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剛開始高曲氏執意不肯進城看大夫,但在高久思和何嬸接連幾天的哄勸下,才終於答應進城一趟。
身子是她的,高曲氏心裡很清楚自個兒的情況,她年事已高,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看大夫不過是多花銀子罷了。
可見孫女一片孝心,她不忍讓她失望,這才答應跟著進城一趟。
這日一早,高久思與何嬸帶著高曲氏坐馬車裡,由於車裡不夠寬敞,初六便被趕去與馬夫一塊坐在前頭。
一路搖搖晃晃進了城,來到醫館,裡頭仍是擠了滿滿來求診的病人,掛了號後,高久思找了個位子扶高曲氏坐下。
初六這回出來如同上次一樣,被高久思警告不準亂說話,所以他一直很乖的閉著嘴,陪她等在一旁。
約莫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輪到他們,高久思和何嬸攙扶著臉色蒼白的高曲氏進去。
進去後,高久思才發現這位鼎鼎大名的言大夫竟然十分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面容俊逸溫雅。
言峻望向幾人,目光掃過高曲氏和高久思時,隱隱覺得有些面熟,似是在哪見過,在瞥見站在最後頭的初六時,不禁微露一抹訝色。
這人不是……不對,神韻不像,眼前這人雖沒開口,但觀其眼神,隱隱流露出一抹呆傻之氣,只是他的五官也著實太像京裡那位小霸王了。
言峻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溫聲詢問老太太的病情。
高曲氏神色虛弱的說出自個兒的癥狀,高久思在一旁補充了幾句。
聽畢,言峻抬手診脈,接著查看她的氣色、舌苔與眼底,再問了她幾句後,坦言道︰「老太太您的病,恕在下醫術淺薄,實在無能為力,在下最多只能開帖藥方緩解您的不適,卻無法徹底根治。」
她這不只是病,而是年邁體衰,精血耗盡,就像即將燃燒殆盡的燭火一樣,再撐也撐不了多久。
聞言,高曲氏只是輕輕頷首,她早已心裡有數,進城這一趟,她身子根本吃不消,但不想讓孫女擔憂,這才勉強撐著。
可高久思卻無法接受,「都說您是京城來的神醫,連您都治不好我奶奶的病嗎?」她滿懷希望帶著奶奶過來,如今大夫一句無法治好,宛如朝她潑了盆冰水,教她情何以堪。
言峻溫言道︰「神醫之稱在下愧不敢當,老太太這是天年將至,在下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還請姑娘見諒。」他只能治能救之疾,無法治壽命將盡之人。
他接著將目光投向一直默默站著沒說話的初六,「那位公子似乎也有病在身,可要在下一塊診治?」他一直暗中留意著此人,見他眼神呆滯,不若尋常人那般靈活,看出他似是帶疾在身,有意一探究竟。
「也好,既然來了,就請大夫幫初六也瞧瞧吧。」高曲氏頷首道,慈祥的抬手朝站在後頭的初六招了招,「初六,過來給大夫瞧瞧。」
初六抿著唇不肯上前,畏縮的躲在高久思身後,「我不要看大夫。」他知道看大夫就得喝那種苦苦的藥汁,他以前也喝過,好難喝,他才不要再喝一次,所以堅決不看大夫。
見他這般,言峻也不勉強,開了藥方子交給高久思。
在他們離開後,言峻望著幾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幾息之間,便已從久遠的記憶裡搜尋到了些許線索。
年少時,他曾隨父親到當時的寅州太守柏任英府上,為他的母親治病,也見過太守夫人,適才那位姑娘的相貌就與太守夫人生得有七、八分相像,而這姑娘的祖母則肖似當時太守夫人身邊的一位婆子。
怎麼會這麼巧,這對祖孫都跟柏家扯上關係?他記得十五年前,柏家就因犯了大罪被滿門抄斬,這中間是否有什麼牽連?
