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點兵,朔風吹角響連營
宣正五年末這個不甚喜氣的除夕之夜,位於王府角落的僻靜小佛堂內,晉王終於開口在沈思面前飽含深情剖白了一番。他先是道明自己與王妃間只以姐弟相待,並無夫妻之實,再感歎許多年來的情路坎坷造化弄人,最後慶幸老天垂憐總算將真正中意之人送來了身邊。誰成想那「沈念卿」三個字尚未及出口,就被前線傳來的軍報給生生打斷了。
罷了,罷了,晉王搖搖頭,將後半截話無奈地嚥了回去。所謂好事多磨,或許還是時機沒到吧。
與深陷懊惱、失落中的晉王不同,沈思一聽聞哈里巴率軍來襲,登時摩拳擦掌倦意全消,連鬢角眉梢都昂揚著無窮鬥志。他飛快地望了晉王一眼,眼底泛著從容笑意。
晉王即刻領會了沈思的意思,一撩袍袖走出院落,對守在旁邊等候示下的校尉吩咐道:「傳令軍中大小將領,明日卯時,西郊大營升帳議事!」
待那名校尉得了令飛奔而去,晉王才幽幽歎了口氣:「哈里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歲夕交疊之際發兵,擺明是想趁晉原上下歡慶佳節時殺咱們個措手不及。」
沈思卻輕快松笑道:「放心,他很快就會發現如意算盤打錯了。」
晉王深恐驕兵必敗,轉回頭拉起沈思的手細細叮囑道:「念卿,這晉陽城內無數子民的身家性命,還有我衛律一家老小,就悉數交到你的手裡了。」
沈思在他手上重重一握:「王爺只消記牢當日所作承諾便夠了!」
次日寅時三刻,天色仍舊昏暗不明。冬夜淒涼,河野漠漠,一彎朔月遙遙懸掛於西北山坳之間,淺淡得如同被水洗退了顏色。
而此時的西郊大營卻是另一番景象,那裡壁壘高聳,篝火熊熊,三軍列隊齊整,戰馬灰灰嘶鳴,人與馬呼出的白氣蒸騰而起,如薄霧般四散開來,整座軍營瀰漫著溫熱的汗臭味兒與濃重的馬騷味兒。
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各路將領陸續來到,按照官級品位分立兩旁,目光紛紛朝將台投去。將台正中一架五尺長案,左側懸著虎頭牌,右側貼著斬將令,沈思姿態莊嚴地端坐其後,通身銀盔銀甲,肩頭披著大紅斗篷,虎虎生威器宇軒昂。而晉王雖貴為這晉地之主,卻並非軍中統帥,是故只在下首設了個座位。
滿室正自鴉雀無聲,忽然氈簾一挑,紅光閃過,原是緋紅郡主帶著兩名同樣身著紅衣勁裝的女兵走了進來。三人個頭一般高低,俱是明眸皓齒、猿背蜂腰,眾人見了不覺眼前一亮。郡主掃視過全場,待尋到晉王后便如小女孩般腳步歡快地跑了過去。
晉王見了郡主登時臉色一沉,等到女兒來在了近前,他低聲斥責道:「愈發胡鬧了,軍營重地豈是你想來就來的?」
郡主聞言不滿地撅起了嘴巴:「父王冤枉緋紅!女兒並非自作主張,今日可是那黑……那沈念卿著了人請我來的!」
「哦?」晉王一愣,滿腹狐疑地望向沈思,沈思似早料定他會如此反應,及時丟了個似有若無的眼神給他,晉王便不再言語了。
刁斗聲由遠及近「鏘鏘」響起,時辰已到,沈思攤開將領名簿開始點卯。從官職最高的張世傑開始,每叫到一人名號,那人便閃身出列答一聲:「在。」獨喚到譚天亮的時候,底下無人回應了。
