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12.
李小姐哭的很厲害,甚至不管不遠處的家僕血流成河,溫予舒抬手喚來下屬將人抬下去醫治,這才不輕不重的將那八爪魚一般的女子從身上拉扯開。
「過來。」
還飄在半空想事情的秦斷愣了一下,才發現對方這是在叫他。
怎麼,這是要算賬了?
帶著點看熱鬧的心情,秦斷慢吞吞的落在地上,還未站穩,就被對方一把摟住。
溫予舒的手貼在他臉側,輕輕蹭了蹭,「受傷了沒?」
秦斷:「……」什麼情況?
溫予舒:「怪我不好,這麼晚才到……」
秦斷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人裝出一副關懷的模樣,後頭那大小姐的目光都快能把他吃了。
溫予舒卻彷彿沒感覺似的,仗著他口不能言唱了一會兒獨角戲,這才對李薇薇道:「李小姐既然人沒事,那麼擅闖私宅的事情在下也就不計較了……」他客氣的說了一通,卻是連頭也未回,便下了冷淡的逐客令。
等那大哭大鬧的李小姐被人帶走,秦斷總算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幾天未能說話,乍一開口,聲音嘶啞的不像自己。
「你在我小院四周布下禁制,讓聲音傳不出去,又在我出手殺人後才現身,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你想試探我的本事,我讓你看到了,但是這最後一出又是什麼意思?我可不記得你對我如此愛護了。」
溫予舒安靜的聽他說完,嘴角挑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怎麼,不好嗎?」
「……什麼?」
「過不了多久,整個涼州都會知道我愛你至極,甚至不惜得罪交好的世家。」溫予舒緩慢的說著,替他將微亂的額發撩到耳後,「倒時候大家提起弒羽堂,不會說其曾重傷修羅魔尊,只會說堂主被一爐鼎迷住,日漸瘋狂,甚至為此入魔……他們會感慨、會可惜、但更多的則會嘲笑,世人都是這樣的,你站的越高,他們越想看你摔下來的模樣。」
說到最後,他低低笑出聲來,「而沒有人會知道你的樣子,我會保護你,直到……他回來為止。」
秦斷深深吸了口氣,冷笑:「你他媽還真把自己當情聖了?」
「我自然不是什麼情聖,我的心比誰都冷,也比誰都狠。」溫予舒輕輕的說著,將腦袋靠在秦斷肩上,「我欠他的東西,我會一點一點的還,如今他還沒回來,你且先幫我收著便是……」話到最後,竟是帶出幾分顫抖。
秦斷說不出心裡頭是個什麼滋味。
他當然知道對方想做什麼——當年的弒羽堂靠著俘獲修羅魔尊一戰成名,實際上不過是自己看到故人走不動路,自投羅網。他被溫予舒一杯毒酒藥倒在酒席上,帶回水牢不眠不休的折磨了一個多月,那些人翻來覆去問百年前屠徐家滿門一案,甚至多次談起早已覆滅的秦家,而自己還傻兮兮的唯恐舊友受到牽連,咬死了不肯作答。
百般酷刑沒有擊潰他,污言穢語也不曾打動他,而真正讓秦斷崩潰的是,自己一廂情願想要保護的那人,卻在某天毫髮無損的出現在水牢門口,曾經溫柔的彷彿藏有春水的眼睛裡,儘是刻骨的寒意。
那一刻,秦斷什麼都懂了。
此人處心積慮的接近他,不是把他當做曾經的舊友,而是將他歸為當年秦家一案的罪魁禍首——
「秦徐兩家本為遠親,在秦家覆滅之後,我曾與徐家有過接觸,答應了要守護他們的安危。」溫予舒清潤的嗓音迴盪在密不透風的牢籠內,透出一點點與之不符的陰森,「徐家從秦家手中接過的鎮山靈脈,卻在你屠門之後消失不見——而徐家之人,皆是被摧毀丹田、挑斷渾身經脈生生耗死,其死法與秦家一模一樣……」
「你到底為什麼要殺這兩家人?是為那條靈脈?還是有其他什麼見不得人的原因……」
溫予舒說話的聲音很慢,卻咄咄逼人,秦斷聽在耳中,只覺刀刀見血。
那時候的他渾身骨骼具斷,僅靠兩根穿過琵琶骨的鐵鏈掛在水牢間,這一個月來他流的血足夠染紅整座牢籠,卻不曾流過一滴眼淚——而如今,秦斷看著舊友的臉,卻生生笑出了淚。
為什麼一模一樣?因為當滅了秦家滿門的,就是那所謂遠親的徐家!
是徐家貪圖秦家的靈脈,在兩家家宴時下藥放倒秦家……當時的秦斷勉強以真氣護體,看見了那些畜生是如何逼問父親靈脈的下落,是如何……如何將家人一個個屠殺!
……如果不是最後他奮力一擊全力出逃,如果不是他恰好來到萬魔窟入口附近,那麼被挑斷經脈摧毀丹田後,等待著他的便不是丟入魔窟尋得那一線生機,而是生生看著自己失血過多而死。
他為什麼不恨?他憑什麼不恨?!