還有那個叫初六的男子,與京城那位小霸王,簡直像是孿生子,倘若此人的神態再張狂霸道些,那幾乎就是一模一樣了。
為了奶奶,高久思決定盡快把自個兒嫁出去,因此此刻她耐著性子坐在茶鋪後方的堂屋裡,聽媒婆叨叨絮絮的說著,「這王宵的爹是個秀才,他自個兒也博學多聞,為人知書達禮,等明年開春要去考貢試……」
高久思直接了當,明白的問︰「他多少歲數?有什麼毛病?沈大娘,我這回成親是想替奶奶沖喜,時間緊迫,不想聽那些虛話,你老實說,我才好拿主意、。」她很清楚媒婆那張嘴能言善道,尤其擅長睜眼說瞎話,能把醜的說成美若天仙,能把個敗家子說成感天動地的孝子。
沈大娘也是附近的街坊鄰居,打小看著她長大,曉得她的個性,笑著揮了揮手裡的絹帕,「好吧,那我就直話直說了,這王宵個頭矮,有口吃,原本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妻婚,他見了人家一面,嫌對方模樣醜,退了親。」
人家都沒嫌他矮又有口吃,他倒敢嫌人家醜,高久思看不上這種人,果斷的道︰「這種人我不要,換一個。」
高久思模樣生得俏麗,家裡又開茶鋪,條件不錯,雖然因為要顧著茶鋪的生意,時常得拋頭露面,但這鎮上的百姓泰半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不講究那些規矩,沈大娘把她想嫁人的消息一放出去,就有好幾戶人家找上門來,表示有意想結親,她挑了幾個八字合適的,這王秀才的公子只是其中一個。
她接著再說起第二個,「這賀石強家是做油行生意,就是鎮上那家賀記油行,你應當也見過那小子,他是個能幹的,十四歲就開始幫著他爹做生意,還做得有模有樣……」
沈大娘話未說完,高久思便擺擺手,「這賀石強性子苛刻,視錢如命,常克扣他們油行伙計的薪酬。」
沈大娘聽她這麼說,只好再換一個,可接連說了兩個都被嫌棄,她不得已說到了最後一個。
「這邱成家是打鐵鋪,他爹在他幼年就過世,母親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將他拉拔大,因此他很孝順,對他娘的話可說是言聽計從,從不忤逆。」
聽見此人是個孝子,高久思當即便決定了,「就這個邱成吧。」
原本這婚事該由奶奶替她做主,但奶奶自那日從城裡回來後,精神更不濟了,常常陷入昏睡中,她不想再讓奶奶費神,索性自個兒挑好人選,再把這好消息告訴奶奶就是。
見她總算挑上一個,沈大娘頓時眉開眼笑。
「勞煩沈大娘盡快幫我安排,最好能在一個月內把婚事給辦好。」高久思懷著一絲希冀,盼望著藉由自個兒的喜事,真能沖掉奶奶的那身病氣。
沈大娘頷首,「我知道你是為了給老太太沖喜,這事我會同邱家商量看看,再瞧瞧最近有沒有適合迎娶的好日子。」
「多謝沈大娘。」
隔天一大早過來陪著高曲氏用早飯時,高久思趁著初六還沒過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沈大娘說那邱成很孝順,我盤算著日後成親,把他娘也接過來同咱們一塊住,這樣一來,奶奶平日也能有個伴說說話。」
她向沈大娘打聽過,這邱家住的地方沒她們這兒寬敞,等成親後,她打算繼續住在這兒,方便隨時照看奶奶。
聽見孫女要嫁人,高曲氏蒼白的臉龐笑逐顏開,她總算盼到這一天了,細細問起那人的事。
高久思把從沈大娘那兒聽說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奶奶。
聽她說完,高曲氏覺得這人還行,雖然他那樣的出身有些配不上久思,但最重要的是他孝順、人品好,這就夠了。
想起一事,高曲氏吩咐孫女,「你去那邊櫃子把最下層的抽屜打開,在角落裡我放了只木匣子,你拿過來。」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孫女的喜事,她覺得精神似乎好了些。
高久思依言將那只十分精致的雕花檀木匣子拿過來,她發現這只木匣拿在手裡還挺沉的,也不知裡頭放了什麼。
高曲氏示意她擱在桌上,打開來看。
高久思抬手打開木匣子,頓時被裡頭那滿滿的珠寶首飾給晃花了眼,震驚的脫口而出,「奶奶,這麼多首飾您打哪來的?!」
看著那些首飾,想起已過世的夫人,高曲氏有些傷懷,「這些全是你娘留給你的嫁妝。」夫人無法親眼瞧見自個兒的女兒出嫁,她會替她看著,然後等下去見她那天,再告訴夫人。
「我娘她……哪來這些首飾?」她鮮少聽奶奶提起她爹娘的事,懂事後,她不是沒追問過自個兒爹娘的事,可每次一問,爺爺和奶奶總會紅了眼眶,讓她不敢再追問下去。
她只知道自個兒的雙親都已不在人世了,卻從不知道娘竟給她留下這麼一匣子昂貴的首飾,她隨手拿起幾件,每一件都精緻華麗,比起她在縣城裡看過的那些貴夫人身上穿戴的更為精美。
她心裡忍不住生起疑竇,她娘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如此貴重的首飾?
