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當偵探,只想正正常常的活得像個普通人。
曾經沈川對森說:「你是個很好的領導者,天生的領導者。」
那年森十五歲,幾乎已經快到殺人不眨眼的程度,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對他來說僅是任務而已,完成了,就可以活下去,不能完成,就聽天由命。
當沈川問他會不會一直留下的時候,他說:「我會。」
因為除了這裏,他什麼都沒有了。
除了沈川,可能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兩人像是一開始就達成協議,森知道沈川遲早有一天要走,而沈川則知道,他會是最後留在組織裏的人之一,也可能是唯一一個,所以,除了特殊的尚杉,他拿走了所有人的記憶,唯獨留下森的。
結果,他也猜對了,森信守了他的承諾,留在這裏,直到最後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一片死寂,像是一切都靜止下來一樣。
在陸絢的記憶中,一直以來似乎都沒有什麼人瞭解森,沒有人知道他姓什麼,全名是什麼。
他第一次見到森的時候,後者大概是十歲出頭,卻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老成,當時他只覺得這個「哥哥」很安靜,也有點可怕。
這一怕,就是十幾年。
森有股威信,與生俱來的那種,在組織裏他的能力也許不是最強,但他本人卻是最讓人生畏的。
這會,陸絢只能僵硬地站在原處,再也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除了那越來越濃的血腥味。
耳邊傳來大得嚇人的心跳聲,宛若脈搏一般的重重跳動,仿佛在掙扎、在吼叫。
他不敢回頭,他怕了,不想再看到同樣的畫面,因為每看一次都像把他逼到一次極限。
他捂住胸口,覺得那裏像是有什麼要衝出來一樣,右眼也很不安分,有如在叫囂著要回到屬於它的地方。
低下頭,他按住右眼想勉強抑制住那股躁動,結果那感覺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強烈,很快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滴了下來。
陸絢眯起眼,右眼一片模糊,似乎有東西從他身體裏緩緩湧出,但是又看不清楚。
蒙矓之中,他聽見有人在笑,尖銳的、沙啞的笑著,然後開始叫他的名字。
他直挺挺地站著,任由眼中像是眼淚一樣的液體流出去,他想自己可能哭了。
直到發現有東西朝他快速逼近,陷入恍惚的他才眨了眨眼,但是還沒看清楚,身體就被猛地撞開。
「陸絢,你幹什麼?!」
一聲怒吼之後,被撞跌在地上的陸絢傻愣地坐起身來,看到祁少陽一臉憤怒地站在他面前,手裏抓著幾根已經被扯斷的紅色藤蔓,斷口處還在滴著血。
「你他媽的怎麼了?這些玩意在吸你的血你感覺不到嗎?」祁少陽一把扔掉手裏的古怪樹藤,氣急敗壞地走來。
陸絢茫然地摸了摸脖子後抬起手,這才驚覺自己沾了滿手的血。
「這裏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你們是怎麼回事?」祁少陽幾步蹲到他面前大聲問,想碰他,看他一身的血又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這裏的空氣已經讓他難過得想吐,偏偏又看到陸絢「自殘」的舉動,像是著了魔一樣,讓他更不舒服了。
陸絢喘息著,半晌之後才完全回過神,抬起頭對他說:「你走吧。」祁少陽跟他們沒有關係,應該不會受影響。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祁少陽沒好氣地罵道,用自己衣服下擺去擦他臉上的血,卻發現血是流了不少,但是他身上並沒有傷口。
正在疑惑的時候,就聽陸絢笑著回答他「沒事,死不了的」,然後推開了他,又說「你不用這麼關心我」。
祁少陽愣了一下之後馬上脫口而出,「我是喜歡你才——」
「不是。」陸絢迅速打斷了他,「你只是因為祁少武才這樣做的。」
頓時,祁少陽一句話梗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完整。
陸絢直勾勾地看著他。他一直都明白祁少陽的心情,一個從小就被哥哥奪走寵愛的孩子,長大之後想要奪回屬於自己的,甚至還要拿走哥哥的,不論喜不喜歡,需不需要。
這種行為看似任性,但或者可以說是不安。
「但是你不是他,無論過了多久,你們都不會是同一個人。」
「……你真的以為我接近你是因為祁少武?」祁少陽終於開口。
陸絢不說話。
動了動嘴唇,祁少陽神色複雜,像是在思索該怎麼說下去。每次他跟陸絢見面,說不到十句話兩人就會吵起來,不歡而散是肯定的,只是陸絢罵他他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他連罵他都是因為祁少武。
「你也說過,我不是祁少武。」看著眼前的男人,祁少陽一瞬間似乎成熟很多,「我是祁少陽,只是想接近你的一個普通男人。」
他不是祁少武,他想要有愛人的權利。
迄今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
祁少武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們的命運不同,結局也不同,曾經他以為祁少武會一輩子留在他身邊,但是他錯了。
