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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踩高門》第10章
第十章

  這樣也行?潔英實在憋不住了,從出宮到回府,一路笑個不停。

  天藍看主子這模樣,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讓虹紅幾個去把門都關起來,讓主子笑個夠。

  事情是這樣的,燕齊懷又要離京半事,這次要去查鹽務,這是大事啊,鹽務積弊已久,多方勢力牽扯,動輒得咎,一不小心就會喪命,因此皇上拿出尚方寶劍和免死金牌,又讓暗衛們出動,非要他把這次的差事辦成功不可。

  但上回的事鬧騰得太大,燕齊盛損失不少,這回自然得好好「交代」燕齊懷,萬萬不可以再做傻事。

  萬一燕齊懷砍完他的左臂又卸右腿,讓燕齊盛未來的日子怎麼過啊,沒大錢就成不了大事了。

  因此燕齊盛無時不刻的把燕齊懷拉在身邊,害得燕祺淵想見他一面都困難,恰好今兒個皇太后壽誕,再重要的事都要撂一撂,燕祺淵這才約著燕齊懷在竹苑裡見一面。

  潔英跟著去,目的是掩護自家老公。

  事情還算順利,該辦的事都辦完了,潔英也見著燕齊笙,當年那個瘦小的九皇子長大了,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

  這些年有燕齊懷護著,他的日子過得不錯,人也變得開朗,燕祺淵說,他是少數幾個師兄們願意指導的皇子之一,因為燕齊懷的多方維護,他心存感激,便對燕齊懷一心一意了。

  所以除了吃飽穿暖之外,孩子都需要在被疼愛的環境下長大,才會長得好、長得健康、長得心理正常。

  辦完事,她與燕祺淵高高興興地離開竹苑時,沒想到冤家路窄碰上喻柔英。

  喻柔英的日子似乎過得不太順利,整個人瘦得厲害,過去圓潤的小臉凹陷,顴骨凸了出來。看見潔英和燕祺淵手牽手說說笑笑、幸福開心的模樣,讓她的眼珠子突然間冒出火花來。

  她不是應該悲傷不幸嗎?她不是應該哭哭啼啼變成閨中怨婦嗎?為什麼嫁給一個傻子,她還能眉開眼笑、滿臉的順心遂意?

  潔英的快樂讓喻柔英極度憤怒,她繃著臉沖上前,二話不說就要潔英向自己行跪拜大禮。

  整個宮裡,大概就只有她是個不曉事的,她只想到燕祺淵無官身,妻子無誥命,卻沒想過燕祺淵多得皇上眼緣、多受禮王寵愛,便是皇后也得讓他三分。

  喻柔英驕傲地抬起下巴,等待潔英對自己行大禮,好像活了十幾年,就在等這一天。

  喻柔英心中永遠都覺得自己的運氣差,只因托生在姨娘的肚子裡,就不得母親、父親和兄長的寵愛。

  分明自己比喻潔英聰明伶俐、比她端裝美麗,她那麼上進勤奮,只輸在一個身分,便處處被壓制,她不甘願。

  好不容易成為皇子側妃,身分高人一截,當然要狠狠賤踏喻潔英一番。

  沒想到潔英打死不跪,燕祺淵還拉著她跑到皇上跟前要官位。

  他理直氣壯的說:「皇伯伯,我要當很大的官,很大、很大的官。」

  沒有人這樣要官位的,皇上嚇一大跳,耐心的問:「淵兒為什麼要當很大的官?」

  「我不要喻妹妹跟她的妹妹下跪啊。」

  一句話,簡明扼要,在場人士全聽懂了,見皇上樂得呵呵大笑,旁邊的人連湊趣兒。

  「燕大少爺還真心疼喻妹妹。」

  「難怪禮王妃偏疼媳婦,媳婦會教兒子上進啊。」

  一說,所有人全都笑了,燕祺淵被笑得臉紅,只會撓著頭髮,拉起潔英的手,忸怩的問:「喻妹妹,我說錯話了嗎?」

  「沒說錯,你說得很好。」皇上大笑。

  最後皇上還真的賞給他一個三品閑官,也給潔英一個三品誥命,從此以後見到喻柔英,潔英還真的不必跪了。

  這出鬧劇鬧得大夥兒心情很好,在場的只有燕齊盛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正想拉攏禮王,沒想到喻柔英給他玩這一套,他的有些計畫又要變了,二話不說他立刻回頭找人,要喻柔英向潔英道歉。

  喻柔英出現時,她原本凹陷的兩頰鼓脹起來,用厚粉蓋住,卻還是隱約可以看見指印。

  現在想起喻柔英那陰毒的眼神,潔英不害怕,反而捧腹笑得歡,憑心而論,演壞女人,喻柔英遠遠不是她的對手,她還是去演小白花比較像啦。

  「行了,主子,你再笑下去,外面的小丫鬟肯定要以為你發瘋了。」

  天藍滿臉的無奈,她實在很不想用「小人得志」來形容自己的主子,但……那分明就是啊。

  「怎麼能不笑,你沒見到二姑奶奶那張臉啊,腫得跟饅頭似的,再加上瘦得見骨的脖子,簡直就像顆丸子插在筷子上。」虹紅忍不住取笑著。

  她們不能進宮,只能守在外頭的馬車上等候,看見二姑奶奶時,她們差點兒認不出來,才出嫁多久,就被折騰得換了模樣,足見主子老說「沾親、沾戚,沾啥都好,就是不能沾皇子」這話是對的。

