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我更迷糊了。

可這幫兄弟根本就不想多說什麼，連聲辱罵了我一頓之後，吐著口水、翻著白眼，頃刻之間就走了個乾乾淨淨，彷彿多跟我呆一會兒都是件很恥辱的事。

我愣了半晌，也忘了口渴的事，直往老把頭的屋子走來。

老把頭靠坐在門口，一臉苦色，抬起眼皮瞧了瞧我，也沒出聲。

「老人家，出什麼事了？」我蹲身問道。

這老頭兒可是個老江湖了，帶著漕幫兄弟在運河上穿行了大半輩子，什麼風浪沒見過。能把他逼出這一副慘淡的樣子來，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小哥兒，三蠻子死了。」老頭兒還沒等搭話，李麻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很是悲傷的說道。

「什麼？」我一聽這話，宿夜的酒勁立刻醒了大半，極為驚訝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今天一大早，三蠻子說要去趟一趟水道，帶著兩個人就從你昨天滅掉水鬼的地方過去了。然後……然後船翻了，三蠻子為了救其他兩個人，再也沒能浮上來。」

啪嚓一聲，我拎在手裡的水壺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怎麼可能！」我有些不敢置信的驚詫道：「昨天我明明封印了那水鬼寄居的鐵牛啊！絕對不會再出什麼事的。」

「再說了，就算我沒壓服住它，它以往不也就是拖住木船，不讓你們通過嗎？這次怎麼就殺了人呢。」

李麻子偷看了我一眼，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也可能……也可能是那水鬼被你打了一頓，惱羞成怒，於是大開殺戒也說不定呢。」

這下我終於明白，方才那些兄弟們為什麼對我不理不睬，甚至還惡語相向了。

他們也肯定是這樣認為的。認為是我不但沒製服水鬼，反而激起了它的火氣，這一下都轉嫁到了三蠻子身上，從而害他丟了性命。

「老人家，三蠻子真是死在昨天那地方了？」我仍是有些不信的問道。

「不是那裡……」老把頭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道：「可也離那不遠。聽回來的雙伢子說，就在那下方三十多米遠的地方，有一個大漩渦，從水面上看不出個什麼來，可船一到那，就馬上被吸了進去。按照行船經驗，都會反向打篙，扭轉船頭，可這處旋渦很奇怪，是逆著水流的，你一打船，正好填了進去，再想跑可就來不及了！三蠻子在最後一刻，一手一個把他們倆扔了出來，可他自己……」

「就沉在水底了。」

「上午我去看過了，那地方太兇險了，連個屍體都撈不出來。」老把頭嘆了口氣道。

「張大師，你不用內疚，這和你沒關係，三蠻子這次不是死在水鬼的身上，而是栽在了水道上。俗話說，打死強嘴的，淹死會水的，自從我們踏上船板，加入漕幫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一輩子就是靠水吃飯的，最終也肯定死在水路上。多少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運河裡躺著多少祖宗前輩呢。」

老把頭話頭話外，絲毫沒有怪罪我的意思，他剛才沒和我說話，只是三蠻子的死訊讓他有些心痛。

即便如此，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當初，正是因為我偶然拋了個小石塊，打中了三蠻子，引起一番激鬥，從而結實了這一群憨直的漕幫漢子。甚至就在昨天，還在一起開懷暢飲。

這轉眼之間，就陰陽兩隔……

也許，老把頭說的對，三蠻子不是因我而死，不是死在了水鬼的身上。

可是若沒有我封印了鐵牛，他根本就無法通過那片水域，更不會遇到那個怪旋渦，也就不會死了。

現在，他死了，屍體還在運河裡，可我卻無能為力！

「老人家，我想到河上去看看，看看有沒有辦法把蠻子的屍體打撈上來。」

「別去了，這也是他的命啊。」老把頭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漕幫的人不興土葬，別說是死在運河裡，就算死在家裡，也會投下河去。就當是……就當是他先走一步，給我這老頭子打個前站吧。」

「老人家，你讓我去看看吧，萬一那旋渦真是惡鬼作祟呢？總不能眼看著它再害人吧？」

老把頭聽到這兒，這才站起身來道：「好，我陪你去！」

我們兩個往出走的時候，其他的漕幫兄弟，很是沒好臉色的看著我。

我一點都不怪他們，三蠻子是他們的好兄弟，突然之間就這麼死了，心裡很難受，總不能讓他們去怪旋渦，恨河水吧？如果能把這仇恨都堆疊在我的身上，他們就會好過一點話，我寧願承受。

其實，我的心裡又何嘗好過？

我和老把頭劃著小船，又向那片水域劃了過去。

離著老遠，我就感覺到有一股極為強烈的陰氣正在前方不斷聚集著，遠比我第一次來時更為強大的多！

「不好！快掉頭。」我驚聲叫道。

哢！

晴空中猛然劈出一道閃電！

那閃電不斜不偏，正好擊在前方那一片水域的正中心。

砰！

水浪翻湧，一道數米粗細的大水柱猛的一下衝天而起，揚出水面二十多米！浪頭頂端，站立著一頭遍體烏黑的大鐵牛。

彷彿揚角瞪眼，正定定的看著我們！

緊接著鐵牛入水，濺起一片一人多高的大浪，向著我們沖卷而來。

呼的一下，就把小船推出好遠！

淋落的河水把我們倆渾身上下都打個濕透，我們趕緊劃船向岸邊劃去，水面上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封印被解開了！

我昨天貼在鐵牛身上的七八道封印全都失去了作用，那惡鬼又重現於世了！

我一到岸上，就當著眾多漕幫兄弟沖著老把頭說道：「老人家，你也看到了！那惡鬼再次出世了，我必須要把它滅掉。」

「滅什麼滅？」人群中的大鬍子說道：「你昨天還說把它滅掉了呢，可結果呢？」

「就是，你可算了吧！還想搭幾條人命進去？」

「你這大騙子，趕緊滾蛋吧！」

「老子不把你仍進河裡喂王八，都算你便宜了，還來騙人？從來哪來的給我滾那去吧。」

……

「都給我閉嘴！」老把頭怒喝一聲。

眾人全都不吱聲了，可一個個看向我的眼神之中都寫滿了憤怒！

「你們想想，人家是圖了什麼？咱們是在這條水道上討飯吃，可人家呢，根本就犯不著冒這個險。三蠻子是死在了河裡不假，可你能怪人家嗎？」

「老時的規矩怎麼說的？惡鬼除，三牲祭，水道開，命師意。他去淌水的時候，問過命師嗎？這是他自己找的，怪不著旁人！現在你們這樣對人家，他完全可以轉身就走，既不傷名，又不傷利。可他偏要留下，繼續幫我們剷除惡鬼，你們不老實聽著，還哪來的臉面給我說三道四的！都不快賠禮！」

眾人一見老頭兒發了火兒，趕忙拱手施禮。

可我看的出來，他們雖然稍有愧意，可這賠禮可不太真切。至少遠不似當初那般對我那麼敬重了。

「我信你！這惡鬼不除，早晚是個禍害，你就說怎麼個除法吧！」老把頭重重的看著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