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小姑娘們義憤填膺之下，七嘴八舌地貢獻了很多想法。

　　保守派和路溪的主意差不多，分分鐘幫她編了一堆理由跑路；中立派是建議她拿著和原事務所的合約去嚇唬父母，講清楚這種事情被人知曉後會給作為公眾人物的路溪帶來多大的困擾；激進派則慫恿她去相親，狠狠打那個男人的臉，告訴他路溪不是他有本事肖想的。

　　要覺得氣勢還不夠，小姑娘們願意前來友情相助——要知道她們連通緝犯都不放在眼裡，區區一個相親物件算什麼！

　　於是路溪綜合了一下：她先和父母講清楚，再和那個相親對象講清楚，實在不行再跑……

　　所有人：“……”忽然覺得好擔心啊。

　　季寧寧更是警告她：“不行，你不可以去相親。這件事情必須從源頭上就給遏制住。”

　　不提路溪到底能不能講清楚。要知道輿論從來不由她們控制，即便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抵不過悠悠眾口。

　　然而路溪這樣心腸柔軟的人，說歸說，卻絕對做不來傷害父母乃至那個素未謀面的無辜相親對象之類的事情。

　　因而她天真地希望對方能和自己一起勸服雙方父母，如此皆大歡喜。

　　——說白了，路溪原本就心思簡單，而當她落葉歸根的時候，更是很難把自己再看成一個需要時刻注意言行的偶像。

　　在她的心中，她只是個在這兒成長至今的普通孩子，連呼吸著的空氣都是清新而自由的。

　　Bloom的團員們可不像路溪那樣還覺得對方無辜。

　　能夠被有著那種想法的路家父母相中，本身又願意接受相親，不可能是什麼知名人士，八成就是什麼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這也是大家除了對相親這件事本身外，相當嗤之以鼻的原因。

　　她們這個圈子裡，多少還是有點帶有色眼鏡看人。

　　也很難不。光是她們聽說過的、見過面的甚至說得上話的名流就有不少，眼界一旦拔高之後就再難看得上小城市裡所謂豪門中的青年才俊。何況Bloom最近正火著，路溪更是前途無量，真犯不著在這種時候匆匆找個人嫁了，這種做法怎麼想怎麼愚蠢……

　　換言之，要是路家父母給路溪找的相親對象是譚銘那樣的人，她們絕對只會羡慕。

　　然而相親當天，在路溪哭著偷偷拍了對方的照片發在群裡，早就搬小板凳等待著前方最新戰報的眾人都：“……”

　　比想像中更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路溪做賊心虛，又是偷拍，難免不太清楚。但這無關緊要，再糊的畫質都遮蓋不了那男人的特點：

　　長長的劉海散亂地斜向一邊，遮住他憂鬱又不羈的眼神，遮不住他下巴未完全刮淨的胡茬。

　　這樣的造型原本就十分考驗顏值，顯然這個男人完全駕馭不住。即便他的長相單拎出來仔細看也還說過得去，配合造型和氣質只能用一個經典的詞來形容——

　　殺、馬、特！

　　路溪再一說明，她們就更無語了：“他是我們當地一個廠長的兒子，家裡有個親戚是村幹部……”

　　原來是這麼個豪門啊！

　　Bloom再怎麼接地氣，也自恃是偶像女團。眾人紛紛表示：“我擦，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好嗎。”“真心給你爸媽跪了，咋想的，是對你在娛樂圈的力量一無所知嗎。”“心疼路溪，畫風不同根本無法交流。”

　　過了一會兒，路溪又來哭訴：“怎麼辦，他說非我不娶……”

　　眾人：“……呵呵。”早說讓你別去了。

　　路溪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就算是天天對著娛樂圈裡的俊男美女指指點點的網友，都少有挑得出毛病的，更不用說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殺馬特小青年。

　　他們本來又是出來談婚論嫁的。

　　雖說這年頭網路發達，殺馬特小青年也會上網，可路溪的知名度說低不低說高不高，哪怕是趕在Bloom正熱門的時候，不被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認出來了，估計也會因此感到更加得意。

　　就在路溪被震得手足無措時，一低頭看見了季寧寧私聊她的信息。

　　比起團員們的止不住的吐槽，原先極力反對的季寧寧並沒有對這件事情做出任何評價，而只是發了兩個字：

　　“別怕。”

　　路溪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

　　路溪和殺馬特小青年話不投機半句多，以至於直到告別她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但對方一直頗為殷勤，聽說她在一個團裡活動更是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你們要是人手不夠，儘管跟我說，我去廠裡找點人給你用。都是幹慣了活的，吃苦耐勞得很，不用跟她們客氣！”