自從那日被沈思在大庭廣眾下抽掉了幾顆槽牙,譚天亮便一直耿耿於懷,沒幾日晉王又光明正大拜了沈思為將,更加令他鬱憤難平。昨夜他本是與兄嫂同席守歲的,中途有親兵通傳說韃靼人來襲,沈將軍要升帳主事了,他不禁又嫉又恨,一個人躲回房喝了半宿的悶酒,以至徹底睡死了過去,今早無論如何也叫不醒。眼見卯時將至,哥哥譚天明無奈只得先行出了門,並吩咐妻子下人定要替弟弟驅了酒氣再送來營地。此刻仍是人影不見,譚天明只好替弟弟搪塞一二,他邁步來在晉王面前躬身施禮道:「回稟王爺,舍弟今日早起突然抱恙,深感不適,故而未能及時趕到,還請王爺恕罪。」
這話既是說給晉王的,也是說給沈思的。可還不等晉王出聲,沈思就似什麼都不曾聽見一般,加大音量重又問道:「譚天亮何在?」
點卯三次不到,按軍法可是要掉腦袋的。譚天明知道沈思這是在故意為難自己,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只好將先前對晉王說的那番話對著沈思越發謙卑地複述了一遍。沈思聞言眉峰微挑:「突然抱恙?不是昨日飲宴醉酒誤事了吧?」
「這……哪裡的話……」譚天明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帳外一陣馬蹄聲呼嘯而來,攪動得塵沙滾滾。幸得門前校尉眼疾手快扯住了韁繩,否則那馬就要直筆筆衝進大帳了。來人正是譚天亮,他違背禁規騎馬直衝中軍主帳不說,還因一名小卒扶他下馬時手上失了準頭,就狠狠抽了人家幾記鞭子。
譚天亮素來強橫霸道、目中無人,小校們個個敢怒不敢言,只是低聲下氣勸道:「將軍快些進去應卯吧,再遲些沈將軍怕是要問罪了。」
「沈將軍?哼哼!」譚天亮不屑地冷笑兩聲,大步入內,見到沈思不情不願施了一禮,「末將譚天亮在此!」
沈思淡淡掃過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呼名不應點到不時,本為慢軍之罪,理應處罰。但本將軍念你是初犯,又兼素有戰功,故而饒你一次。若敢再犯,定斬不赦。」
見沈思只講了來遲一事,對騎馬闖營及身染酒氣都隻字未提,譚天亮便認定他是奈何不了自己的,更加有恃無恐了。譚氏兄弟的父親是三朝元老,早年輔佐晉王有功,在軍中頗有威信,連晉王本人都要高看他們兄弟幾眼,譚天亮自然不會把一個全無根基的沈思放在眼裡。倒是哥哥譚天明不斷朝他使眼色,他才勉為其難對著沈思拱手謝了恩。
點卯完畢,新任主帥便要發號施令了。只見沈思從牙桶裡輕捏出令牌一支,朗聲喚道:「緋紅郡主上前聽令!」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眾人暗忖這沈思該不會是發了癔症吧?不管緋紅郡主身份如何尊貴,畢竟是一介女流,領兵打仗豈有女人插手的道理?何況她根本沒有那份本事。再者說,郡主是王爺的掌上明珠,但凡傷到一根汗毛,王爺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晉王本人也頗覺意外,待要開口詢問,卻見沈思慢悠悠朝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晉王知道這是在示意自己不要忘了當日的承諾,於是只得壓抑住滿心疑慮,悶聲不響坐在原處。
既然晉王都默許了,別人便再沒有異議。張世傑低垂雙眸臉色平和,心裡想著看沈思待會兒如何出醜。譚氏兄弟對望一眼,笑容裡充滿了譏諷之色。而詹士台則氣惱不已,大戰在即,王爺竟選出這樣的人為將,看來晉原危矣!
