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祁天瑞不止人來了， 他還帶著貓來了。

　　大半個月過去， 貓崽子身上覆上了一層茸茸的軟毛， 紋路也變得清晰起來，一直分不太清的二棕和三棕， 因為腦袋頂上的條紋一個是三條一個是四條而變得能夠清楚的區分了。

　　由於飯店普遍不給帶寵物的緣故，他們最終去的店不是別家，正是周熠月的店子。

　　這裡的主廚不是周熠月， 周熠月是老闆，周熠月本身只偶爾在朋友或者某些大人物來的時候兼任一下廚子，其他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搗鼓點什麼新菜式， 給自己吃。

　　烤鴨周熠月並怎麼做過，就乾脆的交給了僱傭的廚師。

　　在等待的過程中， 六個人裡除了張大力需要離得遠遠的， 防止沾上貓毛導致老婆過敏之外， 剩下的五個圍著祁天瑞拎來的寵物袋，盯著從寵物袋裡跳出來的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小奶貓， 活像是聚眾進行什麼儀式一樣， 氣氛肅穆而沉重。

　　「我擦三棕怎麼這麼可愛！」柳聞青一個沒控制住，做出了經典名畫吶喊的表情， 「她她她她在舔我！」

　　「嗯， 在舔。」周熠月神情淡然， 一副老司機做派。

　　柳聞青看著抱著他手舔來舔去拱來拱去的三棕，覺得自己怕是要加入祁天瑞和周熠月的「喵喵喵」神教了。

　　楚秋伸手抱起了跑到他面前來的四胖，揉了揉他的腦袋， 然後非常熟練的撓起了他的下巴。

　　四胖吃得多又懶得動的性格已經具備了雛形，他趴在楚秋懷裡，一動不動，跟另外三個一出寵物袋就四處蹦跶蹭蹭的貓崽截然不同。

　　這個大小的小貓還不會呼嚕，除了咪咪叫之外安靜得很，叫聲也黏糊糊軟綿綿的，甜得不行。

　　他們全程沒有通過微信群交流，對他們私底下聚餐一無所知的周熠星，喜滋滋的發了兩張截圖放在群裡。

　　你星爹：[截圖][截圖]

　　你星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秋抱著四胖摸出手機，點開了那張截圖。

　　第一張是之前張大力替楚秋發的那條微博下邊的評論，一群粉絲在排隊發(づ￣ 3￣)づ的顏文字，熱評幾乎被清理一空，全都換成了這個表情。

　　第二張截圖內容是這樣的：

　　周熠星：恕我直言，你們麼麼噠的是張大力。//楚秋：第一支公益廣告……

　　楚秋：「……」

　　幼稚。

　　祁天瑞在這個時候，也發了條消息。

　　祁天瑞：[圖片]

　　祁天瑞：星星，你猜我們幾個在幹嘛？

　　柳聞青：我幫星星回答好了，我們在準備吃烤鴨:)

　　大力出奇蹟：你對粉絲們麼麼噠我有什麼意見嗎:)

　　你月爸：擼著奶貓吃烤鴨，再喝點小酒，沒sei了！

　　你星爹：……

　　你星爹：QAQ

　　周熠星沉默了。

　　周熠星很委屈。

　　周熠星憤怒了！

　　你們吃烤鴨怎麼可以不帶我！

　　周熠星轉頭切了微博，堂而皇之的掛了那幾個臭不要臉的好哥們。

　　周熠星：@陳妙，妙妙！！@張大力@楚秋@祁天瑞@周熠月@柳聞青@徐歡，他們在背著我們吃烤鴨！還擼貓！[哇的一聲哭出來.jpg]

　　陳妙在上通告，沒空理他，被周熠星艾特的那幾個人都收到了提示，卻並沒有馬上做出回應。

　　因為烤鴨上了桌，他們把貓崽放回寵物袋裡，跑去洗手了。

　　祁天瑞是第一個回來的，他背後跟著楚秋。

　　祁天瑞率先落座，然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楚秋也不猶豫，直接坐在了那裡。

　　祁天瑞看到楚秋帶著笑容，給桌上佈的菜拍了張照，然後發了條微博。

　　楚秋：^ ^@周熠星[圖片]

　　這一次，那些被周熠星艾特到的人都無比迅速的轉發了楚秋的照片。

　　周熠月：^ ^//@徐歡：^ ^//@柳聞青：^ ^//@張大力：^ ^//@祁天瑞：^ ^//@楚秋：^ ^……

　　周熠星收到這一連串暴擊，看了一眼照片上皮脆肉香鮮嫩多汁的烤鴨，然後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劇組盒飯，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星爹：是你們逼我的！！！

　　你星爹：[網頁鏈接]@祁天瑞，不用太感謝我:)