「這些首飾是她當年的嫁妝,你娘出身富貴人家,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她成親多年,遲遲未能受孕,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沒想到卻無法守著你長大……」接下來的話,高曲氏哽咽的沒再說下去。
高久思聞言,以為她娘親是生她難產而死,也忍不住面露哀戚之色。
「這些首飾奶奶交給你了,你小心收好。」高曲氏心忖,等她成親後再告訴她柏家的事,至少要讓她明白她自個兒的身世來歷,等將來生下了孩子,才好延續柏家的香火。
「思思、思思,我餓了。」初六的聲音從門外一路嚷著進來,起床洗漱後,他便立即來找高久思。
進了房裡,他對擱在桌上的那盒貴重首飾視而不見,只看見擺在桌上的飯菜,坐到桌前,吵著讓高久思給他盛飯。
高曲氏發現他對那些首飾視如無物,再想起孫女帶回他時,他身上穿著的那襲繁複精緻的寶藍色袍服,還有他衣袖裡那朵由黃金打造的金色花朵,無不昭示著初六應是出身大戶人家。
只是收留了他這麼多個月,怎麼遲遲沒見人找來?她心中微覺納悶。
久思就要成親了,身邊不好再帶著他,萬一讓邱家誤會可不好,可初六又痴痴傻傻的,不認其它人,只認久思,倒是不好辦。
高久思替初六盛了飯,高曲氏將孫女叫到一旁,輕聲提了初六的事。
「往後你成親也不好再帶著初六在身邊,我看不如讓他住到茶鋪去,那後頭有間房,可以讓他睡。」
高久思回頭瞧了眼埋頭吃著早飯的初六,猶豫了下道︰「讓他一個人住到茶鋪去,他定是不肯的,若是您怕人家說閒話,不如您認他當孫兒吧,我和他以後就以兄妹相稱。」也不知是不是初六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黏她黏得緊,且他呆傻得就像三歲幼童一樣,很多事都是她手把手教會他的,他又什麼都不記得,她著實不放心讓他自個兒一個人住在茶鋪裡。
考慮了下,高曲氏頷首,「也好,那就這樣吧,你這麼待他,只希望若有朝一日他復原了,可別忘了你這份恩情。」
祖孫倆商量好這事,用完早飯後,高曲氏便收了初六為義孫。
初六懵懵懂懂不知她們在做什麼,只乖乖聽任高久思的擺布,朝高曲氏磕了三個頭。
高曲氏強打起精神,抬手摸著他的腦袋,叮囑道︰「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孫子了,往後你和久思就以兄妹相稱,你們兄妹倆要互相扶持照顧,知道嗎?」
他呆呆傻傻的看向高久思,見高久思朝他點著頭,他才乖順的應了聲,「知道了。」
* * *
「我打聽過,高家的茶鋪生意不錯,每天都能賺上好幾兩銀子,高家只有這個孫女,日後等你娶她進門,那茶鋪就是咱們家的了,以後你就用不著這麼辛苦的打鐵,靠著那茶鋪,咱們就能不愁吃穿,若是你真是捨不得一塊長大的曉梅,等把高家的丫頭給娶進門後,娘再做主讓她進門伺候你。」
正要送一口打好的鍋子去元鴻酒樓,經過高記茶鋪門前,邱成特地停下腳步,想起娘先前替他結下這門親事時說的話,他仔細打量這間日後將成為他們邱家產業的茶鋪,忍不住想著,等他成為這茶鋪的東家,就能買些上好的補品給娘,也能買下曉梅一直想要的首飾和胭脂水粉送給她,再把曉梅娶進門,給他生下幾個白胖的兒子。
李三胖見外頭杵了個人,過來招呼道︰「客官要進來喝茶嗎?」
邱成猶豫了下,本想掉頭走人,但思及這茶鋪很快就是他的了,又改變主意,打算先去瞧一瞧。
進去後,他找了個位子坐下。
「客官要喝什麼茶?」李三胖問。
自懂事後就開始在打鐵鋪裡當學徒,去年才出師,出來自個兒幹,從沒那種閒情逸致來這種茶鋪喝茶,邱成忍不住有些局促。
見狀,李三胖笑呵呵替他介紹道︰「咱們店裡的金露茶滋味不錯,客官要來一壺嗎?」
「好,那就來一壺金露茶吧。」
「可要茶點?」
邱成想到自個兒身上只帶了十幾文錢,也不知夠不夠付茶點,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喝茶就好。」
待李三胖走後,邱成暗暗打量著茶鋪,發現這裡佈置得十分雅致,窗欞桌椅都雕著好看的花紋。
待李三胖將茶水送來時,他瞧見那茶和杯子都是白瓷做的,潔白無瑕,壺身上還繪著盛開的牡丹,極是好看,不像他家那些粗劣的陶杯陶壺,想到很快這一切都是他的,他心頭不由一陣激動。