緋紅郡主本人倒是極為爽快地站了出來:「沈將軍,本郡主在此!」
沈思見了她急不可待的樣子,由衷一笑:「郡主,大軍壓境,形勢危急,請你兩日後率女兵護送王妃前往崇善寺進香,為我大軍及晉原子民祈福。」
「哈!」譚天亮忍不住笑出了聲,故意用旁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對哥哥說道,「我等何必還要多費力氣練兵佈陣?只需去廟裡求求菩薩不就得了?這仗有菩薩保佑,自然是大獲全勝的。」
緋紅郡主巴不得沈思能給她隊士兵讓她好好逞一逞威風,誰知竟是護送母親去上香祈福,這下別說陣前殺敵了,根本連晉陽城都沒得出,她當即小嘴一撇:「護送王妃是府中侍衛的職責,本郡主金枝玉葉,難道要充作侍衛不成?」
沈思也不與她多費唇舌,是朝立於一旁的金葫蘆揮揮手:「我到底是何用意,你來說給她聽。」
金葫蘆這段時間跟在沈思身邊耳濡目染,大有進益,沈思也想趁機考他一考。只不過金葫蘆生性膽小自卑,生恐在人前丟了沈思的臉面,故而支支吾吾半天沒敢出聲。沈思倒也不急,只耐心望著他,眼神裡滿是鼓勵。
金葫蘆拿褲子蹭了蹭手心的汗,終於鼓足勇氣開口說道:「將軍曾教給過我,行軍打仗最要緊是安撫民心,穩定後方。如今韃靼來犯,晉原地界的百姓們必是惶恐萬分,最先要打聽的,便是王府裡的動靜。若王妃與郡主撤離晉陽,他們就會立刻出城逃命,若王妃與郡主安之若素,他們也會滿懷必勝信心。因而由郡主帶了女兵們在晉陽城中走一遭,定是比何種安民告示都要管用的。」
被他這麼一解釋,眾人方才了悟了沈思的苦心。緋紅郡主心性最是簡單,當即興高采烈地領命道:「土豹子說得有理,沈將軍放心,緋紅一定不辱使命。」
沈思瞄向金葫蘆,微微點頭,暗道這個雞雛般的小徒弟倒是沒白教導。旋即他又摘出一支令牌:「金葫蘆上前聽令!」
剛剛趨於平靜的大帳再次翻起波瀾,按理頒布將令該是先從上等武將開始,今日頭令給了緋紅郡主,眾人只當是對郡主的尊重。可這金葫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無名小卒,放著滿座戰功赫赫的大小將領不理,先點了他出列,簡直是在羞辱其餘諸將。一時嗡嗡議論之聲四起,直至晉王微微咳嗽一聲,才稍稍壓制了幾分。
沈思毫不理會外界反應,照舊下令道:「由你率領近日招募的新軍在晉陽以西、汾水上游駐紮,屆時炮聲為號,尊我指揮以奇兵之勢殺出,此舉關係我大軍最終成敗,萬萬不可有半分差池。」
所謂新軍,是前些時候才剛剛召集起來的一支隊伍,原本都是扛鋤頭、揮釘耙的泥腿子。當初將領們都認為晉王三衛兵強馬壯,再行招兵買馬只會使軍心渙散,但沈思卻執意為之,還特別劃了一支新兵營出來。如今他不僅將這群泥腿子新軍奉為奇兵,還命了金葫蘆前去統領,惹得底下諸將紛紛搖頭,這簡直是將軍政大事當作兒戲!
