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這些純粹熱愛著電影的人所關注的, 無非就是電影本身的內容。
參與亞爾影展的電影, 通常而言, 大多都是經費有限的獨立製片,因為不沾染太多資本氣息, 才能夠任憑導演與編劇自由發揮,毫無顧忌的將他們自己的才華展露出來。
而這類無法花大價錢進行長時間精緻的後期剪輯與配音的電影,對鏡頭下演員的表現要求尤為苛刻。
不論是長鏡頭的細節動作, 還是近景站位與表現,又或者是特寫鏡頭的情感展現,都是決定這部電影是否能夠成功打動觀眾的一環。
而顯然的, 在影展開始的第三天,就吸引了多數受邀人前往反覆觀看的電影, 非常成功的圈住了這些受邀人的心。
楚秋被他們簇擁著, 聽著那幾人的討論, 不知不覺就坐到了場地內的一個露天咖啡廳裡。等到服務生來詢問要點什麼飲品的時候,楚秋才恍然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被這群人帶跑了。
楚秋要了杯牛奶, 在他身邊落座的幾人都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在楚秋感到窘迫的時候對他友好的笑了笑, 然後轉過頭去, 繼續跟身邊那些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人進行交流。
楚秋並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意思, 他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周身便展現出了像極了電影之中那個少年沉寂氣氣息。
這讓多少都知道拍這類電影容易入戲走不出來的人們,將心拎起來, 儘量小心溫和的一點點接近他。
而楚秋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層面。
不可否認,這種明確的距離感讓意識到自己身處在一個小群體裡,從而感到了諸多不安於失措的楚秋漸漸的放鬆了。
在座的人們低聲的交流著以他為主角的電影,討論著電影中所展現出的鏡頭語言,自上而下的追溯了許多從前類似的作品,又提及了本屆同樣獲得了提名的其他電影,並縱向、橫向的比較爭論起來。
他們所爭論得最多的,還是電影結尾,太陽徹底升起來之後,那半副完成了的畫作和塑料桶裡剛剛暈染開來的顏色,是不是意味著主角還活著。
這方面主張的人不少,他們便以最後注射的那支毒.品與那個畫作為依據,指明走向大海的主角只是個幻覺,象徵著除卻徹底拋棄了過往,殺死了曾經的自己。
最終那副明麗燦爛的朝陽圖就是最佳的佐證。
而不同意這一點的,則表示最終的那一張畫可能是醫生或者是主角的母親所作,極有可能是醫生,因為放在一邊的顏料盒比主角用的要優質很多。
最終那個鏡頭所表達的,是主角在死去之後,有著會緬懷他、思念他的人。
楚秋手裡端著杯牛奶,坐在一邊聽著,感覺真是世界有多大腦洞就有多大。
「亞洲導演的電影色調總是非常細膩,光是靜物鏡頭,就能夠發現其中的情緒。」
「比起歐美習慣於用直白的視覺衝擊來表達衝突,亞洲導演更擅長體現精神層面的差異性。」
「鏡頭顏色的運用非常完美。」
「演員的眼神與細節把握也非常精彩,有數的幾個長鏡頭的遠景,沒有特寫也能夠感受到他的情緒。」
話題扯到了楚秋身上,便有人轉頭看向他。
楚秋喝了口牛奶,對上那幾道視線,微微一怔,臉上便露出疑惑的神情來。
在短暫的觀察之後,坐在他身邊的人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點什麼,卻被坐在楚秋另一面的人打斷了。
出聲打斷的人正是之前認出楚秋的那個捲髮男人。
他搶先遞出了名片,然後跟防賊似的盯著幾個人,自我介紹道:「我是斯特雷奇·亞當斯導演的助手,這是我的名片。亞當斯導演在尋找一個神秘的東方來人,飾演《A》系列電影第二部 的一個角色,他昨天來看過這場電影了,希望楚先生能撥冗前去試鏡。」
他話音未落,便不止是楚秋,連同在座的人都感到萬分驚訝。
亞當斯是當代非常著名的商業片導演,曾經執導過三個系列電影,他在將影視視作藝術一派的人眼中是個徹頭徹尾的守財奴,但他卻深受電影觀眾的喜愛。
觀眾們大多不在意電影內涵與立意這類東西,他們花錢買電影票,大多也就是閒暇時間圖個樂子。
亞當斯導演深知觀眾心態,也一點都不介意迎合觀眾。
他手中拍出來的電影,票房上基本都能甩下同期一截。
而出演他的電影,總是能夠在萬千觀眾面前狠狠的刷上一把存在感的。
基數擺在那裡,哪怕只是個配角,也足以給人留下一層印象了。
這樣的號召力,雖然讓注重影視藝術的人感到不愉快,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
而《A》系列,是亞當斯籌備的未來科幻題材新系列,充滿了科技與爆炸,距離前作剛剛過去一年半的時間。
楚秋沒想過參加一個亞爾影展竟然能夠得到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在一片驚嘆聲中,楚秋愣愣的接下了名片,低聲道了謝,表示會找時間聯絡的。
