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季末番外之三
季末木木地呆坐在鋪著青石的地面上,上面還有青苔,此時正是雨季啊,老天爺在這個時候,是個愛哭鬼,總是細雨濛濛。
還有那扇緊閉的屋門裡面,傳來的喘息和*的撞擊,低吼和浪語,時間很長,直到紅色的鮮血慢慢順著門檻蔓延出來,季末身後的士兵,低低說了一句:“哎,造孽啊。”
那幾個人出來了,對著季末笑,嘴裡說著——
“嘖嘖,怪不得那麼多人爭著當皇帝!”
“我從來沒幹過那麼漂亮的人!”
“現在死了也值了,太爽了!”
季末回神,像個狼崽子,不顧一切地想上去撕咬那些人:
“啊啊——母妃!”
“啊,母妃,母妃啊啊——你們不得好死,混蛋!”
那幾個人不在乎,踹了季末幾腳,季末卻突然安靜下來,看著那扇門,被抬出來的母妃上面蓋了一個草席子。
季末的瘋狂時間只有幾秒,然後冷靜的不像話,他的目光一直跟著那個草席子,像是要烙在心上。那麼漂亮的顏色,藏在了深宮,遭受誹謗清苦,然後沉寂,綻開一瞬後,又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屈辱不甘。
母妃犧牲尊嚴,給我拖延時間,我不能浪費這個機會,我要忍,季末想。
我要忍,我會活下去,母妃,世界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想管。
小小的孩子,白色的衣服上滿是泥濘,還那麼稚嫩的臉龐上滿是冰冷。
天牢裡的生活,陰暗潮濕,他們像是下水道裡的老鼠,空氣裡都充斥著不甘與絕望,因為死路一條……
“喏,吃吧”獄卒把今天格外豐盛的飯菜,放在季末面前。
季末的聲音啞而弱:“是皇後娘娘賞的嗎?”
獄卒尋思,反正孩子也要死了,就應了一聲,生在帝王家,哪裡如普通人家,哎……
季末點點頭,在獄卒眼下,吃完了飯菜,偷偷把袖子裡那個藥丸吞下去。
母親最後保命的手段,讓他拿來用了,真熙,那個江湖上的神醫,會來嗎,吃了這個,他能活下去嗎,他不知道。
徹骨的疼痛,翻攪的腸胃,漸漸麻痹的身體,把骨血揉碎了,把靈魂焚燒的感覺,季末以為自己會死,但是他醒來時,面前一片漆黑,季末摸索幾下,站不起來,看來他殘了,但只要他沒傻,他沒死,他還有記憶,他就有報仇的餘地,
你要忍耐,季末,他再次告訴自己。
————分割線————
那個男人走到季末身前,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人兒,柔軟而幹淨,男人的面容清秀,卻疲憊不堪,看著季末流下眼淚:“我來晚了,孩子,你受苦了……”
季末爬過來,那士兵沒有對他施什麼極刑,要不然季末這小身板早就死了,他們給他喂下毒藥,在天牢中無聲無息的死掉,是季末最好的去處,但是下完藥後,突然來了聖旨,太監看著還有餘息的季末,說了句:“好好照顧”,皇帝被勸住了,他想季末晚會兒死,但是如果死掉,也不會追究太多,但是沒死,那獄卒就不敢讓他死了。
季末聽見漸漸靠近的腳步,喚了句:“真熙神醫?”
“是我”
季末的聲音淡淡:“救我”
真熙所有柔軟的安慰卡在喉嚨,良久嘆息般的道了一句:“好”
真言跟在真熙身後,似乎從來沒見過這麼慘的人,腿殘疾,還看不見,瘦骨嶙峋地像只鬼:“你還好嗎?”
季末看向聲音的方向,那聲音裡面柔軟而充滿憐憫。
季末勾唇,笑的時候露出白的滲人的牙:“你說呢?”
