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看來天才並不見得哪個方面都出類拔萃，至少唐慎己下象棋的天賦絕對為零。季寧寧看他一直在那傻不拉幾地挪兵，實在沒忍住，坐上去劈哩啪啦就將軍了。彼時唐慎己還在費盡心思讓所有的兵過河……

　　“你下象棋還挺厲害的。”唐慎己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全方面發展，挺好。”

　　季寧寧無力吐槽。

　　眼見唐慎己重新擺起棋盤，似乎又要來一局，季寧寧不禁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再跟唐慎己下下去，她這半吊子的水準遲早會退化到小學生都下不贏……

　　還是趕緊轉移唐慎己的注意力吧。

　　“阿己。”季寧寧忽然甜甜地笑道。

　　唐慎己放子的手忽然一頓。

　　又是這個討人厭的稱呼……他皺起眉，臉上陡然浮現幾分凜冽的殺氣。但季寧寧哪裡看得到，她只知道唐慎己的確不喜歡別人這麼喊，但又不至於真為了一個稱呼跟她怎麼樣。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飛快地說過去，耗時還不到一秒，有時候連是否存在過都惹人懷疑。

　　季寧寧很快繼續下去：“乒乓球隊是不是一個實力至上的地方啊？”

　　唐慎己雖然沒有去開機儀式，但在那之前譚銘已經著重介紹了唐慎己世界冠軍的身份，還說他不在的時候大家要老實聽唐慎己的話。

　　所有人原本就或多或少聽過唐慎己的名字和事蹟，現在大BOSS這麼一說，即便不能完全當真，多少還是因此在對待唐慎己時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所以現在的季寧寧，是知道唐慎己身份的。

　　但她也知道，雖然很多人覺得唐慎己凶，他其實還蠻好說話的。

　　至少在季寧寧被困擾的時候，他這個局外人願意出言開導；在季寧寧問起與他相關的事情，他更是坦然道：“不完全是吧。”

　　“怎麼？”季寧寧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季寧寧最開始不過是隨口一問，一來她覺得現在娛樂圈裡，包括看臉在內的諸多風氣已經嚴重到糟糕，難免羡慕起體育圈僅僅靠實力說話的純粹；二來她走的時候，劇情正是初進國家隊的沈迎夏和教練起了衝突，教練不滿之餘湊巧看到她脖子上精緻的項鍊，便憤怒地扯掉，高聲罵道：“別把心思放在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面，你在乒乓球隊，唯一需要的就是實力；而我們，唯一需要的也就是你的實力！”

　　誰知道唐慎己居然否認了。

　　但理由也很簡單：“能進國家隊的哪個沒有實力，你想怎麼比？”

　　季寧寧想了想：“不是有世界排名……”

　　“我贏世界第一的時候，還排不上名號。”唐慎己不屑。

　　“那就看對戰結果呀，要是贏了的人肯定比較厲害。”

　　“不見得，輸贏要受比賽時的狀態影響，而且球風相克的話，輸了的不一定是實力不足。”

　　“……你們圈內人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吧？”季寧寧想起了她對沈迎夏的評價。

　　唐慎己微微頓了頓，仍是搖頭：“說不準……”他還一指季寧寧，“能夠代表中國隊的畢竟只有幾個。比如你……你叫什麼來著？”

　　季寧寧瞪了他一眼：“我叫季寧寧。”

　　“……我說你演的那個角色。”

　　“魏蘇蘇？”

　　唐慎己點點頭：“對……魏蘇蘇，她不是墊底水準嗎？但只要給了她機會，她未必不能成為中國隊的絆腳石。”

　　季寧寧一想也是，魏蘇蘇在中國隊的時候不受重視，始終出不了頭，去了國外卻揚眉吐氣，後期還真差點在奧運會上阻礙了中國隊的衛冕。

　　“原來你還讀過原著。”季寧寧腦補起唐慎己看《乒乓》的畫面，不由笑了——那畢竟是披著乒乓球外衣的言情小說，唐慎己這樣的人看言情，怎麼想怎麼違和。

　　唐慎己鬱悶道：“我……沒仔細看……”

