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娛樂圈裡那麼多人，能被陸少陽記住的，一是地位超然，二是志趣相投。

　　現在的季寧寧能否歸入其中姑且不說，至少在今天見面之前，陸少陽對她還不甚瞭解。

　　那些對季寧寧來說舉足輕重的事件他一概不知，連季寧寧曾被瘋狂黑長相都不知道。這也是他當著季寧寧的面毫不避諱這個話題的原因。

　　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麼不可提及的主觀判斷，而是客觀事實。

　　但當陸少陽這麼近地打量起季寧寧時，他發現這小姑娘五官其實長得不錯，不知道化妝師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睫毛又密又長，沒戴美瞳的眼裡泛著水光，圓潤的鼻頭微微翹起，十七歲少女該有的嬌嫩皮膚簡直可以掐出水來——至少，看了會兒，比第一眼的時候好看多了。

　　稍稍拉遠點，將季寧寧的臉全部收於眼底，陸少陽又皺眉：臉型實在不好看，太大了些。而且不是圓潤，是骨架太方，平常看著都覺得不好，上鏡顯胖，就更難看了。除非動刀子，否則季寧寧這臉實在是吃虧。

　　他這麼想著，又湊近了些。唔，不錯歸不錯，五官實在沒什麼特色，組合在一起就更普通了，雖然看久之後有些習慣，覺得這樣也挺好……但不好看的人始終還是好看不起來。

　　再離遠點——唉，他在折騰個什麼勁？現在是他在讓季寧寧評判他的長相，而不是他來評判季寧寧的。何況人就好端端地站在那裡，他的眼睛也不是哈哈鏡，近點遠點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少陽收斂心神，依然目光灼灼地盯著季寧寧，等待她說出意料之中誇獎的話。

　　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他既然被封為偶像天團的最高顏值，必然是有底氣的。

　　然而眼前這個季寧寧，這個自己就長得不好看的季寧寧，居然……笑了。

　　而且笑得格外誠懇，分明是真遇見了好笑的事情。

　　——美色當前，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樣的反應陸少陽還真是人生頭一回遇見。他原本就是個隨心所欲的性子，憤懣之下，竟然想都不想，抬手狠狠地捏住季寧寧的臉：“你笑什麼？”

　　我笑你的擋臉小分隊……這話季寧寧沒法說出口，她便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陸少陽的臉道：“我笑你剛才摸臉的時候把粉底蹭掉了，現在臉上留了個手指印，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唔？”陸少陽聞言趕緊拋下她，湊到鏡子前看——騙人！分明還是一張俊朗得挑不出毛病的臉嘛！

　　此時他身後忽然爆出一陣大笑：“我笑你這都能上當哈哈哈哈哈哈！”

　　陸少陽：“……”

　　從來都是負責嘲笑別人的他，頭一回被人嘲笑了，真心覺得十分酸爽。

　　難得見到隊長吃癟，薛川也不阻攔，自顧自抿嘴笑得春風滿面，不知道的人還覺得他特別和善可親。

　　路溪和戴雨桐卻上前一左一右地捂住季寧寧的嘴巴，把她拉遠了些，防止她再說些不著調的話。季寧寧唔唔地掙扎了一番，竟覺得連往日裡柔弱不堪的路溪都使了吃奶的勁，她半分都掙脫不了。

　　陸少陽氣勢洶洶朝她瞪過來時，正是她掙扎得最兇猛的時候，一雙眼睛不安分地到處亂瞟，冷不丁對上了陸少陽的。

　　季寧寧猛地一震。

　　接著便是呼吸一滯，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

　　連手腳都軟了下來，再也使不上半點力氣，哪裡還能想著掙扎。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陸少陽，似乎要將他生吞活剝。

　　陸少陽還以為她記恨自己，挑釁地沖她一笑：“讓你囂張，動不了了吧？”

　　卻不知這一笑讓他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為亮堂幾分。

　　季寧寧差點挪不開眼。

　　她恍然想起剛才碰陸少陽的那一下，大概是遮罩了臉部彈幕，密密麻麻的字褪去了，只剩下陸少陽乾淨的臉龐。

　　她終於意識到陸少陽的驕傲……真的不是驕傲。

　　他就是好看得理所當然。

　　一張俊秀得出奇的臉上，糅合了青年的銳利和少年的意氣風發，漆黑的雙眸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璀璨的笑容則是灼人的烈日，直令人不敢逼視。

　　季寧寧恍然想到了譚銘。她的小少爺啊，那個時候和眼前的陸少陽何其相似，又張揚又驕傲，一點也不把人放在眼裡。

　　那又怎麼樣呢，長成這幅模樣，就是有資格任性，喬寧不也是一樣？

　　好看的人真這樣叫人賞心悅目。

　　季寧寧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是的我囂張，你說的都對……”

　　“……哈？”陸少陽揚起眉毛。他還以為季寧寧故意跟她抬杠呢，走上來下意識地又擰了一把她的臉，“是不是傻了？”

　　“傻子才……”

　　傻子才不會喜歡你呢。

　　接下來就是“我喜歡你”，這個套路季寧寧簡直駕輕就熟。但在觸及對方明朗到不參雜半點雜質的眸光，她忽然清醒過來，眼前的人不是任由她調戲也不生氣的小少爺，她也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調戲別人也不怕對方生氣的喬寧！

