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如何殺死一個巨嬰2

　　早餐進行的十分順利，那個兔子奶黃包的蘇錦之咬了四口把它吃完， 一共嚼了四十二下把它咽下去。

　　這些精確的數字不是蘇錦之故意去數的， 而是直接存在他腦海裡的記憶，他甚至記得奶黃包的兔子耳朵從嚼的第幾口開始綿軟， 被唾液裡的澱粉酶分解後變得香甜起來。

　　“我覺得我還不用扮演， 我的保姆團就爲我塑造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巨嬰形象。”蘇錦之望著面前白瓷盤裡被切成九塊的荷包蛋，不著痕跡地輕輕嘆了口氣， 張嘴吃下藍衣女人喂過來的食物，“連早餐都不用動手自己吃，我和嬰兒有什麼區別？”

　　“宿主大人， 您可以幻想自己是一台不能動的電腦呀。”零號闊別已久的甜甜少年音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或者幻想您是一個矽基星人也是可以的， 我們沒有身體的話， 基本上也是沒有辦法移動的。”

　　一號一向很守信用， 準確來說它就沒有食言過。

　　它在上個世界說試試和零號換班， 讓零號來引導蘇錦之做這個世界的任務，結果到了新世界，零號就真的回來了。

　　“矽基星人？”蘇錦之聽到零號提起它和一號的真實身份就有些好奇， “說起來你和一號應該都不是銀河系的人對吧？我記得你說過，你們來自仙女星系，怎麼會想到來銀河系的呢？”

　　“……”

　　零號沉默了一會，可憐兮兮地哀求蘇錦之：“宿主大人，我可以不說嗎？”

　　“當然可以。”蘇錦之自認爲是個好宿主，更何況這也算是零號和一號的隱私， 他沒有必要刨根問底。不過聽著零號這語氣，怎麼感覺他們來到銀河系的經歷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呢？

　　早餐期間藍衣女人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給他擦嘴擦手，蘇錦之從尹歌的記憶裡找到了關于這個女人的記憶，她叫許玉蘭，是一年前巴特新招聘來的保姆，之前的那個保姆因爲試圖教導蘇錦之自己穿衣吃飯，希望他能夠擁有一定的獨立能力而被解雇了。

　　尹歌爲此傷心了好久，但是他現在認知能力只讓他這種難過持續了一周的時間，更別提在原來的那個保姆離開之後，新的保姆許玉蘭對他同樣也很好，甚至比原來的保姆還要溫柔細心，因此尹歌沒用多久就習慣了和許玉蘭相處。

　　但這不是說原來的那個保姆有哪裡不好，若非要把她和許玉蘭相比較，她或許才是好的那個。可是正如同小時候父母讓你獨自睡覺，獨自穿衣，獨自吃飯時你會感到抗拒一樣，尹歌從心智上來說就是個小孩，他當然也會抗拒這些事。

　　巴特讓保姆團照顧他的日常生活起居，但是不允許保姆團干涉尹歌的日常活動。

　　尹歌每天早上起來吃完早飯後就會坐在地毯上自己看書，畫畫，彈鋼琴或是幫助巴特計算一些金融數據，他很喜歡數字，所以做計算也不會覺得煩，甚至還很喜歡這項活動。而當他做這些事的時候，被人打擾了會覺得煩躁，因此保姆團們只需要爲他送上鮮榨的果汁和甜美的糕點就可以了，除此以外不用再做多餘的事。

　　原來的保姆想要教導尹歌學會獨立，就要占據他的一部分時間讓他自己學習穿衣，吃飯。可是尹歌能夠把只聽過一遍的鋼琴曲準確無誤的彈出，能夠一字不落地倒著背誦出整整六卷的《羅馬帝國衰亡史》，他甚至還能聽說讀寫熟練的運用二十門外語，但是他在日常生活這一領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讓他學會給自己穿衣服，比讓他在1分鐘內計算一個活了56年7小時36分鐘的人一共活了多少秒還困難——這是他的病症決定的，他永遠也不可能學會自己穿衣。

　　因此在巴特每一周固定來看尹歌的某一天，他將這個小小地“煩惱”和他的父親說了，表示自己不想學穿衣服，巴特當時只是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地告訴他：“你不喜歡的，爸爸都不會讓你做的。”

　　尹歌根本不能理解這句話對他來說究竟是悲哀還是幸福的，他只知道從那天以後，一直照顧他的阿姨就被換了個人，這個新的阿姨不會讓他自己穿衣服，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動手吃飯，他又有很多的時間去看他從沒看過的書和畫畫彈琴了。至於那些因爲分別而産生的點點悲傷，由著心理醫生做一次疏導就好了，在那之後，他依舊是巴特最受寵的兒子。

　　這完全就是被囚禁在金絲籠裡的高塔人生，而唯一幸運的是，那個被囚禁的人並不能感知他的不幸，又或許對他來說，這樣平靜無瀾的一生才是幸福的，畢竟他有人照顧，永遠不愁吃穿，不用爲生計擔憂。

　　蘇錦之吃完早餐後，一邊伸出雙手讓許玉蘭用濕毛巾給他擦淨，一邊用觀衆的角度看著尹歌的一生。等蘇錦之把手收了回來搭在膝蓋上，他就聽到了許玉蘭笑著和他說話：“小歌今天想要做什麼呢？”

