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楚秋被記者們這激烈的表現嚇得一愣。

　　他腳步遲疑的停滯了瞬間， 然後乾脆停下了腳步， 站在那裡給那些媒體拍照。

　　鎂光燈幾乎要閃瞎人的眼， 那些記者們興奮得不行，卻矜持的一個都沒有出聲詢問點兒什麼。

　　亞爾影展有亞爾影展的規矩， 絕大部分電影節為了得到更多的報導與媒體採訪，通常都規定參獎影片都是在該電影節或影展上首映，而在頒獎之前的紅毯時間， 亞爾影展方面是不允許採訪的。

　　照片隨便拍通稿隨便發，也允許有主持人在當地遠程直播，但採訪禁止。

　　影展方要求頒獎典禮當天， 正式閉幕結束之前的時間段裡，都只能接受他們這一方的採訪， 以保證收視率不被分流， 保持影展方面的獨特性。

　　能被邀請而來的媒體大都是正規媒體， 不會發生什麼為了熱度就違反規定的事情。

　　所以楚秋在停頓了短短五六秒的時間之後，遍輕輕點頭致意， 挺著腰桿和背脊， 動作優雅而鎮定的轉身往紅毯盡頭走去。

　　在他接近了盡頭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聲字正腔圓的、來自母語的呼喚。

　　在異國他鄉聽見母語， 總是會讓人心生一種溫暖和親近的感情， 楚秋轉過頭去看向了聲音的出處。

　　入目的是熟悉的中央台標誌， 而中央台旁邊，還有今天上午剛見過的南北衛視的標誌。

　　扛攝影機的是個中年男人，長得高大， 見楚秋看過來，還笑著給他招了招手，然後又指了指對面。

　　楚秋先是回了個笑容，對著他扛的攝影機招了招手，然後才轉過頭去。

　　這一段紅毯似乎被亞洲方面的媒體承包了，楚秋看到了好幾個國內衛視的攝影機，還有J國和K國的一些電視台標誌。

　　不過後兩者對他的熱情要相對少了不少。

　　楚秋倒是不在意這一點，他放緩了腳步，向那幾個自家的媒體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笑完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微微抿著唇，顯得有些靦腆，又向著那幾個鏡頭招了招手。

　　很多衛視都有著相應的直播渠道，國內的收視被分流不少，甚至楚秋還在其中看到了國內那幾個數一數二的視頻網站，估計這會兒也是收視大戶。

　　楚秋作為整個亞爾影展的國內獨苗苗提名戶，得到了這些常年在海外駐紮的工作人員非常熱情的鼓勵——雖然用的都是口型。

　　只有他們這種親身呆在海外許久的人才清楚的知道，這種重量級獎項提名裡出現一個華人演員有多不容易。

　　以往他們這些媒體都被西方媒體壓得抬不起頭，尤其是電影方面，有的電影節主辦方甚至吝惜於給他們一個邀請名額。

　　亞爾影展要相對公平一些，而這一次托楚秋的福，他們幾乎全都得到了參加頒獎典禮的通行卡。

　　好不容易冒出來的獨苗苗，他們自然是要好好呵護的。

　　只要風皇娛樂不傻，他們以後恐怕少不了要跟楚秋打交道——何況楚秋如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得獎熱門，在影評人裡口碑極佳，最大的減分項跟他是東方面孔沒有關係，他在影評人眼中最大的減分項，是作品太少，讓他們根本無法更多、更全面的去判斷楚秋的演技程度。

　　但不論這一點影評人們怎麼說，他們對《向陽而生》卻大都是抱著非常肯定的態度的。

　　西蒙都如此盛讚了，除卻那些以純粹的批評和挑刺出名的影評人以外，基本上是等於確定了這部影片在影評人圈子內的風向。

　　這也是為什麼亞爾影展方面邀請了比往年多出許多的亞洲媒體來。

　　楚秋背負著一群人的鼓勵與期待，走完了紅毯，走到了最後的簽名板與主持人面前。

　　負責接待紅毯嘉賓的主持人是M國著名脫口秀主持人阿麗莎女士。

　　「嘿，看誰來了！」阿麗莎女士伸出手來，握住了楚秋的手，晃了晃，「一個來自東方的精靈？」

　　楚秋微愣，意識到對方是在誇他之後，露出了略有些羞赧的笑容，乖乖跟女士打了聲招呼。

　　後一位紅毯人士距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並且他的女伴似乎希望能夠在紅毯上多停留一會兒，如今正以非常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往前挪。