　　仿佛是一盆冰涼的水兜頭潑下，明明室內還算暖和，季寧寧卻驀地打了一個寒顫。

　　“……傻子才不跟你說話呢。”她勉強地把這句話接完了，故作不屑地撇開臉，不去看陸少陽。

　　她的手顫巍巍地動了一下，想去開啟陸少陽的彈幕，終究也沒敢碰陸少陽的臉，只是拂開了陸少陽的手。

　　“真是個傻子。”陸少陽也不生氣，只是朗笑道。

　　季寧寧這才意識到，她原本想說“我要是傻子就不會跟你說那麼久的話了”，陸少陽卻理解成“我不跟你說話了我就是個傻子”……

　　唉。

　　美色誤人啊。

　　季寧寧憤憤地關閉了陸少陽全部的彈幕，再開啟——擋臉小分隊又出現了。

　　季寧寧終於長舒一口氣，能夠用平常心怒視這個人了。但她很快又意識到，為什麼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沒這麼做，難道她潛意識裡也想多看陸少陽一會兒？！

　　不得不說，雖然季寧寧曾被罵醜罵到自殺，理應看開了不在乎皮相……然而客觀事實無可否認，她就是一個實打實的顏控。

　　喬寧長得好看，她就覺得理應享有一切；陸少陽長得好看，她就覺得他胡言亂語也是應該。

　　這沒有什麼。

　　喜歡美好的事物，對美好的人多一些寬容，原本就是人的天性。

　　只是人生中的美好太多太多，長相是其中最為淺顯的一個。偏偏有些人鑽進死胡同裡，覺得長得好看就是一切，只要長得好看了其他所有都不必計較，長得不好便是直接判了死刑，什麼都不該擁有。

　　更有甚者，仿佛以此為至高無上的尚方寶劍，肆意辱駡、貶低、踐踏他人。

　　憑什麼？

　　盜賊都講究盜亦有道，要是將臉封為萬物的準則，那才真是給顏控抹黑。

　　在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之後，FEWS的其他兩位成員終於姍姍來遲，MV正式開始拍攝了。

　　大概和雙方都是同行有關，Bloom來的又是優秀人才，首次合作默契感十足，再加上之前交流得融洽，拍攝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季寧寧格外留心。

　　即便她們三人發揮出色，在陸少陽的指導下能夠迅速適應新環境……她們都感受到，在Bloom積累下的那點拍MV的經驗，和FEWS一比，實在是相形見絀。

　　Bloom極為貫徹自己偶像女團的地位，MV都是拍了少女們穿著漂亮的衣服擺出好看的姿勢，人氣特別高的還會額外給一些近景鏡頭，再配上歡樂的曲調，一眼掃過去的確是青春無敵，讓人賞心悅目。

　　這也是一般偶像團體的做法。說實在的，偶像在歌唱方面和正統歌手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粉絲買單曲專輯就是為了舔屏為了支持偶像，那麼當然要投其所好，美美美就可以了。

　　FEWS卻不同。

　　比如這次的新曲，除了MV裡成員的確是帥出天際外，還講了一個故事。

　　一句話概括，陸少陽要結婚，昔日的好朋友們來參加婚宴祝福。

　　MV的前半段是陸少陽在婚禮前夕指揮得焦頭爛額，以及婚禮快開始了，來自各地的好友在趕來的路上遇到突發狀況，一直掐著表罵什麼時候才能到的場景。在幾位誇張得恰到好處的表演和歡脫的BGM下，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到了後半段，自然就是婚禮現場了，好友最終還是拼了命一一趕到，和陸少陽擁抱捶胸。多年未見的朋友，在這一刻卻熟悉得仿佛從來沒有分開過，彼此都是眼眶泛紅。最後目送陸少陽和新娘完成婚禮，看著他的幸福，幾位好友也幸福地笑了。

　　值得一提的是，季寧寧之所以大言不慚敢來出演MV，不僅是因為柔光一打濾鏡一加，她即便混在俊男靚女中也還看得過去，而是因為MV裡有一個只露背影和僅僅一個側臉的角色。

　　這是陸少陽的前女友，在陸少陽結婚的時候，她雖然沒能親自前來，卻托人送了禮物與真心祝福——既不讓現場尷尬，又點出兩人當年單純的感情和如今一笑泯恩仇，讓人悵然又覺得溫暖。

　　當然對季寧寧來說重點是不露臉……她在知道有這麼個角色的時候就問薛川：“什麼意思，這是專門為我設計的呢？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薛川笑而不答。

　　故事很簡單，然而既有大量FEWS成員出席婚禮時西裝革履的帥氣鏡頭，又有濃厚真摯的愛情和友情，氣氛營造得恰到好處，竟還有些感動。

　　至少季寧寧注意到，路溪拍的時候可不是光滴了眼藥水，她淚光閃閃的同時，心裡就在想：

　　【這樣的友情太棒】

　　【真好啊，不管過了多少年感情都不會變，不管去了哪裡朋友都還在身邊】

　　【被祝福的婚禮真是太幸福了】

　　【我也想……結婚……】

　　唯美浪漫的畫面，還勾得她少女心撲通撲通跳。

　　就是這麼簡單的美好。

　　但很快，路溪的神色就灰暗了。

　　她默默地把自己往後縮，試圖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她反常的情緒。

　　其實就算看到了，也只以為她被MV感動，絕對想不到她是動了春心，而且——

　　【我在想什麼呢，結婚？不可能的。】

　　【Bloom連戀愛都禁止。】

　　【除非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