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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開國風雲》第61章
第61章

  司徒四覺著,讀書人就是心眼兒多。

  譬如,小牛子就是這般。

  從張彪宅子裏出來,小牛子就臭著一張臉,半天沒說一句話。司徒四揣著半兜棗子,吧唧吧唧嚼了一路,直吧唧的小牛子心煩,臭著臉白眼司徒四,嘴裏也陰陽怪氣,「你八輩子沒吃過棗子是不是?」

  司徒四忙抓一把棗子塞小牛子手裏,「想吃就直說,剛張嫂子給,你還不要,現在又饞了吧?」

  小牛子氣的一把將棗子摔到地上,還重重的跺了兩腳,直將幾個棗子跺了個稀巴爛。司徒四給了他一下子,「不吃就還我,你踩什麼?」

  「沒心沒肺的貨!別人拿你當奴才,你還吃的下!」小牛子撲過去,把司徒四半兜的棗子都扒出來扔到地上,氣咻咻的拽著司徒四到一乾果鋪,啪的掏出半錢銀子,給司徒四買了兩斤最上品的棗子。店家用麻紙包好,小牛子直接給司徒四揣懷裏,一揚下巴,「你不是喜歡吃棗子麼?拿去吃。以後你想吃什麼跟我講,我都給你買。」

  既然小牛子又賠了他棗子,司徒四也就不與他計較了,笑,「小牛子,你咋這麼大方了?那啥,我還喜歡吃西街花餅鋪的花餅。」

  「還真不知道客氣!」小牛子斜著眼睛瞧他,道,「看你生的醜了吧唧的,還喜歡吃花餅啊?」

  司徒四氣的直瞪眼,翹起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臉,問,「你這眼怎麼長的?小爺還生的醜?你見過俊的麼?你自己還不是長的黑漆漆的,臉跟幾年沒洗似的。你每天就不能洗腳的時候捎帶洗洗你那張泥巴臉?」

  小牛子道,「你再嘟囔個沒完,就不買花餅給你吃了。」

  司徒四立刻閉嘴,笑,「那你也不能說我醜,我哥都說我生的濃眉大眼,以後定是俊俏郎君。」

  小牛子白他一眼,倆人手拉手的去西街買花餅。

  司徒四還問,「小牛子,張嫂子好心給咱們棗子吃,你生什麼氣啊?」

  小牛子哼一聲,「說你傻,還不承認。咱們是什麼人,咱們是彪哥的兄弟,可不是彪哥的奴才。既是兄弟,她就該拿咱們當小叔子一般才是。咱倆好心給她送果子去,她倒好,不對咱們道一聲辛苦,反是拿些棗子打賞咱。對小叔子有打賞的道理麼?對奴才才是打賞呢?」

  「別說是她幾個破棗子,就是她給咱太上老君的仙丹,也不稀罕她的。」

  司徒四道,「我聽說仙丹吃了就成仙,她要給我仙丹,我就吃。」

  小牛子給司徒四氣笑,「我就打一比方,你以後長些心,別叫人給怠慢了都不知道。」

  司徒四歎口氣,「以前我跟哥在家時,開春家裏糧食總是不夠吃,天天吃不飽,那會兒要是有人給我塊餅,管他是不是瞧得起咱。」

  「我剛來時也不是被你天天捶著出去要飯。」小牛子道,「此一時彼一時,咱們現在有銀子了,幹嘛還要受那鳥氣。你可是三哥的親弟弟,你受了氣,就是三哥受了氣。」

  司徒四終於被說服,「也是哦。」

  「小四,以後咱們不能總這麼破衣爛衫的了。」小牛子指了指司徒四與自己身上的布衣,道,「現下人勢利,只拿衣冠取人。上回三哥給了我幾兩銀子,先去給你做兩身新衣,再去買花餅。」

  司徒四倍覺稀奇,道,「小牛子,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

  「這有什麼,我拿你當兄弟,自然對你好。」小牛子笑,「上回我買書銀子不夠,不是你拿銀子給我的?」

  司徒四咧嘴一笑,「你還記著哪。」

  「真是廢話,我小牛子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以前你病了,也都是我侍侯你。」

  「嗯。」

  「還有,好幾回你發懶不去倒洗腳水,也是我替你去的。」

  「嗯。」

  「昨天的排骨面,我還多給你吃了好幾塊排骨。」

  小牛子氣地,「你還有沒有完!」

  「剛還說不忘恩負義,我這剛一提,你就生氣啦。」司徒四挑眉,「你這恩忘的夠快的。」

  小牛子怒,「替我倒幾回洗腳水、給我多吃幾塊排骨還記得這麼清楚!你天天不疊被窩,還不是我天天給你疊!屋子也是我收拾,要是你的話,早成狗窩了!昨天我多吃了排骨,今早的皮蛋粥,你可把我碗裏的皮蛋都舀你碗裏去了!還好意思跟我提!」