是仇恨讓他活了下來,是仇恨讓他一步步變得強大……在報仇之後,秦斷摧毀了那條靈脈,以祭家人在天之靈。如今他終於想放下仇恨,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記得他的故友卻質問他,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這一切歸根究底只是因為,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才,而是被世人唾罵、無惡不赦的魔修……
那人滾燙的吐息噴在頸側,惹得秦斷偏了偏腦袋,有些癢。
那些歷歷在目的記憶,說白了也是數百年前的舊事,意難平是有的,他難過的是溫予舒對他的懷疑,氣憤的是對方並沒有認出他來,這些情緒動搖著他的道心,他在意,他記得,但他不愛斤斤計較。
何況以修羅之道重塑身體……他的樣貌變了,聲音變了,連名字也變了,別說溫予舒,就是那疼他至極的老爺子從墳墓裡跳出來,也未必認得出來。
所以從始至終,他不曾有恨。
秦斷歎了口氣,抬手想拍一拍那人的肩膀,最終還是放下了。
如今他站不到自己的立場上,自然也沒有安慰的資格……其實打心底裡,他是想把這些前塵舊事全都忘掉,一心求道,奈何天意弄人,他被迫輾轉紅塵,去看那些他自以為忘掉之人的苦和痛。
說白了已於他沒什麼關係了,可人終究是人,並非無情草木。
秦斷的一生太長,命途多舛,於是那些難得的、美好的記憶,就愈顯珍貴。
他會記掛,會釋懷,但不會停下。
以前是,現在……亦然。
在那天過後,秦斷便被強行搬到了溫予舒的住處,與他同吃同住。
既來之則安之,仗著這副受人珍視的皮囊,秦斷整日吃吃睡睡,閒暇時在後院溜躂上兩圈,又或是窩在藏經閣裡,把玩符紙硃砂。
秦斷知道溫予舒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別人就算看到了他,也會轉眼忘記他的樣貌,只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轉眼白伶之那邊帶來的材料快要用完,他便拿了溫予舒的名頭去取——反正如今大半個涼州都知道溫堂主癡迷一個風月樓的爐鼎,這點要求,堂內無人敢拒。
於是他大大咧咧的去,大搖大擺的回來,惹得一群下屬敢怒不敢言,看眼神,肯定少不了找溫予舒告他一狀。
秦斷對此毫不在意。
不過有一點他無法忽視的是……自打搬了地方之後,那怪異的春夢便愈發頻繁起來,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他與溫予舒並非同房而眠,而是睡在隔壁的一間客房裡,先前三天的時候還算好些,只隱約有人壓著他親吻,直至最近愈發過分,甚至有一回弄得他疼了,低低叫出聲來。
可次日秦斷起床時身上卻並無任何痕跡,他有心懷疑卻找不到證據,也曾在房間四周設陣警惕,可當夜春夢依舊,醒來時陣法卻無任何觸動,彷彿真就是一場夢而已。
事極必反,秦斷不想坐以待斃,便尋來了些新的素材,重新佈置了一個更加完整的陣法,甚至用上了一滴心血。
隨著夜色降臨,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依然是那樣曖昧的夢境。
夢中人親吻著他的唇瓣,猩紅的舌尖舔弄著濕軟的口腔,撬開唇齒,挑逗著上顎敏感的紅肉……那人吻得很深,秦斷甚至能聽到水聲迴盪在腦內,帶著說不出的淫靡,讓人面頰發熱。
身體裡像是有火在燒,點燃血管,焚盡理智,他聽見自己發出軟糯含糊的低吟,修長的雙腿絞在一起,夾住了那只伸向胯間的手。
對方的手指有些涼意,秦斷感覺到那人微涼的掌心裹住他勃起的器官,細細摹裟著其中每一寸皮膚,指尖按壓在頂端的小孔處輕輕摳挖著,將滲出的淫液抹開在柱身,借此潤滑上下套弄……太舒服了,迷迷糊糊中,他想如此著,身體不由自主的為此顫抖,帶來一身熱汗。
胸前的衣襟被誰解開了,赤裸的皮膚接觸到冰冷的空氣,秦斷偏了偏腦袋,汗水沿著他蹙緊的眉心滑下,沒入髮鬢。
乳首被人含住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發出呻吟……是拒絕的、斷斷續續的說著不要,卻換來一陣輕微的刺痛。
對方咬了他一口——咬在胸前最敏感的位置,秦斷的身體彈動了一下,像是砧板上瀕死的魚。
他隱約聽見有誰在笑,笑聲很輕,可他還是聽到了。
下一秒,秦斷只覺得耳畔一熱,那人湊過來,不輕不重的含住了他敏感的耳垂,濕軟的舌尖將其裹住吸吮著,拱入耳廓處來回舔弄,帶來的酥麻感讓人欲罷不能。
秦斷覺得自己的手抬起來了,不輕不重的掛在對方肩頭,分不清是想摟住,還是將其推開。
……或是兩者都有。
頸脖被人咬住,秦斷髮出一聲痛呼。
