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獄卒
前幾日的一場冬雨,將天氣弄得是濕乎乎潮漉漉的冷,數九未至,天江原氣就冷得奪人性命,印象中沒有哪個冬日如此這般的來勢洶洶。。
犯人入獄時也是個陰天,之所以對他有印象,是因曾聽聞過一些閒言碎語,隻言片語間或真或假的知曉了特殊,具體特殊在何處……我也不大清楚。他入獄前在監獄長辦公室停留了半晌,遂有傳言道他將那獄長的搪瓷杯子摔得遍地都是碎片,獄長卻也未曾動怒半分。。
怎麼形容?長頭髮,戲子,眉眼看不大清,有長髮擋著。獄長陰著臉說此人特殊照顧。我點點頭,知道這是上面有人罩著,用不了幾日就能放他走。。
不料狠狠挨了一巴掌,我順著力道偏了頭過去,大吃一驚,不知是失了什麼規矩。
他又問道:「什麼是個『特殊照顧』?」我一怔,語塞,明白這不能循著慣例做答。冬日裡鼻子本就脆弱,鼻血順著手背流下,我睃了那犯人一眼,見他此時正盯著地面,雙眼藏在長髮後,我不懷疑他看的是血點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滲進硬邦邦的水泥裡。「就是別給好臉色,懂麼?」獄長開口,我立即點點頭。卻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從未有過此等開口虐待犯人的先例,他究竟是闖下多大的禍?我看著他,長頭髮,散開,見不到表情。。
犯人有些木訥,像是受過了什麼刺激,聽同僚說剛進監獄長辦公室時反應還激烈著呢,現下就是剛過勁兒,還沒反應過來的那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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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獄長帶了審訊組的人來,我琢磨著這犯人……若不是犯了那欺君叛國之罪,便是曾被哪個身份敏感的高官包養過,想必定是知道些什麼,不然不會這般為難。。
我負責看管犯人所在獄室,便隨了那獄長進行審訊。拷問剛開始,審訊人便操起鞭子好一通甩打,力道極狠戾,這是殺犯人威風的慣用手法,沒料這笞刑過後二人卻收拾起刑具作勢要走,分毫沒有問話的意思。這可蒙煞了我,不敢多言,抱著滿腹疑問落鎖離開。。
其實對這位犯人本無過多惻隱之情,只覺這不明不白的一遭,實在不免讓人動番心思。
一圈巡視後,我特地在那間獄室前稍作停留,只見那犯人背對著窩在角落裡,肩上的鞭傷極為顯眼,成衣碎成布條掛在身子上,□倒沒有,喘息聲卻不輕,看樣子真是痛的緊了。身子輕顫著,扣著牆的左手上,指甲近乎全全部折斷,我看了不由得握握拳,慶幸指甲完好。也許是察覺了背後的動響,他回過頭睃著我,眼角的眼珠黑白煞是分明,半個昧暗不明的側面露出來,堅硬的輪廓突然軟軟的動了一下,咬出血的嘴唇八成是把自個兒勾疼了,抿著嘴巴皺起眉。然後對我說:
「水。」聲音早就啞了,片沙的緊。。
自進來他還未曾吃過什麼,可能是自己都不奢望有頓飯,也可能是疼的吞嚥都作痛的要不得。
我開鎖進去,拿了一個裝水的竹筒遞給,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接了去,捧著仰起頭慢慢地嚥著。不甚明顯的喉結動一動,隨後他遞還竹筒,扶著牆站起來,艱難的爬上床,卻是疼的一陣陣抽冷的倒吸,我暗想這是作了什麼孽,這等事將來還不知會有多少。不過……倒是個漂亮的犯人,轉身走的時候我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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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傍晚時已然全黑了下來。獄長接待一位探獄的,監獄裡晦暗的厲害,我藉著馬燈微弱的光亮辨認出那是張啟山軍座,張軍座面相本就嚴肅堅硬,不善的摸樣在光線模糊的這裡更是顯得可懼。。 果然,他一進獄室便直走向那舊床,粗魯的攥起犯人的前襟將他一把提了起來,犯人受了驚,僅剩的布條勒緊白軟的後背,雙手緊緊地抱著軍座的拳頭,想來必是扯動了傷口,咧嘴吸一口氣。不知是有那懼怕的情緒在裡面,還是本身就痛得緊,他渾身戰慄。。
說來也怪,一連陰了幾日的天突然出了月亮,稀薄的月光透過缺了玻璃,但鐵柵欄仍舊在的小窗子照進來。。
「熄燈,然後滾出去。」。
