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狹窄的閣樓被打掃得很很乾淨。
這個小閣樓面積很小, 裡邊只夠擺上一張雙人床和一張小矮幾, 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閣樓窗戶外透進來的光將昏暗逼仄的環境照亮, 陽光落在那張放在床邊的小矮幾上,上邊擺著幾張畫。
畫紙並不是多好的紙張, 顏料在紙張上凝結成塊,看起來也顯得十分劣質。
畫上都是同一片海岸,每一張的配色卻並不相同。
最上面兩張是柔暖的色彩, 漂亮而輕柔的顏色鋪就了一整張畫紙。
執筆人的繪畫技巧並不出彩,顏色卻用得非常漂亮。
壓在那兩張溫暖之後的數張畫紙只露出了一角或是小半張。
那些黑沉沉的暗色張牙舞爪的爬在畫紙上,烏云翻滾, 浪濤拍案,仿若一頭頭猙獰的巨獸, 正對著畫布外的世界張開血盆大口。
畫布上還放著幾個用過的注射器, 彷彿被隨手拋棄一般隨意的擺在那裡, 成為了這個小閣樓裡唯一一點不和諧的雜亂無章。
陽光落在矮幾上,卻將閣樓照得格外頹廢。
兩隻在陽光下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伸出來, 沉默的將那幾張畫紙整理好, 整整齊齊的疊在矮幾上。
桌邊的少年垂著眼,表情木訥, 眼神平靜無波。陽光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 在他眼下打出一道陰影。
他身形消瘦, 背也佝僂下來,一眼看去只讓人感到深深地疲憊與無力。
他短袖晃動之下,手臂上能夠清楚的看到一些紅點, 那大概那些注射器有些關聯。
他從一邊堆放著一些紙張的角落裡抽出幾張畫紙來,就著陽光,小心的將這一疊不足十張的畫包裹起來。
與他木訥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是他手上利落的動作。
彷彿是已經做下了什麼決斷,他的動作非常乾脆,在將手中的畫作細心的包裹好之後,又從那一堆紙張中抽出了一張,裁剪成合適的大小,然後帶著畫紙,拎著畫具,彎著腰離開了閣樓。
「咔!」郭曠喊了一聲,低頭看著監視器,將這條鏡頭反覆看了三次,才說道,「過!」
楚秋把畫具放下,揉了把臉,蹲在地上團了一會兒,將情緒收拾好,才抬起頭來,對微皺著眉有些擔憂的郭曠點了點頭。
等在旁邊的化妝小姐姐歡天喜地的跑過來,一邊準備著卸妝的東西,一邊高興的說道:「恭喜殺青啊恭喜恭喜!」
楚秋看著她這副高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小姐姐估計是在這裡呆膩歪了,總是要防曬不說,這邊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確是好習慣,但對於常年生活在都市裡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而言,簡直就是折磨了。
「同喜。」楚秋仰著臉,配合著卸妝,自己也伸手把手臂上點上的那些紅點和手上被擦的三層粉給卸了。
「比預定的檔期早結束了一個星期。」打光小哥也挺開心的,「休假!可以蹭夠一個星期的假!」
「小秋估計是沒這麼久的假了。」攝影也跑過來,坐在一邊,低頭刷著手機,「《江湖行》的定檔宣傳已經開始錄製了吧?周熠星這半個月都快累脫形了,據說最高的時候一天要跑五個節目。」
「主演嘛。」化妝小姐姐接話,「小秋那裡邊戲份不多,肯定沒有周熠星忙。」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大電影出來一定檔,基本就是宣傳跑斷腿,比拍一場電影累得多了。
