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衷情錯,夢裡不知身是客
晉王是陪著戈小白微服逛完了燈會才匆匆趕過來的,故而身邊只帶著幾名親近侍衛。一進院子見到沈思在專心舞劍,他便放輕腳步揮揮手將眾人遣散了。只是這客棧到底不比府中安全,眾侍衛不敢掉以輕心,都紛紛隱在暗處繼續堅守著各自的護衛之職。
沈思急吼吼催促晉王上樓的話不光晉王本人聽得清楚,侍衛們自然也都聽見了,那些傢伙雖不敢明目張膽笑出聲,卻一個個屏氣凝神偷偷看起了熱鬧,連向來面無表情的屠莫兒也微微翹起了嘴角。
晉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這臉是丟盡了,但也只能尷尬地輕咳兩聲,老老實實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進了房間,沈思大咧咧朝外一努嘴:「把門帶上。」
既然都任人差遣了,索性就聽話到底吧,晉王認命地乖乖關好了房門扣起了門栓,轉頭一看,沈思已三下五除二將外衫扯掉了,正要動手去解裡衣的帶子。
見晉王站在原處動也未動,沈思不解地問:「楞著做什麼?我早已沐浴過了,不信你聞。」說著話他將手臂伸到晉王跟前甩了甩,果然飄起一股子澀澀的清香氣。不等晉王作答,他又恍然大悟道,「難不成你是想等人來伺候?且收收王爺架子吧。這客棧哪比王府,要不然……我來幫你寬衣如何?」
聽了這話晉王簡直哭笑不得,他活了三十幾歲,從來都是動手去解別人的衣服,在情愛之事上如此被動還是頭一遭。眼看沈思退去了半截裡衣,正敞著胸脯站在地上,他趕緊將人拉到床邊塞進了被子:「萬不可仗著年輕就粗心大意,早春時節乍暖還寒,著涼生病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漫漫長夜,不知你在急些什麼。」
沈思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一顆腦袋側耳聆聽著窗外的更鼓聲,確認子時未到,他似乎定下了心來:「三哥說了,你晉王爺富可敵國,家裡什麼好東西都不缺,送些個金銀珠翠綾羅綢緞給你想必你也看不入眼。聽說送禮最要緊是心意,我便想親手煮碗壽麵給你,奈何手藝實在不精……」
想到早起吃下的那碗雞絲長壽麵,晉王不禁「噗嗤」笑出了聲:「烹飪技藝與騎射劍術無二,都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至於念卿所煮的面嘛……味道確乎鹹了些,口感確乎硬了些,肉條確乎生了些,但傾注其間的一番心血本王是盡數體味到了,也算是有生之年品嚐過最特別的面了吧。」
沈思不滿地斜了晉王一眼:「難吃便說難吃,拐彎抹角,還說什麼最特別……」他往被子裡縮了縮,小聲嘟囔道,「所以那個不作數了,我如今找到了一樣更能表達心意的壽禮,就是……守之,你覺得……如何?」
看著小猢猻羞得恨不能將自己整個埋進被子裡,晉王心頭喜滋滋真比喝了蜜汁還香甜,他故意學著沈思方纔的語氣逗弄對方道:「春心動了便說是春心動了,拐彎抹角,還說什麼賀禮……」
沈思又羞又惱,悶得渾身大汗,乾脆掀開被子手拍著床板大聲質問道:「莫再囉嗦,你到底來是不來!」
晉王苦笑:「小蠢蛋,你道是說來就立刻來的嗎?你可是第一次,我若硬來只怕你幾日都下不了床了。」說話間他從口袋裡摸出兩隻精緻的小瓷瓶擱在了枕邊,這才將衣服悉數除去。
