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心死

五年後。

“皇上，皇上……”朝堂上，一片喧鬧聲此起彼伏。

“都給朕住口！！！”蕭靖雯一聲怒吼，終於讓吵鬧地像市井潑婦一般的文臣將士們安靜下來。

可是不到一會兒，群臣又開始了下一輪的喧雜議論。

蕭靖雯忍無可忍之際，猛拍龍椅扶手然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大總管看著下麵一張張緊張無措的臉孔，扯著臉皮笑了笑：“各位請先回去吧！”

大家看聖上已經離開，而總管也沒有幫忙的打算，一個個像鬥敗的公雞都灰頭土臉地走了出去。

大總管看著整個大殿變得寂靜而空曠，歎了口氣，轉身去皇上身邊伺候。

輕車熟路地來到偏殿，大總管走到侍從身邊輕聲詢問：“皇上在裏面？”

侍從點了點頭。

又重重地歎了口氣，大總管擡頭看著被重重圍起的湛藍天空，倚著牆發呆。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不時拂過的風也非常輕柔，偶爾一兩朵白雲會漂遊而過。

雖然眼前的景象很悠揚、很自在、很灑脫，可是看的人卻心情沉重。想著，總管環視了一遍這個院落。雖然名字一緻，可是這裏

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偏殿了。

自從大火過後，那裏就一直荒廢了下來。哪怕是緊挨著上書房，也沒有再重新修建。最初是因爲王爺的離開，後來是因爲王爺的

歸來。

所以，這個距離皇上寢宮很近卻遠離大殿的偏室被重新修葺擴建一番，變成了如今的偏殿。

想到當時的景象，大總管直接心有餘悸。從來沒想到，宇王爺竟然會如此決絕！那一撞，不但撞破了這二十多年的兄弟親情，也

撞碎了君臣紐帶。

從此相逢是路人，那個心慈良善的宇王爺竟然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整整五年，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隻是一段時光；可是對於殿內那兩人來說卻漫長到讓人無力，因爲他們不但在折磨對方更是在虐

待自己。

回宮那時，王爺剛剛撿回一條小命但是身體卻越發虛弱不堪。在皇上的盛怒之下，禦醫數次努力才讓情況有所好轉。然而身體剛

剛恢複些許，他竟然又想尋死！

如此來回數次，在皇上的暴怒、禦醫的膽怯之下隻好決定用湯藥控制著王爺的身體，讓他既不能完全恢複也不能再有力氣輕生。

可是這樣的結果，就是年紀輕輕、身強體壯的宇王爺變成了病秧子，整天躺在床上在昏迷與清醒直接徘徊，靠著藥罐子勉強活著

。

而成熟穩重、胸懷天下的皇上也變成了如今的暴躁易怒，反複無常的性子。本來皇上的脾氣已經漸漸有所收斂，可是最近邊境的

消息卻越來越不理想。

事實上

，這幾年邊境的戰事一直未斷。不知道爲什麽律國的王幾年來頻繁地發動戰事，弄得邊境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而且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邊境的軍隊竟然得知了宇王爺被困宮中的事情，守將張辰竟然放下邊關的戰事不管帶著兩百精兵私自離

開，據下人稟報他們正往主城的方向急速趕來。

他們這是要幹什麽？！

未受聖上傳召私自回京，他們想要造反嗎？！

“來人！”裏面傳來了皇上疲倦的傳喚。

大總管拉了拉侍從，兩人一起推開門躬身進入。

明明是一國之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子，此刻卻連坐在床邊都那麽的小心翼翼。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大總管悄悄低下頭，將

心底溢出的那股沉重緩緩壓回去。

“你過來。”蕭靖雯專注地看著躺在身邊的人，目不轉睛。

“是。”顫著音答應，侍從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

蕭靖雯頭都沒有轉一下，手卻準確無比地抓住了侍從的領口將嚇得瑟瑟發抖的侍從拖到床邊，說道：“皇兄，你還不肯睜開眼睛

嗎？你再不看看我，我就殺了他。”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求皇上……”

“閉嘴。你吵到他了。”

明明是有力無氣的話，從蕭靖雯嘴裏說出來就是帶了種殺伐決斷的冷酷，嚇得侍從雙手捂住嘴巴生怕再發出什麽聲音吵到床上的

人。

雖然這五年來幾乎每天都會經曆一次皇上的賜死，不過侍從還是沒有辦法適應。每次皇上說要殺了自己的時候，自己還是真真切

切地能夠感覺到那把明晃晃的鍘刀在自己的脖子附近晃來晃去，涼颼颼的。

蕭靖雯癡迷地看著幾乎埋進被褥裏、消瘦地隻剩下皮包骨頭的蕭靖宇，深情而又無力地說道：“你還是不肯看我一眼嗎？哪怕我

要殺了你的貼身侍從？呵呵。”

一個苦澀到讓人看了都感到沉重的笑容浮現在蕭靖雯的臉上，將眉宇間的憂愁和倦怠映襯得更加明顯。

“果然強求不來，強求不來啊！他說的竟然是對的。呵呵！”蕭靖雯明明笑著，卻讓人清晰地感受到藏在笑容背後的絕望和痛苦

。

“罷了罷了。這麽多年，沒有磨掉你的決心竟然耗光了我的情深。”蕭靖雯感歎著，眼睛裏的滄桑湧動。

“皇兄，我決定了。放你離開，然後你好好的活著好不好？”

蕭靖雯說完，靜靜地觀察了蕭靖宇的臉片刻。

沒有反應。

“你難道不思念他嗎？這麽多年沒見，你都不想他嗎？”

這是五年以來，蕭靖雯第一次提到那個人，那個素未謀面卻讓蕭靖雯愛恨交加的人。

站在一邊的大總管和侍從都身形一頓，驚訝地

擡頭看著皇上。

一直以爲這個人會成爲此生都不能提的禁忌，想不到如今說起他竟然也可以如此平靜而自然。蕭靖雯忍不住感歎歲月的無情和時

間的冷酷，竟然將自己的棱角磨礪地一絲不剩。

當年的自己是如此的任性而不計後果，進而導緻了如今的絕境。那時自己總是天真的以爲自己非皇兄不可，而現在才恍然發現原

來讓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從此天涯陌路再不相見。

“再過幾天，張辰就會來接你。那時你就跟他走吧，是要浪跡天涯還是去找他都隨你吧！”

說完，蕭靖雯癡癡地望著雙眼緊閉的蕭靖宇，將手緩緩地伸到他臉上方，手指伸出又縮回地反複了幾次才小心翼翼地在臉頰上碰

了碰。

此時的蕭靖宇就像一隻脆弱的玻璃娃娃，稍微用力一點都能把他碰碎了。

慢慢地收回手，蕭靖雯站起身鄭重地看了蕭靖宇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總管和侍從都紛紛跟了出去。

在房門關上的刹那，沒有人發現，蕭靖宇露在空氣中的手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