　　他不禁想起他被譚銘誆過來的事情。一開始他還以為要拍紀錄片，拿到劇本還十分亢奮，誰知道一翻……才發現是個跟乒乓實在沒太大關係的電視劇，他看了點開頭的春花秋月就完全失去了興致。

　　真不知道叫他來幹嘛，拆了這個劇組玩玩嗎？

　　要是以前，唐慎己沒准還真這麼幹了。現在……他便只是壓抑著性子，一直百無聊賴地蹲在劇組後面。

　　季寧寧若有所思：“那你怎麼對劇情那麼瞭解……”

　　“原著真這麼寫了？”唐慎己笑了一下，“也是，小說都是源於現實的，這又不算什麼罕見的事情。我也……”

　　他頓了一下，卻沒有接下去。

　　唯有彈幕誠實地浮現了一個名字：【黎鵬】

　　季寧寧瞬間了然。

　　唐慎己的運動生涯開啟在喬寧死亡之後，季寧寧則是對體育方面一無所知，但現在的她可以上網查啊，還順便收了一堆的帥圖……

　　有唐慎己在球場上的面色凝重，被汗打濕了的碎髮搭在額頭上，蹙緊的眉心下眼睛有神到發亮；也有唐慎己奪冠時的神采飛揚，一口白牙毫不避諱地亮出來，年輕氣盛的白淨面龐上，笑容明朗又張揚。

　　季寧寧還找到一張十分罕見的，是唐慎己頂著一頭亂髮，面對鏡頭眉目舒緩，抿嘴而笑，一臉睡眼惺忪的無辜模樣。像是總是齜牙咧嘴的小野獸陡然露出柔軟的一面，看得人心都化了。

　　不得不說唐慎己真是長得好。雖然乒乓球隊的顏值一直謎一般的高，唐慎己夾在其中仍然十分耀眼。

　　而且，他就算退役了之後也沒有長胖！對比其他退役乒乓球手的大腹便便，唐慎己的身材簡直好到哭，是國胖圈裡唯一的清流。

　　……總之季寧寧在帥照的圍攻下，還是神志清醒地查到了唐慎己的經歷，其中就有黎鵬。

　　唐慎己奪得奧運會男單金牌的那一屆，還和黎鵬搭檔在團體賽中打雙打，最終兩人一起站上最高領獎臺。

　　然而，這個看似前途無量的黎鵬，卻因為怎麼也無法超越唐慎己，憤然出走國家隊，轉而為他國效力。

　　唐慎己曾經和黎鵬關係要好，黎鵬此舉對他的打擊著實不淺。不少球迷都猜測，唐慎己退役得那麼早，不僅是因為傷病，更是因為黎鵬。

　　真相是什麼，季寧寧並不清楚，只是現在看來，黎鵬的確是橫在唐慎己心中的一根刺。

　　這個問題太過敏感，季寧寧自然乖乖噤聲。

　　一時無話，兩人便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拍攝現場……不看不知道，這一看，唐慎己就皺眉了。

　　正是沈迎夏初來乍到，扛不住高負荷的訓練，憋著眼淚快要不行，崔奉扶著她溫聲安慰的時候。兩人便是自此冒出感情的萌芽，一路磕磕碰碰一路相互扶持一路拼搏前進。倒是從側面烘托了乒乓球手的不易，以至於最後兩人雙雙奪冠並順理成章地在一起時，引得無數讀者潸然淚下。

　　可惜這溫情一幕，在唐慎己看來實在礙眼。

　　唐慎己手一揮，就把吳導叫了過來：“這演的怎麼回事，不是女隊的訓練場地麼，其他人還在訓練，怎麼突然跑了個男隊的過來？還一直在講話，就沒人管他們？”

　　譚銘是給了唐慎己特權沒錯，可唐慎己不當一回事，劇組更是不當一回事。眼下被他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吳導也有些錯愕：幾時輪到唐慎己對他指手畫腳了？何況，大家要看的不就是帥哥美女的感情戲嗎，誰還會在這個時候管什麼邏輯要什麼球隊的紀律？