與其說是恨對方,不如說是不甘心,因為現在他用了另一種方法留在他身邊,甚至也可以說是留在陸絢心裏。
這一點,他想除了他哥哥,沒有人會想得出來。
想到這裏,他笑了笑。
而陸絢則是因為他的話開始檢討自己。他一直知道自己怨祁少陽,把他當成一個出氣對象,即使明知道這對他不公平。
到頭來,其實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長長歎了口氣,他伸手撫上祁少陽的臉,血也不小心留在他臉上。
「對不起。」陸絢說:「可以了,到這裏就可以,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也不需要幫祁少武為我做什麼。」
聞言,祁少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是要記住他的樣子一樣,靜了很久後才問:「陸絢,你到底怎麼了?」
陸絢笑了笑,像是看著自己的弟弟一樣摸了摸祁少陽的頭,「你不是祁少武,所以不要被他影響了,你也不是喜歡我——」
祁少陽搖頭,「我是真的喜歡你。」
與祁少武無關,是他自己的意願,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擁有一份完整的感情。祁少武對他來說是一半,陸絢是另一半,在一起之後就算完整了。
手慢慢放了下來,陸絢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看著眼前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內疚,祁少陽心裏突然也跟著一酸,伸手摟住陸絢的脖子,低下了頭——
陸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下意識伸手去推他,結果祁少陽也沒真的親,而是在快要碰到他嘴唇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們同時抬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沈川就站在離他們幾公尺遠的地方。
當陸絢看到他胸口的一大片血跡,一陣心驚,立即追問:「那是誰的血?」
沈川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們,像是一個觀眾看著一場「生離死別」的戲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神中卻有著戲謔。
祁少陽也盯著沈川,臉上露出不悅。他討厭這男人的眼神。
但沈川沒有生氣。為什麼要生氣?這個天使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幼稚得有些偏執的孩子,而他知道陸絢也是這樣看待他的。
「到底是誰的?」得不到答案,陸絢又問了一遍,然後像是想到什麼,瞠大了眼,「我師兄呢?」
「你倒是只想著你那個師兄。」終於,沈川開口,話卻說得有點莫名。
「你把他怎麼了?」陸絢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還是執意問。
「你難道就不會認為是他把我怎麼了嗎?」沈川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這血是我的。」
又看了一眼他的傷,覺得不會有什麼事之後,陸絢再度問:「那我師兄人呢?」
這一次,沈川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到他旁邊的祁少陽身上,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答應你的事,現在可以開始了。」
此話一出,祁少陽和陸絢同時愣了一下。
「……真的?」
「只要你確定。」面對好似反應過來的祁少陽,沈川回答。
察覺到不對勁,陸絢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移動,「你們在說什麼?」然後又問向沈川,「你答應他什麼了?」
沈川沒有看他,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答應過讓你哥哥重生,但是你必須付出代價。」他的目光對上祁少陽,「現在,你只要到那棵樹那邊去,就能見到他了——」
「沈川你閉嘴、閉嘴!你在胡說什麼?!」陸絢急得大吼。他沒有想到,沈川竟然會答應祁少陽這種事。
順著沈川的視線,祁少陽轉過身,看向不遠處顏色詭異的樹,那已經紅到讓人覺得刺眼的地步了。
「那棵樹活不了多久,在它枯萎之前,你必須做出決定,然後,你和你哥哥都將會有一次重生的機會——」
「沈川你他媽的不准再說下去!你編那什麼鬼話?!去你的——」陸絢幾步沖到他面前,揪著他的領子氣憤不已。
他覺得沈川是在催眠祁少陽,甚至催眠他們每一個人,最擅長控制人精神的不是他陸絢,而是這個叫沈川的男人。
這個男人甚至控制了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
「我沒有騙他,你知道的。」終於低頭看他,沈川用拇指指腹輕輕擦了擦他的眼角,然後抬起頭再度看向前方的天使。
「相信我也好,不相信也好,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可以照我說的去做,也可以現在就離開。」
