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生意上
林靖本來想著,這事兒他自己也能幹了。關外是他們的基業,還是要徒小三親自坐鎮的好,結果,徒小三非要與他一道, 只得把關外諸事交給小牛子徒小四了,當然,林靖寒州城那一攤子有許念林騰和岱青王妃。龍城之事有石總督,又打發了段天羽過去,而石總督的愛子石四郎,林靖一並帶走了。石總督自從把閨女嫁給段天羽,就算是正式入了伙。石總督別個不擔心,就是擔心朝廷察覺關外之事,石總督先跟女婿商議這事,段天羽道,「若朝廷察覺,無非是兵戎相見。」把石總督嚇的不輕。
石總督與徒林二人說及此事時,讓石總督驚心的是,徒林二人的回答竟與段天羽無二。
林靖與石總督道,「不管是送禮還是怎麼著,能不與朝廷翻臉還是暫且不要翻臉。倘實在無法,一定要守住龍城。」
石總督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林靖看他嚇得不輕,安慰他道,「放心吧,眼下朝廷關內的事還忙不過來呢。關外本就窮,匪患亦多,朝廷但凡不會在此多心的。」
石總督畢竟也是朝廷老牌政客,知林靖說的在理,此方稍稍安心。
林靖他們南下,也不是平白就往南邊兒去。此番南下,也是為了開創事業。
不是別個事業,主要便是私鹽走私。
如今百姓們吃鹽越發艱難了,陳柒寶登基以來,倒是一幅勵精圖治的模樣,只是,端看陳柒寶對於關外軍征金陵王後的態度,就可知陳柒寶為人了。林靖出身公府豪門,他以前讀書,說太祖開朝時,鹽價不過二十文一斗,如今兩百文都打不住了,可見現下百姓們過的日子。當然,如今鹽價貴,對於私鹽自然有利無弊。
但,由鹽價,便可看出現下朝廷的執政了。
關外林靖徒小三他們本就有往關內走私私鹽的路線,只是,這路線到山海關是關外的地圖,山海關以內,便是人家的地盤兒了。如此,關外的私鹽,無非就是給關內的私鹽販子做個批發,利潤雖有,卻沒有想像中的大。如今,關外私兵十幾萬,光是養這些兵,只靠關外資源、私鹽利潤,短時間內並不成問題。但,如果二人想更進一步,就要有更大的經濟做為支持。
林靖一盤算,就盯上了關內的私鹽路線。
林靖會盯上這條線路,是有原因的。
先是徐魏兩家晉商票號在關外開了分號,徽商以及江淮鹽商票號也都到了關外,商賈的消息再靈通不過。徽商票號的陳東家就特別羨慕晉商往西北與蠻人走私的利潤,殊不知,晉商現在的生意也不好過。自關庭宇駐邊州,關閉了與蠻人的榷場,倘是別個將領,晉商憑著銀錢鋪路,也能鋪出一條走私大道。結果,卻是遇到了油鹽不進的關大將軍。故而,這幾年,晉商走私算是難了。
而鹽商銀號,顧名思義,打頭兒是一群江淮鹽商。
按下,天下最富,鹽商雖不及晉商,也是數得著的。尤其現下,鹽價高企。誰窮了,鹽商們也窮不了啊。
可,這說起話來,鹽商們也是連連叫苦。不說別個,鹽商銀號的霍東家就說了,「鹽價雖高,可咱們鹽商也多是為朝廷作嫁。不說別個,太祖爺爺開國時,鹽不過二十文一斗,咱們的日子比今兒還好過呢。今,鹽價兩百文一斗,百姓見天兒的罵鹽商黑心肝兒,可算一算,除了引鹽的底價,還有運費、鹽稅、過境費,這是看得見的花銷,再加上上下打點,兩百文裡,一百五十文都是這種拋費,落到我們手裡的,瞧著五十文不少,可我們鋪子裡伙計、掌櫃,也要吃飯的。真正做利潤的,能有幾個?何況,眼下物貴錢賤,我小時候,一斗米不過十文錢,現下三十文都打不住了。這兩年,江南常有大災,哎,說來都是淚。」霍東家肥肥的雙下巴都抖出幾分苦楚。
林靖道,「唉喲,你們幾家也是天下商賈中的頭頭兒的,你們都這般叫苦,叫別個小商小販的更沒法兒活了。」
「我等這般說,大人您或者不信,如大人所說的小商小販,眼下哪裡還有小商小販,便是眼下城裡的小商小販,倘衙門裡沒的個當差的親戚,生意也是做不起來的。不說別個,小地方沒生意,百姓們飯還吃不飽呢,誰還在外頭花銀子。若是個富庶些的地方,如我們揚州城,飯莊飯鋪的,光衙門的人過去就能吃垮了你。」霍東家道,「哎,揚州城都如此,何況下頭的縣鄉了。」
「是啊。」徽商票號的陳東家也說,「前幾年江南旱澇不斷,餓死了不少人哪。以往十來歲的丫頭小子,怎麼著也得十幾兩銀子,那會子,不要說銀子,給半口袋糧食就賣。哎,苦啊。」