軍座背對著我們一擺手,我急忙擰謝了馬燈和獄長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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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紅,還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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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又清又冷的走廊,聽得我打了個寒戰。強烈的慾望讓我克制不住側了臉看他們,腳下的步子不敢停,匆匆一眼,我發誓那是我見過最美的臉,軍座捏著他的下顎,月光打在慘白的小臉上,彎刀片似的眼睫,他勾起嘴角,好像又流了血。。
我提著馬燈走過獄室,身後好聽的聲音:。
「殺了我?」。
和那天的天一樣陰涼涼。。
雨夾雪,我坐在審訊室裡,血腥氣刺的眼睛不舒服
審訊室還有點熱氣,被叫做二月紅的犯人已經常駐審訊室,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早已和那鐵鏈長在了一起,日夜就在那裡吊著。揉揉眼,空氣裡有不知有什麼總是紮著眼,可能是消毒水或是酒精。
前些日子我還把軍座長期以來折|磨犯人的行為歸結為他們有深仇,而現在……我抬眼看看二月紅,也不知多久未穿過上衣,虧得審訊室不漏風,不然早就被凍死。而現在,我懷疑軍座是變態了,哈哈……。
審訊內容從來都是,「認錯。」以及「知道錯了麼?」或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操|鞭子洩憤似的鞭打,動各式各樣的刑。。
我第一次見這樣強硬的犯人。二月紅生的是那柔軟單薄模樣,卻韌的厲害,把牙咬碎了都不願開口說個不是,服個軟,痛極了才悶哼兩聲。樣子是美,頭髮又長了不少,半死不活也是好看的緊。長期不見光,身子瓷白瓷白,傷好了甚至都不留疤痕。這日更是,好像發了燒,小臉兒燒的顏色都不大正常,看起來卻是覺著健康了不少。。
軍座還沒有來,我見他吊著難受,就上前問他:「可想歇會兒?」。
他沒有反應,我解開鐵鏈,高吊著的雙臂放下來,卻站也不住,「咚」一聲倒在地上,像是燒斷了線似的皮影兒,姿勢也是僵硬的古怪。我摸上他的瘦削的肩膀,果不其然,脫臼了。
我蹲在地上,摸著關節縫隙,他無意識的哼了一聲,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軍座這時推門進來,走過來蹲下身子,奇長二指撥弄他的長頭髮,露出臉頰。。
「怎麼了?」他問道,收回手指去夾咬著的煙。。
「胳膊脫臼了,也暈了。」我摸著了關節結|合處,用力向上一頂,一聲骨頭間的摩|擦聲,聽著真讓人牙齒發酸。。
「暈了?」軍座拾起他另一隻脫臼的胳膊掂掂,看都不看,慢慢的往上強|安,他疼得悶哼著,小臉兒紅撲撲冷汗津津,「怎麼還不醒?」軍座皺眉,深吸了口煙,煙頭簇亮,毫不猶豫的對著二月紅軟軟的手心按下去。。 我不由一顫,大概是燙疼了,他攥起拳,一個抽冷睜開眼,屏著氣死死地盯住地面,說不出話來。。 「別攥著拳頭。」軍座笑,摸上他的頭髮,「不然結了痂,張開手心就再|破一次,重新長。」
「啊……」長長吐出一聲呻|[空格]吟,顫音抖著好聽十分,握著拳搗在自己肚子上,疼得窩成一團,呼吸急促的就要換不過來。。
「吊起來。」軍座擦亮火柴重新點起煙,火光映在那張堅硬的臉上。。 鐵鏈嘩啦嘩啦摩|擦著,我強掰開他的手心,這樣確實好得快。。
「可有什麼要說?」軍座坐上太師椅,小腿搭在另一條大腿上。那把太師椅是這個審訊室最乾淨的什東西,其他什物,不是銹跡斑斑便是沾著血點子,灰塵。或許還有精|[。。呃空格]液,對不住,我不曾懷疑。。 他低著頭,頭髮垂在兩側,喘|著。。 「今兒這身子,能撐住?」軍座走到他身旁,撩起他一邊的頭髮,呵一口白氣在耳廓上,他敏|[空格]感的一顫,向另一邊躲開。。
監獄便是這樣一個地方,算得上一個世界的縮影。權利,金錢,xing,在這裡裡顯得淋漓盡致。外面的規矩只在外面管用,在裡面連死法都是別人給定的。。
張啟山只手撐牆,彎下腰咬著那白|嫩耳廓:「夠硬。」。
他伸了胳膊向我,我起身將軟鞭遞到他手心裡。。
「多強硬幾時給我看。」。 軟鞭尖兒像蛇尾巴,抽上去便是一道紅印,這倒還好,頂多是點皮肉傷,怕的就是軟鞭從身上彈起來那瞬,把那皮兒,肉兒,血一併拉扯下來,甚至都能聽到血管破裂的音兒,傷筋動骨。紅老闆身子甩上鞭子像死人般一動不動,我告訴過他順著鞭子彈起來一下會好很多。他苦笑,不言語。血珠兒滾下來,落在地板上,紗布上,審訊室沒有窗子,唯一的光亮便是一盞馬燈,像血液這般深色的玩意是看不大清的。。
看樣子是痛極了,咬著牙直哼,指甲深嵌挖著肉。小臉兒上紅暈更加明顯,蒼白的胸膛細細的出了一層冷汗。。
軍座笑起來,收了鞭子,五指□他頭髮裡向後一拽,紅老闆便不得不揚起頭看他,「求我。」
神經質似的笑像是被傳染了去,紅老闆勾起嘴角,直白白的向他:
「呸。」。 擦去臉上穢|[空格]物,軍座偏過頭露出個陰戾的笑容:。
「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