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實際上，季寧寧在拍攝《招魂》的時候，精神狀況一直算不上太好。

　　拍戲本來就是個苦力活，瞿導又精益求精，季寧寧受了他的感染難免愈加刻苦；加上傅綺一路顛簸流浪，劇組便一直在換場景拍攝，經常上午還在拍江南水鄉下午就馬不停蹄地去了黃土沙漠，這就更加累人了。

　　更別提季寧寧還一直操心微博、操心綜藝、操心Bloom……早上起來的時候眼底都泛起了烏青，還是她拿粉底遮住了，才勉強顯得精神了些。

　　不過這樣的狀態意外契合了傅綺。傅綺心思重，母親被殺後又盡行些喪盡天良之事，自然夜夜有鬼魂入夢，攪得她不得安寧。即便時常繃著一張面癱臉，乍一看若無其事，實際精神狀態無論如何不算好。

　　因此瞿導看到季寧寧上鏡時的表現，還以為她認真琢磨過劇本，滿意得不行。再看季寧寧在他的指導下，行事頗有幾分鬱鬱之氣，抿嘴不言的時候真有些陰沉得嚇人，活脫脫就是戲裡走出來的傅綺，更是感慨自己找到了個好苗子。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季寧寧看到瞿導在心裡把她誇上天之後就在想，她其實只是沒睡好，又被團裡的事情擾得心煩而已。

　　她雖然有認真揣摩過傅綺這個人，也有盡力將自己塑造成瞿導心目中的形象，可一些深層次的東西，不是季寧寧對著鏡子自個兒費勁練習就能表現出來的。

　　所以演技這回事，她從來沒有琢磨透，但顯然無論是喬寧還是季寧寧，運氣都很不錯。

　　原本以為殺青之後能好好休息一陣，不料FEWS一個餡餅砸過來，季寧寧又有得忙了。

　　這下段麗可看出來不妥了。從季寧寧加入Bloom以來，段麗就是她最親近的人，五年下來怎麼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一開始，她只以為季寧寧是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後，痛然悔悟了，這是好事，她自然樂見其成。她最多不忍心看到季寧寧把自己逼到死角，她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季寧寧真的是將全部的精力奉獻給了工作，連吃飯的時候在默念臺詞，一點私人時間都不剩下。

　　不過，拍戲是非季寧寧不可，現在Bloom的事情卻不一定。

　　“FEWS那事你就交給路溪吧，她是center，也該由她出面。空出來的時間你好好睡一覺，又不是鐵打的人，再這麼下去身體垮了怎麼辦。”

　　作為經紀人，段麗是有這個資格教訓季寧寧的。何況越是未成名的明星，經紀人就越是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明星還仰仗著經紀人，時常心裡不滿也只能唯唯諾諾地遵從。

　　所以段麗固然是為季寧寧好，這話說得實在是命令意味深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逼季寧寧把功勞拱手讓給路溪。

　　季寧寧當然不幹：“這事本來就是我聯繫的薛川，Bloom裡薛川也只熟悉我一個，陡然交給路溪來打理，萬一給我弄砸了怎麼辦？”

　　“你還覺得你本事能比路溪大呢？”段麗笑了一聲。

　　“難道不是？”季寧寧問。

　　要是在以前，段麗肯定會嚴厲地批評她自我膨脹。一個是團裡當之無愧的頂樑柱，一個是遭人厭棄的自殺女，這個問題實在是再簡單明瞭不過。

　　可現在……段麗意外地說不出口。

　　但她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季寧寧你是做到了路溪做不到的事情，這點我承認，可你不會憑著這個就覺得自己超越路溪了吧？你清醒點！她是公認的center，Bloom能有今天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你永遠不可能越過她！”

　　從Bloom出道以來，路溪就兼任策劃和監督，Bloom發的每一張單曲或專輯，舉辦的每一場演唱會，都包含著路溪台前幕後的心血，所以無論結果如何，路溪都會受到一片讚譽，並且在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思想下，她的功績將歷久彌新。

　　她的地位自然因此穩固到無可動搖。

　　然而，這不正是問題所在？

　　路溪所面對的，永遠只有鮮花和掌聲。

　　有什麼辦法，Bloom是路溪咬牙帶著前進的，所以沒有人敢公然批判她。否則，你行你上啊？

　　——當然是沒人敢上的。center的位置多招人嫉恨，那麼多雙眼睛在，沒有路溪的人氣就去挑大樑，一旦有半點失誤就會被噴成篩子。

　　可在季寧寧看來，把center的責任強壓給路溪，原本就是錯誤的。

　　路溪人氣高，拍MV的時候站在最前面，給她的鏡頭比所有人都多，當然沒問題；可處理起團內事務，就不合適再靠人氣服眾了。

　　“那就試試看吧。”季寧寧懶得辯解，只是這樣順口一說。

　　*

　　FEWS拍MV，用的當然是業內有名的班底，光是造型師就手巧得不行。妝後季寧寧盯著鏡子看了好半天，不免產生了將人拐回去的想法。

　　其實《招魂》劇組的化妝師也很厲害。只是傅綺家境貧寒，性格又冷漠無情，造型自然是往陰暗的方面來，化得再精緻，看著那一臉死氣沉沉，總讓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上天靈蓋。

