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錦州城之二
因有錦州城的差使,徒小三不能在寒州城久留。林靖怪不捨得,道,「三哥來這幾日就要走,咱們兄弟,不知何時才能再聚。」
徒小三也很捨不得林靖,對林靖頗有一番叮囑,那個細緻喲,比照顧林靖從小到大的嬤嬤都要囉嗦。連晚上多蓋被子都說到了,徒小三說到這個,主要是,以往在山寨,林靖就是與徒小三一道睡。可那會兒是山寨屋子少,沒單間兒,林靖就住了徒小三的豪華房。如今林靖在寒州城稱王稱霸的,屋子有的是,那啥,林靖還是讓徒小三與自己一處睡,對徒小三的解釋是,「古代的好朋友都是同寢同榻的。」實際原因,甭看林靖嘴硬還扯出古人啥的,徒小三心裏明白,林靖生就懼寒。寒州城這地方,也就夏天能暖和些,一入秋就開始下雪的地界兒。說來,林靖的身子骨兒,其實不該住寒州城這樣的地方。現在說這些是白說,徒小三則是身強體健,是不是那種大塊頭的健,但也是手長腳長,肌理勻稱,尤其晚上睡覺,跟只火爐似的。林靖就很願意與徒小三同榻而眠,徒小三一向心疼阿靖兄弟,只恨自己身不由己,不然兄弟二人在一處,他再不能叫阿靖兄弟受此嚴寒之苦。
徒小三很是肉麻的想了一通,還是告別了林靖,回錦州城去了。
徒小三走前,林靖把謝都軍的事與徒小三都細細的說了。林靖儘管離開帝都好幾年,但在這寒州城,他一向重視消息的收集,早就連相臨的錦州城謝都軍的底細都摸透了。有些事情,徒小三這謝都軍的近屬,怕是知道的都沒有林靖多。
徒小三是既高興又慶倖,高興的是,阿靖兄弟這樣的為他謀籌。慶倖的事,幸而他過來找阿靖兄弟商量了,不然,憑他的智謀,怕真要栽到謝都軍手中。
好在,徒小三為人細緻,這一二年,他的崛起在別人看來是快的不可思議。但,就這樣的升遷速度,徒小三卻是沒有半分驕色,行事低調周全,待人大方豪爽,甭看徒小三自己生活儉樸,對起外人,可是半點兒不小氣,誰有個難處需要周濟什麼的,徒小三簡直就是及時雨啊。
而今,徒小三做私鹽生意,實際上就是走的謝都軍的線。但,初始時,徒小三官小位低,是通過謝都軍的手下人,走通了門道,這才開始販私鹽。隨著生意漸漸擴大,徒小三入了謝都軍的眼,升官發財,很得謝都軍重用。這才慢慢的爬上來了。
所以,徒小三頗有些自己的交際。
如今他回了錦州城,主要是琢磨著,非但手下要再招摹人手,就是這私交關係,他也得再多用心方成。
徒小三回到錦州城,第一步做的,還是招摹人手。他就是想再招些人,把生意做大。不過,這回徒小三多了個心眼兒,他拿銀子置了五千畝地。徒小三這事也沒瞞人,他說了,「這也不光為我一人,如今日子過得了,待弟兄們以後安了家,也能有個長久進項。」
時下人置地是常事,人有錢做什麼,就是買房子置地,做個永久基業。
至於做官經商啥的,這事兒吧,家裏孩子們有本事能做官經商賺來錢自然是好的,可也得預備著倘後人資質尋常,那麼,有這些田地,起碼挨不了餓。所以,房屋地產,從來都被視為可傳子孫的永久基業。
就徒小三置了田地,謝都軍還問了一句,徒小三說了,「這幾年,全賴都軍提攜,屬下攢了些家底。屬下也不曉得要置些什麼,後來想想,兄弟們的錢也都在我這裏收著,索性置些田地,將來他們成家,一人分上幾畝,也有個進項,就在北面兒老黑村那裏置了塊地。別說,朱大爺介紹我的莊子,地肥,還便宜。這樣的肥田,別的地方得四兩一畝,老黑村只要三兩一畝,可是叫我省了不少銀錢。」
謝都軍含糊道,「成,好好幹吧,你是個有心的,好生過日子。」
待徒小三走後,謝都軍轉頭與自己夫人道,「小舅子越發不像話了,把老黑村的地轉賣了三兒,那老黑村,早就給老黑山的山匪霸站了的。小舅子這不是坑三兒麼。」
朱夫人聽到弟弟幹的這事兒,先是生氣,後又道,「這買賣自來你情我願,廣德將軍不是圖便宜麼。」
謝都軍道,「那是不知道這裏的緣故,倘叫三兒知道,這心裏沒有不生氣的。」
朱夫人體態微豐,故而,這暮春時節,她就用上了團扇,聽此話手裏團扇一住,杏眼瞟了丈夫一眼,快速的搖了兩下,道,「你前兒不還說,這個廣德將軍近年來勢頭太盛,要壓他一壓麼。這豈不是現成的機會。」
