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職了?”張浩維眉頭聚攏,指節習慣性的輕叩著桌面。“什麼原因?”
“只說另有生涯規劃。”錢淳意報告她從人事部打探來的消息。
另有生涯規劃……難道是趙天偉安排的?這個猜測讓他的神色變得冷凝,想起她跟趙天偉之間的傳聞,更加深了他的懷疑,她的降調,或許只是為了金屋藏嬌而鋪路。
“總經理,還需要我去查探什麼嗎?”她困惑的看著張浩維隱隱含著怒氣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但心裡卻忍不住想,奇怪了,她怎麼覺得總經理特別在意楊馥如那個狐狸精,之前要她去打聽是誰把她調到總務部的,現在聽到她離職又一臉沉重。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張浩維輕抬眼睫,淡淡的道。
“是。”錢淳意邊退出辦公室,邊低聲咒駡,“她是當小三當上癮了嗎,有了副總還不夠,現在還要來勾引總經理,真是貪心的狐狸精。”她一轉身,差點迎面撞上趙天偉,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張浩維在嗎?”趙天偉沒注意她的神色有異,目光緊瞅著緊閉的辦公室門。錢淳意連忙掛起職業性的恭敬表情回答,“總經理在。”呼,副總應該沒聽到,好險。
“我找他。”趙天偉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大步走上前,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我先替您通報,副總……”錢淳意連忙跟上想阻止,卻來不及,趙天偉已經一個箭步走了進去。
張浩維犀利的視線射向闖進來的趙天偉,朝一臉緊張的錢淳意道:“你先出去吧,順便把門帶上。”
“是。”她意味深長的看了趙天偉的背影一眼,才退了出去,並將門關好。
“什麼事?”張浩維也不跟他應酬,直接問明來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誰准你停產R系列?那個系列一向是我負責的,你憑什麼插手?”趙天偉也不客氣,惱怒的質問。
“是誰告訴你的,自然就是誰准許我這麼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R系列是針對金字塔頂端消費者所推出的緊致拉提保養產品,價格昂貴,銷售結果卻不如預期,更何況我的職權在你之上,有什麼決策似乎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張浩維慵懶的扯扯唇道。
“張浩維,這公司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管理,你不要以為外公答應讓你回來,公司就是你的了。”趙天偉不滿的冷哼了聲。
“既然你這麼有自信,又何必來質問我?”張浩維嘲諷的挑起眉。
“我是來警告你,不要礙著我的路。”趙天偉咬牙道。
“你若是走在正路上,又何必怕別人阻礙。”張浩維淡淡的回道。
趙天偉的臉色變了變,眯起黑眸,打量著張浩維的神情,冷笑道:“我自然不怕,你不用暗喻什麼,管好你自己就好,少搞些下流的勾當。”
“有話直說。”下留的勾當?他這是做賊的喊抓賊吧。
“你不要以為我什麼事情都不知道!”趙天偉撂下話,轉身就要走。
“等等!”張浩維倏地站起身,喊住了已經走到門前的趙天偉。
趙天偉步伐一頓,回過頭,板著臉等待他的下文。
“你知道楊馥如辭職了嗎?”張浩維試探的問道。
“她辭職了?”趙天偉愣愣的反問。
他一回國,外公就通知他張浩維要停產他一手打造的R系列,他怒氣攻心,上過來找張浩維算帳,根本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張浩維從他錯愕的表情判斷他是真的不知情,這下子他對楊馥如突然辭職的原因更感納悶了。
