家人是個笑話,但您也別在孩兒剛進門的媳婦面前洩孩兒的底啊。」唐御苦著臉道。
廳堂內再度掀起一片笑聲。
國公夫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被這個偏心只疼媳婦的兒子氣到不行。
「你不把這件事說出來,誰知道我在說你?你這就叫做不打自招。」她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
唐御輕楞了一下,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咦,好像真是這樣。」
廳裡的笑聲因他這句話瞬間又大了許多。
國公夫人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說什麼了。這孩子把媳婦護得有多緊,就表示他有多在意這媳婦,她再繼續針對媳婦的話,只怕是給自己找麻煩,讓兒子離她愈來愈遠,與她的嫌隙愈來愈大。
自小,她便偏心於注定要承爵的大兒子,而對這個小兒子疏於照顧,加上小兒子聰明又有主見,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心,她的疏忽也就愈加自然與理所當然了。
不知不覺間,原本的小娃娃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俊偉男子。
多年不見,再見到這個幾乎可以說是自小就放養的兒子,她真的很驚訝,完全出乎預料,因為除了長相外,不管是高大的身材,沉穩剛毅的個性,或是威嚴不可冒犯的氣勢,這個兒子完全承襲了父親的優點,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甚至比他已故的大哥、她費盡心思養育長大的大兒子都還要更加優秀。
面對這樣的兒子她真的很欣慰,卻也很慚愧,因為不管是他的成長或成就,幾乎都與她無關,對小兒子來說,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盡責的好母親。
不過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她已無法挽回,未來的事她還來得及趕上,不是嗎?
所以,她很認真的想為兒子相一個秀外慧中,不管是外貌、才德、家世都一等一的好媳婦回來做兒子的賢內助,即使是通房丫頭,她都精挑細選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選出兩個聰明伶俐又貌美,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心地良善的丫鬟給兒子做通房。
這件事上,她真的很費心,怎知兒子一將人接收過去之後,轉手就將那兩個丫鬟送給了別人,簡直白費她一番苦心。最令她難以接受且無法置信的是,兒子不僅將那兩個她精挑細選出來服侍他的丫鬟送人,還欲娶那名聲盡毀的溫家女為妻,甚至在她反對之下,竟用早已遺忘的口頭婚約拿來說事,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同意這門親事。
也因此她剛剛才會忍不住刁難了一下跪在她眼前敬茶的新媳婦,只是怎知兒子竟是如此袒護不捨,讓她真的嫉妒又難過。
罷了,反正都成親進門了,她再不喜再反對也沒用,木已成舟。況且與其在這邊刁難媳婦做些無用之功,還不如在未來的日子裡好好觀察一下這個新媳婦到底有什麼好,竟讓兒子不惜違逆父母之意,也非要將她娶進門。
她一定會張大雙眼好好的觀察,倘若這媳婦真的不錯,她會放下成見欣然接受這個兒媳,反之,她就別讓她這個做婆婆的捉到不可饒恕的錯處,否則到時即使要讓兒子背負忤逆父母的不孝罪名,她也要將這個擔負不起鎮國公府女主人責任的女人休離。
因為堂堂的鎮國公世子,以及未來的鎮國公府是絕不允許毀在一個女人手上的,身為現任當家主母的她定要將這個關口給把守好,免得百年之後到了地底下會無顏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看著被眾人圍繞的新媳婦,她目光堅定的忖度著,沒有一絲妥協,也沒有一絲猶豫,只因這是她的責任,更是一個母親愛護子女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