　　但瞥見對方一臉凶相，吳導仍是好聲好氣地解釋：“路過，路過嘛，男主角要不是正好看見女主角受了委屈，劇情也沒辦法發展下去呀，情急之下安慰她很合理！小唐你體諒一下，雖然我們請你來就是讓你指正電視劇裡不符合現實的地方，也不是什麼都得按著現實來對不對？”

　　“你們要是拍其他的，我倒是不管現實不現實。”唐慎己聞言冷冷一笑，“但非要拍這個部分的話，我人又正好在這裡，就不能看著你們這麼亂來——她到底受什麼苦了？就是欠收拾！真要怕受苦就別來國家隊，趕緊收拾包袱回家去算了！”

　　“……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吳導也有點被他高高在上的氣到，索性一甩劇本，“你自己看，原著就是這麼寫的，劇本也是這麼改的，我們只要按著拍就行了！你要是不滿找原作者找編劇呀，沖我撒氣做什麼？！”

　　唐慎己還真翻了翻：“哦，女主還拿奧運冠軍了……”他抬頭瞥了眼沈迎夏如花似玉的臉，又看了看她捏在手裡的球拍，似笑非笑道，“這演員怕是沒碰過乒乓球吧，真當奧運冠軍是天上掉下來的？”

　　“我……”沈迎夏臉一紅，倒是沒有反駁，只是不太服氣地說，“這不是拍電視劇嗎，又不是紀錄片。像您這樣專業的人畢竟是少數，根本不會吹毛求疵。”

　　“基本功還成吹毛求疵了，”唐慎己哼了一聲，“我又沒讓你上場來真的，你倒是抱怨上了。”

　　從情感上來說，季寧寧絕對是支持唐慎己的，即便電視劇不是現實，也不能連對現實的基本尊重都沒有，尤其當唐慎己這個當事人還在現場的時候，他怎麼能容許他的驕傲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消遣來踐踏。

　　但從理智上來說，唐慎己脾氣也著實差了點，他一個退役運動員，空有冠軍頭銜，即便有譚銘撐腰，可譚銘天高皇帝遠，現在哪輪得到他在劇組發號施令？

　　他看不起吳導，吳導還看不起他呢：“我是導演還是你是導演？一個門外漢，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我拍過那麼多劇，都是這麼拍的，收視率從來沒差過，你覺得你能比我更懂？要都像你這樣，這戲還拍不拍了，收視率還要不要了？……”

　　“那就不拍了嘛。”唐慎己慢悠悠笑道，“吳先生，您請便吧。”

　　吳導一愣，才反應過來唐慎己是要直接讓他走人！

　　憑什麼？

　　吳導雖然見人都是笑呵呵的，那也是在娛樂圈裡混出來的習性，實際心裡根本沒把唐慎己這個退役冠軍當回事。何況他不管在網上怎麼被人罵，拍出來的劇收視率的確高，那就是王道，那就是走到哪都備受青睞，在這個領域上他怎麼容許一個不知所謂的年輕人挑釁他。

　　還想讓他走——吳導當即冷笑道：“唐慎己你真行，仗著你和譚總的那點交情就開始在我的劇組裡作威作福？我告訴你，我是譚總親自請來的，他絕不會讓我走，不信你打電話問。”

　　作為收視保證之一，吳導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很清楚唐慎己是個隨性而為的運動員，譚銘卻是個商人。商人重利，絕不可能為了一點虛無的情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然而超乎吳導，甚至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慎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忽然間笑得前俯後仰。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詭異了。

　　吳導壓著脾氣等了會兒，卻見唐慎己變本加厲地笑癱在棋盤上，擺好的棋子被他伸手一撥，嘩啦嘩啦掉了一地……吳導有點忍不了了：“你笑什麼？”

　　“我笑你把華昌當成了譚銘的私人物品，把其他人都當成了幌子，”唐慎己一邊笑一邊直起身，語氣輕慢又不容置疑，“很不巧，《乒乓》這個劇是華昌出品的，而不是譚銘。所以可以讓你滾蛋的那個人除了譚銘——”

　　他指了指自己，兩道斜飛入鬢的眉毛高高挑起，刹那間流露出賽場上特有的勢不可擋的銳氣，連見慣了世面的吳導都被他震住。

　　“還有我。”

　　唐慎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