沈思遂了願,從床頭小几上的紙包裡摸了一塊貫餡糖塞進嘴巴,心滿意足嚼著:「我倒要看看有多橫暴,連戈小白、張錦玉之流都能應付自如的事,會難住我?」
看看置於枕邊那兩隻瓷瓶,他不覺有些好奇,隨手擰開來,裡頭盛滿了淡綠色的藥膏,再湊到鼻子底下聞聞,也說不清是芫荽還是薄荷的味道,反正清清涼涼煞是好聞。他緊蹙眉頭暗暗琢磨著,這玩意兒是派什麼用場的?莫不是迷藥?可自己聞過之後非但不覺暈眩,頭腦反清晰了不少。難道說……是春藥?聽人說有種東西只消打鼻子底下一過,就可叫人貞潔烈女也變得淫蕩無比,該不會……
還不等他想出個頭緒,瓶子已被晉王奪走了:「來,轉過身去躺好。」
沈思滿心疑惑地背對著晉王躺倒在床上,晉王則從瓷瓶裡挖了一小坨藥膏出來,沾在指尖上探向了沈思兩股之間。私密之處驟然一涼,沈思不禁一激靈夾緊了雙腿,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晉王見狀從背後摟住了他,輕輕親吻著脖頸和肩膀安撫道:「念卿莫怕,這是保護你不會受傷的藥膏,放輕鬆些,我也好幫你塗抹。」
沈思依言分開了兩腿,為便於晉王動作還偷偷朝後抬了抬屁股,只是這姿勢實在不雅,他無奈扯過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權當眼不見為淨吧。上好了藥膏,晉王去拉沈思臉上的被子,誰知沈思兩手箍得太緊,竟沒拉動。晉王只好轉而在他身下親了一口:「念卿,可以了嗎?」
被子上下抖了兩抖:「嗯。」
晉王從未如此緊張過,就跟初入洞房的毛頭小子一樣,手心、後背都結了層細汗。緊要關頭他竟然走神兒了,腦子裡忽然閃現出了三哥剛剛醒來時對他說的話,三哥說若是這弟弟太過野性難馴,便只管拿鞭子抽,反正皮糙肉厚也抽不壞……晉王甩甩頭,驅散那些古怪的雜念,將沈思的身體放平,輕掰開腿彎,試著探了一根手指進去,不忘小聲詢問沈思:「疼嗎?」
沈思終於被自己憋得熬不住,撩開被子大口呼著氣:「並無任何不適,就說你太過小心了些。」
晉王換了兩根手指,慢慢向四周擴張著,能清楚感覺到那裡很緊,卻充滿了彈性。沈思也有了些反應,不安地扭動了幾下身體:「略有些發脹,但尚可忍耐。」
見晉王猶豫著停止了動作,沈思用手肘撐起上身面向他說道:「我又不是小丫頭,你婆媽些什麼!橫豎總要經了這一遭的,長痛不如短痛,再疼能比刀子捅在身上疼?」
經沈思一激,晉王也狠下心打定了注意:「既如此,你且忍著些。」他傾身而上,先在邊緣處磨蹭了兩下,很快找準位置,在藥膏的滋潤下一挺腰腹衝了進去。
沈思猛一閉眼,屏住氣息沒發出半點兒聲響,只是牙關緊緊咬著,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但是很快,他恢復了平常神色,朝晉王擠出一絲笑意,故作輕鬆道:「還好,照比我想像中還差得遠呢。」
晉王保持著插入的姿勢,並未立刻展開攻勢,而是俯下身在沈思唇上親了一下,像獎勵又像是讚許:「怪道你三哥會那樣說……」
「我三哥說了什麼嗎?」沈思極力將後穴往前送了送,體貼地迎合著晉王。
晉王笑著搖搖頭,並未開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抽動了一下。沈思幾不可察地打了個冷戰,面上卻絲毫不見痛苦之色。稍微給他緩和了一會兒,晉王又接連抽動了幾下,那個乾澀的部位似乎有了些許濕意,死死咬住的的力道也有所減輕了。