　　路溪：“……不用了啊謝謝你。”

　　她實在尷尬得很，既覺得對方一番好意，自己這樣的冷漠態度很不妥，又不知該表露出怎樣的情緒，只能將頭埋得低低的，一路看著自己的腳尖走。

　　這副模樣，小青年自然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裡頭像是有一隻剛蘇醒的小野獸在蠢蠢欲動。

　　殺馬特小青年有個和他的畫風不太相符的正常名字：趙毅。

　　剛知道自己要來相親的時候，趙毅還十分抗拒，覺得自己還年輕，根本沒到結婚的時機——結了婚之後，似乎就沒辦法再和他交好的殺馬特單身貴族們一起愉快玩耍了。

　　無奈家裡就指望著他能在婚後收收心，又聽說對方好像是個偶像，長得漂亮性子又乖順，自然樂見其成。

　　為此，趙毅還央求了幾個看上去就流裡流氣的夥伴，讓他們去嚇唬嚇唬路溪，好讓她知難而退。

　　結果在看到路溪的第一眼，他就收起了所有的輕視，也將等待他發號施令的小夥伴們忘在腦後……

　　太好看了！

　　像是從電視機裡走出來的一樣！

　　趙毅快要連眼睛都轉不動、腿都邁不開了，不過就在他傻乎乎地跟在路溪身後一路晃晃悠悠走到茶樓門口的時候，他看見路溪猛地一頓。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遠處一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人正斜斜地靠在電線杆上，長髮一絲不苟地攏在腦後，襯得面龐格外寬闊，方正中自帶一股殺氣，目光透過黑色的鏡片朝這邊望過來的時候，讓人沒來由地脊背發涼。

　　“路小姐，”在看到路溪出來之後，她微微勾起嘴角，冰冷的聲音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卻慢慢在趙毅耳邊來回磨著，“真巧，又見面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路溪心驟然快速跳起來，放低了聲音慢慢地問。

　　趙毅下意識地往前幾步，把路溪擋在身後。

　　即便對方看著只是個比他矮一頭的女人，那樣如芒刺在背的目光，絕非善類。

　　趙毅別的本事沒有，趨利避害的技能還是點滿了的，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該惹。平日裡要是在街上看見這麼一個人，他絕對會避著走。

　　但現在，他身後站著一個柔弱得像是經不起任何風浪的路溪。

　　……趙毅咬著牙，強迫自己挺直腰杆。

　　“你……有本事沖我來！光知道欺負女孩子算什麼，傳出去讓人恥笑……”趙毅想要激怒對方拉走仇恨，又沒那個底氣，不自覺說得磕磕巴巴。

　　落在季寧寧眼中，自然覺得他不靠譜。

　　她甚至都不明白趙毅為什麼要害怕。季寧寧試圖去演繹的明明是一個面無表情的精英型秘書……

　　姑且不提季寧寧的設定是不是讓人誤解。前來找麻煩的真要是一幫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黑社會青年就算了，現在只是季寧寧一個人就足以嚇得趙毅牙關打顫，這膽子估計連現在的路溪都比不過。

　　——沒錯，那個人正是季寧寧。

　　路溪一眼就認出來了，因而她一點都不害怕，只是有點驚訝。

　　很快，季寧寧的裝扮、神態、語氣和內容都讓路溪認識到，她這一趟是有備而來，可能還是來幫她的。

　　半年下來她們之間也有了不淺的默契，路溪自然不會當場拆穿。

　　至於能不能很好地表演出驚慌失措……反正趙毅根本沒看，這無關緊要。

　　季寧寧慢慢走近了趙毅。

　　不管趙毅怎麼想，她還是賭氣堅持自己的設定，因而開口之後她刻意將聲音製造出電子音般的冰冷感：“路小姐欠下我們公司3.5個億，這筆錢我們必須追回來。你讓我找你？你能替她還這筆錢嗎？”

　　“什……什麼，3.5個億？”趙毅瞠目結舌。他對這個數字一點概念都沒有，只覺得巨大到他根本無力承受。他不禁扭頭去看路溪，“你幹什麼了？”

　　與此同時，他不由自主地想：【我要是娶了她，還得幫她還錢？】

　　這也正是季寧寧的想法。

　　相親這種事情，如果有一方死纏爛打，是很難收場的。

　　可趙毅才見了路溪一面，能有多深的感情，揚言要娶她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女，一時衝動。