“沒事了,我等等還有約,不送了。”張浩維坐回辦公椅上,彷佛剛剛的詢問沒發生過一般。
趙天偉冷笑了聲,嘲弄道:“奉勸你一句,你的家務事已經夠亂了,最好安分點,否則倒楣的是誰還不知道。”說完,他立即拉開門走了出去,並反手用力將門給關上。
直到回到他自己的辦公室,他才一臉鐵青的想著,難道楊馥如已經知道是他將她調到總務部,想要給她一個警告,所以才離職的?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她的離職對他來說有利無弊,誰教她知道他太多秘密,倘若她真的被張浩維看中,加以重用,那就麻煩了,只是可惜了她這樣一個才貌兼備的尤物。
***
鄉下的一切跟都市就是不一樣,陽光似乎特別和煦,空氣似乎也特別新鮮,還有高山綠地,讓心胸也跟著開闊許多。
楊馥如自菜園中站起身,摘下戴著的斗笠,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深吸了口氣,唇角彎起舒暢的弧度。
沒想到繞了這麼一大圈,她才發現以往她一直想要逃離的生活,其實也挺不錯的,雖然工作時得忍受風吹日曬,又十分耗費體力,但至少心理壓力少了許多,也讓她明白都會的生活,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良好的。
只是偶爾想起臺北的生活,她難免有些不舍跟不甘心,畢竟她也曾經認真的想要成為一個能幹的都會0L,也幾乎要成功了,又想到揚揚那張帶著期盼望向自己的臉龐,她在心中暗歎了口氣,只能默默跟揚揚說聲抱歉了。
還有張浩維跟趙天偉之間的鬥爭,以後與她再無干係,她眼前要擔心的,除了父親的病情之外,只有休閒農場的經營成敗了。
楊馥如將自頭巾掉落出來的髮絲塞了回去,戴回斗笠,拋開了腦中的雜思,蹲下身,繼續除草抓蟲。
她家的休閒農場所種植的蔬果都是有機的,完全不使用農藥,所以必須靠人工除蟲除草,這對人手不多的他們來說,真的是很吃力,可是父親堅持提供最天然的蔬果跟維護自然環境給客戶,所以即便勞累,也絕不改變原則,才會讓他累到心臟病發。
“如如!如如!”忽地,楊敬宗的叫喚聲自後方的不遠處傳來。
“我在這裡。”楊馥如高聲回應,手邊的工作仍未停,將雜草拔起來放進一旁的籃子裡。
接著四周又沉寂下來,她沒再聽到哥哥的叫喊,不過她也不以為意,繼續忙碌,直到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才轉身往後望去。
張揚就站在她面前,開心的沖她喊道:“阿姨!”
“揚揚?!”楊馥如也難掩驚喜,但目光在對上站在他身邊的張浩維時,頓時一陣尷尬錯愕。
要死了,哥哥怎麼不先通知她一聲說有人找她,害她這種狼狽模樣全被張浩維看光光了,真糗!“這身打扮還挺適合你的。”他的目光從她頭上的斗笠移到她雙手上的花袖套,再往下掠過了短筒膠鞋,然後回到那張沾著泥土的素淨臉龐,表情也多了幾分興味。
“你不會是專程來這裡取笑我的吧。”楊馥如沒好氣的道,他的意思是她比較適合當農婦嗎?
“我是在稱讚你。”張浩維一臉無辜。
“阿姨,揚楊也覺得適合阿姨,阿姨好漂亮。”張揚忐忑的視線在楊馥如跟父親身上轉了一圈,連忙出聲附和父親。
楊馥如看出張揚擔心他們又要“溝通”,心疼的安撫道:“真的嗎?那阿姨要謝謝揚揚的讚美嗅。”
“還有Daddy。”張揚期待的看著她,一雙瞳眸宛若星星般明亮。
面對張揚殷切的期盼,她只好無奈的轉向張浩維,不甘願的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張浩維欣然接受。
楊馥如悄悄的翻了個白眼,緊接著她話鋒一轉,問向張揚,“你們怎麼會突然來這裡?”
“我去總務部找不到人,問了之後才知道你辭職回家了。”張浩維解釋道。
“你找我?”她完全沒想過他會找她。
“是揚揚吵著要見你,我只好帶他來,希望沒打擾到你。”一方面的確是兒子罕見的這麼喜歡一個人,甚至不惜用絕食表達要再見她的堅持,另一方面,他承認,他也很想知道她辭職的真正原因,所以才會帶著兒子登門造訪。
“阿姨,你不是說要再陪我玩嗎?”
