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應悔偷靈藥

　　窮奇的神魂被是天道碾碎，成為了無數的碎片。

　　但是到底還是存有一線生機的，窮奇發現，自己的軀體雖然不在，可是靈魂卻是可以黏著在任何生物的靈魂之中的。

　　窮奇最大的一塊靈魂碎片，黏著在一個世家公子身上。那是個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和後來窮奇喜歡黏著的貪婪有野心之人都不一樣。

　　那公子喜歡讀書，喜歡一切和風雅有關的東西，還有些不合時宜的善良。但是這種“溫和”正是窮奇破碎的靈魂的修養土壤。因此窮奇就在這書生一樣的世家公子的身體裡棲居了下來。

　　並不是每個人都如同陸戎一樣，被窮奇附身之後還有能保存自己的靈魂。這個世家公子被窮奇附身的時候本就還年幼，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什麼心性堅定的人，因此沒有過多久，那世家公子的靈魂就被窮奇吞噬，成為壯大他的靈魂的“養料”。

　　只是吞噬人的靈魂這種事情，在什麼時候歐算是邪術的，窮奇雖然吞噬了那人的靈魂，讓自己被天道碾碎的靈魂更加穩固了一些，卻也像是被詛咒了一般的沾染了原主的性格。

　　窮奇有的時候也會覺得詫異，覺得那樣的優柔寡斷，其實很不像是自己。不過他也沒有在意，因為按照被他附身的那個倒楣蛋的身份——書香門第，家中獨子，上有寵愛自己至極的祖母，下有將之自己當成眼珠子疼的母親，他就是優柔寡斷一些，也不妨事的。

　　吞噬靈魂是邪術，吞噬旁人靈魂之人終會被詛咒。可是在這個時候，窮奇還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安安穩穩的長到了十六歲，就如同每個世家子弟一樣的讀書習字。那倒楣蛋的天賦不差，窮奇雖然志不在此，不過卻也在私塾之中名列前茅。

　　十六歲那年，窮奇養了一隻兔子。其實也不算是窮奇在養，那兔子自己蹦躂到了他的院子，然後就賴在了這裡。

　　自己雖然黏著在旁人的身上，可是身上卻還是有洪荒氣息，那兔子身上依稀有些靈氣，窮奇可以斷定，那兔子應該是開了一些靈智的小精怪。

　　物傷其類，洪荒傾頹之後，窮奇對這種精怪妖獸總是有了幾分憐惜，所以知道那兔子是被他身上的氣息吸引，窮奇卻也沒有驅逐那兔子，反而任由她在自己的身邊晃悠，偶爾吸收一點他身上逸散出去的真氣，還賊兮兮的以為他沒有發現。

　　如此其實也好。

　　窮奇只當自己養著這只剛開了一點靈智的小兔妖，雖然他身上能夠逸散的靈力很少，不過下界的一隻低等的小兔妖來說卻也足夠了。

　　那兔子也實在是笨，旁的妖怪在窮奇這樣的洪荒異獸身邊呆上個三年五載，早就該化形成人了，可是窮奇身邊這只，一直在他身邊呆了整整五年，可是卻還是沒有化作人形。不過好歹也不算是沒有半點長進，那小兔子漸漸的可以開口說話了。

　　最初的時候，小兔子使勁的避開窮奇，生怕對方將自己當做妖怪。她懵懂卻又本能的覺得，那些人類，其實是懼怕妖獸的。只是這小兔子也不想一想，能夠散發出這樣的對她而言濃烈至極的靈氣的，又怎麼會是一個單純的普通人？

　　那小兔子謹慎的看著自己，之前分明已經很親近了，這會兒卻又防備和生疏了。窮奇皺著眉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大概知道了那笨兔子躲著自己的原因，窮奇索性不耐煩的直接戳破，拎著兔子的耳朵，窮奇頓了頓，忽然想起家裡的老嬤嬤說的“兔子不能拎耳朵，它們會受傷的”，不是窮奇換了個方式，揪住了那只兔子的短尾巴。

　　“不就是會說話了麼？躲什麼？”揉撚著手中的小肉球，窮奇皺著眉，神情也有些兇惡。

　　兔子……兔子……被嚇尿了。

　　是真的嚇尿了，窮奇很快甩開了她，而後面色鐵青的去洗手。而小兔子嗚咽一聲，很快一溜煙的跑走了。

　　在那之後，窮奇是真的很生氣，而兔子也是真的很害怕，所以在窮奇惡狠狠的想著要怎麼收拾這只笨兔子的時候，那小兔子已經嚇得一溜煙的跑走了。

　　一天。兩天。三天。

　　沒有看到兔子，窮奇的怒火卻磨沒了。暗自罵了一聲“小沒良心的”，好歹是被他的靈力養了這麼多年，那笨兔子居然說跑就跑了。雖然罵罵咧咧，可是窮奇還是暗搓搓的增加了自己周遭的靈力濃度，好不容易才讓那兔子受不了靈力的誘惑，重新出現在窮奇面前。

　　窮奇伺機而動，一把捏住了受不住濃厚的靈力的吸引的笨兔子後頸的皮肉，將她直接提了起來。冷哼了一聲，窮奇霸道道：“以後不許不來，不然……不然……”思索了一下自己能夠威脅到這笨兔子的地方，最後卻是選了最不靠譜的一個：“不然我就告訴別人你當中撒尿。”

　　幼！稚！鬼！

　　兔子聽懂了窮奇的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可是她作為一只有點偶像包袱的淑女兔，她……她還真就被窮奇威脅到了。