對於沈思來說,最初是皮肉被撕裂的劇痛,隨後是傷口被反覆摩擦的鈍痛,漸漸地,他感覺到身體裡似乎分泌出了水液,肌膚與肌膚之間變得滑潤了,晉王原本略顯吃力的進進出出也變得流暢起來。許是疼得久了,感知麻痺,疼痛反被另一種奇異的滋味給掩蓋住了。似有股源源不斷的激流從身下一寸寸向上湧著,心頭酥癢難耐,四肢百骸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浮躁,急需找到一個方式發洩出來。
他身體越來越熱,火燒一樣,思緒也漸漸混沌起來,彷彿只有晉王的力量才能加以緩解。而晉王也好像明白他心意似的,不斷加劇著衝刺的深度與力道,每一下都剛剛好觸及到他體內某個神奇的源頭。他不自覺抓住了晉王的肩膀,緊緊抓著,內心深處更強烈地渴求著晉王的侵入,不夠,還是不夠,他恨不能直接伸出手去將那人全部的身心掠奪過來。
週遭的景物都不存在了,眼前閃著白茫茫的光,沈思感到自己幻化成了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飄飄忽忽向上升著,浮過山頂,穿過雲層,耳邊有個聲音在喚他:「念卿,舒服嗎?舒服便叫出來。」
沈思迷茫地眨眨眼,嘴巴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叫什麼?」
那聲音無限寵溺地輕笑了一下:「叫我的名字。」
沈思抑制不住地劇烈喘息著:「守之……守之……衛守之……」
這個名字讓他亢奮,沉醉,酣暢淋漓。似無數閃電凝聚在雲端轟然炸裂,他的五臟六腑也跟著沸騰了,那股憋在體內四處亂竄的熱流終於找到出口,一起湧向身體下方,高昂著噴薄而出。與此同時,他也清楚感受到了後穴被洶湧浪潮填滿的飽脹。
好似剛剛經歷過一場近身廝殺,沈思仰面癱軟在床上,閉眼大口喘著粗氣。身體很疲憊,卻有種說不出的舒適與愉悅,緊隨其後,還有種淡淡的讓人欲罷不能的空虛與失落。
晉王也趴倒在他身側,手臂環繞過去緊緊摟著他,額頭抵在他額角上喃喃歎道:「念卿,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你送的這份厚禮,我一定倍加珍惜。」
沈思側頭看了看他,又瞪著天花板「嘿嘿」傻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小蠢蛋?」晉王在他耳垂上輕輕咬出一排齒印。
沈思誇張地打了個滾,從晉王懷裡躲出來面朝下趴著,一張臉埋在被子裡繼續傻笑:「怪道孔老夫子會說什麼『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原來這『色』果然是個好東西。想來廟裡的和尚定然都是蠢材木腦殼兒,這輩子可虧大了。」
他一時笑得意忘形,牽扯到了後穴的傷口,疼得一抽涼氣:「嘶……」
晉王趕緊起身替他查看:「怎麼,疼得厲害?快別亂動。」
沈思咬牙忍耐了片刻,待那陣疼痛稍稍過去,又仰起頭趾高氣昂地笑道:「怕什麼,便是即刻再來一場也沒問題。」
「再逞能!明日疼起來你便知道錯了!」晉王又是好氣又是心疼,抬手在他屁股上象徵性打了一巴掌,「老實躺著,我叫人送熱水進來。後穴的濁物要及時清理掉,再上些止血消腫的藥膏才行。你是第一次,萬萬馬虎不得。」
沈思確實已經乏力了,因此只哼哼唧唧躺在原處等著晉王來伺候。眼角瞄到枕邊那兩隻小瓷瓶,他眉毛又皺到了一處,凝神思索片刻,猛坐起身指著晉王吼道:「衛守之,你又陰我!」
看他疼得呲牙咧嘴,晉王趕緊將人按倒:「念卿何出此言?」
沈思一手捏著一隻瓷瓶舉在晉王眼前:「說什麼我春心動了,還假意買了糖來看我,你若沒打下流主意,為何連事前、事後所用的藥膏都備齊了?」