謝都軍道,「壓是要壓一壓的,但這與訛詐是兩碼事。」
「如何就是兩碼事了?」朱夫人道,「再得力的屬下,終歸是屬下。做人屬下的,哪時有不受委屈的,要是受星點兒委屈就心下生怨,這樣的屬下,我勸你還是慎用。畢竟,咱們是用人,不是給自己個兒找祖宗。要依我說,正好借這機會試一試這個廣德將軍!」
到底是原配夫妻,雖則謝都軍頗有幾個愛寵,對妻子的話還是會認真考慮的,這話,倒也合乎他的心,謝都軍道,「就這一次,小舅子那裏,你說一說他,他手裏缺錢,你只管給。但這樣的事少做。」
朱夫人笑,「我曉得。」揮一揮團扇,「行了,別在這兒礙我的眼了,去秋紅那裏瞧瞧,今兒是她的生辰,那小妮子,提前好幾天就盼著呢。」
謝都軍臉上露出一抹訕笑,拱手道,「成,成,遵命。」一笑去了愛寵房內。
朱夫人命人把弟弟叫來,私下很是訓斥了一回。
此事就此作罷。
徒小三何等人,兩年就能從百戶到了五品,他能不知道姓朱的小舅子賣給他的是什麼田地麼?不過做未知罷了。
徒小三要的,就是這樣不太平的田產。
不過,他還是找介紹他給朱小舅子認識的劉守備抱怨了一二,「那田地,很有些,嗯……」
劉守備見徒小三面有鬱色,手中酒仰脖就開了,立刻執壺給徒小三滿上,問,「怎麼了,三弟。」
徒小三搖頭,「沒什麼。」卻是不肯再說。
倒是劉守備過了兩日,帶著厚禮親來賠罪,劉守備深深一揖,滿面歉意,「我,我先前聽說朱公子手裏有處田產要出手,卻是不知是老黑村的地。哎,哎,三弟,都是哥哥糊塗,害了三弟。」
徒小三連忙雙手扶起劉守備,道,「劉哥這話就見外了,這,這個,這個沒事,反正那田還挺肥的。就是有土匪,咱們朝廷親封的將領,還怕土匪不成。介時,我把土匪打跑,那地不就是我的麼。」
劉守備搖頭歎道,「這是三弟你心胸廣闊,不並不因此事就生哥哥的氣。只是我這心裏哪里過意的去,我要知道朱公子手裏是老黑村的地,我再不能跟他提起你買地的事兒的。」
徒小三頗是通情理,誠懇道,「這事如何能怪得哥哥,朱公子畢竟是都軍的小舅子,就是瞧著都軍的面子,這事我再不提的。」
劉守備歎道,「都軍什麼都好,就是對家下人也太縱容了些。」
徒小三也跟著一歎,「要是親弟弟,興許還好管,這小舅子,自然得看夫人的面子。」
徒小三自得了這田地,想不白花銀子,就得先繅匪。
不過,繅匪且不急,眼下是種田的時機。徒小三過去莊子上瞧了,田是上等好田,那裏的佃戶過日子也還平靜。因為,這山匪頗有些可持續生產力的眼光,並不是呼啦啦的下山就把人搶成絕戶,山匪是每家給了定量,夏秋兩季按量交糧食,我就不來搶。
佃戶也慣了,只是,給山匪這樣一交,佃戶也得活啊,主家收到的糧食自然就少了。
徒小三第一次繅匪是在夏收之後,來他這裏收糧,官府都沒這麼橫的,因徒小三現下官身,名下很有些田產是可以免稅的。山匪收了一次糧,徒小三就與謝都軍說了繅匪之事,謝都軍哪里不明白那塊田的貓膩,徒小三要去,謝都軍就讓他去了。
結果,徒小三嘴裏說沒敗,回城的臉色卻是不大好看。
之後,徒小三一月內接連出城三次,然後,回來給發財有福立了衣冠塚,繅匪時,賈家兄弟奮不顧身,壯烈了。
徒小四哭的了不得,與這兩個兄弟交好的不少人都過來弔唁了一回。徒小三也是滿眼血絲,詛咒發誓必要給賈家兄弟報仇。只是,他這三次繅匪,損兵折將頗多,再繅匪,手裏沒人了。跟謝都軍借吧,謝都軍關切道,「三兒你身上帶著傷,先好生養一養,養好了,另網羅些人手就是。」根本沒有借兵的意思,叫徒小三自己想法子收人。
徒小三還病了幾日,病好後,重開始收羅人手。
以往,徒小三身邊總跟著賈家兄弟,現在,賈家兄弟沒了,有人見著徒小三難免懷念一番。還有的私下說,「聽聽這名兒,有福發財,名兒倒是挺有福氣的,偏生姓了賈,這不完蛋了麼。」
原本,謝都軍待徒小三是有些冷淡了的,結果,徒小三這一損兵折將倒大黴,謝都軍重又重用起他來。一直待又過了一年,徒小三參加完都軍府的會議,一道出去時,劉守備碰他手一下,然後,若無其是的走開了。徒小三手裏便多了張字條,徒小三回家悄悄打開來,上面有六個字:老黑村,都軍知。
徒小三心下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