  「天可憐見,以前二姑奶奶老覺得娘家虧待了她,天天悲秋傷春的,這才多久吶,就瘦得跟細柴似地,現在總該知道,過去娘家待她有多好了吧。」月白道。

  「妹妹要向我下跪道歉,我不讓跪,好心好意牽著她的手將她扶起,她竟用指甲摳我。你家大少爺可陰損了,居然一把扯開她的手,指著大皇子就說大哥哥,你家姨娘怎麼都不剪指甲?她摳壞了我的喻妹妹。說完就猛往我手背上吹氣。

  「在場的人無不笑成一團,只有大皇子那張臉,青白交錯的,這會兒妹妹光是腫了臉還不夠,全身上下該腫的部位肯定不少。」潔英一整個幸災樂禍。

  她不讓喻柔英跪,不過是想博得賢名,想給燕齊盛一點臉面罷r.

  燕祺淵事先叮囑過她,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燕齊盛就是個十足十的小人,明面上千萬別得罪他。

  沒想到喻柔英要自作孽,能怪誰?

  「噓,小聲點兒,主子這個樣子,旁人會說主子沒有姊妹情。」天藍低聲道。

  「哪來的姊妹情?這可怪不得咱們主子沒把二姑奶奶當妹妹,鬥了那麼多年,再好的感情也鬥散了,何況二姑奶奶那個心腸啊,歹毒得很,她做過的暗事兒還少了?要不是咱們時刻防著,主子不知道早成了什麼樣了。」菊黃忿忿不平的道。

  「說得也是,脂粉裡藏毒、湯裡加料、衣服裡扎針……手段層出不窮,真不曉得咱們聰明大方、美麗無雙的主子,是哪裡讓她瞧不順眼了。」月白擠眉弄眼,壞人不得壞報應,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潔英挑眉,在九歲她穿越過來之前,原主對喻柔英做過什麼她不清楚,不過穿越之後,她給喻柔英吃過的苦頭絕對不少,每次她只要動自己一下,她肯定要還三下,連本帶利一起給,半點都不虧欠。

  否則在老爹面前形象那麼好的小白花,怎麼會漸漸長成豬籠草?

  潔英和幾個丫頭們聊著,門上傳來二等丫鬟的聲音。

  月白走到門口,不多久回到潔英的跟前說道:「二少奶奶那裡有客,讓主子有空的話過去說說話。」

  「什麼客人?」

  「是大皇子側妃陸氏。」

  陸側妃啊……她把燕祺淵給的人物關係圖轉過一圈,梁氏出身武官家族,陸側妃也是,她們未出嫁之前就是閨中密友,今兒個到府裡做什麼?

  讓梁氏牽線,陸側妃要替喻柔英向她道歉?

  很有可能,燕齊盛正在積極爭取父王的支援,前陣子犯了錯被禁足,幸而五皇子辦了趟好差事,幫他把面子給圓了回來,而五皇子與燕祺淵交好,他便直覺認定父王會站在他那邊。

  唉,父王賊得很,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表態支持誰,哪像自己的老爹這麼嫩,風吹就倒,也不怕折腰。

  「主子,能不去嗎?」天藍憂心忡忡的問。

  上回花盆底下的藥包才剛查出來,裡面裝的是「月裡香」。

  那不是一般的藥材,而是多種藥材磨成粉,有奇香,容易被發覺,但包在布包裡,隨著每天澆水,一天滲出一點香味,味道便不會被發現。

  那些包在土底的粉最後會變成肥料一點一點的被玉蘭花的根莖吸收,等到花開時,毒氣便會與花香融為一體,長期吸聞,女子無法受孕,男子精氣神全失,倘若一病一死,外界的說法自然是主子克夫。

  真是夠狠絕的,竟使出這種招數。

  「我要是不去,明兒個上門的就是大皇子妃了。」

  潔英苦笑,明知山有虎,也得瀟灑地揮揮衣袖朝那虎山行,梁氏會不會暗地裡做手腳?

