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見百里鳳燁和林阮思試圖離開,群狼不安地吼叫起來,此起彼伏,在深邃黑暗的夜空裡顯的異常詭異,聽之讓人毛骨悚然。
不安與躁動的氣息愈演愈烈,群狼如同一個又一個優雅的獵人,它們一步一步,穩慢地朝著大樹上的兩人逼近,大有不顧一切往樹上撞去的架勢。
林阮思嚥了嚥口水,雙手緊緊勾著百里鳳燁的脖子,看了一眼樹林,只見樹林的範圍還有半日的馬程,不由地在心裡哀嘆一聲,看樣子,要走出去,還得費些力氣。
「它們不會真撞樹吧!」
「數量那麼多,說不定會撞吧。」百里鳳燁邊說話,邊將所有的氣息壓到了腳下,準備好起跳的姿勢,「反正,撞死一兩頭狼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傷。」
沒多久,群狼已經來了樹下,高仰著頭,不時地跳起張口……似乎想要將百里鳳燁紅色的衣擺給狠狠咬下了一塊!
運氣起身!百里鳳燁背著林阮思朝著另一邊較近的樹上跳去。俯目而視,只見黑壓壓一片,數千萬的綠眼睛讓人覺得壓抑與窒息!
百里鳳燁與在林阮思在一棵棵地樹上奔跑,群狼則在樹下追著,它們很聰明,知道哪些樹是百里鳳燁必經的,也知道哪些樹是可以被撞斷的。
樹並不高,若不是仗著速度更快,那麼……百里鳳燁的紅裝或許早已被撕碎了。
這麼跑下去也不是辦法。林阮思在百里鳳燁耳邊說道,「去找那個奏樂人,毀了她的樂器,群狼就會散了。」
林阮思說的這些,百里鳳燁又何嘗不知道,只可惜……
從樂音裡。百里鳳燁聽得出那個馭獸師的內力修為並不弱,以現在的自已來和那人來比,最多旗鼓相當,更何況,那些狼的攻擊性也並不弱,百里鳳燁實在不想與那人正面相沖……恐怕真較量起來。只有兩敗俱傷的份!
再說了,只要拖得了時間。最多兩個時辰……憶冰樓的人一定會到,所以,在沒到萬不得以的時候,百里鳳燁絕對不會首先出手。
呆在百里鳳燁的背上,林阮思的擔憂漸漸變的平靜,其實,這種情景。她幼時是常常見的。
在林阮思的記憶中,師姐月華是最出色的馭獸師。她記得,那時,自已常常被抱在獅子老虎身上玩,明明那麼烈的動物,在月華面前偏偏溫順的像一隻小白兔一樣。
正恍惚間,林阮思突然到腳下一疼,「啊!」林阮思驚叫一聲,身後立刻出了一陣陣冷汗,腳上傳來的痛意撕扯著她所有的神經。
群狼沒有辦法跳到樹上,只好一隻跳到另一隻的背上,玩起了疊羅漢!
林阮思的腳上只穿著一雙碧綠色的琉花繡鞋,剛才那一晃神,腳裸處便被狼一口咬住。
百里鳳燁反應及時,當下以手為刀切了那狼頭!然而,即使頭與身子分了家,可是,那狼牙卻依然緊緊地固定在林阮思的腳裸上。
溫熱鮮紅的液體往下落去,直直地掉到了群狼的眼睛裡,幽綠色染上了鮮紅,彷彿帶了嗜血的笑意。
好不容易才將狼頭給從腳上扳開,林阮思被狼牙咬到的那個地方早已血流如柱!
狼,對血猩味異常的敏感!
百里鳳燁鳳目一睜,輕嘆一口氣,看著身下那些因為血液變的更加躁動興奮的狼群,一手扶著林阮思,另一隻手伸去悠悠地將自已身上的腰帶給解下了來!
