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身（二十二）

　　鳯兮，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比他，更甚。

　　所以，待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要去。若有一日，待你想起所有記憶之時，我幫你親手殺了那個負心人，護你一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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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床榻之下一直不知延伸到何處的紅毯，殿外的宮燈換了新的，依舊是妖異的紅。燭燈幽微，襯著殿內的血氣縈繞在鼻息間。寢殿的床柱紗幔上，或是雕刻，或是刺繡，皆是繁花錦簇的明月幽曇，與這個殿內的氣氛，格格不入。

　　幾隻身穿醬紫素衣的小鬼侍女齊刷刷跪在一旁，一而再，再而三的磕頭請求。

　　“夫人，請您更衣吧。”

　　“夫人，求求您了，吉時要到了！”

　　“夫人，您若不換上喜服，大人真的會殺了我們的，求您憐惜婢子們吧！”

　　帶著哭腔與恐懼，顫抖的聲音不斷，鳯兮手腕上的玄鐵鍊子早已摘除，兩道觸目驚心的紅痕襯著雪白的腕子，令人心顫。她攏了攏袖子，並不介意將那些紅痕公之於眾。

　　斂了斂眉眼，嗓音微涼，“下去，我不會穿。”

　　“夫人……”小婢女依舊在磕頭請求。

　　鳯兮忽然眉眼一斂，淩厲的眸光沉沉掃了過去，嗓音沙啞，卻不容置喙，“我說，下去！”

　　幾個小婢女被她這副模樣嚇到了，慌忙退了出去。

　　心道往日見到的鳯兮姑娘向來和善可親，是這冰冷的幽冥界裡，唯一最有人情味兒的人了。可如今，似乎連這份特殊也不存在了呢。

　　見人被她嚇跑後，鳯兮垂下眼睫，默念了一句佛偈。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崔畔著一身大紅喜服走進寢殿，立在殿門便見那坐於床榻之上的女子身形消瘦，墨髮及腰。雙眸緊閉，蒼白精緻的小臉兒上一派莊嚴肅穆，隱約散發著佛光。

　　在陰氣繚繞的冥界，越發特別。

　　他心內一晃，快步走上前，輕笑，“鳯兮，怎不換喜服？你不喜歡麼？我可是特地按照你的喜好來的，你看，”他抖開放置於托盤上的喜服呈給鳯兮看，又取了那鑲嵌了碩大夜明珠的鳳冠道：“這顆明珠是我百年前途經若水，從一海妖肚裡刨得，當時便想，這明珠若是用來為我的夫人做成鳳冠，定然是極好看的。”

　　鳯兮依舊垂眸，卻是不念佛偈了。

　　只是輕聲道：“銀濁是你派去監視我的吧？”從她回來後，銀濁便沒了蹤影，它是幽冥的靈貓，自然能通陰陽兩界，鳯兮不怕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除非，有人故意限制了它。

　　崔畔撫摸明珠的手指一頓，抬了抬眼，抿唇，“我只是怕你寂寞，想找只貓兒陪你罷了，鳯兮，你別多想，我對你，向來是真心實意，毫不摻假的，若你不信，我自可以指天為誓……”

　　“是麼？”鳯兮抬眸，眸光清漣，語氣淡然。

　　這便是不信了。

　　崔畔毫不遲疑，轉身面向殿外，三指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