茶鋪裡除了他,還有五、六桌客人,這些人的桌上都擺著幾道茶點,瞧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想起自個兒不久之後就將接管這茶鋪,心裡有了底氣,決定要一些茶點。
張望了下,沒瞧見適才招呼他的那個身量圓胖的小二,邱成招來另一名身量瘦小,模樣清秀的小二,指著附近一桌的茶點道︰「那些茶點也給我上一份。」
「好咧,客官稍候。」阿禾應了聲,離開時多瞧了他幾眼,他前陣子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告了幾天的假,前兩日才回來。
茶鋪裡的茶點都是當天做好的,每種茶點依著平時的銷量,何長旺每天都會做上適當的數量,賣完就不再供應。
茶點不像炒菜,現炒就有,有的要蒸、有的要烤、有的要煮,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所以得事先備起來。
阿禾準備去廚房端茶點過來,在通往廚房的過道上,瞧見提著一壺熱水的李三胖,小聲說道︰「欸,三胖哥,方才進來的那位客人點了幾道茶點,不過我有些擔心他付不出那些茶點的錢來。」
李三胖訓了他兩句,「阿禾,這就是你不對了,咱們做人不能以貌取人,人家雖然看起來窮酸樣,說不得袖裡多的是銀子呢。」
阿禾連忙解釋,「我不是瞧不起人,那人是個打鐵的,家裡有個守寡多年的老娘,他老娘為人很吝嗇又愛佔人便宜,他賺的錢全都交給他老娘了,他能留在手上的沒幾文錢。」他家有個親戚就住在邱成母子附近,他去找那親戚時曾見過一、兩次,他們的事他全是從親戚那裡聽來的。
李三胖聽了他的話,想起一件事,「打鐵的?我記得大姑娘前兩天剛定下的那門親事,男方好像就是個打鐵的,似乎是姓邱,該不會這麼巧,就是他吧?」
「還真巧了,他就姓邱。」看來八成就是這人沒錯了。
「你們在說什麼?」從廚房出來的高久思,見兩人站在過道上說話,隨口問了句。
李三胖回道︰「大姑娘,咱們在說鋪子裡來了個打鐵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嫁的那人?」
「是嗎?我過去瞧瞧。」這次成親全是為了奶奶的病,至於男方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她倒是沒怎麼在意,被李三胖這麼一提,她忍不住生起了好奇心。
李三胖想起阿禾方才說的話,再叫住她,「大姑娘等等,不如咱們試他一試,如何?」
「要試什麼?」
李三胖讓阿禾把適才說的事再說一遍,接著對高久思說︰「要是真如阿禾所說,他兜裡沒錢,卻跑來咱們茶鋪喝茶,還叫上那麼多的茶點,這不是存心想白吃白喝嗎?這樣的人品,大姑娘要不要嫁他,可得好好考慮清楚。」
他在高記茶鋪裡也待了七、八年,同大姑娘就像兄妹一樣,這回大姑娘為了老太太的病倉促成親,他是不太讚成的,因此才想藉此機會幫大姑娘試試那人。
「也好,那就試試吧。」聽了李三胖的話,高久思決定暫時不出去,等他吃完那些茶點再說。
不一會,阿禾把丘成點的幾道茶點送過去。
「客官點的芙蓉糕、相思卷、雲片糕及桃花酥來了。」
看著那些他從不曾嚐過的茶點,邱成舔了舔唇,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瞧見他那粗魯的吃相,阿禾撇撇嘴,見有其它客人進來,他連忙上前去招呼,而高久思則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偷偷覷著邱成。
當時她一心想趕快把婚事定下,聽沈大娘說這人很孝順就答應了,此時看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蹙緊秀眉,再瞧他的長相,短眉塌鼻闊嘴,讓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從廚房出來的初六瞧見她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也走過來,見她沒發現他,他抬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想吸引她的注意。