張揚帶著鼻音的指控讓楊馥如有點愧疚。“是啊,今天阿姨一定好好陪你,好嗎?”她伸手想要去牽他的小手,卻突然發現自己手上都是泥土,連忙又把手縮了回去。
“好啊,阿姨陪我玩泥土。”張揚綻出開心的笑。
“阿姨是在除草種菜。”楊馥如解釋道。
“那揚揚也要種菜。”張揚馬上應道。
“他可以嗎?”她這次學乖了,還是先問問張浩維比較保險。
“手髒不要亂揉眼睛,還有,吃東西前記得洗手。”張浩維輕輕頷首,他第一次看到兒子這麼興奮,怎麼忍心拒絕,大不了多留意點就是了。
“真的可以嗎?”張揚驚喜的再次確認,以往父親可沒這麼好說話。
“趁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去吧。”張浩維溫和的道。
“阿姨,我來幫你。”張揚開心的蹲到楊馥如身邊,有樣學樣的拔起草來。
張浩維幽黑的眼瞳漾著慈愛,看著兒子跟楊馥如邊玩邊拔草,心中好似有股暖流流淌而過。
照理說,這樣的情景,原本的女主角應該是謝宛臻,可是從兒子小的時候,謝宛臻就不曾好好照顧過他,或許這是兒子這麼黏楊馥如的原因之一吧,畢竟她是他身邊最接近母親的角色,又樂於陪伴他,更不會用異樣眼光看待他。
沒多久,楊敬宗也加入拔草的行列,他們還帶著張揚在農場穿梭,一下子又跑到果園摘水果,又去池塘邊看魚,還去喂羊吃飼料。
玩樂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在天際鍍上一層霞光,遠遠看去,彷佛正在燃燒的烈火,壯觀又瑰麗。
張浩維將睡熟的兒子抱放在客房的床上,走出房外,他朝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楊馥如兄妹道:“謝謝你們的招待,等揚揚休息一下,我就帶他回去。”
楊敬宗熱情的道:“哪有讓客人摸黑回去的道理,如果你們不嫌棄這裡簡陋,今晚就住下來吧。”
“這怎麼好意思。”張浩維瞥了眼一臉掙扎的楊馥如。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如如以前在臺北工作,多虧了總經理照顧,我們才應該要謝謝你呢。”楊敬宗爽朗一笑,看向妹妹道:“如如,你說是不是?”
楊馥如尷尬的扯開微笑,要是哥哥知道她跟張浩維以前在公司是死對頭,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麼熱情。“我看揚揚也累了,就照我哥說的,你們留下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而且我家的蔬果都是自家有機種植,揚揚上次吃了沒事,我想這次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張浩維思忖一會兒才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好了,我去摘點新鮮蔬菜,晚上就讓我親自下廚招待貴客。”楊敬宗開心的說完,便像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當客廳裡只剩下楊馥如跟張浩維兩個人時,氣氛微微變得僵滯。
和他獨處讓楊馥如感覺渾身不自在,隨口找了個藉口就想離開,“我去幫我哥。”
“我剛剛聽你哥說,你是因為你父親的心臟病才辭職回家,幫忙農場的經營?”張浩維方才趁著空檔跟楊敬宗稍微聊了一下,這才知道她辭職的原因。
“我哥還真多嘴。”她先低聲嘟囔了一句才回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是因為被你打壓到總務部才辭職的。”
他似笑非笑的扯扯唇。“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她還是認為是他搞的鬼啊。
“那你是開心嘍?”現在趙天偉折損一個幫手,對他來說當然是有利無害,這個問題她應該是白問了。
張浩維搖搖頭。“真正開心的不是我。”想起那天趙天偉的神態,可是一點惋惜都沒有。
“什麼意思?”楊馥如狐疑的盯著他。
“沒事。”既然她已經辭職,遠離公司的派系鬥爭,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信錯了人,否則只是徒增難過憤恨罷了。
古裡古怪!她看著他走到門口遠眺星空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他卻好死不死突然轉過身,她嚇了一大跳,趕緊假裝是在做臉部運動。
“你怎麼了,臉突然抽筋嗎?”張浩維憋笑憋得辛苦,但仍故意假裝不知道的問。
“才不是,是、是有人說要常常擠眉弄眼,臉才會緊實。”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心虛,楊馥如又皺了皺眉頭、噘了噘嘴唇,才恢復正常表情。
“我以為要用泥土敷臉才有用。”他比了比她的臉道。
“什麼?”她愣了愣,困惑的問。