待金葫蘆領命退下,沈思又道:「詹士台將軍上前聽令。」
詹士台是個性情耿直謹遵例律之人,無論心裡如何不服氣沈思,規矩上還是分毫不差的,他走上前來悶悶應道:「末將在。」
沈思送出將令一支:「著你率兩萬兵馬堅守晉陽城,掌管後方糧草輜重。緊閉四城關,閒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城內官商平民俱要照常行事,有胡亂造謠者帶至衙門問罪。無論前方傳回何種消息,未得沈某號令均不得擅自出城馳援,否則軍法論處!」
詹士台沒想到自己之前那樣貶損沈思,沈思對自己倒是信任有加,竟將整個後方交給了自己。沈思彷彿能看透他心思一般,在他上前接令的空當小聲說道:「詹將軍剛正不阿言語率直,沈某十分欣賞。正因為將軍覺得我空以美色事人,我才更要在將軍面前做出點樣子來,一改將軍對我的誤解。」
「哼,漂亮話人人會講,真要做出來才好!」詹士台語氣冰冷冰,怒意倒比先前小了不少。
沈思微微一笑,也不反駁。他初來乍到孤立無援,很需要籠絡人手在旁協力。譚氏兄弟小肚雞腸不堪大用,張世傑表面謙恭有禮實則最為倨傲,很難真正收服,反倒是這個詹士台,肚裡有話就照實說出口,凡事直來直去,最易交心。
詹士台之後,沈思喚出了張世傑上前:「張大人,請你率領一萬騎兵在距晉陽四十里外的泥屯川佈防,盡力阻擊敵軍,但不需一味蠻幹,當以士卒性命為先。」
張世傑聞言不禁苦笑,哈里巴所率皆為韃靼精銳,人數達二十萬眾,以區區一萬人去阻擊二十萬人,還要以士卒性命為先,這樣的抵擋又有何意義?
沈思全不介意張世傑心中如何腹誹,只管接著差遣譚氏兄弟道:「請二位譚將軍率五千騎兵並五千步兵,在距晉陽六十里的鴉雀嶺阻擊敵軍,同樣不需一味蠻幹,當以士卒性命為先。」
譚天明遲疑片刻,斗膽回道:「鴉鵲嶺雖名中帶『嶺』,實則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單是以一萬兵力迎敵已屬勉強,更何況其中還有五千步兵,以步兵對騎兵,這……」
譚天亮不待哥哥說完,已是火往上冒:「大哥,休要再與他理論,這姓沈的分明是看你我兄弟不順眼,想叫我們白白去送死!我軍在人數上本就處於劣勢,他又將兵馬一分再分化整為零,這哪裡是要抵抗韃靼人的架勢?要我說他是韃靼人的奸細才對!」
說著話,譚天亮不管不顧掀起氈簾朝外走去。還未等他邁出大帳,便有一股陰風挾裹著黃沙煙塵捲入帳內,嗆得眾人一陣咳嗽。帳口小卒忽然指著天邊聚集起來的土色雲塊失聲驚叫道:「快看,那是什麼?」
但見那雲團形狀古怪非常,幾似巨石壘就的城池,又如崩裂坍塌的土山,一大片慢慢向下壓來。整座營地很快被大霧所籠罩,直至雲層降到相距地面一尺左右,才逐漸散去。
張世傑心頭一動:「莫非……這就是古書中記載的『營頭之星』?」
被張世傑這一提醒,譚天亮幸災樂禍地冷笑道:「古書有云:營頭之所墜,其下覆軍殺將,血流千里,極其凶險。哈,該不是為將者惹得天怒人怨,神鬼都來示警了吧!」
今日沈思種種佈置本就叫人費解,此時又天現異像,帳中頓時一片嘈雜。譚天亮趁機跪在晉王面前進言道:「王爺明鑒,這沈念卿既無守城之才幹,又無服眾之德行,公報私仇害我兄弟,天都不容他!這『營頭』乃大凶之兆,不可不防,還望王爺三思啊……」
不等晉王有所應對,沈思已是一拍桌案厲聲喝道:「譚天亮,我對你一忍再忍,斷不能三忍!來人,即刻將其拿下!」
兩名小校剛欲上前扣住譚天亮肩膀,就見譚天亮雙臂一抖:「誰敢?」
小校們忌憚他平日為人霸道,一時間腳步踟躕著僵在原地,竟不敢再靠前了。沈思指著兩名小校斥道:「這二人目無主帥不尊號令,拖下去各打四十軍棍,以儆傚尤!」