  她不確定,但如果自己不出現,肯定會替禮王府、替燕祺淵樹敵,燕齊盛是真小人,所以……

  「更衣。」她下令。

  她就去看看。

  如果不提滿肚子的壞心思,其實梁氏和陸側妃都有幾分英氣,她們說話直率、行事爽利,在婚前,她們說不定也是無慮無憂的小姑娘,只是多妾婚姻改變了她們的模樣和想法。

  嫉妒是最佳的傷顏聖品。

  潔英陪坐在席間,聽著她們說話,間或插上幾句。

  梁氏頻頻勸酒,潔英說自己酒量差,半點不肯喝,不過菜吃得不少,陸側妃夾什麼,她便夾什麼,她不信梁氏斗膽敢對陸側妃下藥,何況人家還是她的閨蜜呢。

  聽著她們講著年少時的點點滴滴,潔英也說自己在家裡搗鼓的小事件,說說笑笑中,時間過得飛快,眼見天色就要暗下來了。

  見陸側妃告退,潔英也趁機告退。

  梁氏強拉著她說:「好嫂子,過去是我不對,你得留下來多喝幾杯才成,就當是原諒我了,好不?」

  「弟妹在說什麼,你幾時得罪過我,我怎麼記不得了?」潔英笑著想脫身,但梁氏力大無窮,她試了幾次都沒辦法把自己的手給抽走。

  「大嫂心寬,我可是心心念念著,那次在宮裡的賞花宴裡……」她噘起嘴,滿臉的俏皮可愛。

  潔英歎息,才十七、八歲的年紀,要是在現代,大概正在準備大學指考,哪像她,已經是要面對爵位競爭、打壓妾室的重大議題。

  潔英很想同情她,但是神經線還沒有那麼粗,如果真要說得罪這回事,她反送給梁氏的那四位美女才是真的將梁氏得罪狠了。

  良家婦女學琴棋書書、學理家、學教養子女和伺候公婆,但從青樓裡出來的女人只學一招——伺候男人。

  她們床上的招數大概是良家婦女的三百倍,過去放在外面,偶爾才得一見,現在光明正大的放到屋子裡來了,燕柏昆能不夜夜笙歌、日日當新郎?

  這情況是呂側妃樂見的,她想孫子想瘋了,梁氏心裡有再大的不滿也只能憋著,所以她的這個「原諒」,潔英還真是不敢接。

  「別這樣說,咱們是親人,哪有什麼原不原諒的。」

  「不管、不管,大嫂不接我三杯賠禮酒,我就當大嫂不原諒我。」

  她硬是把潔英壓在椅子上,硬是幫她倒滿三杯酒,擺成一直線,要她喝下肚。

  潔英心想,完蛋、三杯,真要有事,吞完就該去見閻王爺了吧!

  她可是享受過被親妹妹下慢性毒藥的,要是再讓親妯娌喂藥……天,她是多麼不受人待見啊?

  眼見推遲不過,潔英舉起杯子,猶猶豫豫地仰頭喝下第一杯。

  梁氏滿臉笑意,再端起第二杯,遞到她跟前。

  潔英才剛接手,燕祺淵就進了屋子,只見他臉色臭到不行,抓起杯子就往地上摔去,指著潔英怒道:「喻妹妹真壞,自己說喝酒傷肝,不許我喝,自己卻跑到這裡來偷喝酒!」

  救星來了,潔英立刻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我沒喝酒,只是在同弟妹玩笑呢。」

  「有,我有看見,喻妹妹壞,我不喜歡你了。」他一面說,一面把桌子的酒杯酒壺全給摔了。

  「好吧,對不住,是我不好,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偷喝酒行不行?我陪你回祺院好不好?」她連忙對燕祺淵陪笑臉,再給梁氏使眼色。

  梁氏被這陣仗給驚著,想著萬一又鬧到王爺那邊豈不是討人罵?她連忙揮揮手,讓潔英把人帶走。

  「不好,我在生氣!」丟完杯盞還不算完,燕祺淵一腳踢翻一個凳子,把屋里弄得一團亂。

  「不氣、不氣,我給你唱個曲兒,再給你做烙餅兒,裡頭裝滿肉末的那種餅,好不好?」

  她一句一句的哄,終於哄得他眉開眼笑,點了頭,握住潔英的手一起往外走。

  梁氏看著兩人的背影,再看看兩人緊握的手,不明所以的,她的眼底竟泛起一層薄霧。

  她竟然……嫉妒他們?!

  怎麼可能?喻潔英嫁的是個傻瓜啊!但為什麼他們看起來那麼幸福?為什麼喻潔英乍見到燕祺淵的剎那,臉上的笑容會那樣的誠摯?

  一離開梁氏的院子,潔英便立即松了口氣,燕祺淵卻繃著臉的一語不發。

  這麼嚴肅的表情,哪像個傻子?戲還得演呢,這麼不專業,導演在喊卡之前,就算快要溺斃了,也得堅持下去。

  她扯扯他的手,燕祺淵不理她,她笑著撓他兩下,他撇過頭的依舊不理。

  潔英快步跑到他前面,伸開雙臂擋住他的路,沖著他笑眯了一雙眼睛。「你在生氣嗎?」

  燕祺淵不回答,向前走兩步。

  她雙手背在身後的退兩步,還是滿臉笑容的問他,「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生氣什麼?」

