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求仁得仁
凌晨3點,華京陷入了最安靜的時段。
喬伊原本想在議會雙稜大廈的辦公室裡湊活一晚上,卻神使鬼差地又回到了獨居的公寓。他的樓層沒有亮燈。
喬伊抬頭看了好一會兒,才邁步上樓,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
可是當他推開門,剛想開燈,清涼的夜風卻從半開的窗戶裡吹進來,一下將米白色的窗簾掀起。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才發現有人站在那兒。
是萊茵。
他還穿著那身軍裝,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個,面色冷峻,身姿筆挺。有時候喬伊自己也覺得神奇,萊茵雖然自小在財大氣粗的李家長大,沒有跟他一樣接受過亞伯拉罕家嚴苛的貴族教育,但他身上那屬於古老貴族的驕傲、矜持,卻一分都沒有少。
譬如此刻,他一回眸,一抬眼,那氣度教人沉醉,「啊,你回來了啊。」
喬伊剛想說什麼,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再看地上,一堆的酒瓶子。
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喬伊不禁皺眉。
這時,萊茵忽然笑了,那笑容裡混雜著月光和微醺的酒意,好似曖昧至極卻又泛著冷意,「我還以為你不敢回來了。」
「哦?」喬伊把外套扔在沙發上,挑眉。
萊茵踏過一地的玻璃瓶,朝著喬伊走過去,等到兩人面對面才停下,「不是嗎?你總像在躲著我,我可不記得我的哥哥是這麼一個膽小的人。」
「萊茵,你喝醉了。」喬伊瞇起眼。
「我沒喝醉。」萊茵忽然冷下臉來。
「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萊茵重複。
喬伊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
「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萊茵說著說著,還有點生氣了,蹙起眉來,「我、沒、喝、醉。」
「好,你沒喝醉。」喬伊確定,萊茵真的是喝醉了,但是他不知道喝醉了的萊茵會這麼可愛。
萊茵看著喬伊的眼睛,忽然問:「你想上我?」
喬伊一時語塞,頓了幾秒才又說道:「親愛的弟弟,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破的。」
萊茵也頓了頓,而後忽然傾身在喬伊的嘴角吻了一下,「那這樣呢?」
看,我沒有說破,我做了。
喬伊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可愛的弟弟喝醉了酒在家等你,主動親吻你,甚至……
萊茵一把將喬伊撲倒在沙發上,技術拙劣地吻著,那吻裡帶著酒氣,熏得人沉醉。但喬伊豈是隨便能讓人壓的,反身就把他牢牢禁錮在身下,左手抓著他的手腕高舉過頭頂摁在沙發上,右手用力地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對視。
「弟弟,上一次我姑且算你任性,這一次怎麼算?你還想再哭一遍嗎?」
說完,喬伊又後悔了,他跟一個醉酒的人去講什麼話?
萊茵此時卻又渾然不像醉酒的,思維很清楚,他直勾勾地盯著喬伊,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
「所以呢,你不回軍校,知不知道如果被抓到了,你會受處分。」
「你是教育部長,有什麼事情是你辦不到的?」萊茵反問。
喬伊再度語塞,喝了酒的萊茵,變得伶牙俐齒起來。
「你不承認你喜歡我,可是你為什麼還一直對我這麼縱容?」萊茵追問,「你為什麼不敢做下去,是不是害怕你終有一天……會愛上我?」
他沒說一個字,喬伊的眸色便又深沉一分。捏著萊茵下巴的手漸漸地收緊,直到捏出紅痕,他俯下身,眸光危險而又沉凝,「我三番五次警告你,你好像都把這些當成了耳旁風。」
萊茵被迫抬著下巴,脖頸揚起優美的弧度,兩頰因為醉酒而泛紅,目光卻仍固執而堅決地盯著他,「沒有一個哥哥,會騎在弟弟身上勸誡他。喬伊,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哥哥,從以前到現在,都不需要。」