張大力也倒了兩天時差,他是跟楚秋一起出門的,但目的地卻不同於楚秋。
L.A是好萊塢的所在地,得益於家裡的人脈,張大力在這裡有幾個勉強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他們所從事的行業大多都與電影或媒體有關係,且地位大都不低。
張大力今天約了一個電影週報的總編,想試試看能不能給初期在這邊先上幾個報紙雜誌的採訪。
與國內更多的傾向於網絡宣傳不同,這邊的紙媒要更加繁榮一些。
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
這邊的電影行業對於今天突然殺入了亞爾影展提名的亞洲電影及其主演也非常感興趣。
接到張大力電話的時候,楚秋剛看完了另一個片子。
這類影片不同於快節奏的商業片,不同的導演之間節奏與風格有著異常明顯的差別。
楚秋並不擅長解讀過於晦澀的影片,許多有著隱喻的片子,他都需要配上影評反覆看上好幾遍,才能夠理解。
所以楚秋對於郭曠的風格是非常喜歡的,因為郭曠總是會從一些平凡而微小的事情上體現出悲喜情懷來,簡單易懂,還容易引起人的共鳴。
楚秋走到場外,接通了電話,報了個平安之後就準備離開會場。
容易導致情緒劇烈起伏的片子不能夠看得太多,楚秋這一點還是很清楚的。
但離開場地的過程實在稱不上順利。
也許是《向陽而生》真的讓人印象深刻,一路上認出楚秋的人竟然不少。
內斂些的只是迎面向楚秋點點頭或者露出一個微笑,熱情一點的,就會像之前遇到的那群人一樣,企圖將楚秋拐走一起去聊聊天——當然真的只是純粹的、針對電影方面的聊天。
有實力有才華的人對於整個行業來說都是寶貝,聊聊天交流一下實屬正常。
但楚秋只覺得要死了。
不是所有人都跟第一批讓他不知不覺就跟著走的人一樣懂的保持距離,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表現得友好溫和。
不論是過於熱情的還是說話帶刺的,不管他們有沒有惡意,都讓楚秋感覺難以承受。
最終將楚秋從接連不斷的尬聊中拯救出來的,是終於睡夠了,跑來會場準備看看別人電影的郭曠。
郭曠身邊的那條小尾巴倒是沒跟來。
郭曠一路上也聽到了不少關於電影的談論,也多少察覺了自己的電影被這些人重視的事實。
他臉上帶著些笑意,看到不少人用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發音試探性的喊楚秋,轉頭看了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的人,語氣淡淡:「不錯。」
楚秋輕舒口氣,搖了搖頭,「回去?」
「剛來。」郭曠說道。
楚秋點點頭:「我回去。」
「嗯。」郭曠點點頭,想到楚秋之前被熱情的受邀人包圍不知所措的樣子,便說道,「走。」
楚秋愣了愣,看著郭曠轉身就走的背影,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郭曠這是準備把他送到門口,臉上蔓延出幾縷笑意,抬步跟了上去。
不同於在M國的一行人愜意得就彷彿在度假一樣的閒適。
打從楚秋到達L.A的通稿往外一發,國內的紙媒與網媒就開始跟瘋了一樣的報導這件事。
粉絲們隨時關注著亞爾影展的動靜,身在國外的每天都搜索相關的條目,身在牆內的,能翻牆的翻牆,不會翻牆的就撩起袖子隨時準備戰鬥。
楚秋這次的動靜實在有點大,一個才正式出道沒多久的新人,空降國際電影獎項,壓了國內不知多少老前輩一頭,某些自持資歷卻始終無法打開國門走出去的人心裡能舒坦才有鬼了。
國內黑的吹的群魔亂舞。
黑說同期電影辣雞所以才讓楚秋上了影展,粉說亞爾影展不設演員獎項你是不是看不起小郭導,同期還有E國某某知名學院派導演你怎麼解釋。
黑說通稿吹那麼大彷彿跟國內演藝圈之光一樣也不怕翻船,粉說我們秋拿到提名了這可是實績不服吊死。
黑說亞爾影展就一個小眾獎項一群人在那裡嘚瑟個屁,粉絲們反手就是一列歷代知名演員在亞爾影展上的得獎作品甩了出去。
楚秋對這些輿論向來不管。
他這會兒正跟郭曠一起結束了週報的文字採訪。
張大力不在,他拿著楚秋之前得到的名片跑去找據說有過交流的亞當斯導演了——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感慨一下,全世界彷彿就沒有張大力不認識的人。
郭曠的助理站在他們旁邊,並沒有什麼事做。
兩個散發著奇妙社障氣息的人在攝影師調整好儀器燈光之前,坐在角落裡一起翻著漸漸變多的影評。
觀眾與影評人的風向總是詭異難以捉摸,觀眾的評價可以不去管,但專業的影評人的評論,主創卻可以從中看到自己的不足,才好在以後的作品中加以補充修改。
與楚秋不關注輿論不同,他的粉絲們可是相當的關注他的消息。
M國著名影片人、撰稿人,《影視週報》的主編西蒙·克拉克的影評剛出來沒多久,就被一個粉絲截圖原文翻譯,請求了他的授權之後,放到了國內的社交網站上。
他的影評標題是:《向陽而生》,冰冷的善意與溫暖的墓碑。
作者有話要說: 祁天瑞:@張大力@張大力@張大力,麻煩幫我注意一下郭曠,謝謝。
張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