　　蘇錦之聞言稍稍一怔，尹歌的生活很有規律，他畫畫、計算、彈琴以及看書都有固定的時間段，每個時間段他只會做一件事，而今天早餐結束後他應該是去彈琴的。

　　許玉蘭已經照顧他了整整一年，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已經足夠她完全知曉尹歌的生活規律了，完全沒有理由要問這句話。

　　除非，她今天不想要尹歌去彈琴。

　　因此許玉蘭沒等蘇錦之開口，她就笑著開始引導蘇錦之順著她的話去思考了：“許阿姨今天給你帶來了很多新書，咱們去看書好不好？”

　　尹歌患有超憶症，看過一遍書他就不會忘記，所以他基本不會去看他已經看過一遍的書，許玉蘭提到的新書，對他的誘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效果就像是拿著一根五彩的香甜棒棒糖，引誘一個小孩子親你一口一樣。

　　於是蘇錦之馬上就裝作很感興趣的模樣點了點頭，眼睛亮晶晶地朝許玉蘭看去。

　　許玉蘭見他答應了，輕輕地松了口氣。

　　這模樣要是落在普通人眼裡，一定就能發現她的不對勁了，可是尹歌是個巨嬰，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許玉蘭才敢這樣大膽。

　　“走吧，我們去書房。”許玉蘭笑眯眯地牽著他的手。

　　其實說是書房，不如說是圖書館。巴特爲尹歌建造的這座城堡幾乎有一半都用來放置書籍了，各個國家的都有一些，被放在牆壁鑿出的書架上，多不勝數。且每隔一個月，巴特都會讓人來更換這些舊書籍，找新的書過來。

　　但是這個月尹歌書讀得速度變得更快了一些，巴特送來的那些書他已經都看完了，許玉蘭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用新書來誘惑他。

　　巴特對尹歌的安全十分重視，因爲他以前的身份並不怎麼乾淨，因此許玉蘭剛牽著蘇錦之的手走出小客廳，就有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跟了過來，許玉蘭對他們倆笑了笑，說道：“小歌今天想要看書。”

　　保鏢聞言馬上看向蘇錦之，蘇錦之爲了推進劇情，當然要順著許玉蘭的意思說話，乖乖地攥著衣角重複道：“要看書。”

　　保鏢們溫和地笑著對蘇錦之點點頭，跟在許玉蘭和他的身後去了圖書館，然後像是門神一樣站在門口守著。

　　蘇玉蘭帶著蘇錦之進去了。

　　這間“書屋”裡有張桌子，是給尹歌平時寫字計算用的，不過他平時看書時可不會坐在那裡，他只會坐在地毯上，抱著軟軟的靠枕，在落地窗照進室內的柔和光綫中看書。

　　因此蘇錦之進去後就徑直走到了落地窗前鋪有毛絨軟毯的地方盤腿坐下，撈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裡，仰著頭期待地看著許玉蘭。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純潔清澈”的目光看得心虛了，許玉蘭盯著他好半晌沒動。

　　蘇錦之學著尹歌的平時裡的小動作，歪了歪頭小聲問她：“書呢？”

　　“書在這裡呢。”許玉蘭躊躇了一會，終於笑開，從一旁的書架裡抱過來一摞書，放到他的面前。

　　蘇錦之拿起最上面的一面，翻開來看了看，發現這是一本樂譜，不過的確是尹歌之前沒有看過的。他也沒再理許玉蘭，就低著頭在那裡默默地翻書。

　　等時鐘的分針轉到第十五圈的時候，蘇錦之順著身體的記憶，抬手朝自己右手邊摸去，卻摸了個空——這裡平時都會有人放著鮮榨的果汁，每隔半個小時滿上。

　　而許玉蘭似乎是故意的，她弄亂了尹歌的時間綫，也沒讓廚師送來鮮果汁。

　　“小歌渴了是嗎？”許玉蘭像是終於等到了他這個動作，馬上迫不及待地開口問他，“想喝什麼呢？”

　　蘇錦之回答她：“要喝草莓汁。”

　　“好好好……”許玉蘭應了一聲，然後彎腰往他嘴裡塞了一個奶嘴，“小歌先看書，阿姨去和保鏢叔叔說一下，馬上就回來，不許哭鬧喔。”

　　蘇錦之叼著奶嘴，沒搞懂許玉蘭幹嘛要這樣做，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許玉蘭見他答應，又緩緩笑了起來，只是額頭有些細汗冒出，這是一個人緊張的表現。

　　巴特不會允許尹歌單獨一個人待在某個房間裡，他身邊必須時刻有人守著，但巴特也不允許他身邊一直只有一個人陪伴，書房門口的保鏢雖然不會一直盯著許玉蘭和蘇錦之，但是他們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探頭來看一看裡面的情況。

　　嚴密到如此的保護，想要殺死尹歌簡直難於登天。

　　故而蘇錦之在她轉身之後就含著奶嘴低下了頭繼續看樂譜，沒有去看她。但如果蘇錦之此刻抬頭，就一定會發現許玉蘭故意放慢了腳步。

　　從他看書的落地窗走到門口，一共只需要30秒的時間，而她現在把這30秒的時間，拉長到了1分鐘。

　　而淮晝殺死一個人，從出現開槍到躲進就近遮掩物，只需要15秒。

　　所以蘇錦之剛低下頭過了15秒，就感覺到一個涼而硬的東西抵住了他的腦袋，他含著奶嘴緩緩抬頭，目光擦過手槍反射出冷金屬質感的槍身，撞入了一雙深邃的灰色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