“你的臉啊。”張浩維來到她面前,用手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尖。
他略顯親密的舉動讓楊馥如的雙頰倏地燙紅,她反射性的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快步走進廁所照鏡子,只見她的鼻尖跟臉頰都沾著已經幹掉的泥土,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難道她就頂著這張花臉在張浩維面前晃了一天?她在心中大聲哀號,揚揚是小孩子,不覺得這有什麼,沒告訴她就算了,怎麼連哥哥也不提醒她一聲,難怪一整天張浩維的視線老是有意無意的往她臉上瞟,搞得她都要自作多情,真是丟臉死了。
楊馥如趕緊打開水龍頭,用雙手掏起水往臉上潑,將污泥洗乾淨,確認臉上再無一絲髒汙,她才訕訕的走了出去。
“洗好了?”張浩維見她素淨的臉龐染上一層薄暈,不由自主的勾起淺笑。
她刻意忽略他嘲弄的目光,佯裝不在意的道:“在農場工作難免會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
他對她的印象,本來只是趙天偉身邊那個能幹、漂亮、裝扮得宜的女秘書,可是後來她被調到總務部,現在回老家當農婦,她都一樣能勝任,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教他驚豔,而且越跟她相處,他越覺得這樣的女人實在不應該是會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除非她真的很愛那個男人。
“不知道我本來在總經理的印象中,是個怎麼樣的人?”想必評價不會太好吧。
張浩維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才突兀的問道:“聽說你有男朋友?”
他的話題轉得太快,讓楊馥如一時間有點跟不上,消化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回道:“嗯。”
“你們感情不好嗎?”他知道自己問太多了,但卻不由得想要搞清楚。
“我不知道總經理對別人的私生活也這麼有興趣。”果然,楊馥如的神色淡了下來。
“你可以不回答。”張浩維有點懊惱自己的嘴快。
她微微牽動唇瓣,的確不打算回答。
自從那天接到哥哥電話連夜趕回家,跟家人商量好決定放棄臺北的生活,回家幫忙經營休閒農場之後,呂俊樺只打過一次電話給她,而且最後還是以各持已見結束。
說真的,本來她以為他們之間雖然平淡,但應該算是感情好吧,可是最近不知為何,爭執突然變多了,讓她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到底算好還是不好。
“你真的確定不回臺北了?”發現她因為自己的問題,表情顯得有些茫然低落,張浩維決定另辟話題,緩和一下有些僵凝的氣氛。
“應該吧,我爸就算出院,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勞累,我哥一個人又應付不來。”
“我今天下午看了一下,你家的休閒農場占地不小,但荒廢的地方多,人手好像也不夠,沒辦法發揮最大產值,這樣下去,農場的營運似乎不太樂觀。”就算多了她幫忙,一樣會陷入困境。
他的分析楊馥如當然明白,但是……“謝謝你的忠告,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只想著賺錢,我爸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提供最天然健康的飲食跟自然環境給客戶,一切事必躬親,只要能維持基本溫飽就足夠了。”
看她一副他這個都市人不會瞭解的表情,張浩維自嘲的淡笑。“算我多嘴了。”
“你今天的話的確不少。”她直率的表示贊同。
她的直接讓他微微一怔,想想還真是如此,他垂下濃,唇畔微勾,倒是沒再開口了。
原本就只有兩人談話聲的客廳霎時安靜下來,外頭的蛙叫蟲鳴傳了進來,加上晚風徐徐,真讓人有種歲月靜好的寧適感。
忽地,一道吵雜的聲音自大門處傳了過來,夾雜著幾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嚷嚷聲,以及楊敬宗的反駁聲,打破了原本靜謐的氛圍。
“我出去看看。”楊馥如眉頭一皺,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張浩維想了想,大步跟在她身後。
來到前院,就見楊敬宗正在攔阻幾個彪形大漢,不讓他們闖進鐵門內,雙方大聲爭執著。
“怎麼回事?哥,他們是誰?”楊馥如走到哥哥身邊,困惑的看著眼前陌生的幾個男人,他們都理著平頭,身材高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刺青,表情兇狠,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
