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七十一）

　　敏柔循著聲音望去，出事的地點就在她的腳下，她微微眯起眼睛，越過無數燈火，看到那個落水的女孩。

　　是她——

　　沁月麼？

　　她在河中無望的掙扎，她是那麼瘦、那麼小，寒冬的河水冰涼刺骨，不一會兒，她的棉衣便被水浸濕，變得沉澱，猶如一塊石頭，拖著她直直向下墜去。

　　岸邊的人猶在呼喊，卻無一人肯下去救她。

　　“呵……”

　　敏柔輕輕諷笑，口中的白氣呵出，竟比冬天的濕冷空氣還要涼上三分。這世上的人啊，從來都是自掃門前雪，如今這個天氣，也是，誰願意跳下去豁出去命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呢？

　　更何況還是個女子，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屆時，事情可就剪不斷理還亂了。

　　她的眼睛極為漂亮，是那種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卻也給人一種始終難以親近的感覺，此時她的瞳仁霧濛濛的，像蒙了一層紗上去，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女孩依舊在她腳下河水中掙扎，求生的欲望使她面部扭曲，脖頸仰得高高的，猶如一隻斷頸的天鵝，鼻翼在拼命聳動，往肺部灌進空氣，嘴唇已經白的嚇人。敏柔想，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吧？畢竟有那樣的男子陪在她的身邊。

　　墨鋣呢？生死關頭，她的守護神去哪兒了呢？

　　敏柔是很清楚這種感覺，當初的她，也像是被無邊無際的河水擠壓著，一點點將空氣從她的肺部擠出去，黑暗緊緊纏縛住她，令她的世界看不到一絲光亮，猶如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河底，再也別想爬上來。

　　當時的她，多不甘心呀，她還沒有贏得墨鋣的心，她還沒來得及問他一句是否真心對待過，便與世長辭。

　　所以，此刻她是真的真的，動了殺機，如果沁月就這麼死了呢？他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心底的有個殘忍的聲音告訴她：不會，敏柔，你就死心吧！即使沁月死了，她還可以再入輪回，墨鋣一樣會找到她，繼續守護她，就像以前的數百年一樣！

　　然後她就絕望了，洩氣了，真是的，敏柔想，為什麼頭腦要這麼清醒呢？偶爾也讓她任性一回，做做白日夢，那就很好啦。

　　即使夢醒以後面對的依舊是無邊無際的孤獨，和心臟被洞穿的疼痛，也無所謂了吧。

　　敏柔終究是沒能過得了心底的那一關，她悄悄的潛入河底，將已經無力掙扎，軟軟沉入河底的沁月拖出來，從另一個無人的角落裡帶著沁月冒出頭來。

　　她已經沒有鼻息了，敏柔想，這究竟算不算她的錯呢？

　　爹娘自小教育她要舉止嫻雅、心懷仁慈，切不可想著害人性命，可是，這個女孩，今天就在她的眼前掉入河中，在她的見死不救下，只活了十八年。

　　敏柔在她小時候見過她，她出生的時候她還悄悄去看過，小小瘦瘦的一團，跟個貓兒似得，懂點命理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孩子，多半命運坎坷，終不是長壽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