有的時候一場宣傳才剛結束,在後台休息的時候都會有幾個網媒過來採訪,更不用說為了宣傳去參加的那些耗體力又耗腦子的綜藝了。
跑宣傳的時候真的恨不得一分鐘能掰成兩分鐘用才好。
可楚秋三月到五月的檔期裡,關於《江湖行》的宣傳內容反倒並不多。
一直到六月份,正兒八經開始上映前的多地宣傳的時候,他的日程才會變得爆滿。
但楚秋手裡還有個《太京》。
劉愛國是個非常圓滑的導演,基本上經他手的片子,他都願意花錢花精力去把上下渠道都打點好,剪片也是親自監督。他打擦邊球的經驗無比豐富,卡審核的事情基本不會發生在他的劇組。
所以劉導那邊才剛開始粗剪結束,就已經開始張羅著要準備宣傳《太京》了。
IP劇的受眾擺在那裡,不愁沒有宣傳的渠道,何況原著作者親自操刀劇本並且跟組監督的噱頭,也足夠原著書粉狠艹一波電視劇的熱度了。
殺青之後郭曠帶著劇組殺回了B市,十來個人一起搓了一頓當殺青宴,然後就地散夥。
本年度亞爾影展的截止日期接近,郭曠不想浪費一丁點的時間,抱著片子就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看那架勢,楚秋覺得郭曠這兩個月內都不會離開他的工作室了。
回到B市,張大力也給了楚秋三天休息調整的時間,三天一過,一大清早就把楚秋從被窩裡刨出來,帶去了節目組。
周熠星和《江湖行》劇組的一些重要人物也陸陸續續的到了。
這是個大綜藝。
楚秋在一群大佬的夾擊下找了個角落坐好,拿著台本聽著張大力絮絮叨叨的講這個講那個。
楚秋今天要在這裡連錄兩期,上午是《江湖行》的宣傳,他負責當個花瓶就好,而下午則是《太京》的宣傳,他就需要多做些準備。
周熠星好不容易才在後台角落裡找到了楚秋,他看著楚秋和張大力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的樣子,一撇嘴。
「小秋你注意一點啊,這可不是《藏寶圖》那種閒聊節目。」
張大力轉頭看了周熠星一眼,他是看出了楚秋習以為常遊刃有餘的狀態的,所以乾脆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過出於即將成為老父親的情懷,張大力還是拍了拍周熠星的肩。
語重心長:「小秋站旁邊乖乖呆著,你多顧著點。」
周熠星滿口答應,剛巧造型師過來,他就乾脆坐在了楚秋旁邊。
台本其實三天之前就已經到了楚秋手上,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在正式開始之前再確認一遍。
尤其是下午要跟柳聞青同台的那場。
楚秋可一點都不擔心上午跟周熠星的宣傳,畢竟周熠星可是號稱一個人就能撐起整個節目的瑰寶。
事實上的確如此。
周熠星在節目上把楚秋護得滴水不漏,而點名問道楚秋的一些問題,楚秋也答得中規中矩。
台下有一小團舉著楚秋牌牌的粉絲,神情看起來有些失望。
主持人察覺到半真半假的說周熠星:「你不要把人家楚秋的話都搶了啊。」
「別鬧啊。」周熠星晃了晃腦袋,「楚秋超害羞的,不信你盯著他看十秒,不,五秒,他臉能紅成西紅柿!」
他話音剛落,整個演播廳都安靜下來,無數目光落在楚秋身上,而背後的大屏幕也給了楚秋一個特寫。
楚秋完全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不自覺的往周熠星背後挪了兩步,偏過頭微微避開了滑過來的攝像機,只留個發紅的耳尖給了大屏幕。
那一小團舉著楚秋應援牌子的粉絲頓時就跟磕了藥一樣,尖叫著舉起手裡的燈牌和應援棒瘋狂打CALL。
啊啊啊啊啊啊我們秋怎麼可以那麼可愛!!
