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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友》第25章
第25章 征程

  那天離開時,蕭啟琛頗為同情地望了李絨一眼,對方不明所以,仍舊得體地微笑。

  「我有些可憐她了。」蕭啟琛晃蕩著半壺酒,在滿室江南小調裡對謝暉道,「她有自己的愛好,並不全圍著蘇晏轉,這一點卻讓我又欽佩。」

  他們所在之處是十里秦淮中生意最旺的一處青樓,名曰花解語。顧名思義,此處的姑娘們並非只懂得陪人雲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善解人意又守口如瓶,將此處營造成了一個巨大的溫柔鄉。光顧的除卻商賈,不乏朝中顯貴。

  蕭啟琛被謝暉拉來時,臨時給編造了一個身份,說他是江南富商的幼子。

  謝暉在此地如同回了自己家,叫來兩個姑娘要了一間廂房,琵琶一彈,小曲一唱。紅酥手,黃籐酒,簡直要醉生夢死了——結果蕭啟琛開口就是這麼掃興的事。

  謝暉朝唱曲的姑娘拋了個媚眼,滿意地聽到曲調走了音,才對蕭啟琛道:「是因為你做不到她那般豁達嗎?」

  蕭啟琛想了想,道:「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蘇晏自己都不清楚他其實並不喜歡絨娘,但絨娘可能早就看出來了。倘若真心喜歡,現在新婚之際正該每日黏在一起,趁著年輕好好地翻雲覆雨,怎麼會每天躲什麼似的往校場跑?」

  他說完,旁邊彈琵琶的姑娘卻笑了,膽大地插嘴道:「公子這話說的,倒是看透了那些尋歡客們的心思呢。」

  蕭啟琛朝她眨了眨眼,引來那小姑娘一陣臉紅。

  謝暉目睹了全過程,酸不拉幾道:「難怪你今天有空陪我來這煙花地,原來是感情受了傷,要找些解語花來一醉方休?早說啊殿……公子,我同此間花魁芙姑娘熟得很,讓媽媽叫她來陪你?」

  他刻意加重了「陪」這個字,謝暉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蕭啟琛過完年眼看就要滿十八了,承嵐殿裡適齡宮女也不少,他愣是一個都沒碰,起先謝暉以為是蕭啟琛本人看著不拘小節實則恪守禮法,後來才知道另有隱情。

  南梁雖有不少官員們喜好男風,但終歸上不得檯面,何況那些豢養在青樓後院的小倌兒們一個個的比女子還要水靈,謝暉曾有心嘗個鮮,無奈始終提不起興趣。他做夢也不敢想,蕭啟琛把主意都打到了蘇晏頭上。

  蘇晏怎麼看也不像女人,隨時隨地穿甲佩劍,灰頭土臉地在校場一待就是大半天。每次見面穿得要多樸素有多樸素,別說「水靈」,他簡直在糟蹋那副好相貌。

  這些念頭在腦內轉了一圈兒,謝暉剛要加大劑量,蕭啟琛卻跟看白癡似的瞥了他一眼:「我要什麼陪?白白浪費了姑娘們做生意的大好時光,你陪我就行。」

  謝暉叫苦不迭:「殿下!我也是來尋歡作樂的啊!」

  蕭啟琛天真地睜大了眼:「你就不怕我告訴謝相,你放著除夕宮宴的正事不做跑來喝花酒,然後被你祖父一頓籐條抽到下不來床嗎?」

  謝暉:「……」

  謝暉大義凜然地乾了杯中酒,撐著下巴,在彈琴唱曲兩個姑娘忍俊不禁的眼神中,認栽道:「你就饒了我吧……行,那最後一次,少說些蘇晏,多提你那個《水經議答錄》。」

  蕭啟琛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長:「那也是阿晏給我找來的。」

  謝暉一頭栽倒在桌上,很是受傷。

  江南小調唱的除了離別愁緒,還有花樣年華。

  琵琶一撥,七絃琴一彈,黃鶯似的婉轉嗓子開始和著曲調講故事,哪家的豆蔻少女對隔壁書生暗生情愫,哪家的人面桃花撩動了少年心弦,淅淅瀝瀝的雨從春落到夏,澆濕一寸相思一寸灰。

  蕭啟琛聽著這些風花雪月,只覺唱曲的姑娘真是懂她,那曲《越人歌》將他的心唱得一陣酸脹,詞化為了一隻纖纖玉手,稍微捏下,便全是哭不出的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在這首曲裡和謝暉喝完了一整壺酒,渾渾噩噩地出了青樓時,鉛灰的蒼穹飄下一片雪。