「祁少陽你給我滾回來!」陸絢轉過身想把祁少陽抓回來,但剛邁出一步就被沈川從身後摟住了腰,動彈不得。「放開!」他吼,但是沈川卻充耳不聞。
他用力掙扎了幾下都沒辦法掙脫,只能一邊掙扎同時看向祁少陽,後者也在看他,但臉上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
那比他第一次看到祁少陽從火場裏出現的時候,還要絕望。
「夠了。」
看見祁少陽搖了搖頭輕輕開口,陸絢一肚子罵人的話一瞬間全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在來這裏之前我就已經決定,這樣下去真的沒有什麼意義。」皺著眉,祁少陽苦笑了一下。
「你說的沒錯,我一次次去找你,是因為他在我心裏說著他想你——」
聽見這話,陸絢心口更是猛然抽痛起來,幾乎得依靠著身後的男人才有辦法站著。
「所以我想去看你,想讓他看你,我知道他已經不在了,但其實他又時時刻刻在我身邊。現在……我甚至分不清楚我到底是誰,祁少陽,還是祁少武?」低下頭,他終於忍不住開始低聲抽泣。
「你知道嗎陸絢,我現在連呼吸都覺得是在代替祁少武,而不是為我自己、為祁少陽。」說到最後,已經是釋然的語氣,祁少陽看著陸絢說:「我知道,自己永遠都擺脫不了他了。」
這句話陸絢很早以前就想過,但是聽祁少陽親口說出來卻是另一種感覺。
「不是的……」他立即搖頭,「你是祁少陽,不要再想其他的了,你就是祁少陽。」
「祁少陽……」輕聲重複了一遍,祁少陽笑了笑,「對,我是祁少陽。」
盯著他的笑,陸絢只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只見祁少陽最後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一步一步走到樹前。
「祁少陽!」
很快的,當血從祁少陽脖子上噴出來的時候,陸絢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從樹幹上垂下的枝條像是那棵樹的手,飛快纏上了祁少陽的脖子還有四肢,他的皮肉瞬間被撕裂。
只是血似乎已經不能滿足那個怪物,當祁少陽的身體緩緩被拖進樹中的最後一刻,他轉過頭看著已經呆滯的陸絢,笑了。
「陸絢,你說的沒錯,少了祁少武,我永遠都不完整。」
那一瞬間,陸絢覺得他已經知道自己最愛的是誰了。
後面發生的事他沒有看到,因為沈川從身後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是即使眼前一片黑暗,耳邊仍能聽到有東西在撕咬食物的聲音。
過了一會,感覺到淚水從指縫間溢流出來,沈川低下頭靠在身前人耳邊說:「好了,已經結束了。」像是誘哄一樣的安撫,讓人莫名的冷靜下來。
「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這樣活下去,他開始後悔,甚至是排斥自己,不做點什麼他永遠也不會安心,與其讓他活在自責和痛苦中,不如再給他一次機會——」
「怎麼給?拿什麼給?」陸絢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咬著牙吼,「死都死了,你還要怎麼給他機會?!」
「不是我給!」沈川突然鬆開手,用力扳過他的身體讓他面對自己,一字一句地說:「是你給,他的機會,所有人的機會都在你手上。」
眨了一下眼,陸絢明白了,別過頭冷笑一聲,「你是在逼我,斷我的後路是不是?」知道他沒辦法放棄所有人,所以就拿所有人逼他。
看著他滿臉淚痕的樣子,沈川想起這個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時候,現在他好像明白了,他喜歡那種感覺,被感激、被信任、被依賴……這個人會在任何人面前笑,卻只能在他面前哭,像是一開始就註定的。
「我只是不要你為了他們難過,然後好好跟你一起活下去。」他說,像是一句承諾。
從一開始他想做的,就是讓他們不再孤獨,因為他們終究沒有辦法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陸絢不再說話,沈川也看著他,兩人沉默良久之後,沈川說:「對不起,我曾經想過放棄你們,讓你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或許你們就不會這麼痛苦,畢竟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這樣生活是否還有意義?可是你們並沒有錯,哪怕這一切的一切都有錯,你們卻是無辜的。」
「……因為我們無法像普通人一樣,所以你就想讓我們有更多同伴?」陸絢並不覺得這個想法可笑,只是可悲。
沈川並不否認,「我以為只要有人伸出手幫你們一把,你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我錯了——我沒能實現這個願望。」
他從來不否認這個錯誤。
「用你們的基因培養新的異能者雖然失敗,但也沒有完全失敗,就像森說的那樣,這棵樹『有機會』讓他們重生,也就是說,那些果實裏可能會是別人,甚至是一些怪物。」
陸絢怕的就是這個,如果他們變成了怪物,還不如就這樣讓他們離開。
「但是並不是沒有機會。」沈川伸出雙手抓住陸絢的肩膀,阻止他繼續往後退,「聽我的相信我,陸絢,只要——」
「不!」陸絢盯著他,緩緩搖頭,「我不能。」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冒險,這簡直就是對死者的褻瀆!
