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子大婚,舉國歡慶,唯一黑著臉的人不是別人,恰恰是失去自由的花奎,自從幾天前跟玄玨吵翻後,玄玨竟然命人拿條銀璉把他鎖在房中,令他氣惱不已。並且,也是從那天起,玄玨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放我出去,聽見沒有,放我出去!!」
花奎怒吼著,咆哮著掃掉擺在桌上的精緻美食,而從他面前走過太監宮女們全都當他不存在一般,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
花奎再也無法忍受自己像是一隻困獸的處境,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心靈上的創傷。當他聽到玄玨真的要成親的時候,他是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扯斷腳上的鎖璉去找玄玨問個明白,可是現實就是現實,是他自己趕走了玄玨,是他斷了自己的後路,此刻再開口去挽回似乎已經太遲了。
大婚在即,身為新郎倌的玄玨當然不會再出現,只怕是高興的四處張羅婚事,哪還有心情探望我。可我還是期望他可以過來看看我,哪怕一眼也是好的……
其實玄玨有來探望過花奎,只是都選在他疲憊的時候偷偷從門外看過他,並且,玄玨也有些後悔了,後悔他不該因為一時衝動就跑到皇帝面前要求賜婚,更沒想到皇帝會興奮異常到當場指婚,所以,他要收回自己的話已經不可能了,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乖乖當一個傀儡,任由皇帝和皇后安排他的婚事。
儘管他大可逃婚,可他卻放不下花奎,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花奎的心裡也矛盾萬分,因此他在選擇靜靜等待,等花奎自己想明白,然後來找他,所以他不能逃,因為他要是逃了,花奎豈不是永遠都不會衝破那層障礙,更不希望兩人將來都為了這件事而後悔不已。
又偏偏花奎的腦子始終轉不過來,不肯主動向玄玨表露心跡,心中卻一直渴望能見到玄玨,兩相矛盾之下,以至於茶飯不思,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頰也凹了進去。
此刻,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的花奎突然明白過來,一切的誤會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是他能再放開一些,結局絕對不會是這樣,只可惜當他想通的時候卻怎麼樣都見不到玄玨的面,雖然他也曾嘗試著要弄斷銀璉,卻是履試履敗,最終不得不宣告放棄。
如此幾天下來,沒有結果的等待讓他的脾氣漸漸變得異常暴燥,一見到有人進來就破口大罵,希望玄玨能聽到他的聲音,然而,每一次他都失望了,因為進來的人就像是受過什麼訓練一樣,充耳不聞,送好飯菜便自動從他眼前消失。
「你的精神倒是挺好的,雖然脾氣是差了點,不過本公主還是能接受的。」
玄青推開紅木製成的木門飄然而進,解救了那些被花奎大嗓門荼毒了好幾天的宮人們。
「你去叫玄玨來見我,我要見他!」彷彿是看到救星來到一樣,花奎扯了扯腳上的銀璉,出口不遜。
要是再見不到玄玨,恐怕一切就太遲了,我絕對不想看到他穿著大紅喜服牽著一名女子進洞房!
玄青飄然一笑,舉起纖白小手,揚聲說道:
「瞧,這是什麼?」
只見一把金色的鑰匙在玄青手中散發著神秘的光芒。還好她聰明,找機會從玄玨的身上偷走鑰匙,否則她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她還是虧了,為了平息上次的藥事件,她被迫答應玄玨送了一些藥散,一想到就心有不甘。
花奎猴急的跳了過去,快速搶過鑰匙,彎腰解去腳下的鎖璉,而對於他的無禮玄青倒也不在意,笑盈盈的站到一邊,一副好整以瑕的模樣。
「匡當……」
鎖璉掉在地上,花奎連感謝兩字都沒說,人影轉眼就消失不見,彷彿屁股著了火一樣。讓玄青暗自氣惱他的無情,不過她也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想到那天早晨聽到侍女的回報,她著實笑了好半天,也算是解了氣。
風從耳邊吹過,鮮紅綢緞四周飄散,直吹亂了花奎那顆迫切的心,心急如焚,他急衝沖的在看不到頭尾的走廊中急速穿行,而他的第一個目標自然是玄玨,可他又不知道玄玨目前身在何方,於是在迴廊上飄蕩的紅綢緞讓他停下了急促的腳步,沉著臉仔細的觀察著四周。
這麼快就要成親了嗎?難道我運氣陣的這麼差,來晚了一步嗎?