  他繼續走,一樣板著臉,而她繼續退,還是笑得滿臉春花爛漫。

  「說說嘛,我總得知道錯了,下次才知道要怎麼改啊。」

  有人哄著,他的臭臉還越擺越得意了,還真的一路堅持到底。

  潔英在心底暗歎,不為所動啊?不怪他,實在是她演得不夠可愛、不夠萌,沒辦法,她還是比較習慣演壞女人的角色。

  心在歎氣,臉上卻笑得陽光燦爛,因著一心兩用,於是她的後腳跟撞上進屋的小臺階,整個人差點往後摔。

  眼尖的天藍發現,驚叫一聲要撲過來救主子,虹紅也看到了,急急推開椅子往前跑。

  無奈遠水救不了近火,遠丫頭幫不了主子,還是近大少爺手臂一勾,把後腦差點兒與地板親吻的潔英給撈回來。

  撞進燕祺淵的懷裡,潔英嚇得雙眼和嘴巴都張到最大,兩手緊緊的環住老公,一顆心怦怦的亂跳。

  丫頭們全都松了口氣,天藍最快反應過來,連忙把兩個人給拉進屋裡關上房門。

  她急急的道:「主子,外頭有人呢,這樣看起來,主子比大少爺更傻。」

  潔英回神,吐了吐小舌頭,退開老公的懷抱,羞紅一張臉,拉起燕祺淵往室內跑。

  回到室內,燕祺淵一把抓住潔英的手替她號脈,神情和在外頭的表情一樣凝重。

  動作很輕,但潔英明白了,他是在擔心自己。

  她恢復笑容,又是笑得滿臉傻氣,一雙眼珠子盯著燕祺淵細細的看,越看越覺得帥、越看越覺得滿意。這個滿分的男人是她的所有物,真是開心啊!她忍不住露出壞女人得意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也懂醫術。」潔英想抽回自己的手。

  他不給抽,硬是來來回回號脈好幾回,確定沒問題才肯鬆手。「七師兄是神醫,我耳濡目染,多少學一點。」

  「那……如果我難產,你會幫我開刀嗎?」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大長今也有演過,剖婦產子在古代是高科技醫術。

  「你在胡說什麼,男人怎麼能進產房?」他橫她一眼。

  她才不怕他的臭臉,屁股一坐,坐到他的大腿上,側抬下巴在他頰邊香一個。

  「不能進啊,你的意思是,我幫你生兒子痛到快死掉,你只能待在外面看書作畫、喝喝小酒再來點兒小菜?」

  她的偷香,讓他的壞脾氣緩和,但遠遠還不夠。「男人進產房,穢氣。」

  「所以男人都沒在產房裡待過?」

  親臉不夠,她抓起他的手,在他的左掌心裡親一下、右掌心裡親一下,左邊一下、右邊一下,親得很起勁,親到嘴巴都酸了,還親不出他的笑臉,這讓她有點挫折。

  好吧,這招不行換別招。

  「自然是。」燕祺淵回答,卻發現她不親了,這麼快就放棄?沒耐心的傢伙。

  潔英鼓起腮幫子,食指在他跟前晃一晃,揚眉道:「那可不儘然。」說著,手背在身後站起來,緩緩地繞著他轉了一圈。「你娘生你的時候,你沒待過產房?還是說,你是玉皇大帝直接從天宮往下扔的。」

  他終於笑了,不過還是喜歡她偎在自己懷裡。他一把將她拉回,讓她重新坐回腿上,圈住她、抱住她,再用力親兩下,泄泄怒氣。

  「別想轉開話題,說,你不知道梁氏是毒蛇嗎?你竟然還敢吃她的菜、喝她的酒?」

  他確實急壞了,一聽見月白說潔英去了梁氏的院子,一顆心立刻吊起來,玉蘭花的事才完,四美的事才正在進行,她就這麼大刺刺的去赴約,是嫌活膩了嗎?

  「我不能不去,燕齊盛的側妃陸氏來訪,肯定是為了喻柔英的事,我要是不去表表態,萬一燕齊盛盯上你可怎麼辦?」

  「盯一個傻子?你當他太閑啊!」

  「不管閑不閑,總是以防萬一啊。何況我也不是沒準備,酒呢我打死不喝,菜呢我專挑陸側妃吃過的下箸,她當真想害我,也得考慮清楚。」

  「我明明就看見你喝了一杯酒,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肯定連剩下的兩杯也都要喝了。」

  「這倒是真的,不過……」她從懷裡拿出帕子遞給他,臉上不掩得意神色。「酒全在這兒呢,我根本沒喝。」

  「算你機靈。」他接過帕子細細的嗅了嗅,半晌後,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

  「怎麼啦?」她抬起頭,用自己的額頭蹭蹭他的下巴撒嬌著,這麼好看的臉,實在不適合嚴肅的表情。

  「她們是有多擔心你生下兒子?」

  他的話讓潔英明白酒里加了什麼,她知道自己運氣好,又闖過一關,只是……環住他的腰,緊緊貼在他身上,她真的有點煩、有點怕、有點……

  她像貓兒似地,拿他的衣襟猛蹭自己的臉,然後吐出一口長氣,問:「這種算計來算計去的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燕祺淵翻轉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他親親她的額頭,大掌在她的後背順著,低聲道:「快了,我保證,快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夫妻倆的小日子過得精彩非凡,潔英從不過問燕祺淵在外頭做了什麼事,但見他每天神采奕奕、自信自得的模樣,便曉得他的事順利得很。

