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揭穿
三天後,難民隊伍忽然撞上一群法國士兵,他們在長官的帶領下緊張的看著難民們,然後有幾個士兵在走過時偷偷的問難民要水和食物。
“發生什麼事了嗎?”提供食物和水的難民都這麼問這句話。
“額,沒,沒什麼……”士兵們眼神游移。
事實上沒人相信他們說的,因為他們的樣子都不太好,衣衫凌亂,丟盔棄甲,好幾個手裡拿著軍工鏟,武器都沒有。
“多半是敗兵……”經歷過一戰的薩莎爺爺小聲說,“看來德軍追上來了。”
“那怎麼辦?”薩莎奶奶很擔心,“我們這速度……”
“連敗兵都沒被趕盡殺絕,估計平民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到時候記得躲起來。”薩莎爺爺說著,滿是皺皮的手抓住薩莎奶奶的,“跟著我就成。”
“誒! ”薩莎奶奶轉頭叮囑阿卡和秦恬,“別亂跑,跟著你們薩莎爺爺。”
板車上的皮埃爾仰天躺著,表情漠然。
到了傍晚,越來越多的敗兵追上來,帶來了更多壞消息,德國的裝甲部隊就在不遠處,甚至空氣中的硝煙味都在瀰漫開來,人心惶惶,戰爭的陰雲潛藏在心底,醞釀,等待爆發。
夜幕降臨,雖然精疲力竭,但也無心休息,依舊聚攏在一起的難民這次速度加快卻錯過了村莊,於是在一條小河邊尋了塊空地坐下,紛紛商量著要不要休息一會立刻出發。
秦恬注意到,皮埃爾悄悄下了板車,捂著肩膀慢慢的往遠處走去,看著似乎整個人要浸入夜色中。
她以為皮埃爾是去小解,可是看那背影,卻怎麼都不像。
文藝點講吧,就是渾身充滿著決絕的氣息。
她悄悄的跟上去,直到皮埃爾走得老遠了,還是看不出停下的痕跡,她躊躇了一下,低喊道:“皮埃爾,你要去哪?”
那身影一頓,緩緩轉過身,臉在陰影中看不到表情,他的聲音很溫和:“天涼,快回去。”
秦恬照搬回話:“一個人危險,快回來。”
“不了。”皮埃爾低聲道,“我留著,太危險。”
“為什麼?因為你是法國士兵?可你明明穿上平民的衣服了,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這樣,周圍的人都知道我是士兵,難保……雖然那些敗兵一路跑出來沒有危險,可是難保不出點意外,萬一,萬一你們冠上了私藏士兵的罪名……”
“你不相信和你一路走過來的人麼… …”
“不,我是不相信德國人的仁慈。”皮埃爾似乎擺了擺手,“快回去吧秦,我或許可以找個部隊,再加入。”
“然後一起逃跑?”秦恬冷笑, “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戰況,你這樣 事反而會給人帶來麻煩,過來,跟我們在一起!”
“不行,你們都是好人,我不能拖累你們。”
“誰說你拖累了?!你指給我看!我抽死丫的!”秦恬怒了,“我冷!我要回去,快來!把你弄丟了我上哪找個替代去!”
“你可真是……”皮埃爾似乎無語了,他的傷依然很重,沒走幾步已經累的傴僂了背,此時說話還帶著點兒氣喘,“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秦恬不耐煩了,走上去一把把丫拽回來,皮埃爾跌跌撞撞的跟著,正看到遠處薩莎奶奶帶著阿卡在往這兒張望,而薩莎爺爺在篝火邊點著旱煙,頭也往這兒探著。
“姐姐!你們去哪兒了?”阿卡藏不住事兒,跑上來仰著臉問。
秦恬看了眼皮埃爾,搖搖頭:“沒事,散散步而已。”
“哦……”阿卡眼睛一轉,問皮埃爾,“哥哥,要吃香草培根麼?奶奶剛做的,可好吃了!”
“好的,謝謝。”皮埃爾“離家出走”那麼一會兒就虛弱的不行,半躺在篝火邊休息。
秦恬倦意正濃,正昏昏欲睡,忽然感到大地震了一下。
低低的談論聲忽然消失了,所有人驚異不定的互看著,眼裡都有著疑惑和恐懼。
“剛才那是什麼?”