　　然而他在群裡發的鏈接依舊無人問津，因為在座的人已經高高興興的包起了烤鴨。

　　楚秋在社交方面的弱點在座的人都知道，大概是上天為了彌補他的缺憾，給了楚秋非常靈活的雙手和聰明的腦瓜。

　　他非常迅速的完成了手上的這一瓣，然後毫不猶豫的將那一瓣包得完完整整的烤鴨片和配菜放到了身邊祁天瑞的碟子裡。

　　祁天瑞一愣。

　　坐在楚秋右邊的柳聞青做出了一個「哇哦」的嘴型。

　　直接一整片烤鴨往嘴裡塞的張大力更是險些沒嗆到。

　　而周熠月和徐歡對於他們兩個的反應感到有點奇怪——周熠月想，楚秋之前都單獨去祁天瑞家了，他倆之間投個食有什麼奇怪的。

　　並不瞭解內情的徐歡則是想，祁天瑞和楚秋兩個不是一對嗎？投個食多正常，柳聞青和張大力怎麼一驚一乍的。

　　「你倆……」張大力抖著手，瞪圓了眼，先是震驚的看了會兒楚秋，然後猛地轉頭瞪向了祁天瑞，一臉「你幹了什麼」的表情。

　　想幹的都不能干也不敢幹，卻每次都要背天外飛鍋的祁天瑞毫不留情的瞪了回去。

　　瞪什麼瞪！

　　就你臉凶眼睛大是不是！

　　我TM怎麼知道我幹了什麼！

　　我想幹的事情還一個都沒幹過呢！

　　祁天瑞一邊委屈的想著，一邊把楚秋給他包的烤鴨吃了。

　　楚秋見狀，又包了個給他。

　　祁天瑞轉頭看了看楚秋，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問道：「這是……為什麼要給我啊？」

　　祁先生簡直受寵若驚。

　　驚得他都要嚇死了！

　　楚秋答道：「上次牛排。」

　　楚秋的想法可簡單了，上次牛排祁天瑞給他切了一碟子，那他這次給祁天瑞包幾份烤鴨當還禮，完全說得通的，沒毛病。

　　祁天瑞對自己跟楚秋的相處都記得很清楚，意識到楚秋這麼做的原因之後，祁先生剛剛內心的激動消失得一乾二淨。

　　「……」祁天瑞嘆了口氣，「不用算得那麼清楚。」

　　楚秋愣了一會兒，想了想，問道：「我做錯了？」

　　「沒有。」祁天瑞說道，「但你這麼做，會顯得我們之間很有距離，不像……」

　　祁天瑞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干巴巴的說出了那個詞彙：「朋友。」

　　在桌上的另外三個人沒忍住，猛地轉過頭去，使勁憋著笑。

　　只留下徐歡一個姑娘，茫然的看著對面的祁天瑞和楚秋，一邊啃著烤鴨，嘴角還沾著醬。

　　祁天瑞要氣死了！

　　他就知道！這群人只會嘲笑他！

　　什麼友情！

　　不存在的！

　　什麼助攻！

　　不存在的！

　　什麼同事愛！

　　tan90°！

　　他們就是想看笑話！

　　祁天瑞看著碟子裡楚秋給他包的第二瓣烤鴨，又轉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垂著眼專心包烤鴨的楚秋，最終目光冷冷的掃過還在努力憋笑的三個好哥們，靜默無聲的拿起那瓣包好的烤鴨咬了一口。

　　這個世界人情冷漠，唯有這烤鴨還有丁點溫暖。

　　徐歡是個大咧咧的直性子，跟桌上大佬一起坐也並不多麼拘謹。

　　烤鴨點了三隻半，加上配菜一群人吃得肚皮滾圓也沒能把東西全消滅掉。

　　本著絕對不能浪費糧食的優良傳統，最終他們決定划拳，誰輸了誰就包一瓣吃。

　　楚秋因為不熟練，開頭連輸五次，吃得整個人都顯得委屈巴巴的。

　　下一把，祁天瑞就故意輸了。

　　其餘幾個看破不說破，起著哄還讓祁天瑞多喝碗湯。

　　祁天瑞當然是沒有喝湯的，實際上那碗湯也只剩了個底。

　　他包了烤鴨吃完，臉頰鼓著還在咀嚼，轉頭瞄了一眼楚秋，微微一怔。

　　楚秋的視線並沒有落在祁天瑞身上，他看著吆喝著繼續划拳的周熠月，眉眼彎著，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壓抑，毫無防備的暴露出了自己的快樂，掩藏在睫毛之後的黑色眼睛彷彿在發著光。