那是一條純白色的腰帶,很薄,細如紗般,綁在衣服上,被他那一身火紅的服裝襯的完全看不出白色,便是細看也是悠悠的深粉色,此刻,見百里鳳燁煞有其事地握著腰帶的模樣,林阮思忍著疼痛,咬了咬牙,「我沒事,你不用給我包紮傷口,應該怎麼跑怎麼吧。」
林阮思正垂頭揉腳的時候,又一匹狼突然跳了起來,好在林阮思這回懂得提一提腳,這一次只破了一層皮,倒沒被真正咬到。
百里鳳燁嗤笑一聲,「給你包紮?我看你還是把銀針拿出來,自已給自已止血吧,若血沒止住,恐怕……你的腳是不能要了。」
林阮思臉上一紅,怎麼把這給忘記了,是啊,自己本身就是個醫師,區區止血,還需要其他人麼?
若被老鬼,或者別的什麼醫師看到一這幕,恐怕,非得氣得吐血不可!
錦鳳銀針啊,那是多少醫師世家,花費幾代人,幾萬金,不惜時間與性命,發了瘋在找的錦鳳銀針啊,到了這丫頭的手裡,竟然被糟蹋成這樣……
普通的止血而已,用得上錦鳳銀針麼?這麼明就是**裸的挑釁!
周圍傳來一股徹骨的寒意,不是氣勢,不是敬畏之心,而是一種真正的涼意!
林阮思驚奇的看向百里鳳燁手裡的那一條腰帶,轉眼間的時間而已,只見那腰帶已經不再軟糯,一瞬間它彷彿被鍍了一層冰一樣,晶瑩玉潤,光潔亮麗……
百里鳳燁揚唇俯視,雖急卻不燥,素手一揮,晶瑩的腰帶如同長蛇一般靈活卻尖銳異常,只那麼一劃。林阮思便看見離他們最近的那群狼轉瞬間便有十幾匹倒在了地上!
那些片刻前還亮著獠牙的狼,被百里鳳燁這麼一劃竟然一動也不動,連一個掙扎的動作也沒有。
被劃開的那一個缺口很快便被新的狼群重新給填補了起來。
踏過同伴的屍體,狼群像微微凸起的海浪一般,一潮又一潮的湧了過來。
沒有傷口,不會流血!
林阮思瞧著倒下去的那些狼,嚥了嚥口水——
——輕如絲紗,利可斷龍,瑩潔透亮。殺人無血!
難道百里鳳燁手中的那兵器便是師父說過的,劍之兵器至尊的——寒雪軟劍?
林阮思嘴唇發白,眼前這個人是……
——憶冰樓主!
苦澀的笑容在嘴邊一浮,林阮思暗暗垂下眼瞳,想不到,她讓夏乾查了七年的人竟是他。想不到,憶冰樓主竟是百里鳳燁。
「喲!」山林中第一次出現了馭獸師的聲音,層層疊疊,聽不真切,「原來,寒雪軟劍竟在你手裡!」
這些群狼的馭獸師是一個女子。她的聲音很清脆,「看樣子。我這一回,收穫可不小呢!你說是吧……憶冰樓主!」
「你是誰?」不知為什麼,林阮思心頭突然起了一絲悠悠的情緒,說不上是開心還是難過,總之,那種聽不真切的聲音讓林阮思……很不安!
咯咯地笑聲從林子深處傳來,那人笑的很歡。卻沒有見面的打算。
從那笑聲與聲音裡,至少百里鳳燁能知道。那是一個女子,一個女子懂琴,能以琴音馭獸的女子,或許憑這兩點他便能查出她的身份。
手裡的寒雪軟劍一路殺去,死狼一堆又一堆,可是,空氣中卻聞不到血猩味,那些傷口是被寒雪軟劍的寒劍給鎮住的,還來不及流血,傷口便已經結成了永遠化不了的冰!
有誰可以如百里鳳燁這般……殺人,也可以殺的這麼——優雅?