高久思回頭覷他一眼,抬起食指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別說話。」
初六乖乖的閉上嘴,站在她身後,睜著雙清澈的眼睛,也學著她和李三胖朝茶鋪裡看去,可他不知她在看誰,眼睛亂瞟著。
等了片刻,邱成吃完茶點,喝完茶,撩起衣袖抹了抹嘴,便把阿禾叫過來。
「你們東家可在?」
「咱們東家在後頭忙著呢,不知客官有什麼事?」阿禾客氣的問著。
「你叫她出來,就說我是她的未婚夫,路過這裡,特地過來看看她。」反正茶鋪即將是他的,今兒個這些茶錢,他是沒打算要付了。
果然是他,阿禾心裡有些瞧不上這人,覺得他粗鄙不已,半點都配不上大姑娘,但嘴上還是應著,「原來是邱少爺啊,那我去請咱們東家過來。」
不等阿禾去請,高久思便走出來了,她冷著一張臉瞪著邱成,「都還沒成親,你來找我做什麼?」
瞅見高久思那張俏麗的臉龐,邱成驚艷的多看了幾眼,覺得她比與他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曉梅還要好看幾分,心裡頭不禁對娘為他定下的這樁婚事更加滿意了。
「我路過,就順道來瞧瞧你。」
「你現下瞧過了,走的時候別忘了把茶錢給付了,一共是六十六文錢。」高久思有意想試試他的人品,也想知道他是不是存心來白吃白喝,刻意說道。
聞言,邱成頓時窘得說不出話來,本以為在得知他是她的未婚夫後,高久思不僅不會同他討要這些茶錢,還會再準備些茶點讓他帶回去孝敬娘,沒想到她竟這麼不識相。
瞅見旁邊的小二一臉看好戲的模樣,他在惱羞成怒之下脫口而出,「咱們都要成親了,你還同我分得這麼清楚做什麼,日後你嫁給我,這茶鋪還不是我的。」
高久思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都還沒成親,他就在覬覦這家爺爺留給她的茶鋪?
「這茶鋪是我們高家的,干你邱家什麼事?」
「等你嫁給我就是我的人,這茶鋪自然也是我邱家的,成親後我不準你再這般拋頭露面,你好好在家裡伺候我娘就成。」他認為兩人既已定下婚事,這女人就算是他的人了,便不客氣的板起臉孔訓斥她。
娘教過她,對女人絕不能太好,否則她們便會恃寵而驕,爬到他頭上來撒野。
「你說什麼?!」高久思被他這些混帳話給氣到了。
初六一直跟在一旁,雖然沒怎麼聽明白他們的話,但好歹看得出來高久思被這人惹得不高興,立刻抬手推了邱成一把。
「不準你惹思思生氣。」
邱成被他一推,冷不防踉蹌了下,羞惱的瞪住初六,「你是誰?」
初六沒理他,拉著高久思的手想安慰她,「思思不氣,我把他趕出去。」
見兩人這般親昵,邱成頓時妒火中燒,質問高久思,「你同這男的是什麼關係?都還沒成親,你就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這還了得,你今天若不給我個交代,我饒不了你!」
見他罵高久思,初六怒了,攔在她面前,「不準你罵思思,你出去!」說著,他拽住邱成的手臂,想把這個惹思思生氣的人給趕出去。
邱成見狀怒不可遏,隨手抄起要送去元鴻酒樓的那口鍋子朝初六砸去,初六下意識別開腦袋,那鍋子便砸到他的肩膀,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痛得他當即變了臉。
高久思見邱成竟敢打初六也火了,但她還未動手,就見初六眼神凶暴,張口狠狠咬住邱成的手臂。
「啊——」邱成痛得慘嚎出聲。
初六咬得狠,都滲出血來了,高久思擔心他把人家的手給咬下肉來,又推又拉的想阻止他,「初六,快放開他,別亂咬髒東西。」
但此時的初六宛如被激怒的惡獸,緊咬著不肯鬆口。
「初六、初六,你乖,快鬆開嘴,我做你最愛的蛋羹給你吃。」高久思焦急的哄道。
邱成痛得齜牙咧嘴,整張臉全都皺成一團,但言談間依然不忘咒罵著高久思,「你這不守婦道的蕩婦,竟勾結別的男人來害我!」
見都這時候了,這人竟還罵她,高久思鳳眼微微一瞇,拿起他手邊那口鍋子,狠狠朝他的背後砸去。
沒想到這一砸,反倒讓初六鬆開了嘴,高久思顧不得邱成一邊慘叫一邊咒罵,她趁機拽走初六,不停的撫著他的背,安撫又犯了瘋病的他。
「吼……」他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
高久思趕緊哄道︰「乖,沒事了,沒事了。」
