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阿睿,你要我查的人我查過了,底子很乾淨,幾乎一點瑕疵都沒有。”黃品錫站在黎承睿的病床前,一邊分他的羹湯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這燕窩誰燉的,味道很正,火候到,完全不覺得腥,裡面是不是放了薑啊?”
黎承睿很心疼地一把捂住保溫桶說:“給你一點點嘗就好了,你當吃飯啊?”
“好吃嘛,”黃品錫顧著埋頭吃,“別說,你媽手藝真不錯。”
“那當然好啦,”黎承睿刻意低調之下仍然掩飾不住得意,“不過不是我媽燉的。”
“不是吧?”黃品錫百忙之中抬起頭,“難道是你姐那種男人婆……”
“別講笑了,我姐做的燕窩你敢吃?”黎承睿絲毫不客氣,“我住院的事連我媽都沒說,更加不會告訴她。”
“那是誰啊?”黃品錫擠眉弄眼地問,“莫非你最近春心動,桃花旺……”
黎承睿哈哈低笑,愉悅溢於言表,卻偏偏撇開話題說:“少八卦了,繼續說曾傑中的情況。”
“哦,”黃品錫忙不迭吞下碗裡的東西,抽出紙巾擦擦嘴說,“我剛剛跟你說過了,他很安分守己,是好市民,履歷上也很尋常,不起眼,但也不差。”
“牙醫?”
“是,他畢業於內地的醫學院,都算有名,後來又去英國進修,參加過幾次前往內地山區的醫療志願隊,熱心公益,現在就職的私人牙科診所在業內也算有名,不是野雞醫院,這個人循規蹈矩得很,從沒出格記錄。”
黎承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以你的經驗,就看到這些?”
黃品錫嘻嘻笑了下,反問:“你先答我,為什麼要我瞞著大家,偷偷摸摸查這個人先,他跟你這次出事有什麼關係?我查了一下,除了他正好住在你當晚前往的地點附近外,這個人跟你平時根本沒交集。”
“先說說你的疑點。”
黃品錫點點頭,說:“他的履歷疑點有一項,為什麼一個看起來勤懇努力,學歷也過得去,業務上從沒被人投訴或出現事故,還熱心公益事業的牙醫,會混了十幾年,還只能給私人牙科診所打工?”
黎承睿點點頭,說:“而且他居然還住公屋。”
“是的,我查到,他在牙科診所的職務也不算好,收入一般。”黃品錫問黎承睿,“雖然不排除當事人怠懶,不思上進或者機遇不好等等因素,但十幾年後仍然跟初出校門時一個待遇,一個男人混成這樣,我覺得有點怪,好像這個人不喜歡升職加薪這些普通人都喜歡的事。”
黎承睿挑眉,笑著說:“或者說,他不是不喜歡引人注目,而是不把所做的工作當成事業去經營。”
黃品錫點頭說:“是,更準確地說,也許這個男人在做牙醫這個職業上沒有野心。”
“一個男人對所從事的職業沒野心,也就不會為之奮鬥,但造成這樣的原因卻有很多樣,其中一樣,也許是因為他的認知體系中,認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黎承睿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說:“品叔,如果我說,我懷疑這次車禍,根本就是他做的手腳呢?”
黃品錫吃了一驚,立即收斂笑容問:“阿睿,你為什麼確定是他?”
“我不能確定,但當晚我出事前確實見過他,”黎承睿說,“他跟我寒暄了幾句,我原本沒起疑心,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人的話頗有玄機似的。”
黃品錫跟他共事多年,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懷疑一個人,於是正色說:“可是,他總得有個動機不是嗎?難道說只是看你不順眼,抑或他根本就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黎承睿知道他的意思,他們之前的判斷是,這次車禍的執行者很有可能就是之前一直深藏不露的兇手,但曾傑中離這幾起謀殺案很遠,至少從表面上,完全沒有聯繫,他們都是員警,不能這樣憑臆斷去懷疑一個人。
如果假定曾傑中就是車禍的始作俑者,那他必須要有一個合理的原因,黎承睿皺了眉頭,想起林翊生動如畫的眉眼,他呆呆卻可愛的模樣,他笑起來時,宛若靈動澄淨的泉水流動。這一切,如果並不只是他一個人懂得欣賞?