若說綁譚天亮有人不敢,綁小卒子卻個個麻利得很,那二人很快被拖到帳外,掀翻在地,手臂粗的棍子帶著呼呼風聲砸在脊背屁股上,每一棍下去都打得人殺豬般哇哇哀嚎不止。眾人聽著無不心內慼慼。
待哀嚎聲漸漸低弱,沈思氣定神閒再次喝道:「來人,即刻將譚天亮拿下!」
有了那四十軍棍的前車之鑒,再沒人敢含糊其事,又兩名小校不由分說抓住譚天亮肩胛將人制住,拉緊麻繩捆了個結實。
譚天亮自然不服,扯著嗓門大叫:「沈念卿,你心虛有鬼!你仗勢欺人!憑什麼綁我!」
「憑什麼?我便清楚講與你到底憑的是什麼!」沈思深吸一口氣,「軍法官何在?」
軍政執法官趕緊出列,抱拳拱手道:「在!」
沈思嘴裡向軍法官問話,雙眼卻直直逼視著譚天亮:「軍法官,我且問你,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是為何罪?」
「這……」軍法官怯怯望了一眼譚天亮,又朝帳外被打得皮開肉綻那二人瞧了瞧,結結巴巴答道,「將軍所言乃是輕軍之罪,犯者……當斬……」
譚天明聞言一驚,心中暗叫不好。
沈思不緊不慢接著問道:「那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又是何罪狀?」
軍法官硬著頭皮答道:「此謂構軍之罪,犯者當斬。」
沈思聲勢更厲:「我再問你,謠言詭語,捏造鬼神,大肆邪說,蠱惑軍心,何罪?」
軍法官鬢角冷汗滴滴答答流淌下來:「此謂淫軍之罪,犯者當斬。」
沈思拿手指點譚天亮:「譚天亮,你我二人可是有言在先的,若敢再犯定斬不赦,你該不會忘記了吧?」他憤然揮手,「來人吶,將譚天亮綁赴轅門斬首示眾!」
譚天亮尚未認清自身境況,猶自傲慢叫囂道:「沈念卿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可知我譚天亮是何許人!你斬我?你……」
他哥哥譚天明識相許多,趕緊跪在晉王身前連連叩首:「王爺饒命,請王爺看在家父多年鞍前馬後鞠躬盡瘁的份上,饒過舍弟一命吧。」
晉王知道沈思是想拿譚天亮立威的,但譚氏兄弟畢竟追隨自己多年,他實在捨不得殺譚天亮,於是略一斟酌從旁勸道:「念卿,戰前殺將到底不詳,況且正值用人之際,不如改為……」
不等晉王說完,沈思目不斜視吩咐下去:「來人,將晉王爺轟出大帳!」
底下小校們都被驚出一身冷汗,誰有膽子敢轟王爺?簡直不要命了!一邊是主子,一邊是主帥,兩下較力,苦的還是他們這些差人。
「念卿你……」任晉王再如何善於隱忍,也不覺臉色微變。他畢竟是身居高位之人,平日裡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威風?更別提是不留情面地「轟」人了。想著之前答應過沈思的幾句承諾,他緩緩吐出兩口長氣,壓抑住心頭邪火,最終沉著臉主動走出了帳去。
譚天明想不到事態竟會演變至此,他跪在地上緊追幾步:「王爺!王爺!」幾乎帶了哭腔。
少頃,劊子手托了譚天亮的人頭來至帳中:「稟沈將軍,譚天亮已就地正法,請將軍驗明。」
沈思負手走下將台,面色平靜地盯著那死人頭顱端詳片刻,又一個一個目光凌厲地掃視過眾人:「爾等既為軍人,當知曉軍法如山的道理,紀律嚴明上下一心,方可對敵制勝。今譚天亮一意孤行自尋死路,還望諸位引以為戒。」
台下眾人個個垂首不語,再不敢輕易挑釁主將威嚴。只有譚天明踉蹌著撲了過去,抱住弟弟血粼粼的人頭大哭三聲,隨即眼珠「咕嚕」一翻,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