  每天回到祺院,他總是纏著潔英不放。

  他喜歡抱著她,一口一句喻妹妹,喜歡和她漫無目的的聊天,喜歡同她說說笑笑,自尋樂趣。

  他說:「我沒見過像你這麼有趣的女人。」

  她說:「所以你是愛上我的腦子嘍。」

  「可以這麼說。」

  「我可不一樣,我喜歡的是你的小臉蛋,真帥啊,哪天咱們來試試男扮女裝。」

  他最痛恨人家拿他的容貌作文章,偏偏不怕死的喻妹妹文章越作越順溜,一天不作文章還嫌自己俗氣,可是他卻無法對她的文章發脾氣。

  「這種話你也敢說,我可是你丈夫。」

  他裝生氣,她卻笑到彎腰,掐著他的帥臉送上一個香噴噴、熱力十足的法式熱吻,他的火氣熱不過親吻,最後只好放棄。

  她也愛纏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好喜歡他的胸膛,好喜歡把頭靠在裡面,好喜歡傾聽他的心跳聲。

  光是聽著他的心跳聲,她就可以咯咯的笑個不停,她總說:「你要是一直傻下去,多好啊。」

  想當初皇上賜婚時,一家人全聚在廳裡,氣氛多凝重,沒想到……現在她倒希望他一路傻下去。

  看來真正傻的是他的媳婦。「為什麼喜歡我傻?」燕祺淵問。

  「那就沒人搶了呀。」說完,她又捧起他的帥臉,狠狠地吻上去。

  這一吻,星星之火燎了原,把潔英燒得寸草不生。

  而這種戲碼天天上演,每回燕祺淵在家,五婢旁的事兒通通不管,就是守著屋子,誰也不讓進。

  為討潔英開心,燕祺淵時不時的帶喻明英、喻驊英進王府,說是玩下棋,門關起來商討的卻全是國家大事。

  三個男人討論得暢快,卻讓潔英下廚做菜,弄出一身的汗水淋漓,可是不曉得為什麼,看著燕祺淵和哥哥們的意氣飛揚,她的心忍不住地也跟著飛揚起來。

  在幸福中,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轉眼來到秋涼的季節,在秋獵之前,燕齊懷回京了,這回他順利斬除燕齊盛的另一臂。

  上次燕齊盛被禁足,整個人被禁得糊裡糊塗的,雖然心疼被連根拔起的子弟兵,但皇上的一番嘉獎,以及百官的歌功頌德,讓他輕輕的放過燕齊懷,只當他行事激烈,一心想在父皇面前立功。

  但這回的鹽務……他再傻也看清楚了,燕齊懷根本就是針對自己。

  兩條替燕齊盛弄錢的大臂膀,一年之內在燕齊懷出京兩回,就全給斬了。

  沒有錢進袋已經夠慘了,更糟的是燕齊盛下面的那些人見同僚出事,他非但沒有站出來保住他們,還落井下石,這種行為讓人感到心寒。

  雖說官官相護,雖說貪污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問題是,弄來的銀子光是燕齊盛就拿走七成,下面的人不過是沾點湯汁喝喝、啃啃骨頭邊的碎肉,哪像他大口大口的吃肉,吃得嘴角流油,一旦東窗事發,卻跑得比誰都快。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這件事確實是冤了燕齊盛。

  辦事的是燕齊懷,他事事都直接向皇上稟告,根本不經過任何人的手,燕齊盛就是想插手相救也救不得。

  至於讓他直接到皇上跟前說項,罪證確鑿的事,他沒有這個膽。

  於是近日裡,大皇子黨的官員們有蠢蠢欲動的跡象,這讓燕齊盛心存危機,也確定了燕齊懷不能留。

  這次秋獵,所有皇子全數出動,禮王也帶著三個兒子出門。

  高高興興出門,臨行前,燕祺淵還學著禮王說話,拉著自己的媳婦在門前說:「喻妹妹,這回我打幾隻狐狸,給你帶上好的皮子回來,好不?」

  他說得志得意滿,下面的護衛卻笑道:「咱們得辛苦些,大少奶奶沒上好的皮子,旁人下了山,咱們還得留在山上尋狐狸。」

  護衛的話惹笑了眾人,潔英拉著燕祺淵的手,說道:「我不要皮子,我要你平平安安回來,要是你敢蹭破一點兒皮,回來就罰你跪算盤。」

  說的都是傻話,童言童語的。

  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分明,大少爺對大少奶奶是真的死心塌地,而大少奶奶心裡也懸著大少爺,半分不嫌棄。