“沒事,就只是幾個客人想要硬闖,你去屋裡等著,這邊哥處理就好。”楊敬宗邊安撫,邊將妹妹往房子的方向推。
楊馥如閃開了他的手,又往前走了幾步,朝站在門外的男人道:“真不好意思,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請你們明天再來。”
“你以為我們很閑嗎?我們就是要進去。”帶頭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口氣不善的道。
“擅闖民宅是犯法的,你們若是硬闖,我可要報警了。”楊馥如冷著臉警告道。
“她說要報警耶,好害怕啊。”帶頭的男人做出佯裝害怕的顫抖樣,隨即神色兇惡的道:“你想跟我們龍虎幫作對就去報警沒關係。”
龍虎幫不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嗎,怎麼會突然上門找碴?楊馥如困惑的看向哥哥,卻見他一臉焦急,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你們應該不是單純來消費的吧,有什麼目的可以直接說。”張浩維也察覺不對勁,走上前,不著痕跡的將楊馥如護在身後。
“能有什麼目的,欠僨還錢,天經地義,今天你們要是再不還錢,我們就不客氣了。”帶頭的男人聲音一沉,眼露凶光。
“哥,還什麼錢?”楊馥如心一慌,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有,只是誤會。”楊敬宗不敢對上妹妹納悶的目光,心一急,上前搭上男人的肩膀,想要到遠一點的地方談。“牛老大,我們再慢慢談。”
“閃開!不答應我們的條件,就沒什麼好談的。”
牛老大反手一個肘擊,剛好擊中楊敬宗的肚子,他痛苦的抱著腹部彎下身。
“哥!”楊馥如連忙上前察看,接著憤怒的瞪向牛老大。“你們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如如,別……”楊敬宗忍著痛站直身子,朝牛老大道:“牛老大,我父親現在正在住院,可以等他出院再談嗎?”
“他要是死了怎麼辦?總之,你們今天不還錢,就用這塊地抵僨!”牛老大完全不留餘地的道。
“還錢就還錢,哥,我們到底欠了多少?”楊馥如扶著哥哥,滿肚子疑問。
楊敬宗垂下頭,不敢回應妹妹的話。
“你應該是那個在臺北工作的妹妹吧?若是你爸還得起,我們也用不著這樣大費周章的上門討僨了。”牛老大嘲諷的笑道。
“哥,快點告訴我,我們到底欠了多少?”楊馥如直覺那絕對不是她能負擔的金額。
楊敬宗掙扎的看了妹妹一眼,無奈的道:“三千萬。”雖然父親一再叮嚀不能告訴妹妹,可是現在不說也不行了。
“三千萬?!”楊馥如錯愕的瞠圓了雙眼,她是想過金額可能不小,卻沒想到竟然是筆鉅款。“怎麼會欠這麼多?爸為什麼要借這麼多錢?”
“當年風災,農場受創嚴重,重建需要花不少錢……可是爸沒借這麼多,是地下錢莊利滾利,原本只欠了五百萬,現在卻莫名其妙變成三千萬,根本就是吸血鬼。”楊敬宗激動的道。
“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五百萬對她來說已經不算小數目,現在滾成三千萬,她更不知要怎麼還了。
“爸也是怕你擔心啊,爸原本是想等一切上了軌道之後,很快就可以把僨還清了,誰知道投資的新產品又失利,雪上加霜,才……”楊敬宗不敢看向妹妹毫無血色的臉孔,吶吶的道。
“欸,三千萬的本票也是你爸爸自願簽的,我們可沒強迫他。”牛老大吊兒郎當的抬起下巴。
“那是你欺負他老人家不懂,他以為簽了本票之後可以慢慢還,誰知道你們討僨討得這麼急!”楊敬宗懊惱反駁。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欠錢當然要還啊,而且我們不是還給了你們另一個選擇,讓你們用地抵僨嗎?這塊山坡地也值不了幾個錢,只要把地交出來,這筆僨就一筆勾消,如何?”牛老大小小的眼珠子轉了轉,模樣狡詐得很。
張浩維聽出牛老大話中的蹊蹺,他伸手按住氣憤不平的楊馥如的肩頭,氣定神閑的朝牛老大道:“誰說我們不還錢,只是今天已經過了銀行的營業時間,你們想要拿到錢,就明天再來吧。”
“總經理?!”楊馥如猛地看向他,對他的承諾感到不敢置信。
“別開口。”張浩維淡淡的道。
“別信口開河了,三千萬不是小數目,你們拖了這麼久都還不出來,怎麼可能明天就還得出來?如果只是想拖延時間,那就不必浪費大家的時間了,就算你們報警也沒用,我剛才也說過了,本票可是你們父親自願簽的。”牛老大眯了眯眼,打量著張浩維這個程咬金。
“就算是這樣,你們放高利貸本來就違法,何不各退一步,你們明天再來,我自然會一毛不少的把錢還給你們,如何?”張浩維目光銳利的掃過眼前這一票牛鬼蛇神,毫不畏懼。
牛老大愣了愣,眼前這個男人的裝扮跟言談都不俗,似乎真有點來頭,但是他們要的可不是錢。“辦不到!事情今天一定要有個結果,否則別怪我們失手砸壞什麼,或者打傷了什麼人。”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楊敬宗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前去朝牛老大揮拳。