晉王失笑,收起瓷瓶在沈思臉頰上捏了一把:「哈哈,我家念卿果然聰穎伶俐,任什麼下流主意統統逃不過你的法眼!」
沈思咂麼咂麼滋味:「你好像……不是在誇我……」
不多時侍從將水送了進來,清洗過後重新躺在床上,沈思反倒睡不著了,他整個人還沉浸在之前的興奮中,一時難以平靜下來。晉王哄小嬰孩一般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閉上眼,我講個故事給你,聽著聽著便睡著了。」
沈思不放心:「先說好不許講捉弄我的故事。」
晉王用手將他的眼睛遮住:「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沈思笑著打斷他:「後頭的我從娘胎裡出來就已知道了,廟裡有個老和尚嘛!」
「非也!」晉王故弄玄虛地搖搖頭,「廟裡有個老道……」
沈思將他的手推開,睜大眼睛疑惑道:「怎的不是老和尚?」
晉王一本正經解釋道:「我家念卿說了,『色』是個好東西,廟裡若住著和尚,定然虧大了。本王慈悲心腸,安個道士進去,便可名正言順和女道士一起雙修了。」
沈思扁嘴:「下流!粗鄙!俗不可耐!」又搖頭歎氣道,「也只有皮相能看得過去了……」他閉上眼打了個哈欠,抬手摸了摸晉王的臉,「嗯,很是看得過去嘛……嘿嘿……」
雖說二人直折騰到凌晨才昏昏睡去,但次日早起晉王仍是出奇的神清氣爽,甚至一改往日莊重舉止,哼著輕佻的小調兒就下樓去了。沈思也是一樣,即便身上帶著傷,臉色卻比往常來得更加紅潤光亮,走起路來也健步如飛,完全看不出任何異狀。
想著沈思初嘗人事,生怕他身體上有所虧耗,晉王特命人熬煮了滋補的湯羹給沈思,還親眼盯著他全部喝了下去。這一整天,晉王都寸步不離守在沈思身邊,直陪著他吃罷晚飯才戀戀不捨獨自返回了王府。
才不過一天光景,書房案上待他批閱的公文已堆積如山了。見晉王撩袍坐定,胡不喜趕忙提筆蘸飽了墨雙手奉給晉王,又催促著底下人速速送香茶點心過來。趁晉王端起茶杯的功夫,他見縫插針道:「誒呦我的王爺,您一回到府中老奴才算是安心了,您若不在,這府裡有些人可要翻天了。」
晉王知他話裡有話,挑起鳳目睨了一眼:「哦?」
見晉王有了想聽的意思,胡不喜陰陽怪氣道:「就說那戈公子吧,一大早披掛得錦袍玉帶,說是去參加什麼詩會,可一出大門就上了韃靼人的馬車。老奴是什麼眼力啊?就知其中必有緣故,我朝跟著他的人一打聽,您猜怎麼著?哪來的詩會,竟是私會才對!那戈公子熟門熟路去了韃靼蠻子的行館,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連衣裳都另換了一身兒。」
晉王拿茶杯蓋不緊不慢撣著杯中浮沫兒:「有這等事?胡不喜,你所言屬實嗎?如有半句假話,別怪我拆了你一身的骨頭拿去餵狗!」
胡不喜扯起公鴨嗓表白道:「就是給老奴十個膽子,老奴也不敢在王爺面前胡編亂造啊。」
晉王鼻子一哼:「既如此,你便替我多加留意吧……但要記牢,捉賊見髒,除非親眼得見,否則別在本王面前亂嚼舌根。」
胡不喜一疊聲應承著:「此事交給老奴,王爺只管放心,老奴定為您辦得妥妥當當。」
他是個無根之人,本就心胸陰晦,最善捧高踩低損人利己。說到本事,文韜武略自是沒有的,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卻是箇中高手。從前戈小白得寵的時候,他日日跑過去諂媚巴結,饒是戈小白文人習氣清高孤傲,對他愛理不理,他也死乞白賴往上貼著。眼見晉王一顆心全繫在沈思身上,戈小白今非昔比,他便立刻翻臉不認人了,恨不將戈小白踏在腳下一口濃痰啐上去。