  這話兒傳到皇上跟前,秋獵尚未結束,皇上已經賞了潔英一箱皮子,這說明皇上對燕祺淵的疼愛,即使他是個傻子也疼得緊。

  轉眼,十餘日過去,潔英天天在屋裡扳著手指頭,計算燕祺淵回來的日子。

  她拿著繡花針,繡了老半天,只看得出來那是一團亂七八糟的綠,和一團亂七八糟的紅。

  虹紅問:「主子這是在繡啥啊?」

  潔英看著自己的創作,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繡什麼,隨口應道:「這是抽象畫。」

  月白笑著補了句,「好奇怪的名,但我想到另一個名也很適合它,叫做心亂。」

  虹紅恍然大悟,立刻舉一反三,「不對,我覺得應該叫思念,主子想大少爺了。」

  天藍扯了扯虹紅和月白,用眼神示意她們出去,兩人點頭應下,走出內室。

  天藍上前問:「主子要不要小憩一下?」

  「好。」

  潔英丟下繡品,走到架子上拿起一本書,往軟榻上躺去。

  天藍幫主子拽好被子,放輕腳步走出屋子,主子休息,不愛旁邊有人盯著。

  天藍一離開內室,月白和虹紅即刻迎上前,問:「主子是怎麼回事?成天蔫蔫的,怎麼逗都不笑。」

  「昨兒個下午作惡夢後,主子就怪怪的了。」天藍壓低嗓子說。

  「難怪昨晚到今兒早上,主子都沒胃口,是作了什麼夢?」月白接話。

  「不知道,海棠姊姊問了老半天,也沒問出什麼。」

  「許是心裡記掛著大少爺,卻不好說出口。」

  「快回來了吧。」天藍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

  幾個人同聲歎息,主子是個活潑性子,只要有她在,說說笑笑日子就不無聊,可主子這副樣子……讓人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丫鬟們歎氣的同時,此時內室裡,放下書冊的潔英也歎了一口長氣,主僕之間默契十足。

  看不下去了,她把書擺在一旁,坐到梳粧檯前,慢慢梳理著不亂的頭髮。

  天藍沒說錯,她是作惡夢了,惡夢真實到讓她嚇出一身冷汗,明知道皇上緊著燕祺淵,絕不會讓他出意外,可……她仍是心慌吶……

  她吃不下是因為胃堵上了;她睡不香是因為一靠上枕頭、眼睛閉上,她就會看見燕祺淵血淋淋的模樣。

  她明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知道作夢根本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但是心還是慌了。

  她的手指被針紮了幾個洞,十指連心,痛得她皺眉頭,她的女紅不好,但還沒有壞到把指頭當成繡花布,她只是心情不好……

  夢裡的他受傷了,血流不止。

  夢裡的他被一支長長的箭羽射穿肩胛骨。

  夢裡的他嘴唇變成黑色的。

  夢裡的他想要握緊她的手,告訴她,「我沒事。」

  但是……夢裡的他失去所有力氣。

  在夢裡她哭了,醒來的時候她發現枕頭濕透。

  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她閉了閉眼睛,再張開,「再七天,燕祺淵就會回來。」

  突地,此時海棠驚慌的聲音傳來——

  「主子!」

  像一根細針,一下子穿透潔英的脊椎神經似地,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兒沒站穩的摔了。

  回過神,她往外走去,而海棠比她更快,幾個搶步就跑到她跟前。

  「怎麼了?」潔英問。

  「李總管剛剛過來說,大少爺回來了,讓咱們準備一下。」

  準備?回府為什麼要做準備?心瞬地沉入穀底,她直覺接話,「他受傷了,傷勢嚴重,對不對?」

  如果不嚴重,皇上出行,有數名御醫隨行,他不會提早回來的,他現在回來了,就代表需要更多的御醫和名醫,代表他的傷勢不是蹭破皮那種小傷。

  五婢訝異地看向主子,她怎麼知道的?有預感?還是大舅爺派在主子身邊的暗衛透了消息?

  潔英搖頭,不行,她沒有時間傷心,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被嚇住。

  她回過神,指著天藍說:「你們燒熱水,把屋子理乾淨,用白酒把內室全部擦一遍,屋子裡不能有半點灰塵;海棠,你把下面的人訓一遍,沒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屋子半步……」

  她心急,話是從潛意識裡說出來的,她並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幸好主僕默契絕佳,她起了頭,海棠幾個便分頭行事。

  那她呢?她要做什麼?不知道,只曉得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不斷不斷地對她說:快點到他身邊,他想看你、想聽你的聲音,想要你在他身邊。

  所以潔英直覺的離開院子,她從快走變成小跑步,最後變成快跑,像在追火車似地,她用盡全身力氣往外跑。

  天藍發現,立刻跟在主子身後奔出院子。

  燕祺淵回來了,被人抬著回來的,場景和潔英作夢看見的一模一樣,他受傷了,傷在肩胛骨,他沒有昏過去,疼痛讓他全身冒汗。

  他的嘴唇變黑,他的眼皮無力地向下垂著,看見潔英,他掙扎著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都一樣,通通都一樣,差別只在於她沒看見射穿他的箭羽。

  他們說這是昨兒個發生的事,御醫連夜為他診治,但箭上喂了毒藥,帶去的御醫裡,多數擅長傷科,對毒物束手無策,所以皇上下令送他回京。

  為了他,秋獵提早結束,皇上杖責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後兇手。

  但抓出來又怎樣,如果燕祺淵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沒有意義。

  潔英緊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隨著抬他的擔架前進,她走得飛快,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話。

  「別怕,喻妹妹在這兒呢,喻妹妹會想辦法幫你的,你常說喻妹妹很聰明的對不對?我一定會想到辦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撐著很痛的,乖乖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過去了,喻妹妹就在旁邊守著你,哪兒都不去。」

  他搖頭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張不開眼睛,再也看不見他的喻妹妹。

  「別怕,你別怕,不管怎樣我都會待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緊緊牽著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但她堅持不斷、不停地對他說。

  真情流露的模樣讓抬人的侍衛們看得動容,大少奶奶是真心實意對待大少爺的啊,她從沒看輕他是個傻瓜。

  這一幕讓禮王妃淚流滿面,若不是禮王攙扶著,她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哪年的秋獵發生過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在祺淵身上?