“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如之前的那些衰人。”林翊如是說。
黎承睿猛地握緊拳頭,如果曾傑中也跟他一樣對林翊這樣的少年情根深種,那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未婚?”
“是,沒有婚姻記錄。”黃品錫說。
“是同性戀嗎?”
“這個……”黃品錫頓時將他的意思理解為他跟兇手有無共同點,“你懷疑他其實跟陳子南那種人一樣?我馬上去查,放心,他如果是個同性戀童癖,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拜託你了。”黎承睿誠懇地對老友說。
“自己人客氣什麼,”黃品錫想了想又問,“你跟他接觸的時候,他說了什麼?”
黎承睿跟他對視,憑著對他多年的瞭解,他知道黃品錫想問的遠不只是這個問題。黎承睿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過了一會才問:“阿品,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有七八年了吧?”黃品錫說。
“我還記得,我剛剛分來重案組時,你挺看我不順眼的。”
黃品錫笑了,坐下來給了他一拳罵:“還記仇呢?誰讓你那時候剛從美國回來,眼睛長在頭頂,動不動就是那套東西,根本不符合本港實情嘛,我們幾個老的,當然看你不順眼。”
“直到我們一同出生入死,咱們才算真正成了信得過的兄弟。”
黃品錫看著他問:“還沒老,我們要不要現在就來追憶當年啊?”
黎承睿呵呵低笑,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然後低聲說:“阿品,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私事有不對的地方,希望你看在這麼多年弟兄的份上,相信我的人品。”
黃品錫一下嚴肅了起來,他盯著黎承睿,良久才問:“不是我猜的那樣吧?阿睿,你該知道……”
黎承睿坦然看向他:“我只有一句,我沒做對不住良心,對不住警徽的事。”
黃品錫呼吸變粗,一下站起,想說什麼又不得法,憤憤然看著黎承睿,罵道:“你瘋了,撇開別的不講,那只是個未成年人,你這樣跟那些人渣有什麼區別?!”
“我不是他們,你很清楚,”黎承睿冷靜地反駁他,“我永遠不是那種人。”
黃品錫氣急敗壞,怒道:“就算不是,可你們這樣有什麼前景,你上有高堂的,別說我不提醒你!那個小孩呢,沒定性的,你跟他說什麼將來?啊?他連自己要讀什麼科目都搞不定吧啊?!”
“你說的我又怎麼會沒想過?”黎承睿長長歎了口氣,“我要是能避開,會讓自己這樣嗎?”
“簡直不知所謂!”黃品錫猛地拍了一下床頭,“我沒眼看了!”
他轉身就走,黎承睿想出聲挽留,卻還是長歎一聲,沉默不語。
這是他早就料到的情況,連他要好的朋友,過命的弟兄都無法理解,別的人呢?他幾乎已經能預見這件事會給黎家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效果。
黃品錫說得很實在,林翊沒定性,他們的前景太難。
可怎麼捨棄?他在三十歲這年,耗費了幾乎一生的熱情來愛上一個人,他很清楚,從今往後,再無別人能替代。
黎承睿握緊拳頭,他看著桌子上林翊給他送過來的燉燕窩,忽然眼眶一熱,心想,只要林翊還願意靠著他,那麼他的所有堅持就都有意義,而萬一林翊也否定他們的感情,那麼,就放手讓那個孩子好好去過他想要的生活。
他黎承睿,沒有什麼輸不起。
門口傳來敲門聲,黎承睿一看,居然是曾玨良。
幾天不見,曾玨良身上青澀的大學生氣息褪去不少,他顯得越發成熟能幹,看來在商業犯罪調查科的工作令他獲益不少。
“來了?”黎承睿笑著跟他打招呼。
“黎Sir,”曾玨良看著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說,“席總督察吩咐我給你送一樣東西,我順便來看看你。”
黎承睿有些意外,曾玨良又笑了,他走過來遞給黎承睿一個紙袋,輕聲解釋說:“我去總部辦事,遇到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給。”
“謝謝。”黎承睿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個精緻的香水小瓶子。
“他讓我轉告你,胡博士已經答應你的事了,同時,我也有個好消息向你彙報,”曾玨良笑容加深,“莊翌晨的案子一個禮拜後會正式開庭,我們這次掌握的證據,足夠讓他判十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