她半拉半抱的將他往廚房拖去,何長旺已從李三胖那兒得了消息,連忙沏了杯寧神茶過來,她接過茶,喂到他嘴邊,「來,喝點茶。」
這茶是她特地找大夫調配的,以往要是初六突然犯了瘋病,大伙都在忙,沒空應付他時,就會想辦法騙他飲下這寧神茶,讓他昏睡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渴了,初六嗅了嗅茶,乖乖喝下了。
高久思把初六帶到後頭,見他逐漸昏睡過去,她將他交給何長旺和阿禾扶進一間房裡,然後帶著滿臉狂怒的回到茶鋪。
適才他們的爭吵,早就引得其它客人引頸觀望,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有些熟客知道她收留了腦袋不清楚,猶如幼兒般呆傻的初六,正在將這件事告訴那些不知情的客人。
邱成撫著被咬出血的傷口,一臉狼狽,瞅見走到跟前的高久思,他憤恨的想著,待成親後定要把她今天給他的羞辱和難堪全都討回來,他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高久思已經毫不留情的道——「你這混蛋,我就算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你這種人,咱們的婚事取消,把茶錢結清後滾蛋,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看你一次打一次!」從他動手打初六的那一刻,她就決定不嫁給這個人了。
「你說什麼?」邱成錯愕的呆住。
「我說咱們的婚事一筆勾銷!竟敢妄想我高家的茶鋪,不管以後我嫁給誰,高家的茶鋪永遠都是我們高家的,誰也別想打它的主意。」她厲色道。
「你怎麼可以毀婚?!」邱成氣急敗壞的大吼。
「我為何不能毀婚?」
「你不是急著要替你奶奶沖喜嗎?」
「我要是真嫁給你這種人,那就不是給我奶奶沖喜,反倒會把她給活活氣死!」想到他不只打人,還覬覦高家的茶鋪,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冷不防抬腳再踹了他兩下。
「沒錯、沒錯,高丫頭,這種人嫁不得,都還沒娶你咧,就把這高記茶鋪當成自家的了,這可要不得。」一旁看了一場熱鬧的五十幾歲男人涼涼說道。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幾名熟客也紛紛附和——
「可不是,自個兒沒本事掙錢,竟打起人家姑娘的家產,真丟人。」
「這高記茶鋪是高老頭留給高丫頭的,誰要敢搶,我頭一個跟他過不去。」
說話的是個六旬老人,與已過世的高漢州是朋友,自然見不得他的孫女被人這般欺負。
「高家丫頭啊,我瞧他八成沒法付那些茶錢,我看那口鍋子還值個幾十文錢,你就勉強收下,抵了那些茶錢,讓他趕緊走,省得在這裡丟人現眼。」適才的情況他們可都是從頭看到尾,心裡多少瞧不起邱成,自然偏幫著高久思。
聽見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羞辱他,邱成又羞又怒,他恨恨的瞪了高久思一眼,連要送去元鴻酒樓的那口鍋子也不拿了,離開前恨恨咒罵道︰「你這淫婦,將來定會不得好死!」
他走後,高久思朝那幾人躬身道︰「多謝幾位叔伯大爺仗義執言。」
幾名老人安慰她,「你這丫頭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你是什麼樣的姑娘,咱們會不知道嗎?」
「沒錯,咱們都知道你是為了要給你奶奶沖喜才急著嫁人,但這種人不嫁也罷,你奶奶若是知道,定也不肯讓你嫁。」
其它人紛紛附和。
忽然有一人說道︰「要我說,初六那小子雖然傻頭傻腦的,但他還知道護著你,不如嫁給他,起碼他長得一表人才,比起剛才那個可要體面多了。」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笑罵,「體面能當飯吃嗎?你這老小子可別亂給高家丫頭出主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人的話讓高久思怔住了,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