  還有三天就到新年,蕭啟琛突然請辭前往清光郡監督修築水利工事。這時候不尷不尬,要說急,這麼些年賑災都習慣,治理水患不在一時半會兒,要說不急,可來年上游冰雪消融,帶來下游水位急漲,搞不好就有一場澇災。

  蕭演沒有多想,准了他的奏,隨行的便是剛從揚州別駕升任少府的韓廣。

  他悄無聲息地離了京,等蘇晏知道時,已經翻遍金陵都找不到人了。

  年節在即,蘇晏前些年不是在徐州就是家中人不齊,過得沒滋沒味。今年家中多了個李絨,一切便有些不同了。蘇晏從驍騎衛回到家中時,看見大紅燈籠和正屋門口的春聯,忽然感覺到幾分久違的年味。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兒的,就……托大哥找謝大人寫了兩幅。」李絨正親自貼完東廂門上的對聯,見了蘇晏,連忙從凳上跳下地,捋了捋落到頰邊的碎發。

  蘇晏見那春聯,念道:「月缺月圓星眼底,花開花落樹心間……謝大人?」

  李絨眨眼,解釋道:「就是尚書侍郎謝暉大人,我沒出嫁的時候就聽說他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家兄與他有些交情,聽說是替侯府要的,他就寫了兩副。喏,還有一副叫『一生情注山河景,四季聯吟日月歌』。」

  總是有些意味,可惜蘇晏當年書沒念好,怎麼都覺不出謝暉的深意,見李絨笑眼彎彎等他的評價,蘇晏唇角微揚,道:「很好。」

  年夜飯前李絨去廚房跑了一趟,後來端出了盤餃子。蘇晏嘗了兩個,只覺味道不怎麼樣,又見李絨始終滿含期待地望向他,知道這定是她包的,又誇到:「餃子不錯。」

  父母對她讚不絕口,李大人近來對蘇晏也有越發欣賞,小夫妻算不上琴瑟和鳴蜜裡調油,總算稱得一句「舉案齊眉」。

  夜裡蘇晏要守歲,去了佛堂。

  他娶親之後,曹夫人便逐漸有了心情去做別的事,到佛堂的頻率變少了。蘇晏走進去時,中間那盞長明燈快要熄了,蘇晏添了點燈油,沒找到香,索性在蒲團上坐下來。

  他不信神佛,只覺得在佛堂能夠靜心養性。坐了一會兒,蘇晏眼皮越來越重,他撐著下巴,盯著長明燈搖曳的光。

  「阿晏?」身後突然響起怯生生的聲音,蘇晏回過頭,卻是李絨邁進來了,「我找不見你,去問娘你在哪兒,她說你大概來陪阿錦了。」

  蘇晏失笑道:「沒有陪他的意思,我就是心裡煩。你坐吧。」

  李絨「哦」了聲,在他旁邊的蒲團上跪坐,然後沒了聲息。換作那個誰,早問號一堆了,李絨卻跟沒聽似的,蘇晏問她:「你不好奇我在煩什麼嗎?」

  「你若不說,那便是不希望我問,既然如此我何苦多此一舉?」李絨反問他,見他語塞後從袖子裡摸出個紙包,攤開後是幾顆糖漬的梅子。

  蘇晏道:「零嘴兒?」

  「前些日子閒來無事,剛好見廚房買了些回來,說是爹要釀酒,我便討了幾顆來吃。」李絨舉了一顆到他嘴邊,「很甜,你吃嗎?」

  蘇晏想說「我不吃甜食」,卻拗不過她,只得張嘴含了去。

  然後他們無話可說,佛堂中供著一尊小小的佛像,蘇晏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亦不知護的是平安還是別的什麼。李絨安靜地依偎在他身邊,後來先困了,便挨著蘇晏的肩睡覺。

  「絨娘。」蘇晏輕聲喚道,「累了就回房歇息,我守歲成習慣了。」

  李絨揉了揉眼,復又坐直,繼續吃那糖漬的梅子,道:「不必,我給你做個伴,這樣你心裡孤單的時候還能跟我說兩句話,雖然不一定懂,但我能聽。」

  她好似認準了一個人自言自語是件很難過的事,蘇晏拗不過她,只得騰了一隻手,將兩人的蒲團湊得近些,讓李絨靠在自己懷裡睡。蘇晏很快聽到了平穩的呼吸聲,顯示著李絨已經睡著了,只是呼吸節奏比常人稍快。

  李絨身體弱,自小沒出過金陵城,是個被養在深閨的病秧子。蘇晏摟著她,嗅到她身上始終徘徊不去的藥香味,心裡空落落的。

  夜深了,佛堂的燈光如豆,在蘇晏眼底跳動。冬日的三更一刻連蟲鳴都沒有,整個天地好似都陷入了沉眠,沒有雪,沒有月,陰沉沉的天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想著李絨那句話,她說蘇晏很孤單。

