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黎承睿把林翊送回家後,飛車趕往那所動物醫院,儘管分秒必爭,但畢竟不順路,兜了很大一圈,到達地點的時候還是有些遲。他一下車就發現現場已經有同事拉起黃色警戒條,現場巡警、探員和法醫都來了不少。令他意外的是,居然在那裡看到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黎承睿只愣了三秒鐘,立即小跑上前,沖人群中一個即便穿著便服也氣勢逼人面目英俊的中年男子走了過去,兩個腳後跟併攏,迅速行了個標準的禮,大聲說:“總督察好!”
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下,隨後伸出拳頭,狠狠照他肩膀來了一下,笑駡道:“臭小子,幾年不見,倒跟我客氣上了?你再叫一聲總督察聽下?”
黎承睿笑了,揉揉被打的地方叫了聲:“樺哥。”
這個神采飛揚的中年男子正是刑事偵緝部副指揮官席一樺總督察,他是整個香港警隊中年輕有為的風雲人物,紀錄斐然,能力卓著,辦案風格雷厲風行。但除此之外,黎承睿跟他卻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因為這位席一樺總督察也是出身員警世家,與黎家私交甚篤。席一樺與黎家小輩之間幾乎從小一道玩鬧長大,黎承睿的姐姐黎承思年輕時更是與席一樺有過一段戀情,眾人一度以為他們定會結成伉儷,豈知世事變遷,最終他二人卻因種種原因分開,各自男婚女嫁不再相干。
面對這位差點成為自己姐夫的總督察,黎承睿心裡有些感慨。他自己的親大哥秉性文弱,自幼愛讀書寫字,半點沒有黎家男兒的氣概,為人處世有時尚及不上姐姐黎承思一半的爽利。所以黎承睿自小是將席一樺當成自己兄長和偶像看待,當年為了姐姐與他取消婚約,少年的黎承睿還氣不過跑去責問過自己大姐:為何樺哥那麼好,你還不要他?
隨著年歲漸長,席一樺淡出黎承睿的生活,他也慢慢明白世上最不可勉強或最說不通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當年他只看到姐姐斷然踹了席一樺,可誰知道背地裡,他們又有多少無法示人的原因呢?
黎承睿看著這位剛過四十卻越發風度翩翩的兄長,不覺輕輕一笑,問:“樺哥,你怎樣,還挺好的吧?”
“很好,不過沒你好。我聽說了你這幾年的表現,幹得不錯啊臭小子。”席一樺呵呵低笑,拍拍他的肩膀說:“我今天就是代表上頭來視察而已,你不用理我,該怎麼做照舊,不過不要怪我不提醒你,要有哪個程式處理得不好,我可不會袒護你哦。”
黎承睿笑著說:“是。”
“走吧,進去了。”席一樺隨和地說。
他們走進去,不斷有探員停下手裡的工作朝席一樺行禮問好。席一樺皺了皺眉,揮手說:“大家當我沒來,做事先,阿睿,你來主持。”
“好。”黎承睿走過去,發現這家寵物醫院放置狗籠的位置已經被圈起,鑒證科的法醫文姐正低頭幹活,黎承睿蹲下去問:“是陳子南的血麼?”
“是。”文姐點頭說,“我剛剛讓阿良把樣本送過去實驗室做鑒定,確定是被害人陳子南的血。但血液樣本並不多,估計是有人清理過。我在邊角縫隙中找到一根沾有血跡的毛髮,初步估計,它屬於大型棕色短毛犬。”
“這個籠子關的狗種類呢?”黎承睿站起來,問一旁的周敏筠。
周敏筠答:“這個籠子關的是大型犬,但通常都是薩摩耶和金毛這類性格溫順的狗,而且我翻了一下他們醫院的記錄,發現陳子南被害前後幾天,這個狗籠的記錄是空的。”
“也就是說有人私下收留了一隻狗,但沒有記錄備案。”
“是的。”
“把負責人帶過來,”黎承睿轉頭看了眼席一樺,笑著問:“樺哥,你還有什麼補充?”
席一樺笑著說:“沒,我看你辦案已經很老練,照你的想法就好。”
負責人黃祖平年紀三十八歲,樣子倒是斯斯文文,鼻樑上架著眼鏡,外面穿著白大褂,裡面穿著條紋襯衫和熨燙筆直的西褲,只是目光閃爍,一張嘴就是:“阿Sir,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那位師姐說的日期我不在這的,我去澳門探我姑媽,你,你不信可以問我家人……”
黎承睿冷冷地從頭到尾打量他半天,看到他額角冒出冷汗,才淡淡一笑,拖過一旁的椅子,先請席一樺坐下,自己再跳到辦公桌上坐著,盤起二郎腿,點點頭問:“黃先生是吧?”