“哥!”楊馥如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被一群人圍毆,她心急如焚,也想沖上前幫忙。
“你快去報警。”張浩維擋住了她,急道,接著自己轉身投入戰局。
楊馥如看著張浩維替哥哥挨了一拳,又狠K幾個壯漢,遲疑了幾秒,隨即轉身跑向屋內。
“抓住她!”牛老大高聲一喊,兩個手下馬上朝楊馥如追去。
“如如!”楊敬宗見妹妹被兩個人抓住,緊張的大喊。
張浩維的心一揪,先擊退抓住自己的那個壯漢,快速趕到楊馥如身邊,憑著學過的防身術,俐落的打倒了兩人,扯著她道:“快進屋關門,快!”
“抄傢伙,別放過他們!”牛老大見張浩維身手不凡,連忙拿起一旁的球棒。
一群人隨即放開已經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楊敬宗,紛紛抄傢伙,朝張浩維跟楊馥如一擁而上。
“小心!”眼見球棒就要打在楊馥如身上,張浩維連忙旋身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這群惡霸毫不客氣的把球棒往兩人揮去,但每一棍都扎實的落在張浩維的背上,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只記得楊馥如硬是掙脫了他的懷抱,朝他痛楚彎曲的身子撲了上來……
***
T大醫院“醒來了!快叫醫生,快!”
張浩維緩緩睜開眼睛,單調的白色天花板瞬間映入眼簾,讓他一時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下一秒,他的視線就被楊敬宗擔憂的臉給佔據。
“感覺如何?頭還痛不痛?”
被他這麼一提,張浩維才發現一陣陣抽痛自左腦傳向四肢百骸,全身好像無處不痛,骨架都要散開了似的,而且意識還不是很清楚。
“那些王八蛋竟然用球棒把你們打得頭破血流,簡直太無法無天了,若不是揚揚醒來,機警的打電話報警,真的會鬧出人命!”
想到那一晚張浩維跟妹妹倒臥在血泊之中,楊敬宗還是感到後怕,當時雖然緊急將兩人送到附近的醫院,但因為他們的傷勢不輕,後來透過張家的人脈,將兩人連夜轉送到臺北T大醫院,經過治療後,情況才穩定下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討僨的惡棍知道自己這次把事情鬧大了,兩人昏迷的這兩個星期,那群惡棍沒再上門鬧事。
“揚揚?揚揚沒事吧……”等等,這不是楊馥如的聲音嗎?張浩維的詢問倏地一頓,楊馥如的聲音也跟著停止,他困難的想要起身,試圖尋找她的身影。
“欸,你別亂動啊,揚揚很好,他應該在陪他爸爸吧。”楊敬宗按住妹妹的肩,阻止她亂動,免得扯到傷口。
“我在這裡……”又是楊馥如的聲音,而且還是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來的?!張浩維的神智清楚了一些,錯愕的張大嘴巴。
“你是在這裡沒錯,這裡是醫院。”楊敬宗沒發現她的異狀,還以為她是因為頭部受傷,所以意識有些混亂。
“如如,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管別人的小孩幹麼?”突然,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上前,滿臉不悅的責備道。
“如如?我不是……”張浩維不可置信的聽著自己發出疑問的女人聲音,一隻手驚愕的按住了脖子。
“你沒事吧?該不會是被打傻了吧?”楊敬宗擔心的伸手想摸摸妹妹的臉頰。
張浩維連忙閃開來,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是對著他喊著楊馥如的小名。
“醫生來了,如如還好吧?”另一道女生的聲音自門邊傳來。
“她好像有點糊塗,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醫生,麻煩你幫她看看。”楊敬宗趕緊迎上前道。
中年醫生點點頭,趨前察看了下病人的情況。“楊小姐目前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醫生,謝謝。”楊敬宗邊道謝邊送醫生出去。
“我就叫你不要辭掉工作回家,你就是不聽,不然也不會被打成這樣。”還留在床邊的男人口氣不悅的道。
“俊樺,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你沒看到如如臉色很難看嗎?”方才跟著醫生一起進來的女人不苟同的瞪了男人一眼。
張浩維的目光掃過女人輕按在男人手背上的手,又看向他們兩人。
男人的短髮中規中矩的旁分,五官斯文,穿著格子襯衫跟牛仔褲,身材清瘦;女人則模樣嬌俏,圓眼豐唇,大波浪的卷髮披在身後,皮膚白皙,像個可愛的洋娃娃。
短暫的恍神後,張浩維似是想到什麼,急切的道:“鏡子,給我鏡子!”