不出幾日,胡不喜跑來告密,說戈小白同那韃靼使節寶音又在行館裡偷偷幽會了。
晉王身份尊貴,當然不能親自跑去捉姦,這難以啟齒的尷尬差事便落到了孫如商頭上。孫大人領著一隊人馬衝進行館時,寶音與戈小白正赤身露體在床上滾得興起,孫如商倒也實在,衣服都沒給那二人穿,便直接大被一卷將其扛進馬車拉了回來。
人往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一丟,寶音當即清醒了。不同於韃靼人可以從父親、兄長處繼承女人的風俗,他知道漢人對倫理看得極重,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皆是不共戴天,普通人戴了綠帽子尚且認為是奇恥大辱,更別提堂堂王爺了。
認識戈小白之初他確是心生了愛慕,但他也同時做好了「發乎情止乎禮」的打算,誰知幾次相處下來,那戈公子的一顰一笑竟好似在他心裡生根發芽了一般,抹也抹不去。今日更是著了魔般,頭腦發熱,難以自控,及至直接與對方有了肌膚之親。
他一行痛恨著自己的糊塗、衝動,一行也在懊惱如此機密之事怎給外人知曉了去。回頭看看,戈小白整個人軟軟趴伏在地上,鬢髮凌亂渾身顫抖,叫人心疼不已。寶音急忙上前將戈小白抱在懷中,不斷揉搓著對方的手腳。戈小白本就瘦弱體虛,被這光著身子一凍,更加面無血色、形容淒慘了。想想那樣一位翩翩佳公子,全是被自己連累才會陷入此等慘況,寶音恨不能自戕以謝罪。
鐵門「吱呀」一聲打開,晉王緩緩踱了進來,只屠莫兒一人跟在他身後,其餘人等都被擋在了外頭。見到自己的男寵正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晉王冷笑道:「霍,好傢伙,真是情深意切啊。」
寶音一不做二不休,挺身擋在了戈小白前頭:「王爺,今日之事皆是在下一時犯渾,以武力強迫戈公子做出了淫邪之事,戈公子本欲拚死反抗,奈何並不是在下對手。錯既是我鑄下的,便請王爺賜我一死吧……」
萬沒想到話未說完,戈小白反從背後拉住了他,又跪著向前行進幾步伏在了晉王腳邊:「不,王爺,使節大人純屬一派胡言。今日乃是小白主動引誘了使節大人,千錯萬錯都是小白一個人的錯,與時節大人無干。」
晉王盯著地上彼此回護的兩個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老半天,用腳尖勾起一旁的衣物踢給了他二人:「先穿上衣服再說吧,不知羞恥。」
戈小白將衣服胡亂罩在身上,回頭對寶音說道:「使節大人,你我相識不過短短數日,但小白已將你引為了知己。此生能結識您這樣的人物,一起談天說地把酒暢談,小白也算無憾了。」說著話他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又跪倒在晉王跟前苦苦哀求道,「王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請看在小白與您相伴數載,兢兢業業伺候您的份上,且饒了使節大人的性命吧,小白願以死謝罪!」
說到這他猛站起身,直筆筆朝著牆壁撞去。幸虧晉王與寶音反應夠快,一齊飛身上前將他攔了下來。
寶音狠狠將他摟在懷裡:「戈公子,我寶音何德何能得你深情若許,身為韃靼男兒,自不會不貪生怕死,事到如今,你若死了,我必與你共赴黃泉,不負你一片情意。」
聽了這話戈小白也執起他的手:「好,生便同生,死便同死。」