「是花侍衛啊,幾天沒見,你怎麼在這裡?」端著一盆貼上大紅喜字的水果,曾跟花奎有過二面之緣的宮女碰巧走了過來,好奇的望著一臉呆滯的他,「今天是太子殿下大婚,你怎麼不去幫忙呢?」
原來已經呈現青色的臉龐此刻轉變成黑灰色,花奎一手拉掉那刺眼的紅喜字,質問道:
「玨在哪裡?快說!」
霎時,宮女猛地被花奎的模樣給嚇得直發抖,只能下意識用手指了指另一邊,見狀,花奎立刻低頭道了聲謝,轉身飛奔而去。
要是我能早一點想通,事情就也不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了,後悔已經於事無補,只能想辦法補救,而眼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阻止玨成親,哪怕會犧牲掉一切我都要阻止,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心上人當著我的面去與另一個人攜手到老,他這輩子眼中只能有我一個人,否則我的心一定會碎成一片一片!
此時此刻,花奎早已不在乎了,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再乎玄玨是不是太子,而他又是誰,他只知道他離不開玄玨,只要一刻鐘看不到玄玨的身影,他的心都是空的,他的心急需要玄玨來填滿。
當初是我拒絕了玄玨的請求,他還會接受我嗎?
花奎又猶豫了,但只是片刻動搖,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龍虎山的寨主花奎。
我一生以打劫度日,以前能打劫路人,這次為何不能劫走玄玨?反正同樣是人,只是對像不同而已,為了未來的幸福,我這次是豁出去了,就當是最後的一票,幹完就金盆洗手,以後有玄玨陪我,日子還怕會無聊嗎!
煩心的人並不只花奎一個,還有玄玨,他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把他軟禁在皇帝寢宮之內,原因只是想怕他又跟上次一般逃婚,儘管他曾試著想說服皇帝,卻全都無功而返,而現在令他擔憂的就是花奎的情況,又無奈他打不贏守在門口的武林高手,只得像只憂鬱的籠中鳥,低垂著腦袋,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
終於,他等到了自由,但這自由無異於把他從一個牢籠推進另一個牢籠,因為皇帝決定要提前為他舉行大婚,看著身上被眾人強行換上的大紅喜服,他真恨不得將衣服扯個稀巴爛,又偏偏身上數住穴道都被點住了,只能混身無力被人抬出宮殿。
「不,不要,我不要成親!」
一路上玄玨不斷破口大罵,直罵得宮人們全都皺眉強忍下來,加快速度往前趕。
最後,他被抬到了被艷紅顏色所包圍的大殿中,大殿頂部的紅色刺激著他的眼睛,提醒他婚禮即將進行,緊接著,眾人忽然四散開來,皇帝玄風滿臉喜悅的坐在殿首,皇后戚婧也是紅光滿面,兩人都很滿意的看著已經長大的兒子,幻想著含貽弄孫的樂趣。
「父皇,母后,孩兒不想成親,請你們收回成命。」在生死的最後關頭,玄玨不得不開口表露真心。
要是再晚,等生米煮成熟飯,只怕花奎能醒悟過來也不會原諒我了!
聞言,皇帝收起了笑臉,不悅道:
「玨兒此言差矣,這太子妃是你自己要選的,親也是你自己成的,現在萬事皆已備妥,還能反悔嗎?」
「父皇,我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孩兒這一次吧!」玄玨再次使出看家本領,只可惜這次並沒有博得皇后的同情。
「玨兒,別不懂事了,這親事已經定下,你父皇也已昭告天下,眼前太子妃也即將入宮,你就收好心,準備迎接新娘子。」
面對皇帝和皇后的逼迫,玄玨的心幾乎沉到谷底,一棋著錯,滿盤皆輸,看眼下里三層外三層的陣式,就算他能逃出殿外也休想走出得皇宮。
奎,你究竟在哪裡?
這時,玨才想起花奎已經被他用銀璉鎖在房中,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不禁後悔不該困住花奎。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捆著花奎離開皇宮,就不相信日子久了他還會死不承認!