　　拍MV就不同了，只管美美美就是。這個造型師偏好清新風，即便稍稍勾勒幾筆，季寧寧已經跟變了個人似的。眼睛比平常更大更有神，長睫毛扇動的時候，眼底似乎有流光閃爍；臉蛋被抹得白皙粉嫩，燈光打過來的時候晶瑩剔透得很，還泛著嬌豔的紅暈；長髮被燙過了，微卷地披在肩膀上，將臉遮得小了幾分……

　　乍一看就是個小美女。

　　季寧寧滿意地沖鏡子裡眨眨眼睛。其實季寧寧底子還是很好的，她都有點要被自己迷住了。

　　結果一轉頭看到同樣化了妝就跟天使下凡似的路溪……

　　就算是戴雨桐也足以碾壓季寧寧。戴雨桐個子比尋常女孩都要高挑，又有一種穩重的氣質，即便長相不如路溪清純得驚豔，也會讓人不自覺多注意她幾分。

　　季寧寧那樣貌，擱在她們之中，一下子就變得很平淡了。

　　季寧寧不想說話。她有點後悔來的路上借機遮罩了兩人的臉部彈幕，人啊，果然最怕比較。

　　如果還是第一天來的時候，季寧寧可能真想不開要去自殺。現在她算是習慣了，直接厚著臉皮領了兩人去見薛川。果然薛川看到之後眼睛就亮了：“這位就是Bloom的路溪？久仰大名，還有這位……戴雨桐……”

　　“你好。”戴雨桐表現得落落大方。

　　這氣度足以就讓薛川高看一眼了：“你好。”

　　路溪遲了一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薛川問好。她當然知道薛川那番話不過是客氣，但薛川什麼地位的人，原本就沒必要跟她客氣，這高帽子一下子戴得她手足無措，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而這番含羞帶怯的模樣，自然惹得薛川眉眼含笑：【娛樂圈裡好看到這份上的人也少有，難怪Bloom靠著路溪一個人都能撐那麼久】。

　　男人見了漂亮女人，兩眼發直，毫無原則，那是天性……可這話怎麼說得這麼不中聽呢？真當她死了？季寧寧很不爽地咳了一聲：“FEWS是不是打算改行了？”

　　“什麼意思？”提到團，薛川自然一愣。

　　季寧寧陰陽怪氣地笑道：“我看薛先生很想把我們路溪招過去啊，可是FEWS是偶像男團，這不只能改行麼？”

　　“季寧寧你別胡說。”路溪當即低聲斥道。

　　季寧寧不以為然。路溪一貫是老好人作風，說好聽點了是謹慎，不好聽了就是畏首畏尾。當然，人家本來就是小天使，真要隨口說了出格的話那才是崩人設毀三觀。

　　季寧寧卻不是這樣。

　　她原本就沒本事走路溪的路。

　　MV的事情是季寧寧和薛川聯繫的，一來二去，薛川的性格她也摸清了些：溫潤，大度，體貼，開得起玩笑。也就是標準的“性格好”。

　　但這不是季寧寧敢和他開玩笑的理由，季寧寧只是能準確把握他的情緒，一開始他就在想：【如果路溪遇上的是FEWS這樣的平臺，肯定能比現在更紅，Bloom還是拖累她了。】而季寧寧挑明瞭之後，他也沒生氣：【FEWS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要不真改行把路溪招過來也行，可惜啊】

　　從這季寧寧看出來了，薛川性格好不是說說而已……季寧寧開始已經盤算起以後上綜藝可以任性拿話刺薛川了，反正他基本不會生氣，還能在彰顯季寧寧耿直人設的同時讓FEWS的粉絲產生誤解——看，他們關係已經好到可以開這種玩笑了！

　　不怪季寧寧陰險，誰讓薛川老想那些不好聽的東西！

　　雖然也是實話。

　　就像路溪粉踩季寧寧的同時，其實也是在發洩對Bloom的不滿，路溪原本就是最出挑的，憑什麼局限在這麼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團裡做牛做馬？

　　她們心裡不平衡得很。

　　Bloom內部也不平衡得很。

　　團隊發展靠的不是個人的力量，畸形的結構如何能夠平衡，光由著路溪一人頂，這個團遲早要分崩離析；偏偏Bloom又著實離不開路溪。

　　季寧寧心裡頭思忖著，卻對薛川笑道：“其實我還有個主意，路溪不能去FEWS，你可以來Bloom嘛。”

　　薛川一時無語，路溪氣急，生怕季寧寧如此不著調得罪了他，禁不住偷偷伸手輕輕捏了她一把，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戴雨桐也一臉不贊同。

　　然而還不等這些人說話，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克制不住的大笑，眾人紛紛望過去，薛川率先喚了一聲“隊長”，然後是好奇的季寧寧探頭看到了……滿滿的彈幕。

　　又是這樣！還能不能愉快地看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