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林阮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印入眼睛的便是夏櫻的臉,打了個哈欠,林阮思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了身子,眼中全是茫然,四下看了好一會,林阮思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居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林阮思撐起雙手,緊蹙著眉頭,臉色有些蒼白,身子略略有些不適,不過,很快的,林阮思便恢復了她一貫的風格,抿了抿有些開裂的唇瓣,沒等夏櫻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林阮思便趾高氣揚地指著夏櫻道,「本姑娘渴了,我要喝水!」
夏櫻淡淡然地看了林阮思一眼,並不計較她的語氣,又加上她與月華之間的關係,夏櫻對她可算是少有的關心,「你怎麼了?生什麼事了?」夏櫻輕聲問著,卻已經走到了桌子之前親手替林阮思泡了一杯茶,想了想,夏櫻又將茶水倒了,在杯子之中換上了清水。
這一小小的細節,並沒有逃開林阮思的眼睛,別過頭來冷哼了一聲,然而,她的心裡卻有輕微的暖流,她是醫者,自然知道……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當然不適合喝濃茶。
「喝吧。」夏櫻將杯子遞到林阮思手邊,「水太燙,你小心些。」
「本姑娘還用得著你操……」心字沒有說完,林阮思接茶的手一抖,一杯滾燙的水便跌落在床上,好在蓋著被子,那水並沒有燙著林阮思的皮膚,倒吸了一口涼氣。林阮思垂頭去看自己的手腕,她的素手之上被厚厚的白紗包著,上面還沾著一層淡粉色的血跡……看樣子,那白紗是新換的,應該是幾個時辰以前有人替她換下的,「本姑娘的手怎麼了?」林阮思用自認為惡狠狠的目光去看夏櫻,偏生那目光中卻不見半分凌厲,反倒將她毫無心機的一面表現無疑,「是不是你傷了本姑娘?」林阮思衝著夏櫻喊,「我跟你有仇啊,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唉喲,疼死姑娘我了。」
夏櫻呆呆地看著林阮思,眉目如畫,靜如止水,緩緩地將地扳上的碎杯子拾了起來,低聲解釋道,「我沒傷過你。」
頓了頓,夏櫻復問她,「你……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一次,林阮思沒有張口便反駁夏櫻了,垂眸想了好一會後,林阮思這才微微搖了搖頭,「想不起來!」
「……」聞言,夏櫻身子一抖,林阮思這要的症狀不是與她當日在雪山上忘記的那幾個時辰一模一樣麼?
「我記著我才剛到華褚啊……對了,是那個什麼……什麼慕臣帶我過來的啊,還有傾歌,她給我抓魚,還幫我煮呢、」說到這裡,林阮思連忙掀開被子,馬上從床上跳了下來,雖然臉色不好,可是,她的樣子卻沒有一絲疲態,「傾歌呢?本姑娘答應過她要幫她進皇宮的。」
「傾歌?淳于傾歌?」說話的卻是一身湖藍錦衣,深遂宛若大海的景楓,打量著林阮思,景楓不動身色,可是,自他身上散出來的氣勢還是叫林阮思不自然,她微微縮了縮身子, 正要開口,便又聽景楓說道,「慕臣不是你送到官府的麼?」
如今慕臣還睡在太醫院,一直沒有清醒過來,景楓聽把慕臣送到皇宮內院的侍衛說,慕老將軍是被一個自稱為林阮思的女子送去的,可是,見林阮思這樣的反應,景楓便也覺這其中有蹊蹺了。
「你有病啊,本姑娘一個弱女子,我怎麼能送他,再說他好手好腳的,幹嘛要本姑娘送!」林阮思早就看景楓不順眼了,雖然她對夏乾沒什麼好感,可是,與夏乾相比,好像景楓更加討厭了,「淳于傾歌早就連骨頭都化了,我說的傾歌怎麼可能是那個短命鬼……」話說到一半,林際思的思維又回到了之前,重新瞧著夏櫻,「那你說我是怎麼來這裡的?我……想不起來了。」
知道自己失去某一段記憶的感覺的確很難受,夏櫻對此深有體會,「聽小二說,是一個帶紗女子將你送到這的,來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林阮思的眉頭越來越緊,努力去回想,可惜,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夏櫻看著景楓,「我有事想單獨問她。」
景楓半張著口,因著夏櫻這麼一句話,心裡突然有種非常微妙的不適之感,不過,很快,景楓便壓下了那絲不適,笑意盈盈地看著夏櫻,「那我去外面等你,順便讓人過來接你回宮。」
「用不著。」夏櫻想也沒想地便拒絕了。
景楓面上有些不悅,卻依舊耐著性子道,「便是你不需要,那麼,她呢,你覺得她可以像你一樣?」指了指林阮思,景楓柔聲道,「夏櫻,你是我的皇后,與我一道有什麼不好?」
當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景楓眸子之間突然生出了一絲哀傷,不明顯,卻叫這個男人突然之間變得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夏櫻冷笑一聲,卻並不反駁,多看了林阮思一眼,夏櫻也知道她的確需要馬車,只得妥協,「好!」
一個字,景楓心中居然感覺到了前反未有的歡喜,與之前的心境大為不同,他直覺不好,卻又無端地想要細細品味那樣的感覺,就好像一壇剛從地下挖出來的百年好酒,明明放在眼前,也明知道讓美酒流放在空氣中會失去酒香,可惜,還是捨不得一口飲盡。
景楓轉身正要離開,夏櫻便又突然叫住他,「如果不麻煩,請你也帶個太醫過來。」
縱然夏櫻的語氣過於生疏,然而,於景楓來說,卻又是頭一次,景楓一時有些難以適應,「好,成太醫一定會到的。」
林阮思罵罵嚷嚷,忙將手縮到碧衣之後,「本姑娘就是君子谷的神醫,我自己會看,用不著你好心。」
無論是景楓還是夏櫻都自動將林阮思的話給忽略了。
出門之後,走了不遠,景楓立刻將躲在暗處的影衛們叫了出來,「立刻回宮給朕準備兩匹馬車,並將成太醫帶來,不得有延誤。」
平日裡,景楓很少會將影衛叫來的,而且,便是叫出來,一般也不會吩咐這麼簡單的任務,幾個影衛雖然覺得奇怪,但到底不敢多問。
眼見著景楓已經離開,林阮思這才問道,「說吧,你想問我什麼!」別看林阮思平日裡的那般模樣,其實,她心中卻也明如水淨,自然知道夏櫻為著什麼要將景楓支開。
「你……是不是也忘記了一段時間的記憶。」夏櫻雙手牢牢地抓著龍淵寶劍,「會不會與我一樣?」
聽夏櫻這麼一問,林阮思臉上的表情立刻凝固起來,若是夏櫻不問,林阮思還想不到這一點……
是了,是了,她這般,可不是與幾個月前,夏櫻在雪山上的狀況一模一樣麼?