兩眼迷茫的望著窗外,玄玨不知道他在期盼著什麼,只是心中始終相信花奎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而且他還發現從早上到現在有一個人一直沒有出現,再摸摸腰間應該放在貼身位置的鑰匙早已不見,終於松出今天第一口安心的氣。
以青兒愛管閒事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我還是有希望的,雖然希望有些渺茫。
「來人啊,準備大婚典禮!」
皇帝一聲令下,殿下所有的人都井然有序的排列上前,唯有玄玨像木雕般痴痴站在原地。
歡慶的鼓樂瞬間響了起來,披著紅蓋頭的新娘盈盈邁步而來,緩緩行到玄玨身邊,嬌艷的新娘,英俊的新郎,原本是多美好的一對,可惜新郎臉色鐵青,雙手握拳,脖子僵硬,就是不肯跪下行夫妻之禮。
「住手,全都統統住手!」
就見喘著粗氣的花奎雙目欲裂的扶著紅木門框,朝天一陣吼,當場把殿內的喜氣一下子都給打亂掉,包括皇帝和皇后也驚訝地望著眼前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還好,我趕上了,玄玨還沒有跟別人拜堂!
終於鬆出一口氣,花奎緊張的精神瞬間鬆懈下來,差點跌在地上,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飯的身體只足夠支持他走到這裡,哪裡還有餘力再往前移動,而眼見的人兒咋現眼前,玄玨不禁兩眼放光,秋水般的眼眸時而湖綠時而湛藍,變幻莫測。
他來了,他終究是來了,他並沒有令我失望!
看著身體搖搖欲墜的花奎,玄玨立刻丟下身邊的新娘,三步並做二步,衝上去扶住了他,激動道:
「奎,你還好吧?我等了你好久,你終於來了!」
花奎用顫抖的手撫摸著玄玨光滑如水的臉龐,眼眶紅了紅,眼淚差點奔湧而出,但他知道此時此地並不適合哭泣,如果他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不能在人前示弱,於是他握了握玄玨冰冷的的手心,肯定的點點頭。
「你瘦了……這幾天我想的很多,也很徹底,你的心意我明瞭,而我的心也是牢牢的繫在你的身上,今天來我就是要阻止這場婚禮。」
花奎說了,他終於說了出來,當著殿上所有的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就彷彿沉睡了千年的心靈甦醒過來,他不再掩示自己的心意,他是山賊,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他是真的喜歡,不,是愛上了玄玨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小情人。
「父皇,停止吧,停止所有無聊的行為,我不愛她,我愛的是他。」
牢牢的抱住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花奎,玄玨的臉上開始發散著幸福的光芒,整個人看起來格外耀眼。
我不會退縮了,以前的所做所為也不過是為了逼出奎的真心,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期,我就不會再隱藏我最真實的感情!
皇帝震驚了,怒道:
「胡扯,你乃堂堂太子,怎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胡言亂語,你們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去把太子殿下拉回來,簡直是亂來!」
「不,父皇,我沒有胡言亂語,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真的愛上了一名男子,就是他,求您成全!」
愛情正是勇氣的來源,以前,玄玨再大膽也不敢當場頂撞皇帝,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往日喜歡打鬧玩笑的小孩,他已經成熟了,他要保護屬於他的東西,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放棄。
「你……你……」
眼見皇帝被玄玨氣得發抖,皇后便趕緊湊過來拍拍丈夫的胸口,一雙鳳目滿是擔憂。
「玨兒,你看你把父皇氣的,還不快過來賠罪。」
玄玨搖了搖頭,並沒聽從皇后的意思,他知道皇后施的是緩兵之計,只要他一靠近,侍衛立刻就會一擁而上,把他跟花奎分開,他絕對不要。
「不,父皇、母后,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以前我什麼都聽你們的,但這一次我不會了!」語畢,玄玨立刻感覺到花奎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
「放肆!還不快來人,快把太子給我拉回來!」皇帝是真的怒了,憤怒的大聲吼道。
朕絕不容許唯一的兒子去愛—個男人!