這話一說出來,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兩人都沒有說話,喬伊鬆開了捏著他下巴的手,輕聲道:「哦,是嗎。」
萊茵以為他生氣了,要丟下他走了。
可誰知喬伊卻又伸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跟剛才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痛嗎?」
萊茵僵著,沒有回答。他能感覺此時此刻的喬伊,比剛才更危險,這讓他的身體輕輕戰慄起來,卻又似乎很興奮。
喬伊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低沉的嗓音,末尾輕輕揚起,勾魂噬骨。
他低頭,在他滾燙的耳垂上落下一個吻。熱氣呼在耳朵裡,癢癢的,他在低聲笑:「放輕鬆,我親愛的弟弟,你待會兒會更痛的。」
萊茵身體卻一陣緊繃,心臟像是要從胸腔裡跳出來,砰砰砰像擂鼓。他閉上眼,睫毛輕顫,只聽下一秒,腰上的武裝帶就被扯了下來扔在地上,金屬的腰扣撞在地磚,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夜無夢。
翌日的太陽依舊伸起,萊茵渾渾噩噩地從昏睡中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沒被喬伊干死在床上,可喜可賀。
枕邊涼涼的,喬伊已經不見了蹤影,萊茵自嘲地笑了一聲,勉強起身去浴室,而後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滿身都是暗紅和青紫的痕跡,嘴唇也被咬破了,淫靡而放浪。但意外的是身上卻很乾淨,像是已經被清理過了,後面雖然是第一次難免出了點血,但也沒有想像得那麼嚴重。
不過萊茵還是洗了個澡,仰頭任熱水沖刷著身體,眼角卻有些酸澀。
但是,求仁得仁,不是嗎?
另一邊,唐川也剛剛去沖了個澡,穿著賀蘭的睡褲,光裸著上身就從浴室出來了。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下樓,賀蘭看到他,隨手把終端上的一個界面打開給他看。
唐川看了一眼,蹙眉,隨後把目光轉到電子牆上,那裡正在放新聞。
一個在醫院召開的簡陋的記者招待會。
滿臉憔悴的克裡斯朵夫對著無數話筒,低下了他一貫高傲的頭顱,「真的非常感謝大家對伊文斯的關切,現在他已經脫離危險了,正在接受進一步的治療,所以暫時不能接受大家的採訪。我們希望一切能以伊文思的安全和健康為前提,請大家見諒。」
「克裡斯朵夫先生,請問您和伊文斯是什麼關係?」
「請問議會現在是什麼態度?請回答好嗎!」
「謝寧又是怎麼回事?如果昨晚的兇手是假冒通緝犯謝寧,那真正的兇手是誰?謝寧又為何三番五次暗殺議會官員,這其中是否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請正面回答好嗎……」
……
無數的質問,盡數拋向克裡斯朵夫。
克裡斯朵夫本來就憔悴而擔憂的臉似乎更禁不起打擊了,他站起來,深深地朝大家鞠了一躬,「各位,我在這裡僅回答有關伊文斯病情方面的內容,其餘問題議會自然會有專人解答,請大家稍安勿躁。但是我相信,無論那個幕後兇手是誰,都不會被饒恕!伊文斯是我們共同的朋友,他是一個有理想有進取的人,這樣的人無疑是我們議會目前最需要的,任何企圖把他從我們身邊奪走的行為,都罪大惡極!」
唐川直接關了新聞,他覺得這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但有的時候,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就很容易被這樣侮辱。賀蘭又把大眾最新的反應調出來給唐川看,「雖然說克裡斯朵夫緊急公關,但是這次他們也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冒充謝寧作案卻被拆穿帶來的影響太大了,這會導致議會在接下來跟謝寧的交鋒中,吃一個大虧。」
唐川懂他的意思,如果這次是假冒的,那前幾次呢?是不是也是假冒的?唐川知道不是,議會知道不是,但大家會不會相信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說不定,從頭到尾就是你們議會在搞鬼呢?這只是你們排除異己的把戲而已!