「你可以!」沈川捧著他的臉,溫柔勸誘,「你可以的。」
他原本以為心軟的陸絢會毫不遲疑的做出讓夥伴重生的決定,卻不知道他會糾結在更深層的問題上,這讓他不悅,因為他不想看這個人難受成這樣。
「不!」陸絢甩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我不能再讓他們成為你的實驗品!他們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現在想讓他們再活一次!」沈川朝他伸出手,「陸絢,把它給我,然後他們就可以繼續活下去,死去的人都將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你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然後呢?」
沈川皺起眉。
陸絢看著他,嘲弄地笑了,「然後呢?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
遊浩整夜無法入眠,連像普通人一樣睡覺都不行;遊佐的身體承受著比一般人多了好幾倍的負荷,隨時會有消失的可能;雲初陽一生都在為自己做的事懺悔,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最後只能讓關俊言選擇跟他一起死……
他不想再這樣了,不想像流火一樣,必須親手埋葬同伴卻還羡慕著他們。
「你錯了,」陸絢看著沈川,緩緩搖頭,「他們要的從來不是什麼永生,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和相愛的人一起活著。」
「……那你呢?」沈川問。畢竟現在他想做的,也是要讓他們之後能夠沒有遺憾的一起活下去,他不要陸絢在之後的日子裏都在想著別人。
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但是陸絢知道,時間再也無法倒流。
那個白色的雪天,漫天的白色,擁有溫柔聲音的男人問他願不願意跟他走——
是那雙手把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從此他的一切都是那個人的——
這個一直出現在他夢中的場景,現在真的成了一場夢了。
陸絢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直到遊浩告訴他要為遊佐付出一半的生命;雲初陽告訴他自己正等著一個人,沒有任何原因,只是不願意再離開,也許是因為孤獨太久,他才開始問自己,這樣算是所謂的愛嗎?
放開一切,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想,只剩下對方,就是所謂的愛?
他覺得他做不到。
沈川皺了皺眉,伸手想要把他摟進懷裏,卻突然又停了下來。「誰?」他轉過身。
陸絢也抬起頭。
「我打擾兩位了?」
「……卓文信?」陸絢著實愣住。
只見卓文信一邊笑一邊往他們走來。
沈川立刻上前幾步,把陸絢擋在身後。
看見他的動作,卓文信眼中浮出一絲怒意,但很快消失。
走到他面前停下來,卓文信仔細地打量著他,片刻之後,很有把握地說:「我感覺得到,你就是他!絕對是他!」
沈川沒說什麼。
「既然你拿走了我們的記憶,但是我永遠記得你!」他開心地笑了出來,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你很聰明。」終於,沈川點了點頭,「哪怕沒有了記憶,也能自己分析出來。」
的確,他拿走了他們的一部分記憶,也模糊了他們對他容貌的印象,雖然後來雲初陽也有所察覺,但那時後者已經失明,並且失去了預知能力,所以一直無法肯定他是誰,而其他人可能也會覺得他熟悉,但僅止於此而已。
「你也承認我聰明?」卓文信笑了起來,但馬上又變了臉色,「那為什麼要把組織交給森?!我哪一點比他差?」
這是他一直無法釋懷的事。這個人走了,卻沒有把組織交給他,他自認為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對他的忠誠,他愛慕這個男人,因為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強大,幾乎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強大。
也許這只是種病態的崇拜,但是對他來說,除了眼前的男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值得他這樣。
面對他的質問,沈川只是很冷漠地回答,「你很優秀,但是森比你更適合當一個領導人。」如果可以,卓文信會是個很好的軍師,但是他顯然並不想就這樣而已。
卓文信自然也不會接受這個在他看來像是敷衍的理由。他看著沈川,失望的搖頭,「你眼裏不會有我……你永遠看不到我的優秀——」
他已經看到了,從一開始,否則不會把他帶到這裏。但是沈川並不想解釋什麼。
卓文信對於他的沉默更是不滿,咬了咬牙,突然偏頭看向一直在旁邊的陸絢,氣憤的指著他喊,「你眼裏只有他!一個半吊子的廢物!」
陸絢沒出聲,他不在意卓文信罵他,但是他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會用那樣憎恨的眼神看著他,曾經,他們是同伴啊……
「夠了。」沈川低斥。
先是憤恨地收回手,然後卓文信很快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容裏多了幾分詭異,讓陸絢再度有不好的感覺。
「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他。」卓文信重新看向沈川,「因為他眼睛裏有種子,但現在,我做出了代替品。」說著,他伸出右手,緩緩覆上自己的右眼,接著,在沈川和陸絢驚訝的目光中,用力一挖,血流瞬間噴濺在地上。
「卓文信!」陸絢驚叫,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樣做!
