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路途
秦恬早就做好了一波三折到巴黎的準備。
但沒想到這不是一波三折,而是萬分坎坷……她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到巴黎的希望了。
她跟著一個物資運輸車隊前往法國東北部的一個小城,名為凡爾登。
秦恬一開始以為自己對這個名字的熟悉感來源於名字很像的凡爾賽條約,凡爾賽這名字她可從穿越來以後就在噩夢般追在身後的希特勒的廣播中反复聽到。
可是和車內的幾個小伙子聊天后她陡然想了起來,在歷史書上對一戰寥寥幾章的簡陋介紹中,似乎真提到過凡爾登這個地方。
凡爾登戰役,一戰時期的轉折點,就是在那兒德意志重重的踢到了鐵板,然後一步一瘸的走向失敗。
它不僅是馬其諾防線的一個重要要塞,更是實打實的歐洲要塞。
“為我們的巴黎鑰匙!”車裡的小伙子們拿著小水壺乾杯。
哦,還有一個外號,叫巴黎鑰匙。
這一次他們的任務是要給凡爾登的駐軍送點物資,秦恬這才知道,原來她住了好久的地方只是馬奇諾防線的一個小關卡,戰略意義並不大,主要是用來囤積一些物資等,相當於凡爾登市的衛星基地。
按照亨利的說法,到了凡爾登,會有人來接應自己,那兒有很多去巴黎的人。
秦恬將信將疑。
車沒開出一個上午,一切都出乎意料了。
難民,洶湧的逃難者。
剛下過一場雨,鄉間泥濘的路上到處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女人孩子提著箱子,男人則推著獨輪車,上面放滿了食物和家甚,他們步伐匆匆,擠在一起往著一個方向奔去。他們大多都一言不發,連小孩子都垂頭喪氣的。
車子緩緩的行進著,速度還不如步行,這年頭車子還是新興交通工具,全法國都才幾萬輛而且還是某些特權階層的專用,剩下的就只有軍用的了,所以法國周邊根本多少特意弄來開車的路,所有路都是人行道。
“不行,這樣下去,天黑都到不了。”前面司機大叔很著急,不停按喇叭,可是周圍的人或者不痛不癢的動一下,或者乾脆不理睬。
秦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而另外幾個小伙子也沒有什麼緊張的樣子,車坐得累了,便晃著腿四面看著。
車子好歹行進了一點,忽然一個老太太跟在車後道:“請問有多餘的水嗎,勻一點水好嗎?”
老太太戴著格子頭巾,穿著鄉村風格的服裝,雖然滿臉皺紋,但是慈眉善目的,口吻也很親善,秦恬也沒多想,拿出自己的水壺遞過去。
“上帝保佑您。”老太太欣喜的接過,從一旁拉過一個小男孩來,又從旁邊老爺爺推的板車上拿出一個杯子,倒了點水給小男孩喝。
小男孩八九歲的樣子,雙手捧著杯子大口喝著,碧綠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秦恬:“謝謝修女嬤嬤。”
嬤嬤……秦恬一陣惡寒,她拿回水袋乾笑了兩聲:“上帝保佑你……”
一旁的一個小戰士饒有興致的看了會,忽然伸出雙手道:“讓我們的小天使上來坐一會吧,你們也去凡爾登?”
老太太把小男孩抱起來遞給士兵,一邊笑道:“是呀,聽說德軍很近了,我們不敢呆著。”
“這群混蛋,相信我們!會給他們好看的!”小戰士笑道,“我們是去那增援的!”
於是周圍豎著耳朵聽的民眾一陣歡呼,雖說是娛樂成分偏多,但也足夠鼓舞。
“修女嬤嬤,你也去凡爾登嗎?”在戰士懷裡的小男孩瞅了秦恬半晌,忽然嫩嫩的問。
秦恬腆著囧臉實在難以承受嬤嬤這個詞彙,好在是用法語讀出來,暫時無法帶入容嬤嬤的感覺,她強顏歡笑:“不,我到凡爾登搭車去巴黎。”
“你為什麼不和哥哥們一起守衛凡爾登呢?”小孩道,睜著無辜的大眼,“奶奶說,修女和神父是上帝的代言人,而上帝站在我們這邊,你們會幫我們打退壞人麼?”
用聖經拽文絕對是秦恬的一大軟肋,她撐死只看過聖經的第一句話,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於是秦恬感覺壓力更大,周圍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士兵都偷笑著看她熱鬧,她沒辦法,清咳了一聲裝道:“上帝在我們所有人這邊……”
話還沒說完,遠處忽然一陣騷動,隱約有轟鳴聲傳來。
在天空中,隱隱的,嗡嗡作響。
“後面怎麼回事?”一個士兵站起來手搭涼棚往後看去,難民隊伍很長,兩邊都是麥田,老遠還有一個拐彎,只知道人忽然開始熙攘。
“可能只是……”秦恬剛想來點有創意的回答,卻在嗡嗡聲越來越響以後,忽然僵住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
“轟炸機!德軍的轟炸機!”秦恬淒厲的大喊起來,“散開來!往兩邊臥倒!”