議會全體哭暈在廁所。
唐川仔細瀏覽過最新的輿情,最後,忽然看出點什麼苗頭來,「有人在刻意增加謝寧和真理之眼的搜索熱度?」
賀蘭點頭,「對,肅峰的事情,估計很快就要被推上檯面了。」
「趁著現在階級矛盾愈演愈烈,議會忙於應付的時候出手,確實是個好時機。」唐川盤腿坐在賀蘭身邊,把毛巾給他讓他幫忙擦頭髮,「但昨晚的事情,克裡斯朵夫和喬伊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我覺得就克裡斯朵夫今天這個反應,這件事八成跟他脫不了干係。但他都出來開招待會了,議會這是要保下他的節奏,警察總署又一貫跟議會同氣連枝,那位伊文思議員,這次得吃個暗虧了。」
賀蘭仔細地幫他擦著頭髮,待幹得差不多了,十指插入發間,幫他按摩頭皮。唐川被伺候得舒服了,整個人都躺在賀蘭腿上,懶洋洋的,「說實話我剛開始有點懷疑喬伊和謝寧是一夥的,他們最近的關聯有點多。不過我實在想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議會才是他的靠山,他完全沒理由去做這樣的事情,他這樣做,甚至會犧牲掉萊茵。或者,這是謝寧的手段?他故意多次出現在喬伊身邊,就是為了讓喬伊顯得可疑?畢竟喬伊可是狄恩唯一的兒子,這招叫……釜底抽薪?」
唐川飛快地展開頭腦風暴,瞇著眼,眼裡閃爍著精光。
那次人質事件後他又多次讓007聯繫謝寧,但遺憾的是,謝寧一直沒什麼回音。他似乎真的不想和這邊扯上什麼關係,可是孤膽英雄可不好做啊。
他為什麼要放棄賀家這麼好的助力?這是唐川百思不得其解的。
而與此同時,狄恩辦公室。
喬伊抬眼,古井無波,「父親,您是在懷疑我嗎?」
狄恩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雙手十指交叉放置在前,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儒雅,「怎麼這麼說?」
「昨天跟著我一起來您辦公室的助理不見了。」
「這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正常的關愛,山貓和謝寧都將你視作目標,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當然要為你掃除身邊所有障礙。放心,如果他沒有問題,我會很快把他還給你的。」狄恩悠悠說著,「還是說,你要替他求情?」
喬伊微笑,「父親,我並沒有責怪您,也並沒有要為誰求情。我是您唯一的兒子,不是嗎?」
兩句同樣的句子,卻代表著不同的用意。父子倆都是聰明人,也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還是那句話,喬伊是亞伯拉罕這一脈唯一的繼承人,他又是那麼的出色,狄恩看著他就像看著當年的自己。
狄恩緩緩站起來,臨窗遠眺,那俯瞰著浩浩華京溫和遠目的樣子實在風采卓然,連鬢邊霜白的頭髮都透著歲月的魅力,「讓克裡斯朵夫休息一陣子吧,最近好好照顧伊文思。可憐的伊文思,昨夜肯定嚇壞了。」
「是,父親。」喬伊點頭,「所有的地方我都打點好了,我相信伊文思和克裡斯朵夫會是最好的朋友。至於明天的新聞發佈會,您要出席嗎?」
狄恩背著手,似是思忖了一下,而後道:「不用,你去吧。秦無言那邊這次鬧得那麼厲害,我們兩邊各出一個人,一起參加記者招待會。」
「我知道了。」
說罷,喬伊恭敬地鞠了個躬,而後退出辦公室。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喬伊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光——狄恩還是不放心,就算是對自己的兒子,他也保持著相當的疑心。記者招待會無非就是他佈置下的一個考驗。
秦無言為了這次伊文思遇襲的事情勃然大怒,一口咬定是亞伯拉罕這邊干的,讓他那邊的人出席新聞發佈會,絕對是在砸場子。但狄恩相信,如果是他的兒子,一定能圓滿解決。
因為他的身上流著他父親的血,他們都同樣冷血,和不擇手段。
而在喬伊離開後,狄恩卻還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
良久,他才讓秘書進來。不苟言笑的秘書遞過一張照片,照片上萊茵站在喬伊家樓下等著,燈光照下來,軍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狄恩看了好一會兒,嘴邊的微笑暈染至眼眸,眼角細紋泛起,他悠悠地問秘書:「我這兩個兒子,真是兄弟情深,是不是?」
秘書低著頭,並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