我很好,比起死亡和遺忘仇恨……
不久,神醫向皇帝證明瞭季末果真是他的骨肉,那些曾罵季末雜種的人,又開始在皇帝面前贊美,只有皇帝這樣的人,才能生出季末這樣的人。
可是季末殘了,對百姓宣稱幼年不慎因為事故而殘疾,連神醫都表示自己沒有方法醫治,然後說道,季末需要靜養,這個有著驚世之才的皇子,最終拖著一副殘廢的身軀,安靜離開皇宮,住進了一個冷清的府邸裡。
“你真的要這樣,如果不清除毒素積累下去,你可能會再也好不了,甚至死掉,她下的毒太毒了,我的藥丸,只是保你不死,最好是趁現在,立馬清除治療。”真熙看著季末,他長得與他母親很像,卻更加清貴一些。
年輕至極的神醫游歷四方,遇見普通人家裡,掩藏著姿容的絕色女子,聰慧狡黠的樣子,讓人心動,兩情相悅,訂下山盟海誓,他想著回去告訴師傅,再回來,與她廝守終生,不失為人生美事,卻終究太慢,回來後,只能聽說,那女子展露姿色如何動人,被家人嫁進深宮,享盡榮寵。
當時的再見,竟是一輩子的錯過。
最終隕落的她,彌留之際,可曾思念,這個為她真正動心的男人,或許是有的,在宮裡靜寂的時刻,她真正美好快樂的時候,就是在山野陋巷中。
縱令妍姿艷質化為土,此恨長在無銷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季末搖搖頭:“神醫,將計就計很好,我不能好起來,一個廢物才可以活下去,治療的話,會讓他們懷疑”
一定有人還在盯著他,露出半分的馬腳,都會輸掉,他不能輸。
季末抬頭,看向真熙的方向,輕聲道:“您會幫我的,是嗎?”
從此刻開始,隱藏的勢力滲入朝廷,稚嫩的手將一顆顆棋子布下,計算著以後掀起腥風血雨。
真熙拉過真言:“季末,這是真言,他會幫你。”
季末動動,卻發現自己連下跪都不能,他狼狽的跌在地上,真熙急忙把他扶起來,真言傻傻地看著那個孩子,明明和自己同樣的年紀,眸子卻沉沉的,滄桑得不像話。
真言拉著師父的衣襟,小聲問道:“師傅,為什麼他要對自己那麼狠,他明明和我一樣大啊!”
真熙摸摸真言的頭,不說話。
真言無法理解,一個人活著的*如此強烈,卻還要拿生命做賭注,對他來說,黑暗的生命和死亡相比是同等的可怕。
真言看師傅不回答,走過去,小手拍拍季末身上的塵土,聲音軟糯:“你為了報仇,才活著這麼痛苦嗎?”
季末瘦瘦的臉上,眼睛眨了眨,看著真言的方向:“我並不痛苦”
“可是....可是,你看起來....灰撲撲...的”真言想了想,皺眉說道。
季末輕輕笑了笑,陰沉的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好看的臉上笑意溫潤,毫無陰霾:“這樣呢?”
真言愣了愣,看向真熙的方向,握了下拳頭,又看向季末:“有多強烈呢,報仇的*?”
季末黑黑的眸子像是沉潭,嘴角的笑意緩緩變深,卻毫無溫度,稚嫩的嗓音輕緩道:“我會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無論活得多麼不堪卑賤,無論需要壓抑蟄伏多長時間,只要可以把那些人,一個一個的,送入萬劫不復之地......”
將我遭受的,千百萬倍奉還.......
真熙抖了抖手,神色悲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言愣了愣,下意識輕顫了下,他並不明白,一個孩子,說出那樣的話,已經是把自己歸到地獄裡去了,只是揚起小臉,堅定道:“我會幫你,你等著我!”如果他長大了,他就不會不明白了。
季末點點頭:“神醫,大恩不言謝,有生之年,無以為報,如果以後有要用到我季末的地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真熙笑了笑:“等真言再次回來的時候,你要幫我照顧好真言,你可以使喚他,但是讓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一輩子好不好?”
季末可以想像出那個男孩和他一樣大小,卻如何的柔軟與幹淨,季末慢慢點點頭,真好,他有人如此眷顧他。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想起那平淡又溫馨的親情,這世上以後,自己真的就是一個人了吧。
季末的心裡無波無瀾,輕輕道:“我會的”
當季末長大後,他遇見了從殺戮中走來,甘願成為他的利劍的男人,他曾經懷疑過,迷茫過,那個男人卻始終不變,忠誠而堅毅,他在黑暗的地方呆了那麼久,心靈如此汙濁,那個人依舊把它放在心尖,奉為神明。
他接受著真言的艷羨,真好,影毅如此在乎你。
季末經受那麼多的苦難,才遇見影毅,竟好似花光了積攢的所有運氣,那個男人眷顧他,也祈求神明把所有最好的眷顧都給他。
而影毅踏過所有苦難,一心一意,不曾後退,向他走來。
為他廝殺,無怨無悔,從不軟弱。
很久以後,他突然想起,母親抱住他,在他耳邊說道:
“季末,活下去,世界明明不是這樣的,你要等……”
你要活下去,等待著,那道屬於你的光一定會來……
那是多麼真實的話,他又何其有幸。
母妃,我的光,穿越所有浮華虛妄,殺戮與喧囂,真的來到了我的身旁。