　　嗚嗚咽咽的跟窮奇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最終兔子答應每天都會出現在窮奇面前——繞了一大圈，其實還是和以前沒有什麼改變。

　　可是饒是這樣，窮奇還是覺得心情舒暢，就像是他跟白澤打架打贏了的那種舒暢。雖然，他還從來沒有打贏過白澤，不過窮奇琢磨，如果自己能夠打贏白澤的話，心裡的高興程度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可是他為什麼會這麼開心，他還是不知道。

　　漸漸地，兔子也沒有那麼怕窮奇了，窮奇讀書的時候，她甚至敢跳到窮奇的書桌上，啃他的書卷，偷偷用自己的小尾巴去蘸窮奇的墨，然後在他的紙上鬼畫符。讀書對於窮奇來說並不是神聖的事情，所以對於那笨兔子的搗亂行為，窮奇並沒有放在心上，就那樣隨她去了。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那該有多好。可惜“如果”這個詞本身，似乎就已經是一種急轉直下的悲劇的開端。

　　窮奇附身的這個倒楣蛋的家出了事，他的父親下獄，即將有抄家滅族的危險。對此窮奇毫不關心，反正這靈魂被他吞噬的差不多了，他靈魂不滅，抄家也好滅族也罷，反倒是幫他擺脫這個肉身的手段。

　　可是那可怕的後遺症出現了，書生本已經被窮奇吞噬殆盡的靈魂開始反抗，他時時刻刻向窮奇表達著想要救家人的的願望，簡直讓窮奇不堪其擾。

　　事實上，窮奇還真的可以救這一家。或者說，其實是書生的身體還真的很可以救這一家——因為他們家遭受的無妄之災，其實是因為公主看上了這書生的皮相，而窮奇一直對這公主的示好不放在心上，公主最後一狠心，使用了以書生的家族為威脅的昏招。

　　窮奇不會心軟，哪怕書生全家橫死在他面前，那也和他沒有干係。他唯一有些捨不得的就是那笨兔子，不過問題也不大，等他就近再找到一個可以俯身的軀體，到時候再過來尋他的笨兔子就是。

　　可是書生不可能不動容，因為那是他的血脈至親，哪怕之前他被窮奇壓制，可是那份親情始終是銘刻在他眉間心上的。

　　因此，書生激烈的反抗阻礙了窮奇的靈魂，在他一個疏忽之間，那書生竟然死灰復燃一般的重新佔據了主導，而後答應了公主的要求。

　　答應了就答應了，窮奇無所謂。若不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自殺，窮奇還真的想換一個軀體了。

　　一切皆大歡喜，書生家裡開始張燈結綵，一掃之前的陰鬱氣氛，開始為公主的下嫁做準備。窮奇冷笑一下，他就說那倒楣蛋的爹入獄的蹊蹺，如今看來，恐怕根本就是一場雙簧戲。

　　窮奇擼著兔子，看著他們將府邸粉飾，唇邊的笑意薄涼。

　　到了這會兒，他有些不想走了，因為他不打算便宜了那什麼公主，打算讓她受盡夫君冷落，空守一世薄涼，如此，才能解了他被人愚弄之恨。

　　只是窮奇沒有注意到，他手上的兔子望著府中的紅燈籠，許久都沒有再動作。她總是這麼發呆，所以窮奇也沒有注意。

　　那一晚，窮奇的桌上擺了一盤紅燒的野味，他口腹之欲寡淡——嘗過了靈魂絕美的滋味，這些五谷雜糧自然就黯然失色了。可是這盤肉卻讓他覺得異常鮮美，窮奇獨享一盤，之後忍不住召來了廚娘詢問。

　　“這是什麼肉？”

　　廚娘楞了一下，轉而道：“兔子。”

　　窮奇忽然眉心一跳，忍不住厲聲道：“哪裡來的兔子？”

　　廚娘被忽然發脾氣的少爺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如實答道：“奴婢正在後廚收拾，是這兔子自己撞在了刀刃上，奴婢看它還肥，所以給尋思著給少爺您添一道菜。至若這是哪裡的兔子……約莫是府中採買的，自己跑出來的吧。”

　　窮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許久之後，忽然乾嘔出來。洪荒時期異獸相食，那時候他們都是生吞活剝，甚至同類想食，可是窮奇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噁心過。

　　廚娘嚇了一跳，剛想說些什麼，卻被窮奇趕了出去。

　　嘔得眼淚都出來了的時候，窮奇模糊的聽見了一個聲音，她說：“你當時嘲笑后裔，說他明明有著可以毀滅太陽的力量，卻為什麼不乾脆毀了月亮，這樣即使他得不到嫦娥，卻也不會有旁人再得到。”

　　“我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啊，不過我毀滅不了你，也捨不得毀了你，又不想看著你娶公主，所以我乾脆毀滅自己好了，這樣我就看不到啦，就不會傷心啦。”

　　窮奇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的喉嚨被堵住，什麼也說不出來。窮奇索性撕開了自己靈魂和這個身體的連接，準備以靈魂的方式直接去找那笨兔子的魂魄，可是他卻再也沒有找到。

　　——他永遠失去了他的兔子。

　　哪怕後來白澤成了天道，幫他上天入地的翻檢一遍，可是他的兔子，卻像是從來是都沒有出現過。

　　他只能當她的靈魂都被他吞噬掉了，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這樣，也算是此後他們再也沒有分開過。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