  他那時還不知道為什麼李絨能看出他孤單。直到很久以後,蘇晏回憶起李絨,驚覺那個除夕好像是他們之間挨得最近的一次。

  年節除去走親訪友便是在家烤火,無所事事,蘇晏的骨頭都要生銹了。李絨不知從哪兒討了一隻小狸貓,養在庭院裡。她時常追著那隻貓跑來跑去,曹夫人想阻止,蘇晏卻說:「讓她玩吧,多走動對身體好。」

  李絨的病是娘胎裡帶來的,按大夫的說法,毛病在心肺,只能靜養不能治癒。蘇晏沒問她為什麼會被家裡嫁給自己,怕李絨多想,就大部分事依著她。李絨和他熟了便不再怕生,偶爾還主動跟他說府中的事。

  這明明是個很舒心的年節,蘇晏卻始終心慌,他沒來由地惶恐,直覺有大事發生。

  過完十五恢復朝會,蕭演剛逗完七殿下,心情大好,預備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大司空卻上了封讓整個太極殿都震驚的折子。

  呼延圖故技重施,糾集大軍在雁門關外紮營,隨時都可能進犯。

  雁門關位於正北方,由於突厥王庭更靠近雲門關,那處就沒有精兵駐守,再加上四周可耕作的農田實在有限,連人口都十分稀少。只是雁門關是南梁的北大門,一旦被攻破,突厥大軍可南下長驅直入攻破晉陽和潼關,直取舊都和洛陽。倘若到時事成,長江以北的諸多州郡就都是突厥的囊中之物了!

  那些年被威脅著要劃江而治的恥辱……歷歷在目。

  蘇致領了旨,火急火燎地前往南苑大營點兵,即刻便要出征。蘇晏以為他不會帶自己,卻在點兵時聽見了他的名字。

  「沈成君領三百驍騎衛隨行,張理留守北徐州,一旦有變隨時傳信穎州郡守要兵支援……還有蘇晏,蘇晏你,隨軍吧。」蘇致說完,將戰報一合,交給沈成君後,又掃了蘇晏一眼,道,「明日開拔。」

  他下令完畢,其他人紛紛去做自己的事。蘇晏愣在原地,默不作聲,廢了好大勁才讓自己的興奮表露得不那麼明顯。

  蘇致第一次同意他隨軍出征,而他不懂戰場凶險,沒見過血的年紀只隱隱期待這從此刻開始,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夜的時間能有多慢,蘇晏只覺自己好似做了幾個顛三倒四的夢。他見到哀鴻遍野,荒原白骨,還有金戈鐵馬鋪天蓋地而來,又聽見江南小調,採蓮女在花溪之上的吟唱,夢中經過整個春夏秋冬,當畫面定格在他年幼時的一個春天,蘇晏猛地醒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竟然夢到了蕭啟琛。

  既然醒了,便再也不可能入睡。蘇晏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生怕驚醒李絨,拿了衣服出東廂房去換。他檢查過自己的佩劍和長弓,碧海劍鋒利如初,羽箭滿囊。

  蘇晏收拾好這些,從懷裡摸出個荷包來。

  前夜就寢前李絨見了荷包,以為是從前哪個姑娘送的,問了兩句,蘇晏心不在焉,就說了實話:「從小就戴著,它不是姑娘送的。」

  長久以來,它已經成了蘇晏身上的習慣,隨時貼身,裡頭裝的依舊是安神的藥。蘇晏偶爾錯覺這已經是他從小帶到大的東西,唯有仔細看那白鶴的針腳,才會想起這是蕭啟琛生母的遺物,被他送給了自己。

  思及此處,蘇晏突然拉開書房的櫃子,從最裡頭摸出個小盒子來。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一黑一白兩顆圓潤的石子安靜地躺在其中。

  蘇晏將那兩顆石子捂在手心,認真回憶夢中蕭啟琛那奇怪的笑容,最終把它們一起裝進荷包,否則心裡總不踏實。

  他給李絨留了兩封信,一封寫給她,另一封托她想法子轉交給謝暉,裡面寫了點無足輕重的絮叨,無非想著謝暉看了會說給蕭啟琛。

  一切準備妥當,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蘇晏回頭看了眼庭院中的杏樹,朝它彎了彎唇角:「今年可不好守著你開花了。」

  大軍出征,無人相送。

  蘇致坐在馬上,突然側頭對蘇晏道:「朝中的天平並不偏向我們,陛下的態度需要揣測。此後這是常態,你要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對聯是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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