　　楚秋很開心。

　　祁天瑞意識到了這一點。

　　楚秋正因為跟朋友一起感受到了快樂，因為被人所接納而開心。

　　祁天瑞滿腦子都是楚秋剛剛那個笑容，心不在焉的划拳，連輸三把之後才回過神來，重新抖擻起精神，投入了遊戲之後。

　　楚秋幾乎沒有感受過什麼對集體活動的欣喜和期待。

　　因為從他有記憶以來，集體活動基本沒什麼值得反覆回憶的快樂，這大概是他小時候孤僻膽小，總是被別的小朋友孤立而產生的結果。

　　但他現在似乎能夠明白了。

　　為什麼別人會覺得能夠跟朋友一起相約旅行，一起相約吃飯而感到高興。

　　為什麼別人成群結隊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的笑意。

　　楚秋能夠演得出來那樣的快樂，因為他看了很多參考。

　　只是他從未發自內心的體驗過這些。

　　但現在，楚秋覺得自己大概是抓到了友情嬌羞的小尾巴。

　　飯後送楚秋回家這個活計，沒有人跟祁天瑞搶，周熠月決定在店裡休息，剩下的幾個人分工合作，祁天瑞送楚秋回去，為了避免傳出什麼不好的緋聞，張大力和柳聞青兩個一起送徐歡回去。

　　祁天瑞大概是真的撐得厲害，連車速都慢下來不少。

　　楚秋這麼想著，伸手拉開了寵物袋的拉鏈，小心的把正在探頭探腦的大灰抱了出來，摸摸毛，撓撓下巴。

　　祁天瑞表示他冤枉。

　　他只是想要跟楚秋多相處一會兒，才降低車速的。

　　奈何祁先生有意，秋寶寶無心。

　　楚秋看著半個月就長得比他巴掌大了一圈的貓崽，一下一下認認真真的給順著毛。

　　這個大小的貓崽子手感並沒有成年的貓來得好，摸上去感覺小小的一隻，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捏死，毛髮和皮膚也並不如成年貓來得厚，稍微摸摸背脊和腹側，就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表皮之下的骨架。

　　楚秋的動作因此而輕柔無比。

　　祁天瑞在一個路口的紅燈處停下，一轉頭就看到活蹦亂跳熱愛搗亂，讓他頭疼得要死的大灰，在楚秋懷裡安靜極了，時不時拱拱蹭蹭，嗲嗲的咪兩聲。

　　不亮爪子，也不四處亂躥。

　　祁天瑞看著在楚秋胸口蹭來蹭去的大灰，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隻貓。

　　此時綠燈亮了，祁天瑞憤怒的提高了車速，風馳電擎，迅速把楚秋送到了小區門口。

　　楚秋將大灰放回寵物袋裡，又把寵物袋放到了後座，對祁天瑞道了謝，然後解開了安全帶扣。

　　祁天瑞偏過頭看他，在楚秋去開車門的時候，開口問道：「你高興嗎？」

　　楚秋一愣。

　　「今天，你高興嗎？」祁天瑞問他，「你喜歡這樣嗎？身邊有友人，不再孤獨的感覺，讓你感到愉快了嗎？」

　　楚秋愣愣的發了會兒呆，張了張嘴，腦子裡還沒想好要說點什麼，聲帶震動著快過了他的腦子，輕聲的將最真實的聲音傾吐而出。

　　他說：「是的，我很高興，很喜歡。」

　　祁天瑞得到了楚秋的答案，開心的笑了起來。

　　「那你下次可以試試主動邀請我們。」他這樣說道。

　　楚秋定定的看了祁天瑞好一陣，終於，他點了點頭，「好。」

　　他回答完，拉開了車門，走出去兩步，又轉了回來，然後俯身敲了敲車窗。

　　祁天瑞疑惑的放下副駕駛的車窗，隔著一個座位看著楚秋。

　　楚秋伸出一隻手，伸進了窗戶裡。

　　祁天瑞看到那手裡的大白兔奶糖，失笑。

　　他接過糖，問道：「這是報答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你，給你送糖的行為？」

　　楚秋搖了搖頭，「今天的。」

　　祁天瑞拆著糖紙，隨手塞進嘴裡，聽到楚秋的回答，驚訝的一挑眉：「嗯？」

　　「謝謝你幫我，祁哥。」楚秋說完，往後退兩步，抬手輕輕揮了揮手。

　　謝謝你發覺了我的掙扎，謝謝你願意幫助我。

　　謝謝你在這時候伸出手扶住我往前走。

　　我察覺到了。

　　我感受到了。

　　楚秋目送著祁天瑞的車子遠去，轉身進了小區的大門，低頭將口袋裡今天的最後一顆大白兔奶糖吃掉。

　　……好甜。

　　作者有話要說：　　祁天瑞：春、春天來了？！[不愣敷吸.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