晉商徐魏兩家都是北方大戶,於江南事不大了解,徐東家說,「先前金陵王謀反鬧的偌大聲勢,可我聽說,朝廷沒少往江南救濟錢糧啊。」
霍東家小聲道,「這是咱們自己人這麼說,朝廷的銀子是出了不少,可朝廷戶部發下一百萬銀子,未出京便只剩五十萬了,待到了江南,自督撫到州縣,大小官員層層剝皮,能有十萬兩用到災民身上,那也是好的了。倘不是百姓們實在沒了活路,如何金陵王就一呼百應了?」‘
霍東家瞥一眼徽商的陳東家,道,「江南鬧災,你們兩湖大鹽商可是沒少發財。」
「說的輕巧,若是糧價較往年貴個兩三成,糧商的賺頭的確不小。可若糧價翻倍的貴,這再賺錢,可就是賺的斷子絕孫的錢了。我們霍家雖也有糧草生意,但在江南大災時,平價都折給官府了。我們兩湖的大糧商越家,屯了幾十萬斤的糧食,到米價三十文的時候都不肯賣,後來,災民餓急了眼,沖擊了越家的糧倉,當時就死了不過百餘人。還有越東家的二兒子,也折在了裡頭,幾十萬斤的糧食也沒保住。」陳東家嘆口氣,「圖的什麼呀?說句老實話,做生意到咱們這般的,都是有些家底子的,平平安安便是大福了。」
諸人連連稱是,林靖道,「越家,我聽說,京中有個越侯府,這是不是一家?」
霍東家笑,「大人好生靈通。」
林靖心說,我大嫂子便姓越的,你們哪個曉得。
霍東家道,「可不就是越侯的族人。越家原是徽州的大族,除了越侯一支在京,還有許多族人在老家,或是念書或是經商。」
林靖道,「越侯也是讀書人,如何不管一管族人?」
這一圈人算起來都較林靖年長,諸人笑而不答。林靖笑道,「想是越侯或是不曉得此事……」他打量著諸人,眉心微蹙,繼而一笑,「抑或,這事本就是越侯默許的。」
陳東家笑道,「大人目光如電。」
霍東家笑道,「如我等做生意,也都要與各路官員打好招呼。他們這樣的大族旁支,與主支的關係定是不差的,說不得還有主支的乾股在裡頭。」
徐東家道,「越侯府的大姑娘嫁的便是承恩公府林家,我聽聞,陛下十分信賴林公爺。」
陳東家道,「可是,我聽說,陛下的親爹便是叫林家小公爺給宰了的。」
因是在說朝廷豪門之事,魏東家壓低了聲音,「這事兒按說也怪不得林小公爺,你們不曉得陛下生父做的那些個事,委實不成體統。林小公爺當真血性漢子,聽說他那時年歲也不大,把陛下生父剁了八瓣!」
「到底是因著什麼緣故啊?」霍東家問。
魏東家含含糊糊的說了,霍東家也不禁道,「當真是個有血性的!」
林靖聽著他們說自己,很是有些不自在,遂岔開話題道,「哎,這京里貴人離咱們遠,而且,貴人又不缺銀錢使。我看啊,雖則經商來銀子快,但,不論什麼時候,有權的都是做官兒的。」
「誰說不是。」陳東家說,「木大人你年紀輕輕,便居高位,較之我等,強之百倍。」木大人,因林靖不好姓林,便暫且姓木了。
大家紛紛稱是。
林靖笑道,「你們只管打趣我便是。我卻是與你們一見如故,想與你們說幾句心裡話的。」
林靖雖則年輕,但他幼居宮內,少居公府,多少年養出來的尊貴氣蘊,便是諸人不曉得這位木大人的底細,但,他們也是商界大佬,也見識過京城高官,只覺林靖這一身的貴氣,便是尋常官宦門第都不能養出來的尊貴。故而,對林靖頗有幾分客氣。林靖甫一說話,便帶著那種高人一等的氣場,這些商界大佬,非但不反感,反是覺著理所當然。林靖道,「眼下世道,不比以前了。我居關外,感覺便不似你們那樣深,畢竟,我們關外雖則窮困些,但也吃穿不愁的。不瞞諸位,何況,你們來關外這些日子,想也曉得,在我們關外,雖則賦稅瞅著好像較關外高些,但除了要交給官府的銀子,絕對是沒有別個苛捐雜稅的。就是沒什麼關係的百姓,也敢到州城來做些養家糊口的小生意。我也去過關外,知曉關內如今的情形。哎,如今關內,窮的過不起日子,填飽肚子都難。可富足如諸位,不是我說,如越糧商家,雖則屯糧發國難財,的確是下作了些,但,人家自己的糧食,人家不賣,也不當就得死吧。結果,就因著饑民沖擊,死了上百口。何況,還有先時金陵王之亂,掀起多大風波。」
「諸位都是各地一等一的大商賈,倘在太平盛世,大家只等過安生日子便是。如今,天災人禍不斷,你們越是有錢,則危機愈重。故而,不可不防啊。」林靖感慨道。
林靖這話,晉商徐魏兩位東家尚且不覺,但,聽到趙霍二東家的耳裡,卻不亞於一聲驚雷,敲響了二人內心深處的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