　　阿麗莎女士看了一眼那邊，笑著說道：「看來我們可以跟精靈多聊一會兒。」

　　任何地方都是有特權的，比如如今被諸多媒體與影評人看好的楚秋，作為拿獎熱門，自然是會被多留下一陣，後邊的那位先生大約也是理解這樣的安排，正非常紳士的帶著他的女伴以龜速前進。

　　直到這位先生到來，被阿麗莎女士接連的詢問鬧得面紅耳赤的楚秋終於大大的鬆了口氣。

　　這位女士實在是讓人難以招架，楚秋準備了那麼多小劇本，一個都沒用上。

　　後邊的紳士終於來了，楚秋接過阿麗莎女士遞來的記號筆，在一堆英文名中，鄭重認真的簽上了兩個漢字。

　　在楚秋走下臨時搭建的這個小舞台的時候，他還聽到阿麗莎女士飽含遺憾的對後來的男士說道：「我真想約楚一起吃頓晚飯——我認真的。」

　　楚秋聞言，想到可能正在電視前邊蹲直播的祁先生，頓時頭皮一麻，不著痕跡的加快了腳步，進入了頒獎場地。

　　《向陽而生》劇組作為被提名了最佳影片的劇組，座位被排在了中間靠前的位置，周圍都是被提名了最佳影片獎的劇組。

　　想像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並沒有出現，在楚秋到來的時候，幾個導演已經跟自己組裡的演員暫時換了位置，一人端著一杯飲料，湊成一團正在小聲的交流著。

　　就連郭曠都心情頗佳的多說了許多話。

　　楚秋的位置在郭曠旁邊，他瞅了一眼標註著自己名字的標牌，坐了下來。

　　剛落座，就聽到郭曠對另外幾個導演表示：「楚秋的牆角你們是挖不動的，放棄吧。」

　　楚秋：「……？」

　　「他們一直在企圖要你的聯繫方式。」郭曠用英文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又轉為了中文，「不過你現在作品太少，而且性格配上咱的電影又是一副入了戲還沒走出來的樣子，他們估計也就是隨口說說。」

　　楚秋點了點頭，對那幾個導演禮貌的笑了笑。

　　電影節的獎項不僅僅是對電影從業人員實力的肯定，同時還有著豐厚的獎金。

　　國內影視業界的人跟資本抗爭的時候，所依賴的，就是這些大大小小的獎項所帶來的獎金收益。

　　導演們都勒緊褲腰帶想盡辦法節省拍攝成本，最終取得了勝利。

　　尤其是亞爾影展這種以獨立製片為主的獎項，獎金很是豐厚。

　　當然，它所帶來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名聲與接連而來的人脈。

　　郭曠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是個純粹追求電影藝術的人，郭家有他哥一個樂在其中的商業片導演就行了，小郭導演表示他要專心致志的追求電影藝術的極致。

　　但對於楚秋而言，這些連帶效應就相對的要重要一些了，比如《A》系列的試鏡，就正式這次影展給他帶來的收穫。

　　頒獎儀式前的表演邀請了非常著名的交響樂團。

　　負責主持獎項的，依舊是阿麗莎女士，而負責頒獎的嘉賓則各有不同。

　　不過頒獎嘉賓大多是些行業內的大前輩，光用家裡的獎盃就能砸死人的那種。

　　前邊的劇情獎和攝影獎都跟他們沒有關係，倒是坐在他們前邊的那個劇組，編劇跑上去領了個劇情獎，捧著獎盃下來的時候神情激動，一直在親吻獎盃。

　　這一塊區域的氣氛，便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最佳導演獎是個人獎項的大壓軸，也就是最後一個個人獎項，最佳導演獎之後就會放出最重要的評審會大獎和最佳影片。