“似乎還有響聲……”
“莫非是……”所有人往遠處望去,片片田野盡頭,赫然有光在閃!緊接著爆炸聲清晰的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是德軍!德軍追上來啦!”一聲大喊後,宿營地頓時亂成一鍋粥,薩沙奶奶被擠得差點摔倒在地,秦恬一把抱住她,躲在獨輪車邊縮著,阿卡被薩莎爺爺抱在懷裡,爺孫倆都茫然成一個表情,左顧右盼。
“躲到麥田中去!快!”剛躺下不久的皮埃爾掙扎著起來,“不被看到就不會有麻煩!”
於是秦恬一手扶著薩莎奶奶,一手扶著皮埃爾,五個人跌跌撞撞的往麥田裡跑去。周圍很多人也大多選擇向麥田裡跑,夜色中的麥田,不會有人來搜查。
很快,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想,麥田間狹窄的土路上轉眼就駛來一條機械的長龍,卡車,指揮車,運兵車,輜重車以及後面的坦克無不彰顯著這個車隊猙獰的背景,他們一輛接著一輛,綿延下幾乎看不清背景,車燈全部打開著,有些車上還
“法國要是有這麼精銳的隊伍,也不會往這個方向開!”面對一邊幾個難民關於車隊國籍問題的疑問,皮埃爾冷靜不乏自嘲的道。
以前一直沒有見到德國的軍隊,這一隊規模看似不大,但是氣勢十足,不用說肯定是在先頭部隊裡面。
秦恬躲在麥田裡,盯著遠處駛來的軍隊心如擂鼓,當年在波蘭她也不曾直面德國的機械化部隊,遇到的全是有血有肉的人類,可直到現在,感受著大地的顫抖以及轟然的響聲,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國家,是一個如此純然的戰爭機器。
即使車隊的聲音掩蓋了一切,可躲在麥田裡的人依然大氣都不敢出,心裡祈禱著車隊快點過去,然後想個辦法繞路走,別撞上先頭部隊又撞上主力部隊,可是怕什麼來什麼,那軍隊竟然停了!
即使最前面的卡車已經跟他們錯過百米遠,可是後面土路可見的盡頭,車燈依然閃爍著不見隊尾,更慘的是,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竟然停下了。
“該死,他們在這兒停下休整,明天下午估計剛好能到達凡爾登!”皮埃爾終於不淡定了,咬著牙道。
秦恬對於凡爾登神馬的完全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莫非今晚就在這傴僂一晚上?
沒有篝火,沒有毯子,即使是五月中旬,可仍然不是夏天,這幾天的晚上,都有點微涼啊……
而且是那種無論裹多少層衣服到了第二天早上必然會感冒的那種涼。
小阿卡已經不由自主的打起噴嚏了。
“怎麼辦?”薩莎奶奶拿手帕擦著阿卡的小鼻子,低聲問道。
“等夜再深點,我們就趕路,往西南走,錯過凡爾登。”皮埃爾比較有發言權,“他們肯定不會放過凡爾登,那是直取巴黎最快的路徑。 ”
“那爸爸媽媽怎麼辦?”阿卡問道,稚氣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爸爸媽媽,他們會安全的。”薩莎奶奶也知道現在不能去凡爾登,所以她即使比阿卡更擔憂,也沒有辦法。
幾人做了決定,便開始靜靜等在麥田中,看遠處軍隊似乎下了休息的命令,轉眼很多士兵從各式各樣的車子中冒出來,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放鬆著身體,生火熱飯,結隊號令……
秦恬感到身邊皮埃爾的身體忽然繃緊了,她疑惑的問:“怎麼了?”
皮埃爾手慢慢抬起,往右前方指了指:“你看那兒……”
秦恬瞇起眼,他手指的方向,一開始看不出什麼,只知道一隊隊人正被集結,可是當她看到那些人身邊……心嘩啦啦的涼了……
狗……她上輩子無限垂涎的霸氣的德國黑背,世界上最標準的軍犬……正在那兒歡快的精神的跑來跑去。
“這是,這是要巡邏嗎?”