“你還是一樣美,只是頭上捆了紗布,我看等傷好了你再照鏡子吧。”女人安撫的道。
“鏡子!”張浩維試著壓低嗓音,可是話一出口,聲音依然尖細清脆。
女人不明白楊馥如為什麼這麼堅持,但仍從包包裡掏出一個小梳妝鏡遞給她。張浩維接過鏡子,心跳莫名的加快,他深吸了口氣,做好心裡準備之後,緩緩將鏡子舉起,就看到一個他很熟悉,卻絕對不屬於他的面孔,隨著他驚愕的情緒,做出瞠目結舌的表情。
鏡中的女人頭上裹著一圈紗布,臉上還有幾處瘀青,左眼有些微腫,唇瓣乾裂沒有血色,最可怕的是……
這實實在在是楊馥如的模樣。
他舉起顫抖的手,摸了摸臉頰,鏡中的人也同樣用手摸著臉頰。
老天爺,他變成楊馥如了?!張浩維難掩驚恐的看著鏡中的女人,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病房門便被打開來,隨即沖進一道身影,那應該是屬於他張浩維的身體,卻對著他做出了他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做的行為——雙手捧著臉頰,像個娘們似的,發出了震天價響的尖聲驚叫。
***
病房中,張浩維跟楊馥如支開了所有人,茫然的並肩坐在床上,對於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會發生,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仍舊感到難以置信。
“是真的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卻壯碩的胸膛,簡直欲哭無淚。
“看樣子是真的。”
他也學她想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卻突然被她用雙手遮住了眼睛。
“不許看!”楊馥如紅著臉喊道。
“以後我不看也不行了。”
他的話,讓她的腦海中出現了意外發生後她一直不願意想像的畫面,是啊,以後不只他不看不行,連她也不看不行,而且還會摸她表情扭曲的哀號一聲,雙手改為捂著自己的臉。“我不要——”
“拜託你不要用我的身體做出這麼娘的舉動。”張浩維看著這樣的“自己”,才真是快瘋了。
“那你說怎麼辦嘛,怎麼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情?!”楊馥如放下手,懊惱的看著那張原本應該屬於她的臉孔。
他搖搖頭,神情凝重的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有個契機導致我們靈魂互換……或許是因為這次的受傷……”
“因為受傷?”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那些人下手毫不留情,一副要將他們兩個往死裡打似的狠勁,讓她到現在還餘悸猶存,但這跟他們靈魂互換又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確定,但畢竟這個異像是在我們受傷之後才發生的,若是再受傷一次,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小傷,說不定我們的靈魂就可以換回來了。”張浩維推測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就試!”楊馥如迅速的站起身,一秒鐘都不想多等。他抬眸看了看眼前高大的“自己”,搖搖頭道:“先不說這只是我的猜測,現在我們的傷勢都還沒復原,哪受得了再承受一次重傷,若是失敗了,可能就別想再醒過來了。”
她頹然的跌坐回病床上,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低喃道:“如果我們一直換不回來該怎麼辦才好?”