  「好了好了,不提就是了。真是小心眼兒。」

  小牛子拽著司徒四去一成衣鋪,鋪子裏有夥計出來張羅,笑著打個千兒道,「兩位小爺是來看料子,還是來看衣裳的?」

  小牛子道,「先看你們手藝好不好?上好料子拿出來給咱們瞧瞧。」

  夥計再瞧他們兩眼,心裏還有些嘀咕,穿成這樣的兩個小屁孩兒,瞧著真不像買衣裳的模樣,還要上好的料子?小牛子見狀,啪的拍出兩個銀錠子撂櫃檯間,夥計立刻眼睛亮了,將上好衣料取出來。

  小牛子又將銀子收了起來,擺出個傲據的模樣,「做人別忒勢利,怎麼,瞧爺是沒銀子的!」

  「豈敢豈敢。」夥計賠笑著,「兩位小哥一瞧就是大富大貴的模樣啊。小爺瞧瞧,這可是咱們鋪子裏最上等的料子,蘇州過來的錦緞,這一匹,就得五兩銀子。」

  「是我家兄弟穿,你弄些女人的花妝緞子來做甚!」小牛子下巴對著那緞子點了點,「再說,這也不是今年的新料子,是三年前的蘇緞。」

  夥計立刻知道是遇著了行家,忙換了男人穿用的顏色素雅的料子來。

  小牛子先選中了料子,問司徒四,「小四,你看這料子如何?」

  司徒四不大懂,摸了一把道,「滑溜溜的。」

  「那就這料子,你看啥顏色好。」

  司徒四指了指天青色的一匹,小牛子道,「一般家用下人多用青色,這顏色不好,湖藍的如何?」

  司徒四從來不是挑剔的脾氣,「嗯,也成。」

  小牛子道,「這湖藍的,用玄色鑲邊就好,穩重。再做一身雪青的,用大紅的鑲邊,富貴。連同四身細棉的裏衣,一併在你們這裏做吧。」

  夥計拍小牛子馬屁,「小爺眼光真個好。」

  「按我家兄弟的尺寸裁衣裳,你給我個公道價錢,以後我家哥哥們的衣裳也在你這兒做。」

  「一定一定。」夥計按規矩收了定銀,又問了府上地址,笑道,「小爺頭一遭在我鋪子裏做衣裳,我叫最好的裁縫來縫,我鋪子裏上上等的針線手藝。也不敢叫小爺久等,三天後就給小爺送去。」

  小牛子點頭,鼻子裏哼了一聲,看司徒四量好衣裳尺寸,就叫著司徒四走了。

  司徒四問,「小牛子,你不做新衣麼?」

  「你大字都不認得兩個,粗野的很,才須好衣好衫的裝點相貌門面。」小牛子撇撇嘴,「我是誰啊?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叫‘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說,人要有了學問,不用穿什麼好衣裳就能有很好的風度氣派。我不用穿這衣裳也比你強。」

  司徒四「切」一聲,「就你這烏漆抹黑的模樣,還天天嫌棄別人!」心裏覺著小牛子給自己裁了好幾身新衣,自己反是一件不裁,司徒四道,「小牛子,你雖醜了些,還是去裁兩身新衣吧,要不,我穿上新衣,豈不是顯得你更醜了。」

  小牛子給了司徒四大頭一拳,問,「你還要不要吃花餅了?」

  司徒四叫,「當然要吃!這都晌午了,咱們乾脆在外頭吃午飯唄。」

  「也行。」

  司徒四年紀尚小,少年愛顯擺的臭美脾氣是一樣的。待得了新衣,司徒四立刻換了,先給小牛子瞧,一個勁兒的沒完沒了問,「怎麼樣?俊俏不?」

  小牛子哼一聲,撇嘴,「衣裳是好看,就是穿衣裳的人不咋地。」

  司徒四正要反唇相譏,小牛子招招手,「過來!這麼好的衣裳,你還弄個雞窩腦袋。」

  「昨天洗了頭就睡了,誰曉得今早就成草窩了。」

  小牛子拿著梳子,「來,我給你梳梳。」

  司徒四笑嘻嘻的坐下,小牛子踢他一下,「先去打盆水進來,就你這雞窩腦袋,不醮水哪里梳的通喲。」

  司徒四屁股都坐椅子上了,不想動彈,扭頭賠笑,「小牛子,你伺候我一回唄。」

  小牛子眥牙冷笑,「怕美死你。」

  司徒四唧唧咕咕的打水去了。

  小牛子有一雙巧手,司徒四那雞窩腦袋給他用小梳子醮了水一點點的梳得順溜後,再挽一個男子常梳的髻,用成衣鋪子裏送來的與衣服成套的髮帶繫好,露出司徒四濃眉大眼的清秀模樣。小牛子拿銅鏡給他照照,「雖說銅鏡看不大清,也有個模糊輪廓,覺著如何?」