頓時,殿內一片混亂,大家都一擁而上欲擒住玄玨和花奎,所幸他們都擁有一身好功夫,可以適當躲避又不傷及無辜。只是隨著人數的增多,他們開始漸漸處于于下風,功力稍差的花奎還好幾次差點被抓到,幸得玄玨幫助才能得以逃過一劫。
怒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眼看他們想走又走不了,而要抓他們的人又不得不顧慮玄玨太子的身份,以致場面始終僵持不下。
「父皇,您該明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道理,您要是再不讓他們住手,我就不再客氣了!」氣喘吁吁,玄玨一掌掃開身邊的侍衛,急急嚷道。
「玄玨,不要這樣,不要為難你父皇。」
花奎拉著玄玨的手臂搖了搖頭,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想阻止婚禮,卻沒想到皇帝竟然想強行舉辦婚禮,此刻他覺得皇宮已經不如外界傳聞的那麼美好,心兒不禁一沉,對於自己的未來感覺一片渺茫。
皇帝急欲發作,卻被皇后給攔了下來,畢竟作娘的還是比較心疼兒子,她不願意看到他們父子之間出現裂痕。
「玨兒,聽母后的話,此事可以慢慢商議。你先過來。」皇后想用話拖住玄玨,只可惜她又沒有成功。
「不,母后,我不會再退縮,既然宮中容不下我和他,那我就走,再也不回來!」
決定了不再回頭,玄玨肯定地吐露出自己的心意。他知道他和花奎之間的感情肯定不容於皇家,所以皇后的話根本就不可信,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離開這裡,找一處幽靜所在和花奎一起隱居起來,安度餘生。
一番真情表白,讓花奎被感動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他明白玄玨正在為他付出,甚至是犧牲,而他至今什麼也沒有對他表示過,還在玄玨開口挽留他的時候斷然拒絕,如今一回想起來,他當真感到羞愧欲絕。
「來人啊,太子得了失心瘋了,還不快抓住他!」
皇帝不再留情面了,今天的事情已經鬧得夠大了,新娘子一直尷尬的站在一旁,隱約間還能聽得見她的哭泣聲。
我玄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竟生出如此孽子!
玄玨猛一咬牙,回頭深情望著花奎,緊緊握住他的手,猛一點頭,此時無聲勝有聲,花奎從他清澈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心意,雙唇一抿,回以—笑。
「轟——」
突然,一聲巨響響起,大殿之內立刻揚起一陣黃色塵土,又花奎和玄玨若不是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他們肯定掌握不了彼此的動向,又煙霧掩去了他們的視線,只得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發呆。
「兩個呆子,還不趁機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玄青清脆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儘管看不到她的身影,可玄玨卻立刻明白她是來幫他們的。
不愧是我的妹妹,連退路都幫我鋪好了,雖然還有些責怪她那天的詭計,不過念在這—次的情分上,以前的帳就一筆勾銷吧!
「奎,我們走吧!」
「我走是無所謂,但你畢竟從小生長在皇宮之內,而且皇上只有你一個獨子,你要是走了,豈不是……」說出心中的擔憂,花奎難得理智。
玄玨搖了搖頭,伸手摀住花奎嘴邊,笑道:
「你什麼都別說了,當初我想跟你一起就已經打算放棄太子之位,所以你不必自責。而且,向來喜愛自由的我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的。」
看著他們拖拖拉拉的,玄青忍不住開門催道:
「好了、好了,有什麼話等離開之後再說,我還要負責善後,別打擾我。」
他們自然知道不能再待下去,相互一望,齊齊抬腿邁出步伐,面對被滾滾黃塵所籠罩的道路,他們行來暢通無阻,直到離開皇宮數里之外才雙雙松出—口氣。
「玨,我們要到哪裡去?」
不知道下一個目標在哪裡,花奎停下腳步,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玄玨低頭想了一陣子,「嗯,這樣吧,先回龍虎寨,往後的事再作打算。」
「龍虎寨?不是被你剷平了嗎?」花奎有點懷疑他是否聽錯話了。
「傻瓜,那是騙你的。你的山寨好得不能再好,你的兄弟們也一直在山寨中耕作,我還命當地縣官送些必備物資過去給他們,你放心吧!」
恍然大悟,花奎不禁氣得揮拳打向玄玨笑意盈盈的臉,而玄玨也不躲,直到拳頭即將擊中他的臉時,花奎才猛然收回手,開門叫道:
「去死吧,騙得我好苦!」
太過分了,竟然拿這種事情騙我,要不是真的捨不得對他動手,我真恨不得好好痛打他—頓!
「呵呵,誰知道你會當真,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笨笨的,真好騙!」
語畢,玄玨毫不在意地抬起花奎的臉深深吻了一記,當作是補償,害花奎的臉立刻紅得像猴子屁股,縮手縮腳的站在一遍囁喘道:
「這次就原諒你,沒有下次了……」
「哈哈,誰說沒有下次,不僅有下次,還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玄玨大笑著跑開,而花奎則是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不放心地獨自離去,急急追了上去,一路上自然又是一番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