  王氏頻頻拭淚,人一走光,她就躲進燕仲侖懷裡哭。

  燕仲侖感歎,「我就知道,大嫂是個好的,這輩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擔心了。」

  王側妃冷笑,呂側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則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潔英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以這樣深愛一個傻子,難道就像她娘常說的:認分?

  她不快樂,是因為她不認分?是因為她總是想爭得更多?

  眾人的心思潔英沒看見,她眼裡只看得見燕祺淵,看見他的疼、他的苦、他的無助。

  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傷痛弄得失卻自尊。

  潔英呆呆地站在床邊,御醫們進進出出的,來了一撥又一撥,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討厭他們搖頭,但他們像在比賽搖頭似地,一個個搖個不停。

  為什麼會這樣?潔英憤怒不已,他們企圖表現自己有多無能嗎?

  「王爺,恕屬下無能,大少爺這病……我治不了。」宋御醫開口。

  接著他們又比賽了,這次比的是磕頭,看誰磕得響、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厲害,為什麼?御醫不是應該PK醫術嗎?怎麼會比起搖頭磕頭?

  禮王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問:「你的意思是……祺淵沒救了?!」

  宋御醫是太醫院裡專門主治毒症的,對各項毒物的研究和瞭解,沒有人贏得過他,現在連他也說治不了,那麼……潔英兩顆眼珠子死命的瞪著她。

  「如果王爺肯試試屬下說的方法,也許……」

  「哪個方法?把毒逼到他的腿部,然後切斷他的腿?」禮王爺語氣冷漠。

  宋御醫為難的點頭。

  潔英聽到這個治療法,猛地把頭轉向宋御醫,寒聲問:「如果把他的腿給切掉,你有幾成把握他不會死?你知道怎麼切才不會動到大血管,才不會讓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你確定天地間就只有這個治療方法?」

  潔英從沒這樣咄咄逼人過,但她的每一聲、每一聲都兇惡到讓人感到不知所措。

  她像只護子的母獅,只要對方輕舉妄動,她就要把對方的頭給咬下來。

  禮王和禮王妃被她嚇著。

  禮王妃急道:「請宋御醫見諒,這孩子是嚇壞了才會口不擇言……」

  「不,大少奶奶說得對,斷腿術我並無把握,很可能在切除過程中,毒未解,大少爺已經死于失血過多。」

  宋御醫垂頭,他沒有其它方法,他比誰都清楚,燕祺淵救不回來,皇上肯定要降罪,自己的項上人頭將會不保,提出那個法子,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行了,都下去吧。」

  禮王揮揮手,滿屋子的御醫全數離開。

  他拉起禮王妃的手道:「讓他們小倆口說說話吧。」

  如果御醫所言無誤,淵兒的時間已經不多,可憐媳婦進門才幾個月,就要為淵兒守寡,禮王妃默默點頭,隨禮王走出內室。

  潔英失神地看著眾人退下,他們是要讓出地兒讓燕祺淵交代遺言?

  遺言?怎麼可以,他還這麼年輕,這樣意氣風發,他有很多很多的事尚未做,他正一條一條籌畫著呢,怎麼可以?

  打死不哭的潔英終於鬆開緊咬下唇的牙齒,淚水嘩啦嘩啦的滾下。

  「不哭,喻妹妹勇敢。」剛灌下參湯的燕祺淵使出力氣,對她笑著。

  他叫她不哭?好啊!她聽話,瞠大眼睛轉三圈,潔英硬擠出一抹笑意。「我不哭了,我好勇敢,那你也……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好。」他點點頭,點點汗水淌下,他很痛,但絕口不說,因為他喊痛,喻妹妹的心會更痛,而他捨不得她痛。

  「我想抱抱你,可以嗎?你會不會痛?」潔英問。

  「好,你抱,就不痛了。」

  她點頭,俯身趴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得好快,他的呼吸很急促,他一定比她想像的還痛,所以……快要了嗎?還有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像御醫說的那樣,過了今夜,他再也不會留在她身邊?!