  司徒四咧嘴傻笑一陣,說,「小牛子,你真會梳頭啊?以後你天天給我梳頭吧?」

  「怕美死你。」小牛子拍他背一下子,「出去給三哥他們瞧瞧。」

  「噯!」司徒四忙跑出屋去找他哥了。

  小牛子搖頭一笑,真個傻瓜豬頭四。

  這是司徒三這一輩子頭一遭見他家兄弟有了個模樣,賈源打趣,「喲,小四,你這是要去相媳婦啊!哪兒來的新衣,怪俊的。」

  司徒四喜滋滋地,「小牛子給我去成衣鋪子裁了兩身,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你摸摸看,滑溜溜的。」

  賈源還真摸了一把,道,「是噯,還怪軟的。」

  司徒四揚揚下巴,「那是,既好看,穿著也舒坦。」

  賈源笑眯眯地,「小四,要說這種好衣裳,也就配你穿啦。」直把司徒四誇的找不著北。

  司徒四一整天的心情都飄在雲端,司徒三私下問他,「小牛子怎麼突然想起給你裁新衣了。」小牛子手裏的銀子還是他給的,司徒三向來敬重會念書的人,想著不知小牛子先時何等出身,反正自從小牛子來了,他私下觀察了一段時日,並沒有什麼歹心。想到小牛子既會念書,又想念書,緣何不成全了這孩子?於是,司徒三就私下給了小牛子十兩銀子叫他拿來買書看。

  不想,小牛子竟用這銀子給司徒四裁了新衣。

  司徒四是個實誠人,道,「前幾天我們不是去彪哥家裏給嫂子送果子麼?嫂子叫丫頭拿棗子給我吃,小牛子說她瞧不起人,不把咱們當彪哥的兄弟,只拿咱們做奴才一般。他又說現在人們勢利,只認衣裳不認人,就叫著我去裁了新衣。我說也給他裁兩聲,他不要來著。」

  司徒三聽到司徒四說張彪新娶的婆娘拿棗子打發自己弟弟,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也沒有當下說什麼。這些年的歷練,司徒三很有些城府,只笑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彪嫂子的事,不要跟別人說。這衣裳裁的也好,咱們現在手裏不差銀子,以後多裁幾身才好。」

  司徒四歡喜的應了,道,「哥,既然小牛子不喜歡新衣,他是喜歡看書的,不如你給我些銀子,我買幾本書給他,他定歡喜的。」

  司徒三笑,「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小牛子跟著你,又知道護著你,你待他也要像兄弟一般。」又拿出一錦袋的銀兩,道,「且拿去花用,男子漢大丈夫,手頭上不能小氣了,不過,也不能亂花瞎花,知道不?」

  「嗯嗯。」司徒四接了他哥的銀子,反正在司徒四心裏,他哥的就是他的。

  然後,第二日司徒三就看到他弟弟頭上添了玉簪,腰間懸了玉佩,腳下換了錦靴,從頭到腳都仿似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一般。

  就是張彪也贊了一句,「小四這樣打扮出來,倒顯出幾分俊俏來了。」

  司徒四摸摸頭,呵呵傻笑,「小牛子給弟弟挑的。」

  司徒三道,「小四傻不啦唧的,不知道個潔整,我也懶得替他收拾,小牛子倒不錯。大哥,我想著,先時咱們被人瞧不起,不就是因為咱們沒銀子麼。如今兄弟們的日子好過了,不琢磨著,不單小四,就是阿源阿演他們,以後也都穿綢緞衣裳。弟兄們有了臉面,不就是咱們的臉面麼?」

  張彪哈哈大笑,「就是這個理!」

  倒是張彪新娶的老婆彭氏有一日道,「以前看你那些屬下還是棉布衣裳,如今倒是富貴了,個個華衣麗服。想來是你的生意越發好做,屬下也跟著沾光富貴了。只是,看你每月交給我的銀子還依舊是老樣子。莫不是藏了私房?」

  張彪道,「這是什麼話?我兄弟穿的鮮亮難道不好?」

  「好,怎麼不好?」彭氏長眉微挑,自眼尾瞟出一抹風情,唇角卻是噙著一抹冷笑,「我只擔心你個大實誠,天天剖心剖肺的對你那些個兄弟,最後倒不知這銀子姓誰名誰了!」

  張彪怒,「你個賤人,是要挑撥我們兄弟不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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