他二人手挽著手,一個道:「王爺,要殺要剮請動手吧。」另一個也平靜說道,「王爺,請動手吧。」
不知過了多久,晉王疲憊地轉過身去:「行了……帶他走吧。」
寶音與戈小白同時瞪大眼睛:「王爺?」
晉王煩躁地揮揮手:「走得遠遠的,別再出現於我大周的地界上。下次相見,難保我不會改變主意。」
戈小白淚水漣漣,朝晉王背影磕了三個響頭:「謝王爺不殺之恩,從此後小白願吃齋念佛,日日早晚為王爺誦經祈福。」
晉王歎了口氣:「想想你剛入府的時候,才十幾歲年紀,青春爛漫,無憂無慮……這些年其實我也有不少虧欠你的地方,罷了,罷了,就當是還你兄長一個恩情吧。」
寶音回過神來,也朝著晉王用力一抱拳:「多謝王爺成全我二人,大恩大德寶音沒齒難忘。我即刻就帶戈公子返回韃靼,再不叫王爺為此事煩心。」
「這麼快?」晉王不覺皺了皺眉,「可求親一事還未……」
寶音當即作出承諾:「王爺不必多慮,聽戈公子說令千金早已定好了人家,只差過禮罷了,此事寶音可代您在二王子面前加以斡旋。我韃靼男兒頂天立地言出必行,定不會使王爺和二王子之間生出任何嫌隙。」
當天晚上,寶音帶著戈小白和韃靼使團悄聲不響離開了晉陽城。臨走的時候,戈小白留了個包袱給平時伺候自己的小童,叮囑對方三日後再行交給晉王。包袱裡總共只有兩樣東西這些年他親手抄寫的詩稿,和一塊刻有他名字的牌位。
從最初在寶音面前賣弄風情、大展才學,到屢次找借口親近寶音,再到以媚藥入茶迷惑寶音上了床,以及地牢裡捨命保全寶音,這一樁一件全是假的,不過演戲罷了。就連當著晉王的面說自己想找個如意郎君,找個大好前程,也都是假的。
他向來自詡是個聰明人,聰明人都善於變通。既然不能使王爺永遠念著自己,就使其永遠念著自己的好吧。
馬車出了晉陽城,戈小白推說身體不適叫車伕放慢了速度。雖然知道無望,他還是隱隱期待著晉王能帶人追上來挽留他。車隊行出三天之後,他徹底放棄了。在他隨身的行李中,放著一隻錦盒,盒子裡共有九十顆豆粒大小的藥丸。每日吞服一顆,待到三個月後,藥吃完了,晉王的大事也成了,他便會無知無覺枯槁而死,查不出病狀,也沒有解藥。他這一走,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了。
既然等了三天晉王都未追來,那便可以吞下第一顆藥丸了。戈小白取出錦盒,打開蓋子,一下呆住了,盒子裡空空如也,那些毒藥都不翼而飛了,只在盒子底下靜靜躺著一張紙箋,上頭短短十個字生待復來歸,死亦長相思。
戈小白將紙條仔仔細細、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似要將每個字都清楚印在眼睛裡,看完了,他狠狠抹了一把模糊的視線,將紙箋揉成一團塞進嘴巴,梗著脖子嚥了下去。
若說毒藥,再毒不過一個「情」字……
打發掉韃靼使節,晉王終於鬆了一口氣,也該騰出手來好好琢磨琢磨王妃與郡主那對母女的問題了。可奇怪的是,他心裡隱隱約約總有一絲不安,卻又說不出是何緣故。
二月十九觀音誕,晉王特命人前去崇善寺訂下了一桌上好的齋菜,預備著借此機會做個和事佬,一來治治王妃的心病,二來帶著被禁足多日的女兒出門透透氣。似王妃這般虔誠的信徒,想來不會在菩薩面前橫眉立目,說話也容易許多。
這邊收拾妥當剛打算動身,就見兩名侍從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噗通」跪倒氣喘吁吁道:「王爺,啟稟王爺,沈公子那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