“是,是。”
“未請教大名。”
“黃祖平,我的英文名是Joe。”
“哦,阿Joe,我是新界北重案組督察黎承睿,這位是警署刑事偵緝部長官席一樺總督察,你可能不知道,一般案件的話,我們員警不會出動一個總督察,一個督察,加上這裡大隊人馬。可今日不巧我們都來你這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黃祖平臉上現出緊張,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那莫測高深的席一樺,又看了眼吊兒郎當的黎承睿,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
“因為你這發生了重大殺人案。”黎承睿輕描淡寫地說,“我們現在懷疑你就是兇手,等鑒證科的同事做完事,我們就可以有足夠證據把你收監起訴了。”
“不,不可能,”黃祖平說,“我沒殺人,我的醫院連貓貓狗狗都未死過一隻,怎麼會死人,怎麼會……”
“你現在說的,都可能成為呈堂證供,你還要繼續狡辯嗎?”黎承睿盯著他問。
“我,我……”黃祖平有些失神,愣愣地看向席一樺,搖頭說,“長官,我沒殺人,真的,我沒……”
“可是你這裡有死者血跡,又有行兇犬類的毛髮殘留,我收到的料是指死者被人縱狗活活咬死,”席一樺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黃先生,我的屬下做事都是講證據的,沒違反規定,你確實是重大嫌疑人。而且我相信,依死者的慘狀和案件的殘忍度,開庭受審時法官一定會從重判處。”
黎承睿與席一樺自小玩到大,彼此默契十足,一聽他這麼慢條斯理地說,立即會心一笑,對黃祖平說:“黃先生,你剛剛說案發當晚,你去了澳門外婆家,能提供交通工具票據證明麼?或者除了親屬以外的證人?”
“我,這麼久了,我要想……”
“你說的這件事,我們警方很容易查出真假,但我有義務提醒你,作假證供,根據香港法例第200章第31條,罪成最高可獲7年監禁。”黎承睿微笑著說,“你確定7年後出來這家醫院還有得剩?”
黃祖平呆在當地,咬著嘴唇,似乎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阿敏,大型犬的醫療記錄呢?”黎承睿揚聲問。
“頭,都在這了。”周敏筠忙跑來,遞上一疊紙。
黎承睿低頭翻了翻,隨後說:“怎麼不是薩摩耶就是邊牧,再不然就是蘇格拉牧羊犬,黃醫生,請教下,這些狗能咬死人嗎?”
“在,在極端饑餓或受威脅的條件下會,但,但一般城市裡的,野性都已被馴化得七七八八。”黃祖平顫聲回答。
“那麼把一個人身上的肉一塊塊咬下來吃掉呢?”
“不,不會,這些狗,習慣了狗糧熟食,不,不喜歡生吃人肉的……”
“看來是特別凶的惡犬了?”黎承睿啪的一下丟下紙,加重語氣問,“你給這樣的狗看過病嗎?”
“我,我……”
“想一下你的答案黃先生,”席一樺很好人地提醒他,“我們可是已經找到毛髮標本,你說的是真是假一聽就知道。”
“我不喜歡自以為是耍我玩的人,”黎承睿說,“遇到這種冥頑不化的物件,我通常都會建議在他的卷宗上寫上建議法官從重判罰。”
黃祖平抬起頭,崩潰地說:“我,我說,是,是日本土佐犬。”
“原來你真的知道,”黎承睿真心實意地笑了,問,“那條狗是誰的?”
黃祖平羞愧地低下頭,啞聲說:“是,是阿珠的。她拜託我,說狗咬傷了人,怕對方告她,於是想偷偷把狗放我這兩天,我以為只是一般傷人,就答應幫了,我不知道事情這麼嚴重的,真的,我事前一點都不知道……”
“阿珠是誰?”黎承睿立即示意周敏筠記錄。
“她叫程秀珠,我們兩家是老街坊,認識了幾十年,她難得拜託我一次,我不好推辭……”
“程秀珠?”黎承睿皺眉看向周敏筠。
周敏筠飛快在電腦上輸入姓名查詢,忽然驚呼一聲說:“是她。”
“誰?”
周敏筠把電腦轉過來遞給黎承睿看,上面是一張有些發福的中年婦女照,黎承睿一看之下,忽然想起她是誰,她就是陳子南作案現場那條舊船的船主女兒,那天晚上問話時,他曾經見過這個女人一面。
他記性極好,隨即想起女人曾經提到過自己養有條狗,狗的名字叫什麼?黎承睿皺眉想了想,問黃祖平:“那條日本土佐犬,是不是有個名叫David?”
黃祖平吃驚地瞪大眼,隨即點點頭說:“是,就叫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