“掌握駐紮地周圍的基本信息是必須的吧,”皮埃爾很無奈,“你們還是快跑,能多遠多遠,他們的巡邏範圍應該不會很遠。”
沒等皮埃爾說,周圍已經有了一點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多注意到這個場景的人已經開始往遠處跑了。
秦恬等人的劣勢在於,老人多,小孩多,傷員傷重,能夠有希望逃出巡邏範圍的,只有她一個青壯。
於是秦恬又碰到了這個糾結的場景,她想跑的她真的想跑,可她拋不下這老弱病殘的一堆,就像當初在運送物資的車上時,她真想跳車,可周圍都是難民,她做不出這種讓自己顯得狼心狗肺的事。
尼瑪,不就是一條命嘛!秦恬悲憤的想,她開始摸索,把剛才還沒吃的香草培根拿出來握在手裡。
“你要幹嘛?”皮埃爾注意到她的動作,雖然看不清表情,但顯然表情很奇怪,“你不用顧忌我們,快點跑。”
“別吵!”秦恬緊緊盯著遠處兩兩散開開始四面巡邏的德國士兵,“你說,我要是在狗見著我的那一瞬間把肉餵給它,它是不是就能安靜了?”
“噗……”皮埃爾噴了,“這創意不錯。”
阿卡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說道:“姐姐,我覺得狗狗吃完了肉,會朝你叫,還問你要。”
“阿卡,別說了。”薩莎奶奶輕摸著阿卡的頭,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秦,你別顧忌我們,快跑吧,看到我們老弱病殘的,說不定他們不會為難我們。”
“那要是他們把你們抓起來,誰來照顧你們?”秦恬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清,扯扯身上臟兮兮的修女裝,“我可穿著上帝的馬甲,總不至於這麼不中用嗎。”
“對不起,拖累你了。”薩莎奶奶很歉意。
秦恬臉都紅了:“怎麼能這麼說,要不是你們的照顧,十幾天前我們倆就餓死了。”
這麼一想,她發現剛才自己想獨自逃跑的念頭那是相當的可恥,光記人家拖累,不記人家當初的援助之手,簡直就是個牲口,她都想打自己倆耳光。
說乾就乾,她piapia一左一右甩了個。
這時,身邊那些難民幾乎都走空了,秦恬這才發現,原來一路過來逃跑的難民大多都是青壯年,像薩莎老夫妻這年齡的還真少,所以現在她幾乎感覺不到周圍還有別的難民。
似乎遠處的士兵也注意到了遠處麥田的騷動,加快腳步走過來,時不時警覺的朝四處搜查,秦恬幾乎有些盼望前面能被搜出一些沒來得及跑的難民,好讓她知道被抓到是什麼下場,可是顯然,經過十多天的奔波和磨練,沒有一個難民是笨蛋。
“秦,真的,你還是快走吧。”天已經接近全黑,秦恬完全看不到薩莎奶奶的表情,只聽到擔憂的話。
秦恬摸索著抱過阿卡,摟著他軟軟熱熱的小身子微笑:“薩莎爺爺,火把還在嗎?”
“在。”薩莎爺爺言簡意賅。
“我想,我們是不是把它點燃,省的他們突然撞見人,一緊張按下扳機,那就太冤了。”
沒聽到表態,火把卻刷的亮了,薩莎爺爺很酷的吹熄火柴,舉起火把揮了兩下。
遠處立刻傳來德語的大喝:“那兒!那兒有亮光!”
緊接著是狗兒興奮的汪汪叫,越來越近。
秦恬低頭問阿卡:“冷嗎?”
“冷。”小阿卡一向很老實。
“那就抖吧,皺起你可愛的小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話音剛落,一條威猛的黑背首先竄過來,被後面的士兵拉著狗鏈不自在的朝他們蹦著,汪汪大叫,緊接著,兩個高大的士兵撥開麥田走了過來。
他們謹慎地端著槍,從最右邊相互依偎的薩莎爺爺和薩莎奶奶,又看著穿著修女服的秦恬和可憐兮兮縮著的阿卡,緊接著看向了靠著秦恬眼睛半閉的皮埃爾。
“起來!”他們用德語大叫。
除了秦恬其餘幾人都一臉茫然,沒等秦恬準備用行動來翻譯的時候,另一個士兵立刻用撇腳的法語喊了一句:“舉起雙手!站起來!”