「看吧我都說了的。」周熠星笑得靠在了被他出賣的楚秋身上,「我還告訴你們,楚秋每次上這種節目之前,都會跟寫作業一樣,列舉情況一二三四語氣一二三四台詞一二三四。」
「別看他這樣啊,為了綜藝他已經很努力了。」周·行走的爆料機·熠星毫不猶豫的賣掉了楚秋。
甚至在即興表演抽籤環節的時候,他跑到楚秋身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顆大白兔,遞給了楚秋,然後愛撫了一下楚秋的腦袋。
「我周熠星今天就讓你們感受一下錦鯉秋的力量!」周熠星撩起袖子,在裝著滿滿噹噹一大堆即興表演要求的卡片盒子裡摸出了一張來,「出來吧!雨中話別!」
身後的大屏幕切到了周熠星手裡還沒打開的卡片上。
「為什麼要是雨中話別?」主持人問。
周熠星一邊拆著信封一邊笑道:「因為我前不久才演過這個情節,不用動腦子。」
信封被拆開,上邊竟然真的寫著雨中話別四個字。
主持人驚訝的看了一眼楚秋。
「導演?這絕對是節目效果吧?」她不敢置信,「裡面足足五十張不同的卡片哎?五十張!」
「不信你試試啊,借你一顆大白兔。」周熠星遞了顆糖給她,「貢品。」
再一次被摸了犬首塞了糖的楚秋:「……」
周熠星可得意了,「我們秋可是個大寶貝!」
大寶貝楚秋表示並不想講話,並拆了顆糖塞周熠星嘴裡,企圖堵住他的嘴。
周熠星在節目錄製結束之後又一次陷入了話講太多的賢者時間。
他沉默的拉著楚秋和張大力去吃了頓午飯,然後又沉默的把楚秋送回了節目組的大廈。
楚秋剛下車,正巧就遇上了開車過來的柳聞青。
周熠星看了看柳聞青,又看了看楚秋,然後一臉沉痛的拍了拍楚秋的肩。
「祝順利。」他終於說了中午以來的第一句話。
柳聞青看著周熠星,深刻的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而楚秋,在去了後台之後,把自己打印出來的小劇本給了一套給柳聞青。
柳聞青震驚的看著上邊列的一二三四,直到節目開始了都還沒回過神來。
楚秋坐在台上錄製第一個談話環節。主持人的問題還停留在柳聞青和徐歡這兩個男女主角身上。
楚秋往台下看去,發現下午的觀眾已經換了一批,但舉著他名字燈牌的,依舊坐在那一團裡,而下午場次,舉著他燈牌的觀眾比上午多了足足兩倍。
這兩倍的粉絲有些騷動。
楚秋疑惑的掃了一圈,終於驚愕的發現,在距離觀眾席不遠處,祁先生正靠在入口處的一個攝像機旁,正帶著淺淡的笑意看著他。
發現楚秋看過來之後,祁先生抬手,小弧度的揮了揮手。
大半個月沒見,祁天瑞眉眼間似乎有些疲憊。
他手裡端著個紙杯,看起來是工作人員遞給他的,而張大力此時也正走到了祁天瑞身邊,跟他低聲交談起來。
楚秋掃過祁天瑞稍顯疲累的神情,微微抿了抿唇,收回了視線。
回頭做點什麼東西給祁哥補補吧。
楚秋一邊照著小劇本回答主持人的問題,一邊想道。
台下祁天瑞站累了,就乾脆找了兩個空置的VIP座位,跟張大力一起坐過去,順手給旁邊的幾個粉絲簽了名,就繼續在那裡交頭接耳。
柳姐肚子三個月了,張大力已經開始找身邊的人給自家小公舉取個名字。
祁天瑞報了好幾個名字,都被張大力斃了。
正為了未來小公舉的名字而苦惱的祁天瑞和張大力都萬萬沒想到,楚秋在這個節目裡「廚房幫幫忙」的環節上,好巧不巧的,正抽中了祁天瑞現在坐著的座位號。
聽到主持人報出的座位號時,祁天瑞和張大力都懵逼了。
祁天瑞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該說楚秋太倒霉還是他運氣太好。
鏡頭打到祁天瑞身上的瞬間,所有人都寂靜了一秒,然後尖叫聲瞬間充斥了整個演播廳!
作者有話要說: 楚秋:感動嗎?
祁天瑞:不敢動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