　　導演獎前邊是紀錄片攝影獎，楚秋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郭曠。

　　「在追求藝術極致的路上，這些獎項，也不過是路邊漂亮的風景而已。」郭曠這樣說道，而楚秋覺得自己都不用看他，就能從郭曠的話語裡感受到他的緊張，緊張得渾身都僵硬了。

　　楚秋非常違心的點點頭：「……嗯。」

　　郭曠聽他應答，轉頭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楚秋無動於衷。

　　郭曠問他：「你不緊張？」

　　楚秋想了想，搖搖頭，然後說道：「我不領獎。」

　　因為不需要上台領獎，所以根本不需要緊張。

　　郭曠端著一張高冷的臉，暗道自己真是失策，當時就不該聽了張大力的鬼話，怕楚秋在領獎的時候出問題，攬下這麼件事。

　　「下一項——最佳導演！讓我們觀看提名影片片花！」阿麗莎女士彷彿感覺到了台下有人十分焦躁，非常乾脆利落的進入了觀看片花的環節。

　　《向陽而生》簡直是整個影展一堆英文片中的清流，唯一一根華語電影獨苗苗。

　　片花是郭曠親自剪的，光看片花都能夠感到撲面而來的憤怒與悲傷。

　　看完五部提名影片片花之後，阿麗莎又開始談天說地追本溯源，吊足了人的胃口，才終於宣佈了頒獎嘉賓的名字。

　　頒獎嘉賓是業界出了名的正經人，也不太會聊天，上了台之後，一句多話沒有說，直接從工作人員那裡接過了卡片，在攝影機的鏡頭下，將卡片外包裹著的紅封泥信封割開，然後將裡邊的卡片取了出來。

　　郭曠呼吸都重了。

　　楚秋轉頭看他，猶豫兩秒，還是安撫道：「路邊的風景，冷靜。」

　　郭曠聞言偏頭瞅他，「路邊的風景也該美些才好。」

　　楚秋：「……」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

　　台上的導演大前輩湊近了主席台上的麥克風，用平板的、毫無波動的聲音，念道：「最佳導演獎，《向陽而生》，郭曠！」

　　郭曠懵了三秒，直到燈光打到他身上，楚秋輕輕推了推他，才反應過來，然後依舊保持著一張高冷臉，站起了身。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擁抱，哼笑一聲：「理所當然，意料之內。」

　　然後邁開輕巧的小步子，半蹦跶的小跑上去領獎了。

　　楚秋：「……」

　　你之前的話和你的行動可不是這麼說的。

　　楚秋看著郭曠一臉正經平板的接過另一個一臉正經平板的前輩手裡的獎盃，然後用跟那個前輩一毛一樣的古井無波的聲音棒讀背完了領獎詞，然後在阿麗莎的調侃之下美滋滋的跑了回來。

　　郭曠特別大方的把獎盃遞給了楚秋：「給你摸摸。」

　　楚秋看著他遞過來又握得死緊的手，非常識相的拒絕了郭曠的提議。

　　「你倆有點緊張感。」張大力翻了個白眼，「還有最佳影片呢！」

　　然而拿到了導演獎就心滿意足特別美滋滋的郭曠已經一副一點都不care的樣子了，而對影展並沒有野心的楚秋，則給郭曠和張大力一人塞了顆糖。

　　評委會大獎出乎意料，竟然並不是《向陽而生》，而是另一部M國歷史電影。

　　「應該是觀眾投票比較多，很多觀眾都會更加青睞對他們而言更熟悉的英文片。」郭曠說道，整個劇組他這個導演現在最沒有緊張感。

　　楚秋點了點頭，咬著糖認同了郭曠的觀點。

　　「最佳影片你怎麼看？」張大力問。

　　郭曠想也沒想，答道：「我們左邊那個不錯。」

　　楚秋對左邊那個有印象，是一部都市片，主題是一個落魄潦倒的富豪一朝淪為流浪漢的故事。

　　這類電影最講究一個代入感，能讓人對主角感同身受，基本上就成功了大半。

　　「接下來有請最佳影片頒獎嘉賓！」阿麗莎女士向著最佳影片這一塊對坐席眨了眨眼，頒獎嘉賓從幕後走出來，楚秋顯得有些驚訝。

　　來的人正是《A》系列的主演，在去年拿到了奧斯卡影帝的梅森·戴利。

　　戴利在檯子上講了約莫一分鐘的發言，他跟亞爾影展算是很有淵源的了，因為他本身也是在這裡被發掘出來的演員。

　　「不多說了，下面頒佈本屆亞爾影展最佳影片獎。」戴利一邊說著，一邊在鏡頭下拆開了信封，抽出了裡邊的卡片，翻開。

　　「哇哦，這一屆的影片真是讓人驚喜。」他臉上露出了笑意，「最佳影片得主是——」

　　楚秋看向了大屏幕上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戴利的臉。

　　戴利先生對著鏡頭眨了眨眼，大聲宣佈道：

　　「——《向陽而生》！」

　　作者有話要說：　　郭曠：瘋狂搓揉錦鯉腦袋。

　　祁天瑞：撒手！你TM給朕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