她……怎麼可以忘記!
「是她!」林阮思一驚,用力一拍自己的腦袋,「怎麼把她給忘了。」
夏櫻猛然扣住林阮思的肩膀,「她?你知道什麼!」
夏櫻將林阮思捏疼了,然而,林阮思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去大喊大嚷,只是忍痛沉默著。
她緊張得如此難以抑制……面對這樣的夏櫻,林阮思突然有些悲哀……她曾有一個孩子,她本可以救下那個孩子的,可是,她卻選擇了瞞著她,哪怕她知道……夏櫻是如此地愛那個男子。
行醫那麼久,林阮思就算見死不救,可是,卻也不會像此刻這麼愧疚。
「不……」林阮思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因著心虛,林阮思的語氣不由的壓低了幾分,垂著頭,也不敢去看夏櫻期待的眼神,「我只是聽我師傅提過一個女人,聽說她可以做到這種事,不過……不過,她應該已經死了,她叫什麼名字,我師傅也沒告訴我。」
扣在林阮思肩膀上那隻手,力道緩緩減弱,最終無力地垂下。
……
夏櫻本是個多疑的女子,再加上林阮思神態有異,她哪能不知道林阮思在試圖隱瞞她一些事?
若換成別人,那麼,夏櫻便是極盡一切手段也要將這問出來的,可惜……她卻不能對林阮思這麼做,一來,她感覺得到林阮思對她沒有壞心,甚至還隱隱關心著她,二來,林阮思救過她的命,三來,她是月華的師妹啊,是月華姐姐捧在手心裡的小師妹啊!
林阮思沒再去看夏櫻,心中已經知道了……妖魂將她帶走過,那麼,會是因為什麼呢?林阮思之前也見過妖魂,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妖魂會將她的記憶抹去,雖然她這個師伯對她並不算好,每次都惡言相向,可是,她總之……是不會害她的啊!
這一次究竟為何,妖魂要這麼對她?她知道了些什麼?
多看了夏櫻一眼,林阮思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莫非,與夏櫻的心上人沐煜有關?
景楓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去瞧剛剛走出來的客棧,臉上的歡喜的表情一點點的隱去!
不知想到了什麼,景楓快步地往回走去,急急匆匆地將客棧門給推了開來,而此刻……那裡已無那個手持龍淵的女子,只有小二肩頭上掛著白手巾,一臉堆笑的走來尋問,「咦,客官,你怎麼還在這裡?和你一道來的那位姑娘已經和歐陽先生他們走了。」
午後的太陽是刺目的……
而身體的某一處,卻如同那冰涼的昆合之顛!
被一個女人……如此左右情緒,景楓從沒有如此地挫敗過!
直到這一刻,景楓這才明白……原來,夏櫻那麼對他說話,無非是想要他帶著暗影們遠遠的離開,可笑這小小的計謀,他居然這麼久之後才反應過來。
仰頭直視著太陽,景楓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究竟為何……
「放開,我都八九十歲了,你們這幫渾蛋。」遠處傳來成太醫的叫罵聲,以及馬匹被人拉住的嘶叫聲,「我要告老還鄉。」
面對著景楓,成太醫可不敢如此放肆,可對著其他人,這老頭子還是一貫的倚老賣老。
小二哥多看了景楓一眼,又看著那突然走來的老頭和黑衣人,吞了吞口水,慌忙離開,他自是知道,有些事……不是他這樣的市井小民知道得起的。
「陛下……」影衛來得很急,還在喘著粗氣,而一路罵罵咧咧地成太醫見到景楓之後立刻乖的像隻老鼠,「馬車和成太醫都帶來了。」
景楓不再言語,負手到錦衣之後,一片湖藍之中……宛若承接暴風雨後的大海,柔藍盡失,唯剩無邊無際的黑暗,彷彿不將所有的生命吞噬後便不甘心一般。
……
留下影衛和成太醫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