就連總是沉著的沈川也愣了一下,皺著眉看他嘿嘿地笑著,一個眼眶空洞地淌著血,他人像是沒有痛覺一樣,把手裏的東西舉到他面前。
「看到了吧?我可以做到這一步,你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低頭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眼球,他再度恢復平日的冷靜。
「不會成功的。」他說,「除了陸絢眼裏的那個,不會再有其他種子。」
「你騙我!」被否定的卓文信忍不住怒吼。失去一隻右眼又滿臉是血的他,樣子甚為恐怖,連吼聲也顯得更加瘋狂。「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他沒有什麼特殊能力,所以總是一直努力,有如海綿一樣吸收所有知識,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得到這個男人的認可,在組織裏真正佔有一席之地。
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的頭腦足以領導他們,要向眼前這個人證明,他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繼承者。
「卓文信——」陸絢想安撫他。
「你閉嘴!」他毫不領情的惡聲對他咆哮,然後用一隻眼睛瞪著沈川,而後者臉上依然是冷漠的平靜。
「我完成了你的實驗,這顆種子絕對可以讓樹繼續活下去,到時候,我將是它的主人,以後所有人的命都將掌握在我的手中!」
沈川安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搖了搖頭。「你太聰明,所以也太高傲,到現在為止你沒有失敗過,所以就以為在你的世界裏沒有失敗,你錯了。」
卓文信怔怔地看著他,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失血過多的症狀越來越明顯,他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卓文信你快去止血,別再發瘋了!」陸絢急得大叫,想動手打暈他。
沈川看著已經站不穩的人,「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去止血吧。」
「不……」笑了一下,卓文信搖了搖頭,「我沒瘋,我很清醒,瘋的是你們——你們都不相信我。」
陸絢皺眉,想上前,卻被沈川攔住。
「你們都不相信我,我只有證明給你們看。」握緊手裏的東西,卓文信抬頭看著沈川,「我要讓你知道,我是可以超越你的,選擇我才是正確的!」說完,他大步朝樹走了過去。
「卓文信!」以前陸絢覺得卓文信是個精神病患,現在他覺得他根本是個瘋子!「卓文信你給我站住!」
他剛要衝過去拉住卓文信,沈川卻突然扯住他的手臂。
他又急又怒的回頭,只見沈川對他搖了搖頭,「不讓他去,他不會想活下去的,活得行屍走肉的感覺你不會懂。」
聽見這話,陸絢愣住了,呆呆的回頭看向已經到了樹下的人。
「讓他試試吧,如果成功了——」沈川沒有再說下去。
「不會的……」陸絢木然地搖頭。
他有感覺,他感覺得到那種死亡的氣息——
卓文信走到樹前的時候,再也支持不了的一個踉蹌跪到地上。
整棵樹因為他的靠近而起了反應,樹葉沙沙作響,仔細聽似乎還夾雜著孩童的笑聲,細細的。
卓文信又往前爬了兩步,看著這棵詭異又神奇的生物。他曾經看過沈川的研究紀錄,上面詳細記載了有關這棵樹的一切,那些機密資料除了他,一定沒人能看得懂,所以他相信,他用自己右眼做出來的「種子」絕對會成功。
他要成功,只能成功!
顫抖著伸出手攤開掌心,那顆血淋淋的「種子」是他以自己的右眼為代價製作出來的,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耳邊的笑聲似乎越來越大,他擰起眉。
他討厭那種笑聲,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握著「種子」,他把手緩緩貼到樹幹上,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直到他的手毫無阻礙地進到樹裏,才松了口氣,笑了出來。
成功了!
「成功了!」
陸絢心裏一緊,沈川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回過頭對他們大笑。
「看到了沒有,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啊!」
回過頭,卓文信瞪大眼睛看著裹住他整條手臂的樹,像是一層膜一樣,正在慢慢蔓延著。
「怎麼會……」
原來,樹要的不是「種子」,而是他,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卓文信!」陸絢剛要衝過去,卓文信整個人已經被樹包裹起來。
那一瞬間,陸絢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仿佛看到包裹在紅色薄膜裏的那些胚胎,就像現在的卓文信——或者是將來的他們——
有一瞬間,他好像看到卓文信在對他笑,那一刻,他更加明白他不想的。
他們都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