「你是誰啊?」林阮思急切地想要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不由地激動了一些,似乎把自已是在百里鳳燁背上的事給忘記了,不停地而用力地拍打著百里鳳燁的後背。
百里鳳燁不但沒有因為林阮思的舉動而生氣,反而揚唇輕輕地笑起,狹長而帶著點點紅色的鳳目中也泛出了一絲淡淡地光芒。
「你相信嗎……」百里鳳燁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十分微妙的。」
林阮思沉浸在自已的情緒著,跟本沒有注意百里鳳燁與自已說的那話。
如果剛才他還對林子深處的那馭獸師有所懷疑,只能憑那兩點確定三分,那麼此刻,從林際思的反應中,百里鳳燁已經可以猜出林中之人的身份了。
群狼在百里鳳燁寒雪軟劍的刺激下有些忌憚了,已經不敢如最初那般毫無顧及的撲上去了。
在林子深處扶琴的人,想來也十分知道……只要百里鳳燁和林阮思一日不從樹上下來,那麼,這些狼便只能咬到他們的衣服,卻永遠也傷不了他們的。
果然,下一刻,在百里鳳燁往另一棵樹上跨去的時候,他剛才所呆的那棵樹已經應聲而斷了!
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在月光中把百里鳳燁和林阮思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七巧梭!」
「七巧梭?」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百里鳳燁與林阮思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裡確定了剛才所見並非虛假。
七巧梭,貌如織布梭,但此梭,展,可拼成七瓣排開,能夠形成金輪,於空中自由旋轉,威力無比,收,可以破石入水,內勁極其霸道。
見面前的那樹已斷,百里鳳燁便想朝著另一邊的一樹跑去,可是,那人已早看出了百里鳳燁的心思。
幾聲爆破聲響起,百里鳳燁周圍一百五十米以內的樹全被七巧梭給弄倒了。
百里鳳燁有種金雞獨立的悲壯,傲然地立於腳下的樹上!
……
百里鳳燁鳳目一眯,他已經明白林子深處那人為何獨獨將他腳下這棵樹留下了。
不敢貿然進攻的群狼開始慢慢挪步,從四面八方給聚集了過來。包圍圈越來越小,最後除了樹幹的位置,百里鳳燁與林阮思身下已經布了一層厚厚的毛皮!
這些毛皮,有獠牙,而且……還會咬人!
一百五十米之外有樹,可是,以輕功來說,這一百五十米還是有些難度的,更何況現在。百里鳳燁一無全部的內力,二還背了個包袱。
可是,如果願意,百里鳳燁絕對可以安全的將林阮思甩到遠處的樹上好好地坐著!
當然,這些的前提是……百里鳳燁還沒有認出林子深處馭獸的人是誰。
七巧梭去而復返,打著轉地飄來。眼看著就要將百里鳳燁腳下唯一的樹給砍了,結束他的金雞獨立,讓他盡快地掉於身下的『毛皮』中。
林阮思知道,只要百里鳳燁願意,他的寒雪軟劍完全可以止住七巧梭的進攻,那麼……他們至少還能安全一點。
可是……林阮思想錯了。七巧梭來的時候,百里鳳燁只是閉著眼睛。連內力都給收了回去,完全沒有一絲反抗的意思!
第一個閃現在林阮思腦海裡的念想便是——難道,他……放棄了!
在從樹上滑落的時候,林阮思絕望的閉上的眼睛,被狼咬死,不知道骨頭還會不會被野狗叼了?
「百里鳳燁,我還不想死啊!」落樹前。林阮思閉著眼睛叫了一身,好一會後。突然感覺到脖子上一緊,林阮思猛然睜開眼睛!
一邊往下掉,百里鳳燁一邊掐著她的脖子,本來……林阮思是在百里鳳燁的背上的,可是現在,位置似乎已經變化了!反而……林阮思成了墊底的那人!
林阮思是個醫師,見慣了生離死別,所以……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怕死!
難道……百里鳳燁會是那樣一個要女子為他爭取活命機會的人?
那一刻,林阮思承認自已的確是失望了!
淚還沒有流出來,林阮思突然意識到……不對,如果真的像自已所想的那樣,那麼……百里鳳燁的神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一種沒有一絲擔憂,十分確定自已不會死的表情!在百里鳳燁的鳳目裡,林阮思看見了一種看透一切算計的眼神,彷彿那人才是這天地的神,彷彿,他才是主宰者,一切……都不會出乎他的意料。
降落,說快也快,說慢也慢,至少,在這短短地一瞬間,林阮思已經有時間轉了好幾個主意。
明明可以一口將他們全部撕碎的群狼,卻在最後的一秒鐘散了開去,連他們的一根頭髮都沒有傷害到。
林阮思這才松了一口氣,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當著百里鳳燁的面狠狠地拍著胸口,「如果剛才我真的會死,你會不會還像剛才那樣,讓我去當盾牌。」
林阮思目中灼灼!