對方低頭舔舐著滲血的傷口,嘴唇貼著皮膚逐漸往下,來到凸顯的鎖骨處,啃咬吸吮……
他像是要將自己吃下去一般,在身體的每一處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跡,疼痛夾雜著快感密密麻麻的傳來,秦斷蜷起腳趾,蹭亂了身下平鋪的床單。
他微微搖晃著腦袋,硬起的陰莖吐著水,滿是熱汗的小腹陣陣痙攣,像是高潮前的臨門一腳——這具淫蕩敏感的身體渴望快感,渴望愛撫。
「嗚……啊哈……嗯……」
他聽見自己羞恥的呻吟聲迴盪在房間內,是那樣的清晰,清晰到讓他混沌的大腦透出一絲清明。
有誰湊了過來,捏住他即將噴發的性器,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高潮的前一秒,秦斷心口一涼,那被設下的心血終於觸發,他睜開眼——
對上了一片如血的猩紅。
緊接著,下腹一陣抽動,濁白的液體噴灑出來,秦斷的腿根抽搐著,大腦一片空白,只餘下無盡的快感將他淹沒……
再一次的,他陷入沉眠。
次日醒來時已日上三竿,秦斷仰躺在床鋪間,望著頭頂床幔怔怔出神。
身體內燥熱的感覺彷彿未散,他平白出了一身熱汗,被汗水浸濕的裡衣貼在身上,有些難耐。
秦斷從床上坐起身來,赤腳踩著有些虛軟的步子往外走去。
溫予舒並不在房間裡,秦斷在院中逛了一圈,沒找見人,剛想往外走,卻被人攔下。
那人與秦斷有過一面之緣,此時並不想搭理他,但主上之命他不敢違,只得啞聲啞氣的道:「堂主閉關去了,三日後才得出關,離開前吩咐我們,絕對不能讓您離開這裡一步。」
「閉關?怎麼昨日還好好的,今日突然要閉關了?」
「屬下不知……只是堂主每年到了這幾天都會去後山禁地閉關,其餘人一概不准打擾。」
若是今年才去,秦斷定會以為這小子畏罪潛逃,若是每年都去……這倒是有些蹊蹺了。
還有他閉關就算,軟禁自己作甚?
還是說那後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時之間,秦斷也辨不出對方此舉到底是想讓他去還是不讓他去,畢竟在這住了這些時日,對於此處的規矩也有些瞭解。下人們口中,那後山便是絕對不可踏入之地,說是什麼弒羽堂這些年來屠殺的魔物皆被封印在那,大凶大煞,不吉利不說,隨意進出還有生命危險……
這些話糊弄得了別人,卻糊弄不了他。
秦斷口上不做聲,卻在回房後在門口設了個小型的幻音陣,讓人從外頭聽得見裡面的動靜,無論其中有沒有人。
做完之後,他用黃符折出一枚紙鶴,以精血點出鶴瞳,往空中輕輕一拋,便見那紙鶴撲扇幾下,竟是一如真鳥一般,低頭磨蹭著他的掌心。
秦斷打開窗戶,將其往外一拋。
那紙鶴騰空而起,晃晃悠悠的往後山飛去。
他坐回床上,盤膝運氣。
眼前視線一轉,由那兩滴精血連接於紙鶴之上,秦斷居高臨下的俯覽著整座府邸,從庭院到小溪,以及假山之後……那座所謂被禁止踏足的後山。紙鶴在空中盤旋幾圈,秦斷看到那出口處立著一塊石碑,上頭以血色書道:封魔地。
如若只是單單幾個字也罷,紙鶴不過靠近些許,翅膀的邊緣便燃起火花,連忙避退開來。
秦斷神識一動,操控著紙鶴來來回回兜了幾圈,大概摸清楚這禁制的高度後,又折了兩枚投出去。
三隻紙鶴繞著後山徐徐飛行著,視野開闊之後,倒是能更清楚看見地上的一切……除去一處小小的山洞外,便只剩山頂的一處祭壇,再無別的東西。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簡單了,秦斷尋思片刻,往祭壇處靠近了些,剛想看個究竟,便覺得視線一花,竟是生生斷了聯繫。
待他抽出那絲神識,秦斷已是滿頭大汗,稍作喘息後再次調動,卻也不敢往那處靠近,只高高盤旋上空。
那祭壇四周設有迷陣,光是紙鶴還不足以堪破,秦斷也不勉強,乾脆點燃一隻以灰燼作為標記,方便親自前來時尋找位置。
做完這些,他不再久留,操控著僅剩的一枚紙鶴往回飛去,可還沒飛出幾米,就覺一股強大的從後而來,其血腥之氣讓他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紙鶴轉瞬被那力量撕碎,最後一縷神識回到體內,秦斷大口大口喘息著,心臟跳得飛快……
比起恐懼,更多的則是興奮。
因為那股力量……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一瞬間甚至想不起那是什麼,但卻又無比肯定它屬於自己,因為只有如此,那東西才會在精血燃盡後受到感應,不顧一切的反噬而來。
聯想起入口處巨大的石碑,以及下人們口中的傳言……秦斷深吸一口氣,心想著禁地還必須闖上一闖了。
……因為那裡面,很有可能封印著他本屬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