  「我也想抱你。」他虛弱的說。

  她猛點頭,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環住,她問:「舒服嗎?」

  她在笑,但心裡像有一千把刀在戳、在砍、在割,那柄刀很鈍,每劃一下她就痛得說不出話來。

  「很舒服。」

  「等你傷好了,我天天抱你,抱到你煩、抱到你膩、抱到你叫我走開,我都不鬆手。」

  燕祺淵笑了,這時候她還想著逗他開心,她是真的很喜歡他,無庸置疑。

  「我常在想,人生最幸福的死法就是抱著你,睡著睡著就死了。」

  「不要死,我想抱著你,睡著睡著天就亮了,我想用額頭輕輕磨蹭你剛冒出來的青髭,癢癢的、刺刺的,卻很幸福。明天醒來,你用下巴磨磨我的額頭,好嗎?」

  他沒有回答,潔英抬起頭,看見他在哭,淚水順著頰邊滑入髮際,他哭了,他被這個傷折服,他低頭認輸了。

  不可以,他好驕傲的說,驕傲的人不可以認輸,他要迎向每個挑戰,就算這個傷很難治,他都要和它對抗。

  她假裝沒看見他的淚水,趴在他身上,也假裝自己沒有落淚。

  她笑著說:「算了,你不磨蹭我,我來磨蹭你,反正都老夫老妻了,主動一點也沒關係。」

  她在自欺欺人,他看得明白。「對不起。」燕祺淵道。

  「我不原諒你,你答應過我連塊皮都不蹭破的。」

  她不願意面對現實,不願意相信,明天清晨他再也無法蹭得她刺刺的、癢癢的、幸幸福福的。

  「對不起。」

  他又說一次,如果說一百次對不起,她的傷心就可以少一點,那他願意用盡最後一分力氣,說齊一百次。

  「真有那麼對不起我嗎?」

  「對,胸口滿滿裝的都是對不起。」

  「那好,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原諒你。」

  「你問。」

  「是誰把箭射進你身體的?」這句話從頭說到尾,她的聲音從哽咽到寒冽,眼底射出兩道銳利光芒。

  燕祺淵知道,她為什麼要問這個,但他不想她冒險。

  「傻瓜,你的力量太小,無法與他們對抗。」

  「就是要他們小看,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無能為力,我才能趁其不備,我才能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我才能……」

  他咯咯的笑了,牽動肩胛上的傷口,但是……不痛,因為他的喻妹妹認真地要為他復仇。

  她連殺雞的力量都沒有,卻要趁人家不備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是不是很好笑?

  「傻瓜。」他又說。

  「我不是傻瓜,我會滿清十大酷刑,我會讓壞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會讓他們知道惹到我的下場多可怕,我要把他們到骨揚灰,我要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要……」她不斷不斷的撂狠話,泣不成聲。

  「傻瓜。」

  還以為她聰明,沒想到這麼傻,她有和離書啊,等他死了,就可以拿著和離書帶嫁妝離開王府,父王和母妃都不會阻止她的,往後還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等著她,喻明英和喻驊英會把她照顧得很好。

  「不許說我傻,我很聰明!」她大爆發了,跳起來指著他怒道:「告訴我,是誰下的手,我要讓他的下半輩子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

  「潔英……不要,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不要髒了你的手。」

  「兇手都不怕斷了我的命,我還怕髒了自己的手?他都不讓我活了,我還怕刀子太重?你不說,我也會查出來,我對天發誓,就算攪得整個朝堂大亂、後宮崩塌,我也要把兇手抓出來,在他身上割三千刀,讓他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

  她還是跳腳,還是撂狠話,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的燃燒,她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在咆哮叫囂著,催促著她去報仇。

  「聽話,你乖乖的,自然會有人幫我報仇。」

  「我丈夫的仇我要自己報。你不想講就算了,但我立誓,如果我沒辦法幫你報仇,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她固執得遭人恨,但她就是要一路固執,就是要讓他恨,最好恨到不敢死,最好恨到告訴她誰是兇手。

  「潔英,我要你好好活著。」他撐起全身力氣,鄭重的對她說。

  「你死了我怎麼活?告訴我啊、教我啊,你死了我怎麼活?沒有人陪我、沒有人抱我、沒有人疼我哄我寵我,沒有人時刻在我耳邊說:別怕,有祺哥哥呢,請你告訴我,我怎麼活?」

  她又叫又跳,好像困在籠裡的野獸。

  她固執得讓人心疼,但……怎麼辦?他負責不了她的一生,他再也無法對她說:別怕,有祺哥哥呢。

  「不要急,聽我說……你不是想四處遊歷嗎?等我死了,就帶著我的骨灰上路,帶我去漠北,帶我去騎路幹,帶我去看黃沙漫漫的壯麗風景,帶我去嶺南,爬高山、越百川,找一處山頂,看一夜的繁星……你說過的,你要看遍世界的好風景,我無法帶你去,你帶我去,好不好?」

  她不叫了,她像看怪物似地看著他。

  許久許久……她才緩聲問:「沒了你,世界上哪還有好風景,你是我最美麗的風景',你死了,我的心便枯萎了,不管到哪裡,於我都是一座墳墓。」

  「潔英……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活下來;第二,讓我替你報仇。」

  她的要求為難了他,他也想活下來,但他沒辦法,也沒辦法讓她去報仇。

  因為她強烈的希望他活下來的同時,他也強烈的希望她活著。

  四目相對,他們再無話可說。

  只是淚水奔流不止,她的淚在臉上劃出一道道傷心欄杆,而他的淚化成摧心毒藥,腐蝕著他所餘不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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