「不會!」百里鳳燁並沒有去看林阮思,一手握著寒雪軟劍,另一隻手掐著林阮思的脖子,沒有半分放鬆,卻也不會讓林阮思因此而窒息,「……因為,夏櫻還等著你救。」
失落感重重壓下,林阮思拽著自已的碧裙,「如果有人要殺我,你會不會拼了命地救我?」
「我會!」百里鳳燁肯定的點頭。
林阮思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失落中找回欣喜感,便又聽到百里鳳燁繼續道,「只要夏櫻一天需要你,那就算拼了我的命也會將你送到她的面前,但若於她無關……你,我會盡力救。」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夏櫻!林阮思狠狠地瞪著百里鳳燁,語氣有些哽咽,「你不會騙騙我啊!」
百里鳳燁的腳上被林阮思的琉花繡鞋狠狠地碾了一圈。
她這會兒似乎全部忘記了周圍那些悠綠色的眼睛!「你放開我。」林阮思掙紮著想將脖子從百里鳳燁手中掙扎出來。
「出來吧!」百里鳳燁無視周圍的所有幽綠色的眼睛,因為……只要有林阮思在這,那些狼便沒有了用武之地。
琴音戛然而止!
林中草地外傳來細細索索地走路之音。
「用一個小小女娃當做盾牌,樓主不覺得羞恥麼?」
林阮思的後背突然一僵!
迎著月光,那人慢慢走來,群狼很自動地退往兩邊,給來人讓出一條路來。
那人一身白衣,白衣上掛著如同月華地寶石,在月光的反襯下,寶石發出如同陽光下水波的光澤,這種光澤讓人不由地連想到月之女神,那人便被那樣一種聖潔的光芒襯托著。
頭髮披散著,不加任何雕飾,及腰的長發隨著月光飄舞,漸漸地,百里鳳燁可以看清那個女子的臉了!
那是一個絕色美女,可是……她的五官並不是精緻絕倫,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絕色二字,女子身上有一股天然的氣質,讓人在氣質與外貌中忽略她的五官,只為她的氣質而驚豔!
那是一架琴,黑色的木料,碧綠色的琴弦,被那一身的白衣襯托著,有些顯眼過了頭,但也因為這色澤的差異,使這琴與人有了另一種難以言語的美感!
那黑琴負於白衣女子的右肩,而女子的左手握著那把合併起來的七巧梭……
女子赤著腳,露出嫩白如藕的小腿,在往下看去,可見女子腳踝處繫了一根銀色的鏈子,更難得的是……那鏈子竟是一條銀龍!九爪!
——這種九爪龍,在大夏,除了皇帝,便只有大夏皇后才能佩戴!
與女子一起從群狼中擠進來的,還有一匹雪狼,很顯然……這雪狼,並是狼群的狼王!
難怪找了那麼久也沒見,原來……這狼王是跟在自家主子身邊的!
林阮思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好在百里鳳燁扣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並沒有她有機會跌落!
「很可恥麼?」百里鳳燁輕聲笑道,「一個江湖中混的,如果不懂得利用身邊一切有利的條件,這……才是可恥!」
許久沒有人說話,百里鳳燁這突兀地開口,讓林阮思和女子反應了好久才明白,他這是在回答最初女子問的那問題,或者說……諷刺!
「更何況……你不會傷害他,不是麼!」百里鳳燁悠閒萬分,毫不再意地卸去手中的內力,看著寒雪一下子變軟,完全成了一跟腰帶的模樣,慢悠悠地用一隻手將寒雪軟劍系到了紅衣上。
女子嘆了一口氣,「小小年紀,身處高位,卻沒有一分焦躁,完全不錯激將法所激,不錯,果然好材料!」女子點頭誇道。
「……」看了面前的那女子好一會,百里鳳燁才笑盈盈地說道,「微臣多謝月華皇后誇獎!」
「……」一絲苦澀爬上了女子的唇角,似乎那一瞬間,連天邊的月光也暗了幾分,「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