難道她真的要用張浩維的身分和外表度過餘生?不!她是女人,而且她也不想當男人啊,更何況她還有家人,她不願意跟他們分開。
“先別想這麼多。”張浩維見她表情黯然,想安慰她,但看著自己的面孔,實在詭異得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等他稍微調適了一下心態後,才又續道:“我們現在只能面對現實,先想想怎樣隱瞞這件事,扮演好彼此的角色,再慢慢找方法……”
“若是永遠換不回來呢?”楊馥如打斷他的話問道。
“不會換不回來的。”他向她保證。
他的沉穩堅定感染了她,讓她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她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既然會發生靈魂互換的情況,就表示很有可能會再發生第二次,我會耐心等待的,好,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先想想怎麼適應彼此的身體吧。”張浩維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副女性的身軀,想到就頭痛。
楊馥如警戒的瞪著他道:“你可不准亂來!”
“但你總不能不讓我洗澡、上廁所或換衣服吧。”他緊皺著眉頭,無奈的瞅著她。
“老天……”她再一次用手捂住了臉,感覺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吧……不行!她猛地抬起頭,惡狠狠的盯著他道:“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管上廁所或洗澡還是換衣服,你都一定要蒙住眼睛!”
“這樣我看不到,要是跌倒或撞傷了怎麼辦?”況且,這樣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洗乾淨?
“我不管,你一定要做到!”楊馥如開始耍賴了。
為了不讓她再盧下去,張浩維決定了——
“好,聽你的就是了。”先讓她安心再說,反正到時候他要怎麼做,她又看不到。
“我也不會吃你的豆腐。”她點點頭,也給予保證。
他懶懶的扯扯唇道:“我不介意。”反正男人再怎麼樣都不吃虧。
“我介意!”楊馥如懊惱的低吼,這男人根本就是故意氣她的吧。
“知道了。”張浩維好笑的睇了她一眼,緊接著話鋒一轉,“當務之急應該要想想該怎麼分配我們的身體。現在公司有我主導的新企劃案,我不能缺席,否則趙天偉不知道要搞出什麼花樣來,加上揚揚也需要我照顧,所以,我們就先待在臺北吧。”
“不行!我家的休閒農場現在正處於存亡關鍵,我哥太老實,應付不來那些流氓,我得在家幫忙才行,反正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經理,只需要用E—mail或電話下達指令就可以,不用一整天都在公司坐鎮。
“至於揚揚,我看他很喜歡待在農場,就讓他搬過去一起住吧,那裡空氣新鮮,水源純淨,食物天然無毒,對他的身體只有益處,說不定還可以改善他嚴重的過敏體質。”楊馥如立即反駁。
“你若能幫上忙,今天我們就不會被打成這樣。”其實要不是為了護著她,在那種狀況下,就算他無法將對方——擊倒,也可以全身而退。
她不願承認他說的是事實,紅著臉駭斥道:“我……我又沒叫你插手,而且你可別忘了,後來要不是我捨身替你擋了好幾棍,你的傷勢會比我輕嗎?”
“那是因為你皮薄肉嫩,根本禁不起打,你若是乖乖躲著,我們至少有一個人不會受傷,或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張浩維淡淡的道。
“你不要用我的臉說出這麼討人厭的話!”這根本是在污辱她的美。
“總之,這件事算是你欠我的,必須照我的話做。”雖然他不該拿這件事跟她討人情,但他的肉體一定要待在臺北不可。
“我不答應,你要待在臺北你自己待,我要回農場!”楊馥如毫不妥協。
“你以為以你現在這副模樣,沒有我幫忙編造藉口,你可以一個人理直氣壯的回去久住嗎?還是其實你想回去當客人,那就另當別論了。”張浩維揶揄道。
“我——你別說我,沒有我,你要怎麼繼續當你的總經理?”她倏地站起身反擊道:“不如你就先回農場幫我的忙,等一切回歸常軌之後,我再陪你回臺北處理公司的事情。”
“辦不到!”他冷下臉直接拒絕,農場的問題好辦,根本不用擔心,公司這裡可是有豺狼虎豹在覬覦,她好歹也衡量一下輕重吧。
“你——好,我們走著瞧,誰怕誰!”楊馥如懊惱的一跺腳,怒氣衝衝的離開了病房。
看著自己像個女人似的跺腳,又扭腰擺臀往外走的背影,張浩維扶額長歎。
天哪,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