“什麼?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是轟炸機……”一戰的時候身邊的小伙都不知道有沒有出生,他壓根沒有領略過德軍轟炸機的“風采”,反倒是秦恬去波蘭先“體驗”了一下,當下立刻發出警報,一邊張皇的四處望著,判斷轟炸機在哪。
秦恬的叫聲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騷動,人太多,近處的人聽到了,頂多不知所措,他們還沒有見識過戰爭的殘酷,只是在廣播中聽到了德軍來襲的消息,此時一個兩個推推搡搡,誰都不願意先滾進麥田中。
“快跑啊啊啊!”秦恬急的不行,人群的無動於衷甚至讓她產生了錯覺,覺得自己可能是幻聽了,是神經太緊張了,其實根本沒什麼轟炸機吧。
可是那聲音是那麼的深入骨髓,在艾森豪芬的地下室中,炸彈的爆炸聲前,那被放大的隆隆的侵襲聲,她聽了那麼久,怎麼可能聽錯……
甚至,甚至那飛機的機型,曾經用來救過華沙的亨利。
斯圖卡……德軍王牌轟炸機,德國空軍的驕傲。
它以俯衝時特有的尖利的叫聲享譽二戰,而更因為俯衝投彈後巨大的破壞力讓敵人聞風喪膽。
嗡嗡嗡嗡……
聲音更近了。
沒有錯,真的沒有錯!
秦恬的臉刷的白了,她看看身後,大吼:“這車隊就是個活靶子!快跑吧!”
士兵緩緩把小男孩還給他的奶奶,臉色煞白的看著遠方,那兒還看不到什麼東西,可是聲音越來越響,隆隆而來。
他結結巴巴:“可,可是這些物資……”
“物資重要還是命重要?!很快飛機就會看到這兒,它怎麼可能放過我們?!這麼多平民和一個軍用車隊?!”
“你,你怎麼知道就是德國人……說不定,說不定是我們自己的空軍……”後面還有一個士兵道,他緊緊盯著外面。
軍車的存在似乎是個定心丸,難民聽到聲音,不但沒有散開,反而爭先恐後的擠過來圍著軍車,車子於是越開越慢,司機心急如焚。
這是個田野間小道,除了路邊稀稀拉拉幾棵大樹,前後左右一覽無餘,秦恬覺得自己快嘔血了,她很想不管不顧跳下車躲到田野裡抱頭鼠竄,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盯著軍車,眾目睽睽之下,她做不出來。
要面子?要命?
轟鳴聲越來越響,秦恬氣急攻心,各種想死,她覺得自己眼睛肯定紅了,回頭狠狠瞪著站的最近的士兵:“真的是斯圖卡!我沒聽錯,我在華沙躲過了德軍的空襲,你們怎麼可以懷疑我!?會死的!它只要一顆炸彈就夠了!”
秦恬沒等士兵反應,回頭朝著後面跟著的難民聲嘶力竭的大喊:“德軍的轟炸機要來了!快點分散開來!躲到兩邊的田地裡去!快躲啊!”
似乎是為了應和她的叫聲,遠遠的聲音忽然近了,轉眼間轟鳴聲就彷佛鋪天蓋地,田邊陰翳的雲層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噴薄而出。
終於有人相信了,驚恐瞬間噴發,所有人相互推搡著,本來就走在路邊的人一波波的滾下田野,恐懼的蔓延遠遠快過喜悅,一團亂後,越來越多的難民隱入一人高的田野,只看到田野裡的青色麥子一片一片的滾動,像是被颶風吹動的綠色海洋。
秦恬鬆了一口氣,沒有這些難民盯著,他們就能心安理得的逃跑,她回頭就差朝士兵們微笑了:“快跑!”
沒等幾個呆滯的年輕士兵反應過來,一旁傳來大喝聲:“不行!”
是一個一直坐在最角落的中年士兵,他走出來,高大的身影幾乎籠罩了秦恬:“你快跑吧,女士。”
“什麼?”秦恬以為自己聽錯了,即使身後轟鳴在即,她也想笑出來,她以為烈士只有中國有,畢竟法國不像天朝前身那樣要小米加步槍一個菜刀都是寶貴財產:“你你們,別告訴我是要和物資共存亡啊……”
“如果不戰而退,丟失了軍用物資,就算不死在這,上了軍事法庭,也不比活著好。”中年戰士沉聲道,“戰士們,拿出你們的槍來!”
小伙子們手都在抖,但是槍還是抖出來了,看那姿勢,沒比秦恬軍訓的時候好看多少。
“拿穩!深呼吸!”中年士兵中氣十足的大吼。
小伙子們一個兩個深呼吸,車還在開,周圍平民有些連頭都不敢露。
“記住!這可能又是一個世界大戰,這一次,就是你們在這次戰爭中開的第一槍!瞄準飛機!我們要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