　　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是雙方不得不共同肩負起的責任，絕不能在對彼此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貿貿然決定。

　　季寧寧就是要讓趙毅知難而退。

　　然而路溪一聽到這種“污蔑人格”的話，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趙毅立馬也有了底氣，拉長臉對季寧寧道：“你沒聽見她說嗎？她不欠你什麼，快走，別來糾纏她，否則我報警了！告訴你我在警察局可是有認識的人……”

　　“……不，不是這樣，”路溪一聽他威脅季寧寧，一下子就亂了，“你誤會了，她說的沒錯，我真的欠了她的錢，趙毅你別報警。”

　　趙毅怔了怔。

　　美少女純潔如水蓮花的面容上充滿了祈求，清澈的眼睛裡氤氳的霧氣像是清晨欲滴未滴的朝露，溫軟的聲音則像是涓涓細流慢慢淌過他的心房。

　　趙毅一時心潮澎湃，強烈地想抱抱眼前惹人憐愛的少女，卻又怕太唐突驚擾了她。為了克制自己他緊緊捏起拳頭，但還是忍不住激動道：“路溪，我真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單純不做作的女孩，她都那樣欺負你了你還幫她說話，你真是美好到讓我覺得自己太過齷齪……行，我趙毅就算是個王八蛋，也沒理由輸給一個女孩。等你嫁給我後，就算要過一輩子苦日子我也認了，這筆錢我想辦法幫你還！！”

　　季寧寧：“……”

　　路溪：“……”

　　也許趙毅是個好人，但這真的……太尷尬了！

　　路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一番好意。這個時候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雙目含淚地朝趙毅深深鞠了一躬，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猛地從他身側躥了出去。

　　“……路溪？”趙毅一愣，第一反應就是追上去。

　　但是季寧寧攔住了他。

　　季寧寧摘下了眼鏡，本想認真地和趙毅談一談。不料趙毅在看到她的臉時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你……你是那個……傅綺！？”

　　季寧寧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你你你你別過來！變態！別想刨我家祖墳！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趙毅對著她如此色厲內荏地吼了一陣後，居然……轉身跑了！

　　季寧寧：“……”

　　她沉默著重新戴上墨鏡。

　　早知道趙毅看過《招魂》，她就不費這些勁，直接扮鬼嚇他了！

　　*

　　該怎麼辦？

　　現在的路溪真是心亂如麻。早知道，打從一開始她就應該聽了季寧寧的話，絕對不來見趙毅。實在不成，直接去季寧寧那兒躲幾天也行。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但她絕無可能接受趙毅，不僅是因為她對愛情的嚮往中從未包含過突如其來的婚姻，更是因為她是Bloom的路溪。

　　路溪忽然感到了悲傷，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究竟是從何而來的悲傷。她努力地仰起頭，想讓冬日的暖陽曬乾眼眶的淚水，卻發現目之所及，是一群一頭亂髮、穿得花花綠綠的男男女女。

　　路溪暗叫不好，但來不及了，那群人已經圍了上來。

　　“這就是毅子說的那個女人？”一群人構成一個包圍圈，並從外往內慢慢縮。路溪避無可避，只能抿著嘴任由他們肆意打量，“長得真俊俏！”

　　“這天仙似的小姑娘，他居然不喜歡！？不要給我算了！”

　　“臥槽，真好看啊，有點像一中那個根本不理人的校花……”

　　一片評頭論足中，有一個說：“不是校花，我覺得她是像那個誰……”但他想了半天也沒記起來，其他沉浸在美色中的人自然不予理會。

　　“……你們想幹什麼？”路溪垂在兩側的手慢慢收緊。

　　在這種場合，她反而冷靜下來，使得向來柔弱的眉眼呈現出一種迫人的堅韌。

　　一幫人不由為她的神情一震，刹那間準備好的臺詞全部堵在嘴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隱隱有了一種錯覺：這樣的女孩兒，對她說什麼都是一種褻瀆。

　　但他們還是沒有因美色徹底忘記自己的任務，故意裝得張牙舞爪的模樣，凶巴巴地對路溪說：“你離趙毅遠一點，他有喜歡的人了！”

　　一邊說，一邊推搡了一個爆炸頭妹子出來。

　　爆炸頭也很配合地抬高下巴，一臉不屑。

　　“那太好了。祝你們百年好合！”路溪反而因此松了口氣，繼而面露懇切，“我和趙毅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我並未對他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你放心，我絕不會拆散你們，如果有需要，我願意幫你們去跟趙叔叔說……”

　　“……”趙毅的隊友們都懵了。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