秦恬扶著皮埃爾站起來,吃力的舉起一隻手,而皮埃爾兩隻手都舉不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半死不活的站著。
薩莎夫婦還有阿卡倒是舉的很標準,子孫三人都是一溜平淡的表情。
一個士兵盯著他們,另一個士兵帶著狗狗走過來,搜了皮埃爾和薩莎爺爺的身,然後看看緊張的秦恬以及薩莎奶奶,還有一臉無辜純潔的小阿卡,搖搖頭,對另外一個人道:“沒有威脅。”
“那走吧。”兩人轉身欲走,突然其中一個轉身對薩莎爺爺惡狠狠道,“別在這兒點火!”
確實,密實的麥田中,一不小心就會引發火災,這個士兵明顯不是為了珍惜法國的糧食,而是為了他們軍隊的安危。
說話的是只會德語的士兵,薩莎爺爺緊張的盯著那士兵的臉,表情很茫然,見那士兵依然惡狠狠的,他條件反射的看向那個會說法語的士兵,可是那個士兵自己也一臉無奈,他張口說了個法語的你還有火,就說不出來了。
原來只學了專業術語……秦恬無奈,她清咳了一下,見幾人的目光都轉向自己,並沒有去翻譯那士兵說了什麼,而是盡量誠懇的對那個士兵用德語道:“請問,能允許我們到小河邊的空地上點堆篝火過夜嗎,您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恐怕,難以熬過這晚上。”
兩個士兵順著秦恬指的方向望望遠處,所謂小河邊的空地被高高的麥子和濃濃的夜色遮蓋的嚴實,什麼都看不到,他們低聲商量了一下,粗聲粗氣道:“不行,但你們可以到我們車隊旁邊,在我們的監視下點火休息,明天我們離開後再離開。”
跟上千個德國大兵共度一夜絕對不是什麼浪漫的事情,可是事已至此,命在他們手上,秦恬沒有反駁的餘地,就當這些大兵志願幫他們守夜好了,於是她無奈的和薩莎夫婦以及皮埃爾解釋了眼下的情況,他們只能點頭同意。
“還有,我們的食物和行李還在那個空地上,能允許我們去拿嗎?”秦恬得寸進尺。
一個大兵粗聲粗氣的咕噥:“真麻煩!”但還是和戰友商量了一下,一個人接著帶狗巡邏,他押著秦恬等人拿了行李去營地。
挪到營地才發現,原來遭遇和秦恬等人一樣際遇的不是一個兩個,一輛坦克邊較寬的路面上已經被圈出一塊專門供被抓到的難民休息,他們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青年幾乎沒幾個,這些人跑不動,而士兵也不會射殺他們,反而還給他們提供了熱水,當然,食物是得自備的。
他們五人又點了一堆小篝火,在火邊坐了一會,已經臉色凍得青白的眾人終於緩過勁來,而此時,皮埃爾的體力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臉色慘白,昏昏沉沉的靠在秦恬的肩膀上,呼吸清淺。
秦恬著急卻沒有辦法,她只能一點點給他餵著熱水。
忽然,她聽到耳邊傳來咔噠一聲,這聲音熟悉的讓她全身冒冷汗,她緩緩的回頭,赫然看到皮埃爾後腦勺就頂著一把槍!
黑色的手槍閃著幽暗的光,讓秦恬有種閃瞎了眼的感覺,她的大腦間一瞬間一片空白!
注意到這情景的薩莎奶奶終於扛不住這刺激的場面和長時間的壓力,低低的驚呼一聲昏了過去。
而此時,一旁看守的兩個德國士兵也把步槍微微抬起,冷冷的盯著秦恬和皮埃爾……而不是拿手槍頂著皮埃爾的人。
短暫的靜默後,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就從後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是槍傷吧。”
“誰能告訴我,一群首次遇到我們的普通難民中,怎麼會混著一個中了槍的年輕人呢?”
“莫非,你是一個士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